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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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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顾家族里其他人的阻拦,芝洺的母亲赢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赌注,幸福得无可比拟。
离开的马车里,芝洺的母亲十分清楚自己将带着芝洺前往一个只有她们两个相互认识的地方。她把芝洺抱坐在她的大腿上,环进自己的怀里,亲密地抵着芝洺的头顶,仿佛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就这样,芝洺的母亲带着芝洺嫁到了与故土相隔数千里的外地,实现了巡视领土的初衷。
从前芝洺的母亲即使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人处事小心谨慎,也还是摆脱不了遭人妒忌的命运。她悟得了最为透彻的真言——失败不应归咎于病态强迫。芝洺自己也包括在了她看见的隐藏意义之中。
芝洺的母亲心安理得享受自己女儿的陪伴,为此笑容不停。
芝洺的母亲给芝洺找的新父亲的城堡里住还住着新父亲的侄女和侄子,一个比芝洺大一轮,一个比芝洺大一岁。
很久以后,芝洺才知道,她童年唯一的玩伴是名义上的女儿。一个眨眼,芝洺就沦陷在姐姐天真无邪的笑脸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两个外来的女孩形影不离、紧密相连,共享着一个常人不懂的梦。
城堡里的生活远离平原。无所事事的芝洺躺在梯子下面,翻看那些无法逾越的经典。她没看坏眼睛,紧紧依靠图像符号,不用其他人教授,奇迹般的学会了阅读。
象征着心灵、祈祷的图书之中,芝洺最喜欢时辰书。镶嵌的美丽宝石对芝洺来说毫无吸引之力,而怪诞精美的插画总能第一时间吸引芝洺的注意力。尤其是看起来翔实而可信的关于死亡与来世的谜底,让芝洺挪不开眼睛。
她身边就有“返老还童”的典范。人们说父亲的侄女、芝洺的姐姐一辈子待在童年里。虽说两人年纪相差巨大,但姐姐自幼心智受到侵蚀。
大家敬畏地说她体内装着圣灵,神圣无比,对她甚是客气。但那好像是个了不得的问题,姐姐也局限于自己的认知,时常自称是芝洺的妹妹。比她矮上一个半个头的芝洺不由担起了姐姐的责任。
姐姐很胆小,一点动静就会受到惊吓,弓藏不住,缩起身体。没过多久,芝洺就习惯了拉住她的手,并坚信这会传递力量。芝洺的帮助收到了天真的姐姐的祝福,也让她的胆子日益剧增。
来到城堡的第三晚,芝洺便脱离畏惧,怀抱着好奇,偷偷带姐姐前往不允许进入的禁地。黑暗里,男人在众人的惊呼中,手起刀落——血又一次溅上了芝洺的脸颊。
亲眼目睹审判后,姐姐写下了意味不明的文字,瑟瑟发抖,饭不入口。谁劝说也没启作用。纸终究包不住火,大家觉得她们偷溜去看审判的行为荒谬透顶,认真地教育起了两个孩子。
姐姐多次聆听诵言,才使她恢复了往日开朗。没人会责怪一个傻子,他们纷纷将目光转向芝洺。芝洺年龄还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对那场“意外”好像毫无感觉。他们认为芝洺顽皮,记不住事,偏要带着姐姐涉险。继父罚芝洺照顾花朵,希望她能牢记训诫、时刻勤勉。
芝洺拖着洒水器替鲜艳的花朵洗浴时,一个男人莽撞地闯入花园。
他朝芝洺走了过来,单膝跪地,稳稳地平视芝洺,用漂亮的笑和话询问出去的道路。芝洺不语,一味盯着他胸前佩戴的骑士勋章,最后指了个方向。
晚上继父无视了自己之前定下的规矩。他自豪地说,那位尊贵的客人来访说,芝洺长得很漂亮,像她的母亲。
芝洺并没有因别人的夸赞表现出一点开心。继父询问她,为何无动于衷?芝洺说,自己的相貌是母亲给予的。男人并非夸赞她,应该是夸赞母亲才对。
此话得到了一番大笑,芝洺也获得了懂事的评价。
可那些话语还不如芝洺的在姐姐身边停留的痕迹有意义。没过几天芝洺就学会了将她们的身高刻写在树干上,比谁先更高。那两道痕迹之后又不知被谁划上了几笔,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尽管有母亲撑腰,过去生活携带的烙印被芝洺携带着,遭人排斥。她不喜欢臃肿华丽的服饰。所以根本弄不懂那些觊觎之意从何而来的。芝洺自幼养成的那些说不上好的秉性习惯,让众人无法同这个野兽一样的女孩亲近。
芝洺以超乎常人的直觉驾临这座城堡,被人私底下偷偷冠上恐怖之名。有人将她经常在深夜走廊游荡、蹲在墙角自言自语……这类事情捅到继父面前。继父也一笑而过。他工作繁重,对此很是开明。小孩子在他眼里显然难以搞清,不过是常见的古怪之举。
不擅长与人交道的芝洺被认为与孤独和看不见的玩伴为友。众人却不知在他们无法理解的那一面里。芝洺看到那月亮的阴影下,暗影憧憧。那些挑剔的饕客只等最鲜美一口,来咬碎殆尽果实。他们为此不惜花费大额时间等待。芝洺严防密守。
很快,芝洺的母亲就发现她的女儿时常站在窗边。
——你看见了什么?
