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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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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澈送李姈回公主府已经下半夜。
回到杨宅,明玕坐在房间门槛上打盹,靠着门框蜷成一团。
杨澈走过去拍了拍明玕的脑袋,明玕猛然惊醒,叫了声:“公子。”人噌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
“这么冷,守在这里干什么?”
“等公子。”明玕跟着他进门,屋内的暖炉烧着,炉上的水已经煮沸,明玕忙过去给他倒杯热水。
“公子出门前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小人怕在屋里睡着了,不能立马过来伺候。”
“下次我午夜还未回,不必守着。我回来若是需要你伺候,自会叫你。”杨澈将手炉递给他暖手。
“谢公子。”明玕接过暖炉询问,“公子现在要洗漱吗?”
“不用,你去歇着吧!”打发明玕。
黎明时张延回来。
“钟粟口中的探花是谁不知,但是打听到钟粟与文驸马曾是同窗。”
张延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口水驱驱寒气,接着道:“前两日钟粟去拜访过文驸马,打的是下个月会试的主意。文驸马不念同窗之谊,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让他面子上难看。
今夜同窗请他到茶楼,本是要开解他,却未想他醉酒,酒劲上来什么话都朝外吐。”
这举动岂不是很明显,钟粟口中那个胸无二两墨的探花便是文驸马。
作为文毅同窗,钟粟对文毅才学必是知晓,以文毅现在的身份,钟粟不敢胡编谣言,醉酒后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文毅这个探花名不副实。
然文毅当年会试和殿试的文章,杨澈都读过,篇篇锦绣。
看来这里面有个天大隐秘。
“要继续查下去吗?”张延问。
对方不是普通官员,乃皇亲国戚,还是深得陛下宠爱的平原公主的驸马。
现在距离春闱没有多少天,查文毅又比查孙巍危险太多,他目前还没有那么多的心力,李姈还是能少插手便少插手为上。
“将这个消息告诉秦公子。”让他去查最合适。
张延疑惑:“秦公子会在乎他一个挂着闲差的驸马?”
“朝中官员他都在乎。”壬辰年春闱的所有考官秦戴川都能够了如指掌,何况文毅?他可是皇帝看重的驸马,文毅舞弊闹出来就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他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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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戴川得到消息后,猜到钟粟今夜这么一闹,消息肯定会传到文毅的耳中,会给自己惹来祸事,便派人盯着。
果不其然,两日后便有人对钟粟动手。只是秦戴川提前嘱咐过手下的人行事时机。
杨澈得到秦戴川那边传来的消息:钟粟被人打晕后塞麻袋绑上石头丢进城外冰河中,被他的人救起。
人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又病又伤,昏迷几日才醒,双腿双臂皆被打断,躺着下不了床,且不说下个月春闱不能参加,今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未知。
一辈子都毁了。
钟粟气恨地在病床上又哭又骂,整个人已近疯癫,秦戴川让人请最好的大夫为其医治。
钟粟对救他的人感恩戴德,向其坦言,自己并没有什么仇家,唯一得罪的就是文驸马。
那日被同伴的话激怒,借着酒劲,一怒之下将不该说的话宣之于口。他断言想要他命的肯定是文驸马,想要杀人灭口。
问及文毅才学之事,钟粟只道文毅才学平平,举人功名都来历不正,当年高中探花肯定是用了旁门左道,这么多年流传的文章和诗词绝对是他人代笔。
再细问,钟粟似乎还有所顾忌,没有说。秦戴川的人借口为了他安全考虑,免得文驸马再下杀手,将钟粟另外安排地方养伤。
