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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考卷从三更发下来,便可以作答。

      杨澈本就不喜点灯看书写文章,加之夜间有风,烛火明明暗暗,若是不慎将卷面弄污了,考卷作废,一切白费。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睡醒,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虽然考场争分夺秒,但是也要讲究策略,他坚持认为昏沉的脑袋写不出好文章来,白白消耗精力。

      所以他干脆躺下继续补觉。

      入睡前,他听到十三号考生叹了几声,号舍的烛灯是亮着的。

      许登云拿到考卷的时候心中紧张忐忑,不知所措。不过他已经有了一次春闱失败的经验,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见杨澈吹灯拔蜡和衣而睡,他纠结了一会儿也跟着杨澈学,先睡,睡醒再答卷。

      考场内像他们二人这般心态的考生少之又少,更多的还是拿到考卷就马不停蹄地思考,打起腹稿。

      黎明时分杨澈醒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作息。

      号舍内寒风嗖嗖,杨澈搓了搓手掌,放好号房内桌板,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喝了口热茶水,茶水口感太差,倒是提神醒脑。

      贡院也会提供考试当天三餐,且不说口感还不如白开水配馒头,卫生上都不能保证。无论乡试、会试,不乏因为吃了贡院内提供的餐食而肠胃不舒服,甚至发生急性肠胃绞痛弃考者。

      朝廷虽然强调过这个问题,下面的官员差吏哪里会真的用心,看着干净就行。官员们都另起灶台,不会和考生们吃一样东西,官员们没吃出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杨澈带的主要是糕点、肉脯、果脯、鸡蛋,纯当这两三天都吃零食,总比吃坏肚子强。

      杨澈自我安慰,这也算有肉有蛋有水果有主食,营养还是很均衡的。

      他在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开始打腹稿。

      当吃完早点,那些夜里就开始思考答题的考生少则答了一题,多则答了小半张卷子。

      巡察的差吏在号舍前走来走去,看到杨澈靠在墙上慢悠悠地啃着肉脯,面前桌板上的试卷空白一片,暗暗叹了口气。

      又来个滥竽充数的!

      到这会儿还没动笔,是准备动什么歪心思吧?

      得重点盯着!

      当差吏来回转了两趟,发现此人半篇文章已经写好。

      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再转一圈回来,欸?一篇文章都写完了,准备向考卷上誊抄。

      再看他左右二人,好像这一会儿没写什么。

      原来是个厉害的呀!

      差吏这回盯得更紧,不是因为怕他动歪脑筋,而是好奇。

      巡察这一排,别人不是抓耳挠腮,就是长吁短叹,就他下笔如有神助。

      近前一瞧,字还写得好看。

      早晨贡院还是冷的,杨澈一篇文章写完双手冰凉,抱着手炉暖了一阵,顺便放松下眼睛和脑袋,抬头看看天。

      此时太阳升起来,霞光映在前面一排号舍顶的积雪上,金灿灿的,有些刺眼。

      他移开目光,微微探头看向东方天际,被号舍遮挡看不到什么,只能昂首看看天。面前的一小片天空也染上了淡淡的霞色。

      这会儿贡院开始发早膳: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一勺咸菜。抬过来的时候已经半温,杨澈谢绝。

      休息一盏茶功夫,又继续下一题。

      与他仅隔着一个字号的孙巍此时刚醒来,揉了揉眼,伸个懒腰,慢悠悠地吃着早膳,不急不慌。

      巡视的差役见他这般懒散,摇了摇头。

      巡视一圈回来见到孙巍还没有动笔,才开始慢悠悠地研墨。

      有的考生半张考卷都答完了,这人名字都没写,莫不是想交白卷?

      自从昨日进来就开始睡觉,今早换班过来,这家伙还在睡。

      这是换地方睡觉呢?

      天寒地冻,来此受罪!

