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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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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除旧岁。
今年的除夕与往年不同。以前过年,杨澈若是回永平府便是同杨家人一起,若是留在孺州则是陪老师。今年是第一次没同长辈一处,反而单独与杨信过年。
杨澈起个大早,吩咐明玕和郁离将方鉴送的几副春联都贴上,见字如见人,以慰挂念。
平日他与杨信不在一起用饭,如今过年,不便各过各的落人口舌。
即便年夜饭,二人也没什么交流,下面桌陪侍的下人们更是不敢嬉闹。年夜饭吃得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甚至都拘谨着,小心着,丝毫没有过年的热闹喜庆。
快结束的时候,杨澈打破僵局主动示好,给杨信倒了杯酒,起身道:“来京几个月,大哥对我照顾颇多,这杯酒我敬大哥,祝大哥明年金榜高中,仕途顺遂,前程似锦。”说完一饮而尽。
杨信面色温和许多,甚至对他露出难得的一抹笑意,也端起酒杯:“大哥也祝你明年金榜题名,仕途高升。”
兄弟二人和气,堂内气氛也缓和许多,杨澈借此话题说起明年春闱之事。
如今距离春闱只有一个多月,开年朝中就要商议此事。作为举子,最关心的还是主副考官。
杨澈将上次与李姈的谈话转述给杨信:“我猜想主考官绕不开这三人。冯大学士是翰林院出身,曾任吏部,重视人才选拔和官员考核。
魏尚书掌管兵部多年,近些年我朝与周边邦国关系紧张,特别这两年与北方各部多有战事,兵事是国之大事,从这些年朝廷对武举重视便可窥得朝廷用心,陛下或欲从今科选拔可用之才。
柳侍郎是礼部官员,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对自己得位不正一直耿耿,怕千秋之后史书留下弑兄夺位之言。他想通过科举选出认可他当年宫变之举的官员,我猜想明春的考题,很大可能与此有关。”
这也是近来举子讨论最多的三人。
杨信沉思须臾,认可地点头,眉头却皱了皱,“我隐隐觉得明年的春闱不会太平。”
他解释道:“特别最后你提到的考题,若考题与此有关,就必然会出现反对之论。陛下宫变夺位,不合礼法宗法,不是天下读书人都认可,必有举子会写出逆言悖论文章,届时要出人命。”
其实也不是明年春闱才会有,这些年的乡试、会试,都有文人在科场上写出这样的文章,怒骂皇帝弑兄夺位,残害忠良,不仁不义不忠不悌,非贤君明主等等,只是都被朝廷压下去,没有闹出来,那些考生无一不被秘密问斩。
明年若真是这样的考题,恐怕只会更多。
“在所难免。”杨澈回道。
这世上总有人一腔热血未冷,想把伪善面具后的丑陋罪恶揭露给世人看,想用一身正气驱散世间的邪恶。
杨澈叮嘱:“你我落笔时皆谨慎些,莫一时意气用事。”
看杨信没有回应,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杨信凡事都以杨家为重,知道杨家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岂会因为当年事意气用事。
他也不再多言。
杨信转开话题说起永平府父母,他们二人如今都不在身边,底下那几个小的恐怕都光顾着自己淘气,也不能陪二老。
他们二人的谈话轻松下来,下人们也都大出一口气,才敢说笑起来。
年夜饭稍稍有过年的气氛。
用完饭,杨澈便回自己的房间,两边院子里的下人在院中吵闹游戏。
他往年没有守夜的习惯,也是因为年夜饭后,便只剩他一人,无人说话,无人游戏。
今夜他坐在窗前,想着这会儿李姈做什么。这些年她依着惯例进宫陪皇帝皇后,家宴过后,大概也独自一人吧?
