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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 1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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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重伤的弟子在第二天也死了。
宿星和牧野为师傅们立了衣冠冢,也把同门们好生安葬。
金銮殿占据整个皇宫最中心最大的位置,五日过去,血腥气不散。太子登基当了皇帝,倒是没追究世家人杀了他父皇,他也不敢追究。
那日夜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忘却,百姓们的日子照过。
城外山上一处宽阔地带,立着十几个石碑,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小刀,正刻画碑上最后一笔。
“宿星,已经刻的很好了。”
石碑上染了血,宿星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起身时候一个踉跄,黎臻连忙扶住他,担忧道:“哥哥,你刻了半天了。”
其他人的石碑都是找匠人做好的,但宿星怎么看都觉得钟托的石碑做的不好,于是天不亮就开始刻,晌午时候总算是刻好了。
活着的弟子们满脸愧疚,跪在墓碑前低低哭泣,只有洪冬莲哭的很大声,喊着爹,我错了。
“在他死之前,我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洪冬莲是洪大山最宝贝的孩子,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正因为如此,洪冬莲偷偷跑出来洪大山怒极说了重话,这些天洪冬莲都没理他,父女俩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洪大山死了。
不止洪冬莲伤心,其他人也很是难过。宿星磕了三个头,拿过一旁的黄纸烧起来,抿着唇不吭声。
牧野正跪在牧姑姑的墓前。
“您说过要撮合我和牧凌。”低低的声音隐在冬日的寒风里,再也不会被人听见了。
……
头七之后,他们便要离开。
新皇亲自来送,汗血宝马用来拉车,车里放着各种珍稀物件,牧野皱眉说不需要,皇帝笑道:
“朕聊表心意。”
他们四个人加上还活着的同门,总计九人,大黄和雪貂被黎臻接回来,雪貂围在她脖子上当围脖。
“天太冷了,坐马车比较好。”黎臻小声叨咕。
宿星看她。
她生的纤瘦不抗冻,昨日下过一场雪,今日便冷的厉害,黎臻鼻尖冻的红彤彤,一双圆润的眼睛眨巴几下。
“陛下,东西不要了,马车给我们吧,大家伤势还未痊愈,用马车更方便。”
在场的除了黎臻外,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心情沮丧之下伤势好的更慢,牧野冷静之后反应过来,最后两方拉扯之下,要了三辆马车。
一辆车里坐着牧野他们四个,另外两辆车里则坐着剩下的人,最后一辆拉一些物资。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在乱世里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现在要赶回去告诉关于青木鬼的事情,如今五鬼,只剩下赤面鬼了。
可谁都没心思去琢磨赤面鬼究竟在哪里,封印青木鬼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寒冬来临,路途平坦不少,四大妖鬼被封天下太平不少,既没有尸僵,也没有邪祟出现。
先把洪冬莲和洪家的一名弟子送回去,顺利到达后洪家人一时消化不了噩耗,哭声连天,簇拥着哭晕的洪夫人进院去了。
宿星转头看向黎臻。
黎臻正藏在大黄身后,还以为他没看见她。
“你也该回家了。”他说。
黎氏就在附近山上,骑马走半天就到。
黎臻撇嘴,拿出一贯的撒娇招数:“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回天云宫。”
宿星未作声,小聋子抢答道:“好啊,阿臻,我们一起回去,到时候同吃同睡,一辈子的好兄弟。”
牧野若有所思,问道:“阿臻,你祖父出关了吗?”
或许阿臻夜里五感尽失的事情,其祖父会有法子应对。跟着他们长途跋涉不说,这个秘密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不知道。”黎臻和祖父并不亲近,也不知道他要闭关多久。她只知道,她不想和宿星分别。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走。”她拽着他袖子不松开。
牧野跳下车,招呼小聋子道:“跟我去把马车里的布匹卸下来,我们穿不了花布,留着给冬莲姑娘穿吧。”
天云宫的弟子都穿着弟子服,用不着这些布料。而且洪冬莲是个爱美的姑娘,等守孝期过了这些好看布料就能上身了,毕竟是皇帝赏赐的好东西,还是留给她吧。
小聋子没意见,作势就要下车,这时宿星说他也要下车。
黎臻急了,莫不是在躲着她?于是她也跟着下去,三个天云宫的弟子已经进去休息了,马匹也安置好。牧野指挥洪家人卸布料,还有珍贵食材也卸了一些,小聋子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药材,用胳膊拦,硬是一点都不给。
一批柔软的月白布料被宿星按住,他道:“这匹布留下。”
牧野觑见一旁的黎臻,明白了。随手将布料推到最里面,左右他们都不要布料,给黎臻留下一匹不算徇私。
洪家在给洪大山办丧事,除此之外,这里的五大世家要重新选头领。
洪家人来请牧野他们,意思很明显,让他们帮忙说话从洪家人里选掌权人,而不是其他世家。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利欲望之争。”牧野拒绝了他们,说明日就启程离开。
黎臻一直没回黎家,倒是黎氏听说派人来接,但马车是空着走的。
“我祖父未出关,没人能管得了我。”她实话实说。
宿星瞥她,冷声道:“如何,还要翻了天不成?”