      孙巍研好墨,对面前的考卷愣坐不动,差吏实在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他:“还有半刻便巳时了。”

      孙巍这才好似恍然回神,提笔蘸墨开始答题,一篇文章一气呵成。

      他自不会注意到他隔壁的考生忙忙碌碌半天,此时考卷还是空白。

      该考生向差吏请示要去茅房,差吏很不悦地应了声,跟着他过去。

      考生在茅房呆了半炷香时间,外面差吏催促了好几遍才整理衣衫出来。

      回到号舍内考生便如开了窍一般,提笔就写,呼啦啦写了半张考卷。

      有如此神奇现象的不仅在他这个号舍,在不远处的号舍也在上演。

      还有的神奇在于,上午半天没有憋出一篇文章的考生,让差役送了午饭和水之后,立即就灵台清明,下笔如神助,一口气整张卷子写得满满登登。

      日头偏西,杨澈的考卷答完,他通卷又览一遍,确定很满意,这才放下考卷。抬头朝远处眺望,看到几只鸽子从贡院上方飞过。

      须臾听到字号的栅栏外响起一串声音,接着栅栏的门被打开。

      考生们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一位青袍官员带着一队士兵进来。

      红袍官员清了下嗓子高声道:“刚刚考场内发现替考舞弊,现在奉上官之命对每个字号考生进行抽查,成字号抽查双数。”

      杨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方鉴?

      手下意识攥紧衣袖。

      不,不会是方鉴!

      他心里自我安慰,方鉴若是被发现,在贡院外身份核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会考了大半场才被发现。

      一边告诉自己肯定不是,一边紧张得手心冒汗,心如擂鼓。

      其他考生也都紧张起来。

      原本还悠闲的差役此时都打起精神,盯着考生动作。

      进来的士兵迅速且有序地散开,每个双数号舍前站一名。

      杨澈的面前站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士兵,要检查他的身份凭证、入场签、考舍号牌、草纸、考卷等,然后核对他的身份。青袍巡察官从旁边走过监督检查。

      检查虽然简单,却还是弄得整个字号内人心惶惶。

      “军爷,请问是场外替考还是场内替考?”杨澈询问正在检查他的士兵。

      士兵冷冷地扫他一眼,呵斥:“再问按嫌疑带走。”将身份证明拍在木板上。

      杨澈没敢再多问。

      搜查很快结束,一队官兵呼啦啦离开,栅门再次锁上,成字号内虽然没有发现舞弊,但是考生被忽然过来的这么一场搜查搅得心神不宁。

      杨澈更是惴惴不安,满脑子都是方鉴。

      祈求被发现的替考不是方鉴。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不是。

      他也庆幸自己的考卷已经答完,否则他绝对没法安安心心去答题。

      在号舍内提心吊胆许久,终于没忍住提前交卷。

      一名差吏领着他到致公堂前。

      虽然时辰尚早,已经有很多考生交卷。

      杨澈将试卷递过去,受卷官先检查考卷有没有大片涂改、污卷、损坏等违例,然后检查姓名、父母、祖父母是否填写,最后检查核对身份。

      看到姓名时,受卷官低语一句“鉴画才子”,然后递给身边副受卷官复核。确认无误后,主受卷官笑着对杨澈道:“没问题,预祝杨公子会试夺魁。”让文吏发照出签和照票。

      杨澈忙施礼道谢。

      见受卷官面容和善,似乎还知晓自己,他便借此便利询问刚刚的替考之事。

      受卷官气愤道:“两个胆大包天之徒,场内替考,被巡察的官员发现,已经押起来。”

      杨澈一颗心这会儿终于归位。

      回想成字号的三号和三十六号,此二人不出意外也是场内替考,但自己并没有十成把握,而且刚刚巡察的官员并没有查出来,他也就没提。

      向两位官员施礼后退下。

      主受卷官看杨澈的身影走远后,低头看了看杨澈考卷,字迹秀美如松,文章读来口齿留香。

      他放下考卷歪头对身边共事官员道:“听说陛下都夸赞过,这样的文章就算不夺魁,前几也是能拿的。听闻还没有婚配,不知道将来被哪家捡了便宜。”

      副受卷官喝了口热茶,拢着袖子道:“反正是轮不到你我二人喽。”

      主受卷官感叹一声,闲话说:“咱们是没这福分。这年轻人仪表堂堂,才华横溢,还精通丹青,父亲又是一府知府,若是殿试时能够考进前十,陛下赐婚招为驸马也说不准。”

      “话这么说,但陛下并没有适龄的公主。”

      主受卷官点点头,想了下道:“到时想必是被哪位王侯公卿定下。”

