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异花蛊 ...
-
空寂痴话落,便朝着白衿何伸出一只手掌,月色自窗中穿过,被窗檐割裂出明暗两界区,那道交界线不偏不倚,刚巧印在空寂痴掌心命线处,他笑道:“小蛊主,你要蛊,我便有。”
白衿何抓着那把破剑,将交织着数个豁口的剑尖搭在空寂痴的指尖上。
见此,空寂痴反手压住剑刃,轻压下去,剑便成了下倾的弧度,蛊虫顺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爬至剑上,一只紧跟着一只,朝着白衿何缓慢地爬去。
花蛊。
白衿何反手将剑侧斩,花蛊便一分为二,巨大的花束从蛊虫躯壳中绽放,缠满剑刃,将这把残碎的破剑紧箍成把不伦不类的花剑,如同花楼中寻乐的玩意儿。
空寂痴的指腹也被剑刃不重不轻地划过一道细小的伤口,皮下倏然出现条极细的红线,血丝一闪而过,伤口便迅速恢复。
空寂痴收回手,说道:“怎得,小蛊主嫌弃我这花蛊?”
他再次坐下,慢慢道:“我这花蛊可不同寻常,是我这些日子新驭出来的品种,我打算唤它异花蛊,它引出的那花呀,比寻常花蛊所开之花要艳丽不少,还带着股令人飘飘欲仙的异香。”
话罢,空寂痴半眯着眼,颇为陶醉地深吸了口,说道:“只消一息,闻者似醉似痴,两息过,则亡。”
白衿何自然嗅到空气中那大片的浓香。
空寂痴却后知后觉般哎哟了声,连忙说道:“这香对毒蛊堂之人无效,因着我堂之人身负蛊脉,但小蛊主的蛊脉……..哎哟,哎哟。”
他忙不迭地将折扇伸到白衿何面前,轻扇了下,一缕粉末便从上散落至白衿何面上。
白衿何麻痹了的半幅身躯也渐渐恢复知觉。
白衿何说道:“空寂痴,你这是打算让我害人害己?届时一出手,敌死,我也死,片甲不留?”
空寂痴说道:“怎会,给你留些解药便是了,对了对了,那就让我先来帮小蛊主瞧瞧蛊脉损伤如何罢。”
他作势要伸手探魂蛊,却被白衿何躲过。
白衿何站起身,一转腕,用缚花剑挑起地上花蛊,而后精准地用剑尖插住半空中的蛊尸,他垂眼瞧了瞧,说道:“这异花蛊,是如何驭来的?”
空寂痴却说道:“这暂且是个秘密,我还未琢磨透这花蛊如何稳定驭下,尚且只得百只,方才又被小蛊主杀了十只,哎,可怜我得了好蛊便想着小蛊主,你却着实伤了我的心呀。”
他自怜自哀。
白衿何听着空寂痴尖锐的嗓音,只觉耳道刺痛一片,脑袋也阵阵作痛。那腐鹫围剿及万蛊咒都令他被掏空了精气神儿,更别提无名尸附身,他现在心头也压着一道,只觉得被这声音一激,哪哪都不对劲。他揉了揉额角,说道:“留下几只便可。”
空寂痴还欲发作,但见他面上难掩疲态,心底又咒骂了蒋涣一顿,老老实实地唤出几只异花蛊,还颇为幼稚地令它们在桌上排成笔直的一条队,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说道:“既然小蛊主说留几只,那就留下这几只吧,它们都是最先驭出的那一批对,算是老人呢,乖巧听话得很,都是我的好宝宝。”
他又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瓷瓶,放在异花蛊旁,叮嘱道:“这便是解药,小蛊主若用异花蛊,定要提前用些解药。”
白衿何拿起瓷瓶打量了眼,问道:“若是嗅了异花香再用解药呢。”
“……..也可,不过总归不如提前用保险些。”停顿了下,空寂痴又补充了句:“不过,若是无蛊脉之人嗅去,再用解药也效果甚微,估摸着往后也只能五感尽失地活着了。”
他说话时巧笑倩兮,仿佛介绍的不是什么至毒之物,而是解馋的蜜饯果脯。
空寂痴直到离去,也没能替白衿何看上眼蛊脉,他屡次提起,总被白衿何用旁的话压下去。
这事也便不了了之。
空寂痴走后。
白衿何用缚花剑在指尖划出条口子,将血滴落在异花蛊旁。
异花蛊却并未蠢蠢欲动,仍旧乖巧地排着队。
白衿何念了道驭蛊令,异花蛊才缓慢舔舐起来。
一切完了。
白衿何感觉到数道微弱的联系重新出现在蛊脉中。
太少了。
曾经千蛊万蛊加身,如今仅有这几只独苗苗,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大自在。
白衿何呼了口气,将异花蛊收入袖中。
还能如何呢。
一切偏离正向,乱得很,烦得很。
白衿何抚了抚第一剑,才上了床榻。
他累极,乏极。
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最好,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与他没了联系。