“我就是想和你们一起走,有什么错吗?”
以前黎臻还小的时候宿星冷言冷语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她半点都听不得,眼眶瞬间就红了,直接起身离去。
“宿星,阿臻还小,多包容。”牧野劝道。
小聋子也插话:“是啊,当时你受伤的时候,不知道阿臻有多紧张,都是亲兄弟,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
现在大事解决,被宿星刻意忘记的画面浮现出来。在幻境里的一切他都记得,而且记的清清楚楚。
更觉得自己恶心了。
当天黄昏吃完晚饭,黎臻被小聋子带回来,但她头也不回的进屋躺下用被子卷住自己。
小聋子拍拍身上的风雪,嘿嘿笑道:“我去找阿臻时候碰见个姑娘,穿了孝服,应当是洪家人,哎,牧野,你帮我打听打听呗?”
牧野诧异:“打听什么?”
“就是……就是年岁啊婚配情况啊。”小聋子难得脸红。
说起来他和宿星年岁差不多,确实该成家了,小聋子小时候长的一般,被廖大夫治好病之后,人也越发的健壮。这些年在天云宫吃饱喝足,整个人抽条似的长,面容清秀着青色衣袍,背着个药箱,看起来仙气飘飘,比普通男子更出挑,不过和世家子弟比,还差了些气质。
“你确定?普通人家有长辈去世,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小聋子挠头:“没事,我不急。”
牧野都被他这句话噎着了。什么叫他不急?
牧野说什么也不肯帮忙问,小聋子自己不敢去,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
洪氏在当地家大业大,他们四个人住一间院子,有三间房,原本是黎臻、宿星单独住一间,牧野和小聋子住一间的,但因为今天的事情,小聋子说要和宿星一间,哼了一声扭身进屋了。
“洗漱再睡。”
洗好后回来看见小聋子在脱鞋,宿星拧着眉头让他去洗干净了再上床。
“矫情。”小聋子低声说了句,还是听话的去洗了。
洪氏在当地是大家族,床睡三个人都没问题,俩人盖着自己的被子,小聋子有点睡不着,抓着宿星聊天。
“我和你说,你是没看见那姑娘,长的水灵灵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似的……”
小聋子的声音飘向远处,宿星明明闭着眼睛,却浮现出黎臻的脸。
鹅蛋脸,眉眼秀美,眸如灿星。
哪怕是没有女子那么繁复的发鬓和好看的发饰,也能觑见其灵动可爱。
眼睛会说话吗?大抵是会的,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眨几下便扇出一阵风。
“哎,宿星,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没听我说话?”小聋子侧身打量他,“哎,你脸红什么?哎,你别转过去,让我好好看看你。”
“太热了。”宿星扯了个由头。
他们跟随世家修炼,体魄早就不是普通人能比,寻常冬日根本不会觉得太冷,而且屋里还烧着炭。
小聋子也将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是有点热,哎,宿星,你听没听见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说,我对那姑娘是喜欢吧?”
“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小聋子道:“ 我觉得呢,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做,看着对方就好,当然了,文人墨客那一套我也可以学,什么观星观月,赏花赏雪。”
宿星依旧沉默着,小聋子觉得着实无趣,自己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反倒是宿星,许久后还睁着眼睛看屋顶。
……
黎臻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牧野转达她的话,说她回家了,往后还会再见。
小聋子有点伤心。“天大地大,再见的机会太过渺茫了。”
宿星唇角紧紧抿着,光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不悦。牧野朝小聋子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走的时候两辆马车,前面坐着他们五个人,后面要分一个人当车夫来赶车,车里都是这一路需要用的吃喝用度。
以前没那么好的条件自然不挑,可谁都愿意过好日子,众人自然乐意带着,补给多赶路时候好过。
就是谁赶车成了问题,各个都身上有伤没好。牧野说几个人轮流赶车,一个时辰就换,外面冰天雪地容易冻伤。
众人没意见,牧野先去赶后头的车,前面则是先交给宿星。
临走时,宿星朝着黎氏所在的山脉望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到底年岁见长,受不了他冷漠的性子了吧。
冰天雪地,她又是个姑娘家,舟车劳顿之下恐多有疲乏,不如回黎氏,她是少主,只会过的更好。
饶是这样想,心里的憋闷还是不见少。宿星皱眉,深深呼吸一口气不再乱想,扬鞭启程。
说是赶一个时辰就换人,但宿星沉默着说他可以,让牧野进车里休息,他去赶后头拉货的马车。
着急回去报信,他们白日里不曾休息,冬日天黑的早,众人便找了处空旷地方安营扎寨。马车上应有尽有,牧野去生火,让宿星帮忙将车里的帐篷和棉被拿出来。
一掀开车帘,满满登登都是东西,宿星先拿了最外面的食物。是做熟的卤鸭和饼子,拿出来用火烤一烤就能吃,还有一口小锅,可以用来烧热水喝。
“牧野,我们走的时候装水了吗?”