杨澈想到文毅会对钟粟下狠手,但没有想到秦戴川也这么狠,明明有机会将人安然救下,却让钟粟遭遇身残,再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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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粟之事闹了几日,春闱几乎就在眼前,文渊书铺憋了这么久的新书终于上架,且是几本一起上市。
听到消息的文人书生蜂拥而至,一时间书铺人满为患,门槛差点被踏破,不到一天就全都售空。
去晚了没有买到书的客人不舍得离去,催问钱掌柜下一批什么时候出来,当场付定金,让掌柜一定帮自己留着一套。
钱掌柜有心,知道杨澈要送人,提前给杨澈留了几套,差伙计给他送过来。
拿到书的举子们不敢耽搁,焚膏继晷埋首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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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子们争分夺秒,朝中关于春闱的各项安排也在紧锣密鼓筹备中。
正月底所有外帘官全部确定下来,而其中的外帘提调官正是这位文毅文驸马。
外帘提调官是春闱重要的位置,掌管贡院帘外一切事务,不限于封闭门户,送卷,供应物料,密封考卷,誊录考卷等等事项。
文毅能够担任此要职,看得出皇帝对这位驸马的看重。不让李姈去查文毅当年舞弊之事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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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朝中关于主副考官和房考官的人选也进入最后选定阶段。
杨澈去了一趟大槐巷,方鉴的小院依旧门户紧锁,邻居说自年前到现在就没有回来。
杨澈的心越收越紧。
会试临近一天,他的心就悬得更高一分。
二月初三,杨澈借着探望理由前往孙府,想碰碰运气。
孙巍病已经养好,这几日前来探望的亲朋好友不少,他没有再拒之门外。
杨澈过去的时候孙巍在堂外晒太阳看书,气色红润,神情专注,在下人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客人已经到了跟前。
见到杨澈,孙巍放下书招呼他到堂中坐。
杨澈留意孙巍的举止,虽然有意装出虚弱模样,但是气色不骗人。稍稍细心还能够瞧出并无大病初愈之态。
下人奉茶时,他朝孙巍的手指指甲瞥了眼,是孙巍无疑。
“孙公子大病初愈便抱书求学,让在下汗颜。”
“杨解元见笑了。”孙巍惭愧道,“也是病了许久,荒废太多,过几日就要下场了,心中没底,这才临时抱佛脚。”
“孙公子才学盖京华,何须有此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孙公子大病初愈,如今夜间依旧寒冷如冬,贡院条件又差,在下颇为担忧,今日带了几样补品,孙公子这几日多补一补。”
孙巍忙道谢,无可奈何地叹道:“只能多注意。谁让我运气不好去年大病一场。”说完又颇为庆幸,“好在春闱前痊愈了,若是如今还病着,考场都不能下了。”
“正是。”杨澈附和,“是仙师保佑孙公子,这科春闱孙公子必然能够一举夺魁。”
两人相互寒暄恭维几句。
杨澈似有意无意笑着说:“自从孙公子病倒,京中就难读到好文章了,不知孙公子最近可有信笔之作,让在下拜读拜读。”
孙巍心中清楚杨澈用心,这几日拜访之人中也有提到此事者。
他原以为经历过去年文试后,自己才华名副其实,会彻底打消旁人怀疑,未想到还有人存疑。
他摆手道:“自从病好,手腕力道还不足,没有提过笔。”
杨澈歉意道:“在下唐突了。”
两人说些场面话,并无一句交心,杨澈告辞时,孙巍送他出门。
走出厅堂,杨澈忽然道:“差点忘了件事。”从袖中取出一个符递过去,“这是在下从玉泉寺求的平安符,开过光,能够保佑平安。孙公子初愈,希望此符保佑孙公子春闱顺顺利利。”
“多谢,让杨解元费心了。”
走到孙府前院,府中管事匆匆过来通禀裴大人和吴二爷过来探望。
出了孙府见到门前已下马车的两位老爷,走在前面的正是计昶的至交裴禽裴大人。孙巍装病的这段时间,这位裴大人和姚大人来探望过几次,孙府均恭敬请进门。
走在侧后方的一位是年近四旬的中年人,看着装扮应该是毫无功名的商人,看着面生。
此人能和裴禽一起来孙府,想来也不是等闲之人。
杨澈抱拳施礼。
裴禽显然认得杨徹,眼中喜乐收敛几分,笑着道:“原来是杨解元杨大才子。”
“裴大人客气。”
裴禽干笑了两声:“杨解元才高八斗,陛下面前留过名,今春下场必然荣夺魁首,以后仕途节节高升,本官说不定还要仰仗杨解元!”