白衿何閤上了眼,瞬间,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在深渊之中,须臾便失去了意识,重重床帏被风吹散,而那窗却无人替他关上,冷风被围困在屋内,无序地兜着圈。
他做了场深梦。
梦中,是良逐鹘那张脸。
良逐鹘无言,只站在遥不可及处深深地凝视着他。
白衿何想开口,却整个人被桎梏着,只能如同囚魂般定在原地,回望着良逐鹘。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几日昏晓。
站在远处那人终是开口了。
他说道:“白衿何,回去。”
回去。
回哪去。
回到现代吗。
他已经死了。
被碾碎在车轮下。
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回去也不过是成了另一个时代的鬼,孤零零地在冰冷的街道上反复游荡,看着行人匆匆。
“……..回哪去。”
白衿何发现自己能开口了,可那声音却像他,又不像他,嘶哑至极,低沉得仿佛跌进谷底。
良逐鹘说道:“回家。”
家。
何处为家。
下一瞬,天旋地转。
原本站在远处的人儿近在眼前。
不过那张脸变了,变成了无名尸。
无名尸伸手去摸白衿何的脸。
那双手上满是污渍,有泥尘,还有鲜血。
无名尸说道:“白衿何,走,远远地走。”
窗外惊雷闪过。
咔嚓一声。
枯树细弱的枝条被雪芒劈碎。
夜半惊醒。
白衿何倏地坐起,却正对上暗处一双眼。
现实与梦境重叠。
那人再次伸出手摸上他的脸。
床帏遮住所有光亮,昏暗之中,仅存的感知被无限放大,格外敏感。
但此刻,良逐鹘的手是冷的。
良逐鹘语气平平,低声叙述道:“白衿何,方才,你在叫我名字。”
他这一声称呼,这等语气,让白衿何一时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哪个良逐鹘。
小鬼主还是无名尸。
白衿何的脸上布满冷汗,良逐鹘用手指替他一一擦去。
良逐鹘说道:“小蛊主,怎得认不出我。”
他这声颇为温吞,似是层层递进的问责。
良逐鹘接着说道:“他在你身体里,我与他共感,他听得见你的心声,我也听得到。”
他这句话像是在说——你深藏的罪过,我也明了。
白衿何挥开良逐鹘的手,直接伸脚踹过去。
良逐鹘不躲不避,被他踹个正着。
那一脚,白衿何用了十成十的力,还夹杂着道雷电咒,噼里啪啦的闪砸在良逐鹘身上,咒法却又尽数被黑雾裹挟其中,并未发挥作用。能真正让良逐鹘吃痛的,只有那一脚。
良逐鹘抓住白衿何的小腿,说道:“小蛊主,你又睡得太沉了。”
白衿何冷笑了声,嚅嗫了下嘴唇,无声吐出驭蛊令。
异花蛊顺着他小腿爬到良逐鹘身上。
而后,鲜艳的花蓬勃而出。
香气铺盖而来。
白衿何屏住呼吸,冷脸挥开床帏,层层床帏堆叠到一处,光亮终于挤进这寸逼仄的空间内,照亮白衿何苍白的脸,也照亮良逐鹘身后霎时泯灭的黑雾。
良逐鹘眸子转动了下,定格在白衿何的脸上。
他身上彻底麻木的感知提醒着他不对劲。
但良逐鹘没动,而是屏住呼吸,兀自控制胸膛上下起伏着,制造出还在呼吸的假象,而后,他俯下头,身子也往前晃了晃,摇摇欲坠。
白衿何看着良逐鹘彻底倒下,才从怀中拿出瓷瓶,将粉末倒在掌心些许,用指腹沾上,在自己鼻下一抹,才开始喘着粗气。
窗外又一道惊雷骤响,银电划过。
良逐鹘似是了无声息。
白衿何放下瓷瓶,将一只手伸到良逐鹘脖颈上探了探。
脉搏消了。
死了?
白衿何不信。
他可能会死。
良逐鹘绝不会。
他若死了,也便没了无名尸。
无名尸还活着,白衿何感觉得到。
白衿何下了床,倒了盏凉透了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随着凉茶落下,一道冷意也从他腰骨处攀岩而上。
他身后被一人贴住。
白衿何反手去掐。
这下,白衿何未用蛊咒,良逐鹘也未唤鬼魂,两人全凭直觉见一招拆一招,缠斗在了一起。
茶盏被扫落在地。
碎了一地残屑。
白衿何掐住良逐鹘的脖颈。
下一刻,白衿何脑袋刺痛,陡然松开了手。
良逐鹘说道:“我与他共感,我痛,他也痛,他痛,你就痛。”
他又道:“小蛊主,还不救救我吗。”
白衿何咬紧牙关,抬起沾着解药的手指送到他面前。
良逐鹘盯着他,俯下头,鼻尖蹭过指腹。
他缓慢说道:“小蛊主当真狠心。”
解药生效,良逐鹘却仍旧觉得四肢刺痛,似是无解一般。
白衿何脑袋上的疼也一阵接着一阵。
白衿何撑着桌面,刻意忽视脑袋上的疼痛,扯了抹笑,说道:“再不走,我先杀了你这个小鬼主,再自尽杀了那无名尸,你们俩一个都别想活。”
良逐鹘却倏然说道:“小蛊主,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