那头牧野刚把火升好,让小聋子照看,他几步走过来道:“用木桶装了两大块冰,咦,奇怪,我记得放在最边上来着,怎么不见了?莫不是路上掉了?”
牧野上马车弯腰翻找,宿星便先将吃食和锅送过去。
等回来的时候,却见牧野一脸异色。
“宿星啊,我和你说个事。”牧野摸了摸鼻子,瞧着有点心虚。
宿星挑眉:“怎么,忘带水了?小事,取一块雪化了便是。”
“不是这个,”牧野叹口气,掀开车帘,“你们兄弟俩说吧。”
车里蹲着个纤细瘦弱的人,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缓缓勾起唇角喊了声哥哥。
宿星面色沉了下来,扭身就走,黎臻情急之下从车上跳下来,可她窝在车里一天,腿早就没知觉了,跳下来时没站稳,砰的跌倒在地,一张脸戳进雪堆,冷的她一个激灵。
“阿臻快起来,来,我扶你。”
牧野扶着黎臻去火堆旁边坐着,除了宿星外,其他人都和她打招呼。以前在天云宫的时候就认识,何况这次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没有不欢迎她的道理。小聋子尤为高兴,热好了吃食第一个给黎臻,还颇有言辞:“阿臻年纪最小,尊老爱幼,来,鸡腿给你吃。”
一个和黎臻同样年纪的弟子扯了扯唇角,悄悄哼了一声。
夜里无风,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只有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响,因此一点声音都格外明显。
黎臻接鸡腿的动作一顿,小聋子则是回头,试图寻找是谁不服。
除了他们四个人,其他三个弟子一个是炎云,两个是魏氏出身。哼声便是那最小的魏氏子弟,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直勾勾的盯着黎臻看。
“我看黎少主身上没伤啊?若是有伤,还能躲在车里一天不出来?”
黎臻记得这人,叫什么魏畏,以前总欺负小聋子的魏仇的堂弟。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是魏家天赋异禀的族人,在天云宫的时候就被所有人照顾,后来金銮殿斗青木鬼时,他杀了不少宫女和太监,后来青木鬼吸食人精血时,不知怎么他避开,逃过一劫。
魏畏这番话阴阳怪气,却也戳中事实,黎臻被宿星和小聋子以及牧野保护的很好,只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你不是也在马车里一天没动吗?”
黎臻左右是牧野和小聋子,宿星在她斜对面,正好和那魏畏正对面。身材颀长的青年坐下后身姿也格外挺拔,一条腿支撑着,另外一条腿横在地上,动作慵懒随意,说话声音却和这野外一样冷冰冰。
“当时说好了一个时辰轮换一次,其他人都有出来赶车,你出来了吗?”
“那个,是我让魏畏在车里呆着的,”另一个魏氏弟子连忙开口解围,宿星冷嗤,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黎臻结果鸡腿,大口大口吃,明明是卤味,可她却从中品出点甜。
……
在路上过了年,按理来说出了正月天气转暖,那些邪祟会格外活跃,但他们一路上甚至只碰到几只尸僵。
待回到天云宫时,已经春暖花开了。
得知五位以命祭阵时,天云宫上下无不哀痛,又得知弟子们成为伥鬼双手沾血,各个脸色难看。
宿星等人作为功臣单独分了个院子,正好世间房,他们一人一间。
多年未回来,处处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黎臻又见到好友王青青和炎质了,两年时间过去,二人变化不小。
“炎质你长高了,青青瘦了不少。”
来不及进屋叙话,王青青站在院子里就开始掉眼泪,抱着黎臻哭,炎质张开双臂本也想给个拥抱,谁料宿星突然从房间出来冷眼看他,吓的炎质收回手,摸摸自己后脑勺。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王青青哭的着实厉害,哄了好一会才同意进屋去,炎质走在最后,砰的关门隔绝开宿星的视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好吓人。
聊了一会后黎臻突然面色涨红激动的从房间里冲出来,第一个冲到宿星的房间,连门都来不及敲,推门而入喊道:“哥哥,赤面鬼的踪迹也有了!”
“知道,”宿星没那么激动,“昨日就已经派人去了。”
“怪不得回来后没瞧见钟师祖。”
黎臻嘴里的钟师祖便是现在天云宫的掌权人钟老,他带着最老的一辈师祖亲自出山去镇压赤面鬼。
“那我回去了。”
宿星颔首,等黎臻转身要走出门时,他提了句:“再有一炷香的耗时间就能去饭堂打饭了。”
“好的。”
本以为黎臻会来找他一起,可等来等去,看见黎臻和王青青以及炎质离开了。
“宿星,走,吃饭去,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我来帮你瞧瞧。”
“没事。”宿星拂开小聋子的手。
……
回天云宫的日子格外自在,虽然吃穿用度没人侍候了,但比在黎氏舒服。
半个月后,收到钟老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将赤面鬼镇压,彻底天下太平了!
