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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爱琴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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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尔夫登门西弗朗特的那一天，正巧西蒙开车出门送保罗去机场。西蒙、保罗和杰尔夫，三个人在西弗朗特的大门外擦肩而过。西蒙行色匆匆，保罗匆忙间提着行李箱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同样匆忙而来的杰尔夫，脑后尚且浓密的发间银丝一闪而过。辉煌一代的指挥家早就不再遮掩生出的白发，杰尔夫在大家的普遍印象里则一贯是正值壮年，直到这一刻保罗才意识到，“正值壮年”这个名头也已经落在杰尔夫身上多年，五年、十年……不经意间连他自己都要从学生变成老师，岁月无情。或许是保罗的目光灼灼，或许是他看着杰尔夫背影的时间有点长，杰尔夫有所察觉的回看了他们一眼，他看到了保罗棱角分明的眼镜边框和西蒙不曾回头的背影。只看了一眼他便移开视线，因为在客厅里迎接他的是马修。
面对前辈，杰尔夫的态度明显很郑重。爱德华正窝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书，对面是正忙着备茶的贝茨太太，他察觉到门口的动静看过去的时候，杰尔夫摘下帽子、向父亲鞠躬问好。
杰尔夫是提前来送音乐会赠票给克里斯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同时想要拜访马修的意愿。和他的次子爱德华一样，马修在他3年前因为罗斯国籍而遭受爱琴堡爱乐驱逐时，也曾经执意劝说阿特音乐厅的院长对他网开一面。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谁又会去听一个人——即使他是对于戈兰、爱琴堡乃至全世界的音乐界如此重要——的只言片语呢？即使他是大师也不过是一个音乐大师。过去的忿忿不平如今都沉淀为杰尔夫的积累，唯独感谢之心仍存。
“一直都没能好好感谢您。”杰尔夫想伸双手握住马修，又担心自己的冲动冒犯了对方，“还有您把您的孩子也教育得很好。”他的目光向着爱德华的位置看过去。
“爱德华吗？”马修主动和杰尔夫握了握手，引着他在茶桌前落座，“他的确是个好孩子。”虽然他觉得自己对爱德华的影响有限。特别是有西蒙做对比，就知道他组建的这个家庭对孩子们最大的影响就是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让他们有机会成长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而并非模板一样千篇一律。这也正是马修对音乐教育所持的观点。“我也是一直都没能当面恭喜你扬眉吐气重回阿特音乐厅。”漂亮的翻身战放在哪里都值得一再称赞。
“这一路不容易，但幸好付出都有回报。”杰尔夫感慨道，“也是遇到贵人相助，不然没有今天的我。”说到此处，他想到在最困顿的时候愿意接纳他给他栖身之隅，在他演出关键时刻遭遇意外时伸出援手，以及如今在他冲出困境勃发后后继无力时又锦上添花送他一程扶摇直上的，居然处处都有那个孩子的身影。是的，在他眼中克里斯还是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孩子。
“听说克里斯住在您这里。”这当然不是问句，在爱琴堡的音乐圈里随便打听，大家都知道年轻的那个小德米特里住在贝茨家。杰尔夫开门见山拿出音乐会门票放在桌子上，“这是给他的小小谢礼，是最好的位置。”从厚度来看，门票显然不止一张，“另外，我可以期待您的大驾光临吗？”尽管是德米特里的交响曲首演，马修也有不去现场的底气。
爱德华的目光飘向那些门票，贝茨太太的目光受到他的牵引也飘了过去。
杰尔夫适时微笑：“有很多票，我没让他们放出去卖。”他能够如此硬气的和阿特音乐厅谈判，自然也是德米特里给的底气。