公主们都已经出阁,未出阁的年岁太小,其他皇室女眷她并不相熟。
这么多年,她把自己活成孤独一人。
坐了一小会儿,他系上斗篷,叫来张延,没有套车,提着灯笼出门。
五魁街两边的院舍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偶尔听到犬吠,似乎也在替自己主人庆祝除夕。
他沿着五魁街走到尽头,拐进另一条街。
“你这是要去哪儿?”张延问,“天寒地冻,夜里风大,别受了寒。”
“没事,就随便走走,今天除夕出来看看万家灯火。”
杨澈走了一段路又拐进另一条街,张延瞧出这方向所去之地。
从五魁街过去并不远。杨澈缓步闷声走着,不时抬头看看天上寒星,或是看向街道旁热闹的院落。
再次拐一个弯,便走到了平江公主府门前的街道。
此处不似五魁街住的都是文人士子,小门小户,比较热闹。
这边街道安静,耳边是一声声脚踩积雪的声音。
远远瞧见公主府的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二人,提着一盏灯笼。
杨澈顿住脚步,但见那盏灯笼缓慢朝这边移动。似乎注意到了街道上另外一盏灯,两人步子停下来,隐隐约约听到有说话声。
太远听不清,夜也太黑,瞧不清是什么人。
想来是府中护卫巡视,别瞧见他们当成了歹人给抓了。
杨澈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对面提着灯笼两人一直不动低语。
停了须臾,杨澈抬步决定走上前。
慢慢靠近,对面二人身形轮廓渐渐清晰,看得出是女子。
提着灯笼缓步朝前走,对方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雪光中一点点清晰。
“公主?”张延吃惊先唤了声,快步上前行礼。
女史吕青霄也诧异出声:“怎是二公子?”
杨澈和李姈相视,都从对方晦暗的脸上看到讶然。
“夜这么冷,你的病刚好,怎么出府来?”杨澈走近些,嗅到李姈身上酒气,看清她面颊绯红。抬头望着他的目光些许涣散无神,应该喝了不少酒。
酒后吹风,最容易病着,他心中责怪,随手解开身上的斗篷给李姈披上。
宽大的皮裘斗篷压在身上,李姈身子朝下微微沉了下,衬得人更加清瘦。杨澈扶着她回府,手冰冷刺骨。
“我想随便走走。”李姈抓着他的手,股股暖意从掌心传来,让她的醉意重了几分。
公主府内下人们正在吃酒游戏,倒是热闹。跨进内院安静不少,靠近寝殿听到殷嬷嬷着急训骂婢女的声音:“还不快去找!”
婢女们转头见到李姈,松了口气,见到她身上披着宽大不属于自己的斗篷,纷纷看向杨澈。
她们都是近身伺候公主的婢女,自知公主待这位杨解元不同,不仅喜欢杨解元的诗词文章,更喜欢杨解元的画。每次杨解元过来,都支开她们这些奴婢,只留女史姐姐在身边伺候。
她们心中都清楚这位杨解元于公主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现在看公主披着对方的斗篷,还是略有诧异。
殷嬷嬷见到和李姈一同回来的是杨澈,心生疑惑,也放轻松,今夜谁陪公主都不如二公子,笑着迎上来。
“夜里天寒风冷,公主想出门也要多穿些,多带些人。”
“就在府门前走走,没去别处,这不就回来了吗?”给殷嬷嬷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又抓了把身边的杨澈,这才一会儿,原本温暖的手掌已经冰凉,她快一步进殿。
殿内地龙烧得很旺,暖意浓浓。
李姈解下斗篷,借口今天除夕,让婢女们各自去玩,只留殷嬷嬷和吕青霄。
殷嬷嬷端来两碗驱寒汤茶,叮嘱一句,便和女史退到前殿。
杨澈着实感到身上发寒,头也有点不舒服,端起汤茶趁热喝下,在殿内温热之下,身上隐隐发汗,舒服许多。
李姈瞧出他细微的变化,露出几分心疼。张延向他禀报,当年赶到时,杨澈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在杨家又出了意外,差点丢命,也因此烙下病根,虽然这些年一直养着,病根未除。
她放下汤茶问:“你怎得今夜过来?没有与杨信一起守岁。”
“和你一样想出来走走,看看华阳城的除夕夜。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边来了。你为何没在宫中?”