宣告此消息后,站在演武场上的众位弟子齐声欢呼。
黎臻高兴的想哭,问道:“天下太平了对不对?”
宿星看着她,重重点头,黎臻冲过来抱着他哭。
天下大乱那年黎臻四岁,安定这年她十七岁,整整十三年。
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即使是世家大族也不好过,更别提那些普通百姓了。
小聋子激动的嗷嗷叫,挤在俩人中间。“意思是路上安全了!意思是我可以去看望孩子们了!”
牧野微笑着,转过头时正好和牧凌对上视线,这次他没躲,朝着她点头,牧凌回以一个笑容。
……
最先改变的是天云宫底下的城池,再也不用世家弟子去值守了,朝廷一道旨意下来,便有官府的人接手,正好是春日,老百姓们开启新生活。
既然如此,天云宫的这些外门弟子便没有用武之处了。钟老发话,愿意留下来的与族内弟子同样待遇,若是想回家,每人发丰厚盘缠上路。
房间里,牧野看着宿星:“小聋子要走,你和阿臻呢?”
“你呢?”
牧野笑起来时候脸红了,宿星蹙眉,没懂他的意思。倒是黎臻抢话道:“牧野哥哥,你和牧凌姐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等你们办完了我们再做打算。”
宿星吃惊:“你和牧凌……”
“嗯。”和自己好兄弟们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牧野实话实说,“我们都已经是而立之年,不想再错过彼此了。”
按理来说牧姑姑去世,牧野和牧凌都要给其守孝,但族里长辈们发话,说让他们尽快办了,正好朝廷接手城邦,先将婚约登记在册才好。
不止如此,族里长辈还说需要点喜事,说不定他们努努力今年就能怀个娃娃,多给族里生个孩子也算是大贡献,天上的牧姑姑知道了也会高兴。
婚事是在一个月之后,时间太过匆忙,所有人都过来帮忙,幸好一切顺利。第二日,小聋子、宿星和黎臻三人便告别朋友们出发了。
廖大夫来送行,给小聋子一个布袋子,不知道是什么沉甸甸的。小聋子眼含泪光,说会经常给他写信,磕了个头离开了。
宿星其实不知道去哪,留在天云宫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便打算和黎臻一起去黎氏,继续寻找父母下落。
这些年过去,寻常人恐怕早就放弃了。其实宿星心里也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试试。
三人快马加鞭,路上竟还遇见不少村民清理村落尸僵。大抵是好生活要来了,众人很有勇气和力量,将尸僵清的差不多了,宿星几人再帮上一把,让村民们重新回到自己的村落,安居乐业。
五月份的时候,小聋子和他们分别。
“你们别担心我,”小聋子拍着胸脯笑嘻嘻,“再怎么说我也比普通人厉害,天云宫没呆这些年,到时候小花老幺他们看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放心吧,我都记着呢,到时候给你们写信。”
他们方向不一样,必须得分别了。黎臻不舍,红着眼睛说让小聋子带着孩子们来找她。
小聋子道:“哪能呢,孩子们现在肯定都生活的特别好,我不能带他们走。不过,我可以让他们给你写信。”
不管多悲伤也总有分别的时候,等小聋子策马跑远了,他们二人才上马,奔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路太平,还遇见朝廷组织的杀尸僵的队伍。只要没有新的尸僵出现,那天底下的尸僵终究会被全部清除。等回到黎氏所在城池时,已经入夏了。
老百姓们脸上有肉 ,再也不是干瘪枯瘦的模样,城门处也不像是以前那样守卫森严,百姓们可自由进出。
夏日里便已经收获累累了,路边还有采野菜的老人小孩,孩子们欢声笑语,是繁华盛世里最好的装点。
他们一起回去黎家,黎臻祖父出关了,和上一次相比,黎臻觉得祖父好像憔悴了许多。
引荐宿星后,黎臻退了出去。然而没多久,宿星便出来了。
“哥哥,怎么样?”