这揶揄的话已经很不客气。
自己还是低估了裴禽和计昶的交情。事情过去半年,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还在为计昶打抱不平。
这气量真比不上计昶。
杨澈惭愧道:“裴大人说笑了,晚生微名岂会上达圣听,有孙公子在,哪有晚生的份。以后在京还要依仗裴大人提点。”
裴禽见他态度恭谦,也想到计昶曾经说过的话,杨澈这样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又是孟公爱徒,心里再怎么不喜欢,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毕竟陛下是惜才爱才之主。
如今春闱在即,弄出点不好的名声来,对方功名毁了是次要,影响自己的仕途才不值得。
他冷笑一声:“本官提前恭祝杨解元金榜题名。”
孙巍此时出言缓和气氛,杨澈便借此告辞。
临别时听到那位吴二爷开口,听声是江南梁州一带人。
孙家经商,认识五湖四海的商人并不稀奇,但此人跟随裴禽过来,就不同了。
离开孙府,杨澈坐上马车,请张延吩咐个人留意这位吴二爷。
他隐隐觉得此人有问题,甚至和今科春闱有关。
不知和孙巍舞弊是否有关。
他心中颇为担忧一直不露面的方鉴。
从孙巍轻松的状态来看,春闱他不会下场,下场的只能是方鉴。
这段时间寻不到人,不知他到底是身在孙府,还是在什么地方。
他拧了拧眉心。
回去的路上依旧从西市文墨街绕行,不出所料,并未见方鉴。
他请李姈帮忙多盯着孙府,就算是冒着被李姈知道真相的危险,他也要尽可能拦下方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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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内卫暗查如今调查当年舞弊案官员,一个月过去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对方似乎沉静下去,在等待什么。
一切都太平静,杨澈感到对方不仅是在查当年舞弊案真相,似乎也是冲着今科春闱而来。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暗流之下,还有更多双手想要借着今科春闱掀起风浪。
今科春闱注定血雨腥风。
既然所有人都盯着春闱,也不少他一个。
当日,京兆尹府接到了报案,与此同时银盐舞弊的消息如去年的镇纸之事一般,消息如春风吹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吹进每个人的耳中。
京兆府尹就没有杜将军那么英明果断,最初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这件事压下去,不在春闱前闹出来给自己找麻烦。却不想消息不可控,闹得满城皆知,他不得不立即追查。
此事也传到皇帝耳中,再次于科考前出现这样的事,还是春闱,皇帝动怒,京兆尹更不敢懈怠,不遗余力彻查。
不过短短一日,京兆尹府就抓了好几拨人,查获不少舞弊之物。
王胖子是第一个被抓的。
麻子从朋友那里听到消息,心神不安,半天都浑浑噩噩,钱掌柜几次和他说话他都走神,直到钱掌柜从客人口中得知王胖子被抓的消息,立即抓着麻子质问他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麻子是他养大的内侄,若是麻子在黑市售卖科举舞弊之物,自己必然受其连累。
麻子向钱掌柜坦言,王胖子的确来找过他几次,想和他合伙,但是自己并没有答应,也根本没有插手,对于去年售卖镇纸之事隐瞒下来。
钱掌柜半信半疑,对于这个内侄他了解,因为没有父母管教,他又忙着生意没怎么管,所以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麻子也慌了,他这时候只能紧紧抱着自己姑父的大腿。他立即立掌起誓:“我用爹娘亡灵起誓,我真没和王胖子干这种违法的事。”
钱掌柜瞧他连死去的父母都搬出来,这几个月一直都在书肆帮忙,都在你的眼皮底下的确没有什么机会,便信了他的话。
麻子说服了钱掌柜,但心中还害怕。这次官府一日内抓了这么多人,查了这么多窝点,这是来真的,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好糊弄的。
王胖子之前找过自己几次,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
还有去年镇纸舞弊之事,不知道官府会不会追查,他依旧坐卧不安。
王麻子这还算是好的,那些在黑市售卖舞弊之物之人则是吃不下睡不着,提心吊胆,能销赃都立即销赃。
还有购买了舞弊之物的考生,也是惴惴不安,怕那些黑市商贩会供出自己。
此事闹出来,让本来就紧张的春闱气氛更加紧张,倒是吓住了不少非法商贩和心思不纯的胆小考生。然依旧有胆大妄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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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四,礼部向皇帝提交主副考官人选。
这本是极其隐秘之事,消息还是从宫内传出来,在私下传开。
可想而知,这场春闱还有多少泄密之径是旁人不知的。
杨澈便收到李姈和秦戴川同时送过来的这次主副考官备选名单,冯学士、魏尚书、柳澄三人皆在名单上,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唐贤林——唐为谦的父亲。
纵观这份名单上的十几人,主考官应该就在前三人之中,其他的官员也就选两三人作为副考官。
主副考官备选名单私下传开,给那些想走捷径的举子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想法子走后门。