“陛下和皇后也无需我作陪,吃了些酒,就借口和陈王他们一起出宫了。”李姈抓了下他的手,手掌恢复温暖,她稍稍放心。
杨澈看着李姈纤弱的手指,自己上次准备的礼物,今夜也没有带过来。
“我陪你守岁吧!”他道。
“好。”李姈瞥了眼窗边的棋盘道,“好些年没有与你下棋了,下几盘吧?”
“我也想瞧瞧这么多年你的棋艺如何呢!”杨澈笑着起身,拉她到榻上坐下。
内殿安静,只听闻棋子落下的声音,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目光温柔如春水,已是千言万语。
外殿的殷嬷嬷和女史闲坐着低低叙话。
殷嬷嬷慈爱地望向内殿,感慨道:“公主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将二公子等回来了。自从见过二公子,这段时日精神好了,连笑脸都多了,性子也没往日那般冷。”
女史点点头,轻叹一声:“公主这些年心里太多苦,我只盼着明年春闱二公子能够高中。到时候求娶公主,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不同意。公主有个归宿,今后也不是孤单一人。”
殷嬷嬷满眼期待地笑道:“我这些年一直都盼着那一天,咱们娘娘在天有灵,看到公主和二公子结成连理一定高兴。”
“是,娘娘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公主出嫁。想娘娘在的时候,那么喜欢二公子,见到他们成婚一定开心。”
不知不觉已到下半夜。
内殿的两人第三盘也开始收尾。
李姈笑着落下一子问:“这一局还准备让我呢?”
“那你让让我,让我赢一回。”杨澈落子,吞下黑子一隅。
李姈捏着棋子纵观棋局陷入沉思,现在的境况于她可不利。
杨澈抬眼看她,烛光映着她拧紧的眉头,长长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遮挡着眸子,整个人温柔安静。
京中事,朝中事,宫中事,此刻全都抛之脑后,没有烦恼,只有下棋。
她贵为公主,本该一生都过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命运总要捉弄。
李姈久久没有落子,轻轻叹一声,托着腮研究棋盘,最后好似无计可施,随意下了一子。
黑子的局势没有多少改观。
杨澈在边角一隅落子。
几个回合后,此处被黑子占领。
李姈将白子放入棋奁中,笑着抬头道:“这步棋让得好。”
“是你让着我呢!”落下一子,将对方的中路冲断。
李姈看着好不容易巩固的防线被冲出缺口,无奈地叹了声,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如是几次相让,几次攻占,两人来来回回又杀了片刻,一盘棋才以白子获胜结束。
“多谢公主相让。”
李姈轻哼一声,揉了下肩头。
这一局又是杨澈让她,只是每一步都让得巧妙。以前下棋杨澈便是如此,不动声色让棋。那时她不知,当是自己棋艺胜杨澈一筹,还在祖母和母妃面前自夸,直到祖母点破,她才后知后觉。
女史进来奉茶,给李姈揉肩。
外面这会儿响起鸡鸣,竟然快天亮了。李姈方觉得全身乏累,杨澈劝她先去休息,天明后还要进宫,陛下和皇后面前不能精神萎靡,失了礼数。
从公主府回到杨宅,天已经大亮。
邱叔瞧见他从外面回来,询问何事这么早出门,显然没注意到杨澈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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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开始,华阳街道上往来车马行人多起来,各奔目的相互走访拜年。
平江公主府门前比年前热闹一些,柳雅元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这一次他又被拒之门外,杨澈听闻消息窃喜一番。
张延取笑他小人得意。
因为不便与李姈频繁往来,年后去平江公主府拜年的人多,他更加避之。人没有过去,拜访的信让张延送过去。
李姈与他不谋而合,张延刚出门,李姈的信也送了过来。
信中乃是最平常的问候之语,却弥足珍贵,杨澈将其放入匣子收进书柜。
平江公主府去不了,阮府却是不得不去。因中途还有他事杨澈早早出门,未与杨信同行。