其实从宿星面色上就能看出来不好,但黎臻不死心的问了句。
“他说他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不少人看见黎氏少主带着爹娘一起离开。方才宿星问黎氏少主,也就是黎臻父亲的踪迹,那黎老头摇头,还是一问三不知。
宿星怀疑,他就是不想告知。
看来,有必要多加留意。
黎臻挽留宿星让他在黎氏,但宿星说什么都不肯,驾马离开,在城里找了处客栈落脚。这些年银钱不通用,他手里倒是攒了一些,但不能坐吃山空,因此第二日宿星便寻了牙人,让其帮忙找个小院子长居。
除此之外,还让牙人帮忙留意活计,他吃苦耐劳,什么都能做。大抵是因为宿星给钱给的痛快,没几日,还真有个看家护院的活计。
牙人说这是高门大户,让他小心行事,莫要冲撞了主子。“不过你这年轻人不爱言语,又做事体贴,想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离他住处不近,走路要一刻钟,但对于宿星来说算不了什么。
第一天过去时候已经有三个护院了,加上他正好四个,其中年岁最大的安排好一切事宜,当天就让宿星守夜。
只是守夜罢了,对宿星来说稀松平常。
天亮之后在主家这里吃过早饭才回去,天色蒙蒙亮,已经有勤劳百姓起身做活了,道路不再是空寂无人,有挑着担子卖豆腐的,也有吆喝着的卖货郎。
宿星深深吸了口气,万家炊火饭香混合充斥鼻尖,内心好像一下就变得平和起来。还未走到门口,便瞧见门前有个东西。
不是东西,会动。
宿星眯着眼睛,脚下放轻,然而靠近之后看的分明,是已经熟睡的黎臻。
晨曦碎金似的撒在她的乌发上,更显唇红齿白。现在看过去,一眼便能辨别出是个姑娘家。
“起来。”
黎臻是被冷漠粗暴叫醒的,她揉着眼睛抬头喊哥哥。
宿星木着脸。“你在这等多久了?”
“我昨晚就来了。”
“等一晚上?”
黎臻点头,腿有点发麻起身的动作慢吞吞的,眼前出现壮实有力的胳膊,黎臻心下窃喜,扶着起来。
宿星开锁,俩人进去,黎臻打量这间小院。一条短短的甬道,两边是长着杂草的土地,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作住人用。
宿星让她进屋,一会日头起来晒的很,她细皮嫩肉扛不住。看宿星要走,黎臻连忙问:“哥哥,你去做什么?”
“做饭,你不吃?”
“吃的,吃的。”
其实昨晚她就没吃东西,一晚上过去饿的前胸贴后背,一碗面片汤喝的干干净净。
“哥哥不吃吗?”
“在主家吃过了。”宿星将自己找到活计的事情告诉黎臻,她笑眼弯弯也替他高兴。
“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问了府里的老人,但都不知道伯父伯母的去向,不过你放心,我也会一直寻的。”
宿星没说话,默默的将碗筷拿出去洗。黎臻跟了上来,说了不少好话。
她可没忘了小时候宿星有多恨黎家人,说起来,这件事确实和她爹有关系,不免觉得亏欠,更怕宿星因此而疏远她。
“哥哥,我洗吧。”
“快洗完了你才说,”宿星瞥她纤细若葱白的手,淡声道:“行了,回屋歇着去。”
“好,我等你。”
他没生她的气,黎臻高兴的走路都有点飘,一直在宿星这呆到下午,宿星睡觉她就在院子里转转,帮忙拔草的时候想,天下太平了真好,否则院子里不敢留草的,怕睡着了在梦里被吸干了精血。
宿星睡醒后说要去上值,黎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日子就这样平淡却又幸福的过着,宿星因为不小心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一下力量,立刻被重用,派去府里小姐身边保护。这家主人姓展,宿星和其他护院不一样,他没签卖身契,所以疏离的唤展姑娘。
展姑娘年岁看起来和黎臻差不多,豆蔻年华正是爱美的年纪,每天都要出门买东西,今天买一些胭脂水粉,明天买一些首饰珠宝,每日衣服都不重样,打扮的花枝招展。
展心茹悄悄看向走在身后半步的护院。
他穿着普通的玄色衣服,身材颀长样貌俊朗,不过性子太冷,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哪怕方才他救她于野狗围困,她哭的梨花带雨,他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
夜里展心茹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白日里宿星冲过来救她的样子。
其实从春日开始就有不少人登门提亲了,说是将门槛踏破了也不为过,但展心茹没有喜欢的,家里上头四个哥哥,就她一个女儿,展老爷宝贝的厉害,便说让她寻一个自己喜欢的。
反正展氏家大业大,就算她喜欢上个穷小子也没什么,展老爷自可送家业。
自那天起,展心茹的视线停留在宿星身上越来越明显,宿星自然察觉,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是主家考验他。
黎臻两三天就要来一次,还要住在这。宿星撵人:“就一个房间。”
黎臻赖在他床上不肯走。“有床就能住呀,我们那时候赶路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天为被子地为床,不也睡了吗?哥哥,这张床榻够宽大,完全可以躺下我们两个。”
“不行!”宿星当即拒绝,蹙眉道:“回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就算她说在屋里凳子上睡,宿星还是不肯,最后她只能骑马离开。
……
初秋时,收到小聋子和牧野的消息。
牧野婚后很幸福,询问他们的情况。小聋子则是说找到孩子们了,被收养人家照顾的很好,都长成大人,甚至小花都定下亲事了。
“小花定亲了?”黎臻稍微思索片刻,“她和我年岁差不多的。”
“寻常人家十五及笄就要定下了,不算早,而且小聋子说他对亲事很满意,想必是亲自去看过男方家里,定然会善待小花。”
黎臻很好奇:“哥哥,成亲就是男女生活在一起对吗?”