      这时有考生来交卷,他们也停下讨论。

      -

      杨澈从致公堂朝龙门去,见到一队官兵押着一名考生从字号那边过来,考生衣衫凌乱,垂头耷脑,想来是被查出夹带。

      依照大周律法,龙门前被搜出夹带,最多就是在贡院前戴枷示众一个月,但在贡院内被搜出夹带,轻则徒一年,重则杖刑后徒刑三年。若是会试结束,已经放榜被发现夹带舞弊,轻则杖刑后流放,重则斩首。后两者皆会连累子孙不得科举。

      被抓到的那两位考场内替考,情节比夹带严重,刑罚也更严重。

      至于方鉴和孙巍这般代考,又罪加一等。

      想到方鉴,杨澈的心就不能平静。

      每当有考生交卷,他都会打量会不会是方鉴或者其他相熟的人。

      坐在龙门前的石凳上,裹紧外衣,脑海中又乱想起来。

      随着交卷的人越来越多,龙门前的考生也越聚越多,最后乌泱泱一片。

      有的考生相互找到相熟的人开始聊起来。

      古往今来相通,出了考场就开始讨论考卷。

      杨澈面前的两个年轻考生便开始说各自对每一题的理解和作答,相互交流。

      杨澈听了一耳朵,大半题目和自己的思路想法相近,有个别考题想法相悖的。他很自信,自己答题的方向没问题。还有的题目,对方的想法没有问题,但是不太符合朝廷思想和规划,自然也就不会符合考官们的想法。

      会试第一场是皇帝出题,所以会偏重首场成绩。当然第二三两场也很重要,最后的结果还是看三场综合。如果这二人下面两场没有非常耀眼的答卷来弥补,多半是要落榜了。

      天渐渐黑下来,夜风寒冷,好在考生们都聚在一起,形成人墙,甚至比在考舍内还温暖些。

      这时明远楼那边响起鼓声,考生答完已经可以交卷。

      夜彻底来的时候,明远楼的钟鼓又响了一遍,此时无论考生有没有答完都必须交卷。

      龙门前考生汇聚,议论热火朝天,贡院内的官员和工作人员也忙碌起来。

      按照会试的流程,考生交完卷后,受卷官员将考卷受理完交到弥封所。

      弥封所将考生信息密封,用千字文打乱重新编号,然后交给誊录所。

      誊录所的文吏用朱笔誊抄一份后,再将墨卷和朱卷交给对读所。

      对读所严格校对后,再交给外收掌所,盖上印后最后将誊抄的朱卷送交到内帘考官们手中。

      外帘设定重重关节,耗费人力、时间,都是为了杜绝舞弊,但是历来还是有很多考生和考场内的工作人员勾结,想尽办法舞弊,必定存在有的考卷不会是原封不动模样。

      当年高昇的考卷莫名出现在另外一个人的名下,这种龙门割卷,可能出现在内帘,也可能出现在重重关节的外帘。

      这一场春闱,不会比壬辰年春闱干净。

      杨澈隐隐感到春闱背后那双看不见的手已经伸到贡院来,开始搅动。

      他不确定这人是谁,冲着什么目的。

      次日放排,杨澈第一批出去,因为在最前面,刚出门明玕就瞧见他,跳着脚朝他挥手,高喊“公子”,笑着跑上来拿东西,廖簇和郁离也都上前来接东西。

      “公子考得怎么样?”明玕拎着考篮问。

      “还不错。”杨澈笑道,然后让他们将东西拿到车上去,询问张延:“孙家马车在哪?”

      “孙家没人来接。”

      “孙巍当日是否从孙府出门?”

      张延摇头,“公主派人盯着,从前一天入夜一直到次日天明都没有瞧见孙巍出门。”

      杨澈回头望着出考场的人,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搜寻孙巍的身影。

      孙巍没有从孙府出门,看来方鉴猜到他会去拦,故意避着他。

      他善于乔装,为了躲他,很可能昨夜交完卷后趁着天黑已经换了一副面容,他哪里还能够找到。何况出来的考生太多,而且穿得比较多,很多戴着兜帽,根本瞧不见脸。

      他没从孙家出来,也不会回孙家,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三次放排结束,没有见到孙巍,杨澈也放弃了。