年前张延查到麻子认识王胖子,王胖子还找过麻子要一起做舞弊生意,麻子知晓他的身份,又因书铺忙钱掌柜看着紧他没有答应。如今年后不知道是什么动向,便绕个道过去问问。
钱掌柜为了加紧印书年后大赚一笔,年初二就将伙计叫回来,麻子也没机会见王胖子,只听闻过年这几天趁着各方松懈,暗地里去联系举子,卖的就是上次张延查到的银盐。
离开书铺杨澈便让张延安排人盯着王胖子举动,查清情况,待节后开衙再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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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侧门前一位男子正和阮府管家在推拉。
男子央求管家通禀,朝管家怀中塞银子,显然管家不吃这一套,万般推脱。
“我们老爷今日有客,实在不方便,您见谅。”
管家见到又驶过来一辆马车,认出是杨家来人,拒绝的话语也就更加坚决,忙朝杨家马车迎过来。
男子回头见到马车上下来的人,知道管家并非推脱之词,也就作罢。
杨澈走上前,两厢都认出对方。
年前杨澈过来拜访阮大人,也遇到这男子。
他是阮大人同乡的一位举子,名叫钟粟,赴考今年春闱。
当时阮大人因为有客人没有见。
杨澈瞟了眼男子身边两名随从,手中大大小小七八个礼盒,年前来拜访时亦是如此,礼盒不少,且看着都是贵重之礼。
当时阮楷和他说,钟粟刚进京的时候就来拜访过,作为同乡,第一次拜访阮大人见了,但是此人目的不纯,所以年前阮大人便闭门不见。
想来今日亦是如此。
阮禺此人和杨泉能够共事多年,两家关系亲厚,也正因为阮禺和杨泉二人的品性相似。他们都是见不得这种欲贿赂而行不法之举的行为。
杨澈问候一声:“钟举人过年好,今年金榜高中。”
钟粟也笑着回礼相贺,并解释此来就是作为同乡晚辈拜见,想请杨澈将自己的拜礼带给阮大人。
杨澈微微笑着婉拒:“拜礼还是要钟举人亲自送才见诚意,在下怎敢代之。”
钟粟叹了口气,无奈对管事道:“在下过两日再登门。”带着两个下人垂头丧气离开。
钟粟的马车刚离开,街道的另一侧两架马车驶来。前面一架车上下来的是阮棣,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男娃。
见到杨澈,阮棣抱着男娃上前来打招呼。
后面一架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深蓝色大氅,下车后转身去抱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娃,然后伸手搀扶走出马车的少妇人。
杨澈看到少妇人时,微微别过脸去。
少妇人下车后朝大门望来,一眼见到杨澈,也是微微愣了下,然后在男子的搀扶下走过去。
“杨二哥。”少妇人福了一礼。
杨澈勾了下唇角欠身回礼,未出一言。
年轻男子听阮棣和夫人称呼,知晓杨澈身份,不禁打量一眼。身段颀长,模样是百里挑一的文雅俊朗,笑容温润,气质如兰,和想象中的有些像,又不太像。
年轻男子拱手施礼笑道:“子清兄,小弟刘旻,常听岳父和内兄提子清兄,夸赞子清兄学问,今日有幸在此相见。”
刘旻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喊“舅舅”。
两个孩子乖巧可爱,软糯的声音喊着“舅舅好”。
这两声舅舅也直接将杨澈定义为自己妻子的兄长,而不是外男,这里面的小心思,在场的几个人心中都明白。
当年阮姑娘倾心杨澈,阮大人同杨泉提过结亲,遭杨澈婉拒。因为此事杨澈和阮棣还大打出手,这件事已不算什么秘密,刘旻后来也知晓。
刘旻是举人身份,今科春闱准备下场。如今带着妻儿过来,一来是给岳父岳母拜年,二来也是准备下个月春闱。
这时杨信也过来,几人客套一番,阮棣忙请他们进门。
阮禺听到下人来报,不仅女儿和女婿带着外孙外孙女过来,杨家两兄弟也过来,忙和夫人来到堂中见。
男娃见到阮大人夫妇松开阮棣的手就奔过去,阮大人高兴地一把将外孙抱起。
见礼后,众人在厅中坐下来。
杨澈偏巧坐在阮姑娘对面,他别过目光,对方也移开视线,均望向上座阮禺夫妇,听他们说话。
男娃顽皮,大人们说话忽略他,他便从阮大人的怀中挣脱,直直跑向杨澈,伸着小手指着杨澈腰间的香囊问:“舅舅,这个好香好漂亮,淳儿可以玩一下吗?”