“不然?”
黎臻道:“那我们也算成亲,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了。”
这话一出,明显氛围变了。宿星皱眉看她,眼神很是奇怪。黎臻莫名心虚,说话都结巴了。
“怎、怎么了?”
“不要乱说话。”
黎臻不吭声了,手指抠着手背上的嫩肉。这是她紧张的表现,宿星看在眼里,这次却没阻止她。
“我们是亲人。”夜里躺在床上的宿星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可越说越觉得自己恶心。
一夜未眠。
自从负责保护展心茹,就再也不用夜里值守了,宿星出门在小吃摊上吃完朝饭才离开。
“老天爷,整整一屉包子三十个,全吃了?”
小摊老板来收钱时惊讶不已,不过一大把铜板揣在手上沉甸甸,让他笑的见牙不见眼。
展心茹的生活在宿星看很单调无趣,要么是在府里宴请友人,赏花赏景,品茶茗香,要么就是出门买东西,买一大堆都不见得她用的上玩意。
宿星总是沉默的跟着她,刚开始展心茹的手帕交还因为宿星长的俊朗而多问几句,时间长了都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再见也不觉得好奇了。
展心茹却没断了心思,明里暗里的提示过宿星,但他好像听不懂似的,从不给她回应。
中秋这日展家摆宴,留宿星用饭。护院自然不可跟着主家一起吃,不过饭菜格外丰盛,还提供了好酒。
宿星对喝酒没什么兴趣,可架不住其他人劝酒,一顿饭结束,也喝了两碗酒水。
其他人喝完会咂咂嘴说美味,但宿星不觉得,苦涩辛辣,有什么好喝的。
没多久觉得脑袋发晕,不过宿星面色不显起身准备回去。
半路被展心茹的人拦住,说请他过去一趟。宿星颔首,让那丫鬟带路。
到的时候,展心茹正坐在院子里赏月,笑着招手道:“宿星,你过来。”
“展小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他并未按照她的指使坐下,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大有说完事情转身就走的意思。
“今日中秋,一起赏月。”她指着桌面上的团圆饼和精致糕点,“看,我都准备好了。”
宿星不为所动:“天色晚了,我该回家”
“家里就你一个人,何必着急回去呢,春宵苦短,不如我们来尽情享受。”
乱世之后学堂都没了,宿星自然没读过书,不过他听出来这些词用在此处不恰当,因此留下一句告辞便转身走。
忽然一阵香风,展心茹竟然从背后抱宿星。年轻男人眉宇间的厌烦藏不住,当即推开人。他力气极大,就算轻轻一推,也将展心茹推的倒退几步最后跌倒。
“宿星,你干什么?!”丫鬟不满的训斥,宿星连眼神都不愿意给直接离开。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展心茹捂着脸哭,不知道是疼还是伤心。
……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家家户户都传来热闹喜庆的声音,门口挂着灯笼,照亮空无一人的街道,从远处走来的人影显得更加固孤单寂寥。
四岁以前,宿星生活幸福圆满,中秋的时候母亲会亲手做糕点给他吃,然而每次做好后都因为难吃而扔掉,父亲会去镇子上的糕点铺里买四样,回来路上还会买只烧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边吃东西边赏月。
那时候他太小了,不觉得圆圆的月亮有何好看的,而且,每个月不都有圆月亮吗?
不会有了,那样的月亮再也不会有。
过往的那些年,他痛苦愤怒悲伤过。又经历过生死乱世,好像一切都看得开了,可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憋闷。
院门没锁,宿星推门的动作滞了一瞬,他看见从院门里泄出来的一丝暖黄光亮,仿若照在他心头,乌云散开见日月。
推门入院,便见到窗户开着,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而黎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轻声将院门关好,连走路都没发出声音,不过从房门进来后,黎臻已经揉着眼睛起身了。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饭菜都凉了。”
桌上放着四道菜,两双碗筷。另外还有几碟糕点,一盏清茶。
“洗洗手吃饭好吗?我饿了。”黎臻道。
宿星颔首去净手,黎臻摸摸盘子,有点可惜:“凉了。”
“我去热。”
“没事的,凉着吃滋味也不错。”
俩人面对面的坐下,黎臻热情的给夹菜,都是宿星爱吃的口味,从酒楼里拎出来的时候香气扑鼻,现在没那么香了,幸好色味还在。
“怎么有酒味?你喝酒了?”