马修的眼神闪了闪。“这部交响曲我提前见过部分乐谱，当时我猜想过谁会是它的首演者。”他的话既是感慨，也是无形施压，“这毫无疑问是一首写给年轻人的歌，乍看之下像是不经意间随手而至的小作品，它的篇幅也的确足够短小精干。”
“但结合语境细读下来却处处恰到好处，可见用心良苦。”杰尔夫接过马修递出的橄榄枝，说到底这首交响曲是德米特里送给孩子的成年礼，饱含他对克里斯的祝福和期愿，而他不过是借势而上。
“我相信克里斯已经做出了最佳回应。”马修继续说，“这次的新年音乐会，阿特开放了直播权席位。据我所知，基辛和罗斯都在第一时间就提交了申请。”换句话说，观看这场音乐会的观众将不仅仅是购入当天音乐厅音乐会门票的那些人，还有无数坐在家中屏幕前等待直播的听众，甚至更有可能，德米特里本人也会遥遥相望。
杰尔夫长长的出了口气，他举起双手想抱住自己的头缓解压力，但随即想到自己面前还坐着马修这样的前辈，又略显拘谨的将抬起到半途的手强行收了回去。他和马修并不熟稔，即使对方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充满善意。“的确压力很大。”杰尔夫说，“但我是个喜欢接受挑战的人，我想我能证明我自己。”
有能力的人不怕机会临门，他们不担心抓不住机遇，只担心机遇不够多。
马修点了点头，他明白杰尔夫的处境和他的骄傲。在杰尔夫这个人选上，马修对克里斯是赞成多于反对的。横观目前活跃在指挥界、配得上德米特里的，杰尔夫是最年轻的一个。“真是上好的机遇啊！”马修感慨道，“我们都老了，是时候让年轻人登上舞台了。”
“胡说。”一直在一旁安静倾听的贝茨太太这时候插嘴道，“在舞台上你们都一样。”
一样年轻，也一样老成。
贝茨太太的话惹得两个人一阵大笑。他们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悲观了起来，相比之下，一贯灰暗和纠结不休的德米特里反而倒像是看得更通透一些。
那天晚上贝茨太太留杰尔夫在家里一起用餐，中途西蒙一个人回来了。克里斯傍晚时分从房间里出来，他这才发现西弗朗特的一楼不知何时起已经坐了很多人，贝茨一家四口还有杰尔夫都在喝茶，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没有人叫他，他也没有听到自己屋外的嘈杂。可是西弗朗特的屋门——即便是琴房的那一扇——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好，克里斯意识到自己整个下午都在走神，不可避免的站在二楼栏杆扶手边愣了愣。他猜想爱德华可能上来敲过他的门，只是他没有听到，对方便大概率以为他睡着。事实情形离克里斯猜测不远，其间爱德华确实上过二楼，而且不止一次，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单独留克里斯一个人孤单在人群之外。
时不时留意二楼的爱德华第一时间察觉克里斯的出现，发现他脸上没有睡醒后自然带出的困倦之意却又眼神飘忽。
在上楼去接他下来和在楼下人群中等他下来这两者之间，爱德华放弃的前者。他想做却不敢做。好在克里斯愣神的时间不长，他下楼的路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顺势打了个哈欠。
这个哈欠偏偏恰到好处。
爱德华立刻像是才刚看到克里斯一样招呼他快下来和大家一起。“晚餐马上就要端上桌，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的问候太温柔，克里斯不由自主地报以微笑。
随后其他已经围坐在桌边的人们也纷纷和克里斯打过招呼，杰尔夫甚至站了起来。正巧贝茨太太从厨房端了热汤出来，杰尔夫顺手接过来放在桌边的餐垫上。贝茨太太一边给大家盛汤，一边感慨这一晚西弗朗特的餐桌上竟然聚集了如此多对爱琴堡亦或戈兰、甚至大胆一点想对全世界的音乐发展都很重要的一群人：马修、杰尔夫、西蒙、爱德华还有克里斯，他们承前启后，他们有着共同和不尽相同的目标与未来。
这一刻应该被记录下来，贝茨太太想，无论以后这些人、这些孩子的去处和前途如何，他们都将从今夜、从西弗朗特这个小小的海边小屋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