杨澈低头看了眼香囊,有些犹豫,这是前几日李姈送他,虽非李姈亲手所绣,却是她亲手所赠。
淳儿又央求一遍。
杨澈余光瞥见厅中的人都看过来。
面前是个孩子,又是阮大人的亲外孙,他本不该拒绝。但也因为面前是个孩子,摆弄东西没有轻重。
他柔声地问:“淳儿喜欢?”
“嗯!”淳儿很认真地点头。
“舅舅赶明儿送你了大的好不好?”
淳儿盯着他腰间的荷包看,似乎很喜欢,舍不得放弃。
杨澈也为难了。
厅中的人都在看着,他身为孩子的长辈,不给似乎是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若是给了多半是不能完好无损回来,甚至根本拿不回来。
犹豫再三,准备去解香囊,对面的阮姑娘出言拦下,责怪淳儿无礼,对杨澈致歉。
淳儿见母亲不高兴,不敢再要。
而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腰间的香囊上。
鹅黄色,拳头大小,用的是上等绸缎,上面绣着几根竹子。
刚刚接触,他们也都嗅到杨澈身上淡淡桂花香,想来香囊中装的是桂花。
他们都是对杨澈熟悉的人,知晓杨澈喜欢竹子、桂花,但是也知道他平素极少佩戴香囊。
如今见杨澈如此不舍,也都心领神会,这香囊是姑娘相赠。
杨澈当年借口读书科举拒婚阮姑娘后,杨家也没有为其说亲。后来一直在外求学,此事一直耽搁,如今进京,不少达官贵人相中他,想招为女婿。好些人都问到阮大人的面前来,想让他牵线。
此刻看来,杨澈已经心有所属。
杨信有些疑惑,进京的几个月未见杨澈与哪家姑娘有往来,也就上次阮棣大婚日那位费大人借着鉴画请杨澈去府中,实际是想牵线自己的女儿。但此后费大人派人来请,杨澈婉拒,不应该是费家姑娘。
除了此,杨澈接触的便是春风楼的姑娘和平江公主。
一方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一个是尊贵的公主,都不可能。
他越发觉得杨澈瞒着他的事太多,不知父亲是不是知晓。
众人猜到香囊不寻常,相互交流了下眼神,转开话题,这个小插曲便算过去。
堂中在座有五人都要参加今年春闱,话题绕不开此。
阮大人在朝,消息灵通些,对几人交代:“去年乡试前传出镇纸舞弊,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乡试没出乱子,然陛下对此事尤为重视,今科春闱必然比历科都严苛。我昨夜得到宫里传出的小道消息,有人在查壬辰科舞弊案,陛下震怒。”
壬辰科舞弊案是陛下登基次年发生的大案,陛下最忌讳。
阮大人目光转向杨徹,眉间一丝担忧,轻叹道:“当年壬辰舞弊案审案官员中,计昶便是副审官。”
众人当即明白阮禺的担忧,计昶去年被罢官,起因便是杨澈鉴画。去年看上去是巧合之事,现在有人查当年壬辰科舞弊案,难免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从而怀疑杨澈。
杨信此时紧张起来,阮禺等人不知,他却知晓,当初真假画就是杨澈在算计计昶。
年前杨澈又去祭拜伏家父子,由不得不去怀疑杨澈这几个月不合常理的行为其实就是在查壬辰科舞弊案。
伏家与他杨家的关系是十几年前的旧事,父亲丁忧后与伏家就没有明面上的联系,就连阮大人都只是模糊知晓。但是父亲从没有忘记伏家的恩情,也一直认为伏大人清白,由此便让杨澈借着进京科考查此事。
如此,他这几个月的疑惑都能解释得通。
他亦担忧地望着杨澈。
杨澈的确要查当年的事,但自知现在无权无势,所以只是暗中搜集证据,还未有真正地着手去查,他自认为不会被人察觉。
皇帝所知道的有人在查,必然不是他,是另有其人。
方鉴?