他特意和她隔着桌子落座,不想还是被她闻出来。
“小酌而已。”
黎臻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凑近了嗅,却不止闻到酒味。
还有股女人家的胭脂香。
就算是去胭脂水粉铺子也不会染上这么重的味道!
黎臻怒目而视,“你去哪了,见了什么人吗?”
“一直在展家呆着,”宿星实话实说,让黎臻坐回去,她挨的这般近挡住风,害他口感。
黎臻只能暂时先坐回去,但气鼓鼓,说什么也不肯吃宿星递过来的糕点。
“不是最喜欢吃红豆糕?”
一起生活这些年,说句违逆的话,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宿星更了解黎臻。自然看出她不悦,但宿星想不出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饮酒了?
“只是小酌,未醉。”他说。
黎臻蹭的起身,宿星问她做什么去,她说去去就回。这么晚了不放心她一人离开,宿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可能是因为不常饮酒的关系,他步伐比方才沉重不少,这才想起一起饮酒时他们说的后反劲什么意思。
酒都会醉人的,只是先醉后醉之分。
今日佳节,各个商铺早早打烊回家与家人团聚,黎臻连着走了三个铺子才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帮你拿。”
见她拎着个大包裹,宿星并不问她买了什么,只是想要接过去,可黎臻却躲开他,说不用。
一直到回家,等黎臻准备好一大锅热水,宿星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若是想洗澡,回去再洗。”
“不是我洗,是你。”
黎臻把包裹打开,竟然掏出了洗澡用的澡豆和干净棉巾,另外一套贴身衣物以及一套新衣服。
“你进去洗,洗完了换这身衣服。”
“不喜欢这个味道?”虽然是酒水味,但不至于要大动干戈连衣服都换了。
黎臻眼圈红了,垂泪欲滴。“我说我不喜欢,想让你洗澡,行吗?”
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何苦惹了她。宿星接过包裹进屋里洗,黎臻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她侧头嘱咐:“你用澡豆多洗几遍,一定要洗干净,从里到外,上上下下全部洗干净。”
那水声明显顿了顿。
黎臻耳朵贴着门,问他:“听见了吗?”
“嗯。”传来他闷闷的一声应,黎臻总算展露笑颜。
洗过澡身上只有澡豆的味道,黎臻心满意足,吃了几样糕点后准备回去。
“我送你。”
“不用,现在天下太平,安全的很,而且我又不是普通人。而且我都十七岁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保护,你关好门,我走啦!”
目送她远去,宿星恍然想到,她都已经十七岁了。
……
小聋子和牧野每隔一个月就会传个消息,说说最近的近况,询问他们如何。宿星会写的字不多,都是让黎臻回信。
为了方便,黎臻就把取了一套文房四宝放在宿星家里,她手里有钥匙,什么时候想去就去。一般情况下是早上从山上下来,快晌午时候到达,安安静静的在宿星床上睡一会,等醒来后他就回来了。
不过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有一次黎臻等了半宿才见到人。
黎臻不想与他生气的,可他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说,还赶她回家,积攒的憋闷聚在一起,让黎臻又难过又生气,直接甩袖离去。
劳累一天的宿星揉着阵痛的额角,到底没让她自己回去,将人拽回来安置在他房间,他去厨房对付一夜。
“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呢?”第二天早上,黎臻捧着宿星做好的小米粥,慢条斯理的喝着,碗里出现一整个鸡蛋清,蛋黄被宿星吃了。
黎臻心里一暖,心道只有他记得她不喜欢吃蛋黄。
“受人委托,自然要办好事情,后日领月银,你早点过来,我下午告假陪你买东西。”
“给我买?”
宿星挑眉看她:“不然?”
“上个月的月银全给我花了,你自己也要花一些才是。”
“我是男子,哪里需要花钱。”
说完这句话,宿星突然顿住,对面的黎臻心里一咯噔,不可置信的看他。
“我是说,我整日在主家做事,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你想要什么给你买就是,钱挣来就是要花出去的。”
一顿饭吃完,宿星快速收拾好碗筷离开了,黎臻看他狼狈的背影,不由得猜测他知道了什么。
回到家,老管家一脸急色道:“小少主您怎么一夜未归啊,老祖宗生气了,快,您赶紧过去。”
穿过长长的游廊一直往后院走,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
房门开着,黎臻垂眸走进去,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祖父,您找我。”
“去哪了?”
“回祖父,找朋友去了。”
“又是那个叫宿星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莫要和他多牵连吗?若是真想交朋友,那就去找世家弟子,你想要和谁交朋友尽管说,我一句话便可。”
“强求的不见得真心,”黎臻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我这条命都是他捡的,如果没有他,四岁的黎臻早就葬身邪祟之腹。”
在没回黎氏前,黎臻和宿星生活了十二年。远远超过在黎家生活的四年,老祖宗一时无言。
“罢了,由你,不过要勤加练习莫要懈怠。”
每次祖父传唤她都是耳提面命告诉她好好练功,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黎臻应了。她不再是小孩子,知道当年蔡嬷嬷是骗她,说什么好好练功爹就会喜欢她。
她连他的样子都忘了,似乎他的父爱也没那么重要。
这些年用心练功成了习惯,就算旁人不提醒,她也会认真做。
“黎臻,你很幸运。”
“什么?”