——妈妈,我看到一座塔。好高啊,就像要到月亮去了。
【从地面拔起,高高耸立】
芝洺的母亲望着塔所在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简陋的地基。建塔的工人不分昼夜建造,如蚁爬前行,一点点堆砌那种不属于他们的堡垒。
芝洺的继父被委以重任,奉行教皇之命,在此建造一座通天之塔。
芝洺童年的后半段和塔密不可分。她和玩心未阙的姐姐探索过不断成长的塔里的每一寸,那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美妙冒险经历。
虽然允许女儿们在塔里胡闹,但芝洺的继父以芝洺和姐姐年纪尚小、“保护”为由,不让她们参与建造。侄子也认为女孩应该被细心呵护,干不得粗活、烂活。他们看似谦虚关心的想法让芝洺震惊。芝洺看出:了他们的妄自尊大以及不屑于顾。
继父和芝洺一说关切的话,芝洺就捂住耳朵。大家都倍感奇怪,摸不着头脑。母亲向来理解她。所以芝洺只和姐姐解释说,这是为了杜绝恶言。
很长一段时间,芝洺在那些掷地有声的论证下相当困惑。在继父带来死去的忠心耿耿的属下的孩子后达到顶峰。为什么他们瞧不起芝洺的母亲处事,却将最重要的工作——教导孩子的权利赋予女人。
“我们逃跑吧。”一个夜晚芝洺突然和姐姐如是说。
两只手的空缺之地完美契合。世间就只剩她们两个人。她们也不管自己的行为给城堡造成了多大的动乱,钻过错漏之处流亡天涯。还是芝洺见过一次的骑士找到了她们。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心脏的跳动被芝洺所擒获而缺失。嗅觉敏锐的骑士那一瞬间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本领。
骑士最后还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说两个女孩在外面太危险了。他能帮助她们去任何她们想去的地方,但他需要她们做出一个能够影响将来的承诺。
他很期待他的话能引起轰动。芝洺她们能因此抱有希望。在芝洺冷淡的眼神下,他怯意蔓延。出乎骑士的意料,姐姐先主事的芝洺一步答应了下来。骑士想过问芝洺的意见。姐姐拉着芝洺的手铿锵有力地说,自己才是姐姐。
骑士将她们送了回去,却被芝洺的继父大骂一顿,亏了人情。
一周后,姐姐说她半夜听到肚中有小孩讲话。情绪直捣心脏,芝洺趴在姐姐怀里仔细聆听。“没有,”芝洺抬起脑袋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姐姐肚子里没有声音,却一天天大了起来。芝洺相当紧张,天没亮就跑到森林里寻找草药。
出于自身的考量,继父将这件事隐瞒下来。通天塔的砖石严丝合缝,直到窥见血色那日,也没见着象征天罚的石头雨。
没有,进去的女人说,什么都没有。姐姐确确实实是得了病,也正是长久的不治疗将她拖向死亡。
骑士践行了自己的誓言。继父贬损了他的人格,向他道歉。
山上多了一座墓碑,芝洺的梦被一分为二。她也不再于深夜站在窗边。母亲以为她怕触景生情,担忧地询问她。
——以后你都不看塔了吗,亲爱的?
芝洺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塔所在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我看不见了,妈妈。
母亲急忙道:
——看不见什么?亲爱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芝洺的表情相当困惑,好像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她定定地看着窗外道:
——那座塔倒下了,妈妈。那里已经没塔了。
芝洺的母亲抱住芝洺,心疼起芝洺,因那提前了解悲剧的能力而受苦。除了芝洺的母亲,没人把这当一回事。他们认为那不过是芝洺的幻想,塔塌了和天会塌毫无区别,实在可笑。
芝洺在大众应该对那件事负责。她成为了人们口中那个看不到的存在的父亲。姐姐存在的痕迹渐渐被人封藏,可带来的致命后果是无可避免的。芝洺就像和那些事物隔了层薄膜,于是她再也感受不到爱了。
私底下,芝洺坚信无人比姐姐的心智更为健全。杜绝了他人的好意,她留下了心里的玫瑰,那唯一的真善美。
芝洺过了几年相貌愈发出众。有位尊贵的客人对她一见钟情。他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向芝洺求婚。
芝洺浇着一株自己种的花说,自己不会喜欢他。
客人自傲地亮着象征财富和权力的戒指,刨根问底,非要知道理由。
芝洺淡淡道,可能是他和一些人一样,把他自己想得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