方鉴之前消失十一年,这十一年间在做什么他一无所知。消失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更是成迷。
方鉴不顾劝阻要替考孙巍,就是冲着今科春闱,他必然暗中也在查。
可方鉴未有隐藏身份,若是官府和朝廷发现,当即就会下令抓人。
他想不出还会有谁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心中有些担心此人安危。若是能知是何人,也可联手,今后少一分危险,多一分希望。
他面带轻松拱手回道:“多谢阮大人关心,去年鉴画之事是晚辈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犯了糊涂,如今晚辈一心春闱,当不会受无妄之灾。”
阮大人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又思忖几息,微微点头叹道:“希望如此。”
又对其他几位后辈嘱咐:“今科春闱必与往科不同,你们一定要多多谨慎。下个月就是春闱,这段时间安心读书养身,与春闱无关之事莫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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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阮府离开,杨信便迫不及待地唤住杨澈,让他上自己的马车。
杨澈知晓杨信怀疑他,这事躲不掉。
杨信严肃的目光带着几许怒气,质问:“是不是你在查?”
杨澈笑了下,回道:“大哥真敢猜,我没权没势没人没钱,用什么查?”他又不满地控诉,“大哥前段时间一直派人盯着我,还不信我?”
杨信最不喜杨澈如此说话态度。“那你告诉我,你和爹瞒我的到底是何事?”
“不该知道的就不叫瞒。”
杨澈闻言怒斥一声:“杨澈!”
杨澈这么多年早已习惯杨信的怒火,家常便饭,他笑道:“大哥,我和徐辞等几位同窗相约聚贤楼一聚,不陪大哥回去了。”说着叫停车夫,换乘自己的马车离去。
杨信拿杨澈没辙,气愤地砸了拳车壁,回到杨宅便命人以后多加留意杨澈动向,同时给杨泉再次去信证实此事。
在杨信、杨澈二人离开阮府后,阮母心中不安,私下询问阮大人:“杨二郎不会受牵连吧?”
阮大人也吃不准,若是有人故意拿去年鉴画之事做文章,没事也能搅和出事来。
他知晓妻子视杨家兄弟如亲侄,宽慰道:“去年汪阁老和计昶都怀疑过杨澈背后有人指使,查过此事,最后没闹出来,想必是什么都没查出。如今计昶离京,不会再掀出事来。夫人不必担忧。”
阮母愁眉道:“杨二郎去年这事张狂了些,他素来沉稳谦逊,到外面求学几年竟变了性子。”
“年轻人又满腹才气总是会傲一些,算不得坏事,为夫年轻时不也如此?”
阮母忆起阮禺年轻时之事,那时候他可还没杨澈这般才学,可比杨澈还狂,也便不说什么。
忽而想到什么,又立即改了态度,有些不高兴道:“杨二郎还是心高气傲。当年他不过是一个秀才,在杨家又不受待见,竟然瞧不上我们萱儿,此事想起来我心里还有点不痛快。”
阮大人解释:“他不是瞧不上我们萱儿,是不想连累萱儿。以他在杨家处境,萱儿真嫁过去,夹在中间,两边难做人,必然事事不如意。”
阮母惋惜地叹了声:“这孩子也是可怜,能有今日出息,着实不易,但愿你说的那事连累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