祖父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未解释便让她走了。回去路上,黎臻旁敲侧击问老管家祖父的意思。
“小少主,老祖宗的意思大抵是现在天下太平,你想如何就如何。”
“我觉得不是。”
因为祖父除了让她努力练功外,很少说别的什么。琢磨一夜睡不着,翻来覆去,莫名其妙的又想到宿星。
天底下,她最亲近的人。黎臻又将他的话反复咀嚼,后半夜时突然起身。
“他知道了,对,他一定是知道了才会说‘我们男子’。”
隐秘的兴奋和激动席卷全身,迫不及待的下床翻箱倒柜,想要找出最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去见他。
……
银子黎臻不缺,每月她都有二十两,吃穿用度府里都给提供,因此她没什么花销。
不过宿星说要告假半日陪她买东西,黎臻期待已久,早早收拾好出门。
“小少主今日穿这身好,英俊潇洒!”
一身月牙白的锦袍,头上戴着玉冠,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她生的纤瘦,一眼辨不出雌雄,可样貌太出众,难免会有好男风的人看上眼。
“留意半个月了,就是穿月牙白的那个小公子。”
入城后黎臻怕冲撞百姓下马牵着缰绳,身后鬼鬼祟祟跟着几个人早就暴露了而不自知。
“小公子往偏僻地方去了,天助我也!客人说了,只要将其拿下,就给我们五十两!”
一共四个人,悄悄跟了黎臻一路,待走到一处无人地,他们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笑容狰狞着靠近。
黎臻长的好,笑起来时候更好看。“谁派你们来的?”
“小公子和我等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趁我没生气前告诉我,”黎臻松开缰绳拍了拍马背,马儿通灵性撒开蹄子跑远。“否则一会你们就要吃苦头了。”
这么个冰雕玉琢的人儿放狠话,其他人听着哈哈大笑。四个人齐齐堵住路,将人往死胡同里赶。见黎臻竟然配合往里走,他们四个对视,认为是小少爷被吓傻了。
瞧着细皮嫩肉的,为首的道:“小少爷,我们真不愿意为难你,这样,你乖乖的别喊,跟我们走就成。”
黎臻眼睛眨了两下,朝着胡同边缘望过去,他们也回头,还以为有人来救,却不想过去个推车的货郎,头也不会的跑远了。
“别想人来拯……”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点红色的光亮。
“日头?”
天上的日头掉下来了?否则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个东西?
怔愣几人压根就没想到躲,等到火球落在身上引燃衣服后,他们才哀嚎声喊救命。
黎臻冷哼,双手抱胸,颇为潇洒的离开了。
坐骑先她一步来到宿星家里,正在啃从栅栏里露出的草,黎臻开锁进屋等着,盘算着宿星快回来了。
然而这一等,便是黄昏。
当宿星踩着余辉进院时,黎臻面无表情。二人相对站着,表情竟然出奇的相似。
“我今日……”
黎臻二话不说就走,宿星追到门口,然而她已经上马了。
“闹什么?”宿星牵住缰绳不让她离开。
“骗子!”
说罢,竟然扔出个火球,烫的宿星不得不松手,再抬头时只能看见其背影。
站在那好一会,手里还拎着给黎臻买的张记糕点。她上次说好吃,生意好要排队,宿星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
回屋里将糕点扔在桌子上,右手除了被火球烤出的水泡外,手心里还缺了块皮肉。
他提前告过假,管家也同意了,但今日发完月银后展心茹非要留他,他自然想要按照约定回来见黎臻,展心茹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哭哭啼啼说着什么,还要从二楼窗户跳下来。
老管家求宿星别走,稳住展心茹,到底是一条人命,宿星便一直呆着,直到展心茹获救。
这块伤是拉展心茹时被窗框木刺划破的,府里人说给他包扎,他着急回来而且也怕太显眼被黎臻看见担心便拒绝了。
宿星环顾家里,被褥整整齐齐,比他早上离开时还要归整,显然有人帮忙叠过;桌面上的茶具干干净净,伸手摸已经不热了;桌面上的糕点摆放的整整齐齐,是他最喜欢的牛舌饼……
是他错了,宿星想。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些年,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愿意低头先认错,这次为何不行?
想到这,宿星转身便要去追人,然而刚跨出门口,便见到大门处站着个单薄人影。
“不是说好的要陪我吗?”黎臻眼睛有点红彤彤,像是哭过,她抿了一下唇不看他,只低头踢脚下的石子。
“还不走,一会天都黑了。”她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