自己走不通的,就找同乡官员或者关系不错的官员帮忙牵线,再不行的那就砸钱,用钱开道。
像阮禺这般刚从地方调任京城两三年的官员,没有什么背景,和名单上的诸位大人不是很熟,每日登门的举子就络绎不绝。有的是同乡,有的是其在永平府任职期间接触过的举子,有的甚至是陌生人。
他们有的想从阮禺这里探听些考官们的消息,有的想通过阮禺搭桥,见到那些主副考官备选官员。
不仅阮禺这种朝廷官员,就连李姈这般孀居的公主,也有举子频频登门。
这些考生完全不顾如今城中官兵正四处抓人。
当然,这些考生既然有其他门路,也就不屑于借舞弊之物之法。
春闱不是童生试,妄想靠着夹带就能够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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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主副考官以及房考官人选确定。
不出预料,主考官正是礼部侍郎柳澄。副考官乃翰林院学士唐贤林,大理寺寺丞石伦。房考官倒是有几个熟悉的名字。
依据定制,主副考官和房考官确定后,为了防止他们与外面的家人、考生或其他人串通,接到旨意后直接随内侍和内卫从各自的衙署前往宫中面圣,接着直接前往礼部参加宴会,宴会结束直接进入贡院。
每一名考官身边最多只能带两名不识字的仆从跟随入贡院伺候。进贡院前,考官和随从也都要经过严格地搜查。
在皇帝刚勾选出主副考官名字,确定房考官人选,这些考官自己还不知道,消息已经传到宫外坊间。
在这些考官们进殿面圣之时,坊间暗处已经动起来。
这些考官刚踏出皇帝的临德殿,坊间的关节字眼已经售卖出天价,私底下紧张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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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公主府,李姈从书架的夹层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女史吕青霄,吩咐道:“让岳遥岑亲自去办,务必隐秘。”
吕青霄迟疑两息接过信,心下犹豫,没有立即去办,担忧地问:“公主真的要这么做?二公子已经回来了,以二公子的才学今科春闱必然高中,届时公主和二公子再徐徐图谋,不必如此涉险。”
李姈冷笑一声不屑道:“更危险的都经历过了,这点危险算什么?今科春闱早就烂透了,多我一个不多,去办吧!”
吕青霄知道李姈的所有事,更清楚李姈的目的,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差这一件,没有再劝,将信塞进怀中,出门时合拢袍子朝外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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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杨宅也迎来了一人——隋波。
隋波带着礼品过来拜访。
这个节骨眼不在家中准备,养精蓄锐,等待后日入场,还冒着寒风跑过来拜访。
自从真假画之后,隋波对他心中有怨,他们之间没有往来。这半年来他从同窗的口中听闻隋波私下埋怨过他,甚至出言不雅。
如今携礼登所怨之人的门,由不得杨澈不多想他要干什么。
廖簇来禀,隋波借口快下场了,知道他身体畏寒,华阳又比安江府寒冷,特地送了些上等的人参过来。
张延嗤笑道:“可别是送毒-药来报复你的。”
“他没那么笨。”杨澈玩笑道。
知道隋波此来不单纯,杨澈还是想看看对方要唱哪一出,也好有应对之策,让廖簇将隋波请到书房。
隋波进门后还如往昔一般热情,好似去年真假画之事从没有发生,寒暄一阵,对他的身体关心万分。
杨澈也一直配合隋波,不提去年的事,客气地道:“过两日就下场,隋兄还记挂着我的身体,专程过来看望,这份关心可比什么补药都好使。”
两人又说笑几句,隋波终是说到了此行用意。
“马上要下场,我这心中焦虑不安。这些天一直在家中看书写文章,不看还好,越看心越慌,提笔手都在抖。”隋波抬起软哒哒的手掌,还故意抖了几下。
杨澈宽慰几句,又道:“下场前紧张可不止隋兄一人,我这几日也心神不宁,夜间辗转难眠。”
隋波惊问:“子清,依你的才学,何须有此担心。”
杨澈感叹:“那也要写的文章能合考官们的眼才行,何况我更担心自己三场能不能撑下来。”
隋波闻言笑道:“看来我今日这些人参送对了。”
“多谢隋兄厚礼,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咱们是同乡,又同窗数载,何须与我这般客气。不过我还真有一事求你。”
要进入今日主题了,杨澈笑着客气一句。
隋波道:“我昨日遇到了一个问题,一直不知如何作答,昨夜一夜未眠也答不好,子清你帮我解惑。”
隋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题目是《大学》中的一段话。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这段话倒是符合众举子对春闱考题的猜想,想来隋波也是太过担心焦虑,胡乱猜了一通题目,把自己猜得焦虑了。
这几日他读书也时常会如此。
但是对于隋波来访仅仅是为了学问,他还是有些怀疑,不知道是不是用请教学问暖场,让他打消顾虑,减轻提防。
他也走一步看一步,放下纸张,就着此段话耐心地给隋波讲解一番。
隋波听得认真,对他的言论不断点头肯定,时不时还提出疑问与他讨论,俨然一个乖乖听讲的三好学生,完全没有其他相关的话。