      此时天已接近晌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杨澈,已感觉有些饿。

      他只能一无所获地回去。

      贡院附近街道的客栈人满为患,考生们憋了三天两夜,吃不好睡不好,还要绞尽脑汁答卷,现在终于可以放肆吃喝,将这几日委屈的口腹弥补回来。

      马车穿过贡院门前拥挤的街道,经过西市文墨街,自然是见不到方鉴的摊位。

      回到杨宅后,杨信已经回来,见他精神不太好,只当是考场这两天折腾所致,嘱咐他多吃些补一补,多休息。

      午饭下人准备的很丰盛,杨澈不敢大补,怕猛一下进补身体受不住反而出事。

      次日第二场入场前,杨澈提早半个时辰出门,让廖簇绕行去趟大槐巷。

      明知道方鉴十之八九不会住在此处,他还是想去试试赌一赌。

      大槐巷幽深黑暗,星月微光照不进巷子里,张延提着灯笼照着路陪他过去,不出所料院门锁着,院内一片漆黑。

      此时院子深处一家灯火亮着,几个人提着灯笼出门来,待对方走近瞧清楚提着考篮,也是参加今科春闱。

      对方有位妇人上次见过杨澈,认出他来,同他道:“你又来找方先生?来得真不巧,方先生前几日回来过一趟,不过这几天又不见人了。”

      “哪一天?”杨澈紧张地问。

      大嫂想了想:“初七,就他一个人,我还和他打了招呼,他说过年去了城外朋友家。”

      “什么朋友?”

      “这就不知了,平常也没见他家有什么亲朋登门。”几人赶时间急匆匆离开。

      杨澈又站了须臾,猜想方鉴那日回来做什么?是来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重要,不会自己离开几个月直到春闱前夕才回来取。

      如今人不在这儿,没去孙宅,不知藏身什么地方,如何寻到。

      之前疏忽,这次他让张延派个人时时盯着此处。

      从门前离开,拐进巷子后,幽深的巷子口走进来几个黑影,没有提灯,也没有声响。隐约分辨走在前面的两人并行,将四尺小巷堵得死死,并不是刚刚送考的邻居一家。

      杨澈敏锐,察觉出情况不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也冒出几道黑影,同样并行堵住巷子。

      两方人都一言不发,张延身出手臂将杨澈朝身后挡,低声嘱咐:“小心点。”

      两方人走近些,忽然齐齐抽出身上的棍棒刀子扑过来。

      二人无处可躲,背靠背正面迎上。

      “你们什么人?”杨澈质问。

      两拨人一句话不说,举起手中武器又扑过来。

      张延一把将杨澈推靠墙上护在身后,对着前后攻来的人出手。

      张延的功夫虽好,但巷子太窄展不开拳脚,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

      来人非凶神恶煞之徒,几次试探近不了杨澈的身,他们也不拼死相搏,而是和他们缠斗。

      杨澈最近低调行事,也没有与谁结下如此深仇,他自报家门后,高声质问:“你们寻错了人?”

      对方仍然不罢手,不给他们脱身机会。

      杨澈看出对方就是冲着他们而来,且并非想要取他性命,而是想这么拖延耗着。

      如此,目的很明确,不想他参加第二场考试。

      依照规定,缺考一场,即便其他两场答卷写得再完美也无济于事,依旧落榜。

      不知何人要如此害他。

      杨澈没时间多想,现在不能这么耗下去,他推开张延,两人再次一前一后对着冲过来的凶徒出手。

      他虽没有正式学过武,这些年跟着张延晨练也会些拳脚功夫。

      对方显然也都是练家子的,手中还有凶器,人多势众,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张延担心他受伤,一边对付面前凶徒一边护着他。

      “将人逼出巷子。”杨澈对张延道。

      小巷里难脱身,再这么拖下去,他要来不及了。

      凶徒为了堵住他们,出手狠辣起来,手中的棍棒刀子朝二人身上招呼。

      张延出手也不再留情,招式狠戾。

      巷子里的混战,惊动周围邻居,有好奇者过来,见到巷子里的情形吓得惊叫,赶紧躲开。

      前面的凶徒被打倒后,张延一把将杨澈推向前面,转身对付身后穷追的凶徒。

      杨澈也顾不得张延,急忙跑出巷子,却见到廖簇昏倒在巷口旁,马车已经没了踪影。

      他冲旁边准备躲回家的邻居请求:“大哥,快去叫附近巡城兵,这里有歹徒行凶杀人。”

      邻居男子看到灯笼映照下杨澈模样狼狈,满手是血,巷子里的喊打喊杀声比刚刚更激烈,吓得愣了一瞬,转身撒开腿就跑,边跑边喊:“杀人了!”

      杨澈将廖簇弄醒后,张延也退出巷子,那些凶徒追出来,大概是打红了眼,举着凶器再次就朝杨澈扑过来。

      两方刚交上手,远处巡城兵怒喝着举着火把赶过来。凶徒见此收手准备跑,张延忙拦下后面两人。

      巡城兵分两路,一路去追凶徒,另一路过来救助,将被张延拦下的两人擒住。

      张延腾出空过来看杨澈,但见他左前臂一片血迹,袖子上一道长长血口,还在朝外冒着血,吓得脸色大变,立即扯下自己手腕上的束带给他绑上。

      伤口被挤压的疼痛,令杨澈倒吸几口冷气。

      “要立即去医馆。”简单绑好,张延回身冲向被擒住的两名凶徒,朝他们的胸膛狠命踢去,两人惨叫一声当即蜷缩在地上抽搐,发不出声来。

      张延还要再动手,被巡城兵拦下。

      张延指着凶徒怒骂:“找死的畜生!耽搁我家二公子春闱,我要你们的狗命!”

      巡城兵听这话,知道是赶考的举子,忙过来询问情况。

      得知杨澈身份,巡城兵也关心起来。

      “杨公子先去赶考,这里我等处理。”

      张延回到杨澈身边,送他去医馆。这时廖簇已经从街上拦下一驾同样去赶考的举子的马车。

      从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杜诲。

      见到杨澈手臂上的血,再看旁边的巡城兵和地上的凶徒,猜出发生何事。杜诲立即搀扶杨澈上车,吩咐车夫去医馆。

      “杨公子伤得重吗?”看着染红半截的袖子,不由心惊。

      杨澈轻轻动了下手臂,疼得他忙停下动作,“皮肉伤。”

      “何人所为?”

      “不知。”

      那些凶徒最初并不想要他性命,甚至都没有准备重伤他,目的只是拖延,阻止他去贡院。后面打红了眼失了理智才下狠手。

      自己不参加春闱,会对谁有利,竟然冒这么大风险来阻止他?

      杨澈想不出这背后人来。

      杜诲关心地问:“杨公子这样是否还能参加第二场会试?”

      伤虽然不轻,好在伤左臂,倒是不妨碍写字。

      “没问题。”

      张延道:“马车不知被那群该死的畜生赶到哪里去,考篮和其他要带进考场内的东西都在里面。”

      “入场签和身份文书可在?”杜诲急忙问。

      “这些都贴身带着,未丢。”杨澈摸了下自己腰间,东西都还在。

      “那就好。”

      到了医馆,杨澈对杜诲道谢下车,杜诲也跟着下车,吩咐随从去附近文房铺子敲门,依照春闱规定准备一套文具。

      廖簇也跟着过去,再去准备一些吃食和夜间所用之物。

      杨澈感激之余,嘱咐道:“杜公子莫为我耽搁了进场,还是快过去吧!”

      “来得及。”

      杨澈劝了两次,杜诲都没有离开,他不再劝,心中过意不去,便让大夫处理伤口尽量快一点。

      杨澈手臂伤口三寸长,不浅,幸在未有伤到筋骨。伤口缝合上药包扎后,杨澈也没觉得那么疼了,只是手掌不敢用力,会牵扯伤口。

      大夫给了他一包药,让他每日一换。

      这时已经不早,去买东西的廖簇和杜诲的随从都回来。

      幸而今夜赶考举子多,还有一些街边小铺子为了多赚辛苦钱,开门卖吃食。由于准备得仓促,东西自比不上他之前精心准备之物,好在都符合贡院规定。

      马车奔到贡院时,考生几乎都进场。

      同一批约好的几位同窗很够义气,这会儿还在门口守着,但满肚子抱怨。

      杨信见到杨澈冲上来指着他鼻子怒骂:“你那么早出门干什么去了!不知今日耽搁不得?差吏都喊完第二遍名了,再晚一步院门就落锁了!这么多人在这儿等你半天,你不想考了!”