若是以往有这觉悟,认真读书做文章,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别人十年、二十年寒窗,他临时几日,别说抱佛脚,就是给佛塑金身也没用,不过倒是能起到很好的心理安慰,缓解考前综合症。
见隋波难得如此好学,杨澈也将这个论题阐述更加详尽深刻。
听完后,隋波想复述一遍,奈何东西都在脑子里,但是嘴巴说不出来,东一句西一句毫无逻辑,言辞不通。
发现自己根本讲不好,隋波干脆地道:“子清,你写下来给我看吧,我这脑子不好使记不住。”起身走到杨澈的书案边,抽过纸铺在桌上,镇纸压着,然后亲自给他研磨。
这学习态度,杨澈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想多了,隋波只是来请教学问,并无其他目的。
但是这种题目,只需要理解,若是把文章写下来,就是他在答题,有抄答案的嫌疑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看向站在桌边研磨的隋波,隋波扭过头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他迟疑了下,笑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说你写,写一遍也能理解深些。”
“也好。”隋波忙走到书案另一边,提笔。
杨澈念一句隋波写一句,中间遇到不明白的又继续提问,然后和杨澈讨论。
若是隋波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勤学好问,以隋波的头脑,乡试完全可以凭靠自己,此刻也不会如此担心。
当杨澈将一篇文章答出来,隋波又拿起来看了一遍。
看完对杨澈夸赞一番。
“子清,你真是好文采,我若是能够有你一半的才学,现在就在家躺着睡大觉,我还勤奋什么。”
杨澈取笑道:“你若是早几年就如此勤奋,现在何止能够睡大觉。”
“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我以后可得勤学苦读了。真是多谢子清,我这次是把这问题给弄得明明白白了。”
二人又闲话几句,隋波借口还要回家看书研究文章,就不在此叨扰。
临出门时还不忘再次嘱咐:“子清,你进场那日一定要将东西备足,特别注意保暖别受寒,我送你的人参你要吃,到时也带上,有备无患。还有,子诚那边我不过去了,你代我问声好。”
上了车后,隋波还不忘再次提醒,言语尽是关心,看不到半分虚情假意。犹如至交好友一般。
看着马车在寒风中行远,杨澈有些疑惑:隋波今日来真的只是请教学问?
同窗多年,隋波与他探讨学问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有些反常。回忆刚刚对方的态度和行径,并未有可疑之处,除了对学问痴迷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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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回到院子,张延双手插怀靠在廊柱上,取笑道:“隋波这是吃错药了,竟然知道做学问。”
杨澈冷笑道:“龙门难越。”
人还没踏进书房,郁离进来禀告又有一人来访,是张淮。
“怎么像约好似的,一个个拜帖都不下,直接登门啊。”张延好奇道。
杨澈此时也察觉古怪。
他与张淮交情不深,考前应该没必要登门。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是为了鉴画,这次恐怕也是为了什么事。
他让人将张淮请进来。
张淮出手比隋波还阔绰,直接送一幅价值不菲的古画。
自称不懂画,在自己那里埋没了,送来给他把玩。
送厚礼必然有大求。
张淮这人比较爽直,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和隋波一样,请教问题。
杨澈察觉到其中蹊跷,接过张淮递过来的纸张,看到上面的问题,整个人愣住。
和隋波的问题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虽然考前举子们都频频猜题,但所猜之题五花八门,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同窗间相互讨论。隋波今日带着具体的题目来请教,他当是对方焦虑过甚,现在张淮又是。
两份一模一样的题目,而且拿着这题目的是隋波和张淮,一个乡试舞弊,一个贿赂李镒等官员。
隋波刚刚问得那般仔细,甚至将他吟诵的文章一句一字记下。
那个念头又在他脑海闪过。
他没再忽略,而是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此题就是这次春闱的考题。
可此刻所有考官们还在礼部参加宴会,贡院都没进。
根据定制,第一场考题是皇帝所出,第二场、第三场考题是考官们相互商议敲定。
无论是皇帝出题还是考官们出题,此刻会试的考题都在他们脑海中。
他们如何提前知道考题?
这个猜想有点荒谬。
他还是没有排除这种可能。
自古科场舞弊手段五花八门,很多都是他没见过没听过,隋波和张淮一个是豪族,一个是巨贾富商,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办法。
但这种舞弊之法远超他的想象。
若真如此,这次春闱背后这只手太大,可以直接操控春闱。
在此面前,夹带、卖关节、龙门割卷又算什么?万般手段,最后都是背后看不见的那只手在决定。
是何人?
他心中胡乱猜了一通。
“子清贤弟。”张淮唤了句。
杨澈从惊愕中回过神。
“子清贤弟刚刚是?”
“噢,”杨澈一笑缓解尴尬,“在想该如何破题。”
张淮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杨澈的心中却在想这件事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