      其他几位同窗虽然上来劝杨信,对杨澈迟到这么久,差点误时进场,也心生不满。

      杨澈连连作揖赔罪。

      阮禺和安江府府学教授见到杨澈,从旁边走过来,二人因担心太久,脸上亦带着怒色。

      教授上前也训斥杨澈:“什么事比春闱要紧?你瞧瞧什么时辰了?”

      杨澈又是一番赔罪。

      阮禺眼尖,瞧见杨澈手臂上衣衫有血。急忙去抓杨澈手臂,“出了什么事?”

      张延伸手拦下,告罪道:“两位大人息怒,二公子过来途中遇到凶徒行刺,伤口有些严重,大人莫碰着了。”

      阮禺忙收回手,刚刚的怒气一消而散,满眼担忧心疼。

      教授和杨信以及旁边的同窗闻言,才注意到杨澈衣袍上还有血迹,怒气也都消了,关心询问他伤势。

      “不严重。”杨澈再次向众人道谢并致歉。

      这时考生全都进去只剩他们和杜诲等人,门前的差吏再次喊未到的考生。

      阮禺催促:“快过去,别再耽搁了,伤口要小心。”

      “是。”

      核对身份后,顺利进去,到了龙门搜查时遇上麻烦,差吏见到他手臂上缠绕着布带,怀疑此中有夹带,让他解开检查。

      杨澈心中不乐意折腾,实在是不便,但差役也是按规章办事,尽心办差,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正准备解,阴安王又一脸坏笑过来,杨澈下意识套上里衣。

      “本王看得出你是真受伤,也相信你不会夹带。”阴安王捶了下他胸膛,让他不必解开检查,并询问,“怎么春闱期间还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多谢殿下。”他含糊回道,“一时大意了。”

      “下次小心点。这么重的伤,多少是要影响答卷的。”

      杨澈穿戴好,身体回温,再次施了一礼进去。

      杨信和徐辞上来帮他拿东西。

      进了贡院,杨信再次询问出了何事。杨澈今日出门比他早,如果是直接过来贡院,他肯定路上能够遇到,现在看来,杨澈是去做别的事,这才遭遇凶徒。

      进京后,杨澈瞒着他的事太多了。

      杨澈见杨信是真的关心自己,也不想他分心,搪塞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出了贡院我再同大哥说明。”

      杨信不悦地警告:“以后注意分寸!”

      “我会的!”

      -

      会试第二场的号舍是重新安排,杨澈到字号时,有的考生已经躺下休息,这一次他没有在字号内看到熟悉的身影。

      简单收拾完号舍,已感到身上发冷,应该是在龙门的时候脱衣、穿衣因为左手不便耽搁时间太久,吹冷风着了凉,他立即煮上一壶姜茶驱寒。

      左手臂的伤,让他的动作很不灵便,忙了好一阵才弄好。

      躺下时,手臂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他心中猜测何人对他下手,是报仇?还是不想他参加春闱从而获益?

      报仇,无非计昶的人,贾斛、隋波,其他也没有说与他结仇,但是仔细琢磨又不像。

      获益,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会是谁。

      -

      贡院外,张延在杨澈进场后就直奔巡城兵司署,除了被他抓的两人,还有三人也被巡城兵擒住。

      几人都是城南的地痞流氓,不务正业。几人招供有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让他们去伤杨澈,让他不能参加第二场春闱,事后还会给他们一笔银子。

      给他们银子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他们见钱眼开就干了。

      张延打点巡城兵,让他们务必严加审问追查。

      巡城兵知道杨澈的身份后,便猜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中一位巡城兵推测:“会不会是因为赌闱姓,有不少人重金押了孙巍。如今最能够和孙巍争夺会元的也就杨公子、徐公子几人。徐公子出身高门,又是陈王妃胞弟,他们不敢动,便对杨公子动手。”

      另一位巡卫兵补充:“前几年乡试赌闱姓,便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张延不敢确定。

      犹豫再三,他决定将这件事禀告公主。

      -

      李姈在张延过去之前已经得知消息,吩咐人去查此事了。

      见张延过来,当面询问杨澈伤势,听到缝了十几针,拿不得东西,脸色沉下去。

      张延忙俯身请罪。

      李姈顿了顿,问:“他去大槐巷做什么?”

      张延此时不敢再替杨澈隐瞒,“去见方鉴。”

      “方崇之子方鉴?”

      “是。”

      “考前去见他做什么?”语气中既有责怪,也有疑问。

      张延不敢将方鉴就是孙巍背后的高人之事告知,回道:“属下未问。”

      李姈自不信这话,冷眼审视张延。张延心中忐忑不安,纠结是否要如实禀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李姈没有逼问,张延虽然是她的人,但在杨澈身边十多年,对杨澈的情义不比对她的忠心轻。

      她失望地叹了声气,沉思片刻,命张延挑两个护卫过去暗中保护。

      “不得再发生今日之事!”她半嘱托半警告。

      张延领命,从公主府出来已经午后。

      -

      杨澈辗转想了许久,眼看着夜渐渐深了,他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先要将这一场考下来。

      也许是有了第一场对舞弊之人的惩戒,第二场考试贡院内平静许多,即便中间抽查,也没有发现有舞弊行为。

      在杨澈看来,号舍内能够查出的舞弊都是低端的舞弊,真正惊人的舞弊都在暗处。

      他因为手臂有伤,答卷的确有影响,不仅在书写上,也在思考上。手臂的疼痛,总会不经意打断他的思路。

      当他交卷,天已经黑了,第一遍鼓声已经响过。

      次日放排,考生们挤成一片,他手臂不知被谁挤了一下,伤口撕扯,疼痛钻心,气得他叫出声。

      到马车上,掀开袖子,包裹伤口的布带浸染血迹。

      “可有查出什么人?”他问行凶之事。

      “还没有。”张延将情况大致和他说一遍,并询问他,“你认为会是何人?”

      昨夜杨澈又想了一夜。若是报仇,贾斛和隋波虽和他有过节,还不会恨他如此。

      至于计昶,他人罢官回乡,为了两个儿子和孙巍前程,他不会这时候在这种事上找他麻烦,更不会在明面上动手。

      若为了获益,最可能就是为了会元,他能威胁到的,据他所知就是孙巍、徐懋,最多也就加个柏煜。

      孙巍有方鉴代考,他不会这么做。徐懋他不熟悉,但一个高门贵子,又是陈王妃胞弟,不会手段如此卑鄙。

      柏煜他虽见过两次,却从荆捷、阮楷口中听过很多次。此人品行端正,应该不会使用下作手段。

      巡城兵说的赌徒赌闱姓,也不是不可能。但一般的赌徒没胆量对堂堂知府公子动手。能花大几百两银子买凶,赌注必然庞大,身份背景也定然不小。

      华阳城大大小小赌坊无数,以他现在的身份查起来太难。

      “去巡城司。”

      “你还伤着呢,此事就别过问了,至少待第三场结束了再过问。”张延劝道。

      “没事。”吩咐廖簇去巡城司。

      张延劝说不下,气得骂他一句:“疼死你算了!”

      杨澈笑笑:“死不了。”

      巡城司的大牢里关着那五名凶徒,个个身上刑伤不轻。

      几人都被刑讯怕了,见到杨澈便扑到牢门前跪着磕头求情。

      “小人们真的不知对方什么人,他就只给了银子让我们拦杨公子。小人们财迷心窍,小人们该死,杨公子大人大量,饶小人一条贱命。”几个人砰砰砰磕头如捣蒜。

      一名巡城兵对杨澈道:“杨公子来得正好,你是丹青妙手,帮我们绘一幅买主画像。”

      巡城兵惭愧道:“咱们司署里的人,根据这几个凶徒描述的买主模样,画出来都不像。”说着吩咐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杨澈客气道:“这两日辛苦诸位了,在下感激不尽。”拱了拱手。

      “哪里,我等应该的。”

      出去的巡城兵端来笔墨纸砚,另外两名巡城兵搬来小凳和小桌。

      巡城兵对几名凶徒命令:“如今给你们一个机会,都好好回忆清楚,若是抓不到买主,你们别想从这里出去!”

      几名凶徒见到有希望,哪里敢不紧紧抓着。

      你一言我一句,将买主的容貌描绘出来。

      四十五六年纪,细长脸,白皮,三角眼,单眼皮,眉毛稀疏散乱,两边向下耷拉……

      根据五名凶徒详细所述,杨澈将买主画像画出,巡城司拿给五名凶徒确认。

      五人同时点头:“是是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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