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吞堡排外严重。
陈升言已经来这不少天了,但平时跟人打招呼十个里面有八个都不理他。
这种情况从他抱着晕倒的尹惜辞进入堡里那一刻开始改善。
这一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主动跑过来跟他搭话,说的无外乎就两句话:“惜辞小姐怎么了?!”“你是谁?你快把小姐放下!”
陈升言是真想放下,抱着她跑几公里他胳膊都酸了,可真放下他们又不敢接。他只好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踏入大门。
“站在那别动。”
大厅里,罗素早得到了消息,她眼神示意旁边两个穿白大褂的人。
这两人看起来是堡里的医生,陈升言毕恭毕敬地把人交给他们俩。俩人小心地把女孩放到床上,推进电梯里。
哦,原来还有电梯。陈升言瞄了一眼楼梯转角后面的那扇门,他平时都没注意过。
罗素站在他面前,凌厉的眼风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透,跟x光扫描似的,仿佛要把他骨头盯出个洞。
身正不怕影子歪。陈升言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那一杵,仰头望天,随便她看。
“她在哪里晕倒的?”
陈升言站直身子,想了想,“后面的草坪,悬崖方向,大概离城堡有两三千米左右。具体我也算不清,不过我在那放了辆自行车,你可以去量量。”
罗素怀疑地质问,“就她一个人?”
“当然不是。”陈升言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旁边还有我啊。我在后边遛狗。”
“......”罗素乜他一眼,转过身走向楼梯,“你就待在这,惜辞小姐醒来之前你不能动。”
切。你说不动就不动啊。
陈升言翻了个白眼,抻了抻胳膊,转了转脖子,扭了扭腰...然后原地坐下。
坐下后,他看着自己空荡荡、还在泛酸的双臂,才想起“回味”......这尹惜白他也不会养孩子啊,小姑娘轻得要命,但长得确实细皮嫩肉的,像童话里睡觉都要垫十二床被子的公主。
都说男帅不帅,女美不美,都得去了发型才能知道。陈升言回想刚刚她躺在他怀里的模样,微风把她额前厚重的刘海儿吹散,露出一张小脸,小得他一只手都能罩住。皮肤牛奶一般光滑细腻,大太阳照着都看不见毛孔。小巧的鼻子跟雕好了嵌上去的似的。嘴唇也饱满得像草莓布丁。
她唯独没有睁眼。
还是不睁眼的好。陈升言躺倒在地上,想起那个“看垃圾的眼神”,琢磨着,这公主她要不是哑巴,是瞎子,那可就太完美了。他只要能模仿出尹惜白的声音,她岂不是就会乖乖跟他走了?
正当他天马行空呢,楼梯上走下来一人,是经常跟在罗素身边的小秘书。他拍拍他肩膀,面无表情地告知他:“惜辞小姐醒了,她要见你。”
陈升言“蹭”一下从地上仰卧起坐,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正正衣领,昂头挺胸:“知道了,带路吧。”
*
原来尹惜辞住在三楼。陈升言跟着那人连上三层台阶,他还以为她会住在顶楼。也是,这些人来来往往都不用电梯,她要是真住五楼,那上下跑也太累了。
整个三楼都是供她一个人用的。男人摇头晃脑,步履从容地踏入她的地盘。
“你进去吧。”秘书帮他敲了三下门,便站在了一边。
陈升言捏了捏手,咳嗽两下清清嗓子,才推门而入。
“惜辞小姐?”恢,恢复得挺快啊。
陈升言诧异道,“你好了?”他还想着进门会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娇兮兮的病美人,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她都换了一套衣服坐在椅子上了。
厚重的刺绣窗帘遮住了一半落地窗,这个房间倒不是太平间风格了,全屋都是实木的家具。应该是书房,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旁边还放了一架小梯子。
女孩坐在屋内正中间的黑桃木长桌后面,黑色皮椅如同蚌壳一样包裹住她瘦弱的身体,而她苍白的脸蛋是点缀其中的珍珠。
尹惜辞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眸色幽深,阒黑空洞,瞳孔又圆,陈升言反复打量,都没看出她眼睛里有什么情绪。还不如之前的“看垃圾”....
【是你带我回来的?】
她真的是哑巴,说话都要用手语。
罗素站在她身边看她比划,准备帮她翻译,可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男人直接回答了。
“是我。惜辞小姐,你当时突然晕倒了,我在遛狗刚好看见了。我叫不醒你,只能带你回来了。”低血糖吧。陈升言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猜测。
罗素诧异地望向他。
尹惜辞脸上倒没多少表情,她眨了两下眼,继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陈升言。耳东陈,升起的升,言...三横一口的言。”他特意没说“闭口不言”,不礼貌,这儿真有个不会说话的。
【Leo呢?】
尹惜辞无聊地单手支起下巴,也不再看他,似是对这场对话失去了兴趣,随口的一问。
Leo?坏了!陈升言脑子一闪,狗呢?他把大灰狼给忘了。
他走时候没锁门,它应该能找到家吧...
*
从书房里被请出去,陈升言下楼时还一头雾水。这就完了?她叫他过去就说三句话,就没了?
难不成这三句话别有深意?“三”的意思是让他夜半三更去找她私聊?
陈升言细思了一下可能性,不是不可能,是不可行,风险和难度都太高。
不如这样吧,他今晚晚点睡,她要有诚意,他就给她留个门。
边想边笑出了声,他推开了Leo的房门,果不其然,这狗东西已经回来了,正趴在真皮沙发上啃一根带血的小鹿腿棒。地板上一层抖落的灰毛。
看样子比狗强一点。
陈升言又把门关上,一回头一张大脸,把他吓了一跳,“哎!吓死我了,肥哥。你怎么在这?怎么不出声叫我啊?”
张肥没说话,用奇异的眼神看他,跟看外星人一样。他背过手绕着他周身踱步,走了两圈,咬牙切齿地问他:“惜辞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哦,这事啊。”堡里都什么网速啊,他刚下楼就传开了。陈升言笑笑,“没说什么,她就跟我说了三句话——”
“我知道是三句话!”张肥语气愤慨,“我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让她跟你开口说话的?!”
“肥哥,这你就说笑了啊。”陈升言急忙摆手撇清,“我怎么也做不到让她跟我开口说话啊,她不是个哑——唔!”
“嘘嘘嘘!”
张肥用力捂住他的嘴,把他死死压到墙角,大米粒眼睛都瞪成黄豆了,他严肃警告他:“你舌头不要了啊!出去以后随便你,但堡里禁说那两个字!不然咔嚓!懂了吗?”
“唔唔唔!”陈升言疯狂点头。
张肥这才松开他,把手里的小铁皮箱子扔给他,“拿着吧,你的。”
“这什么啊,肥哥?不是炸弹吧?”陈升言蹲在地上,把小箱子打开,里面的绿色差点把他闪瞎了。一捆捆的美金,这得有十捆?十万美金?
陈升言深吸一口气,赶紧扣上箱子,上锁,牢牢抱在怀里,仰头问张肥:“这么多给我的?!”
“是你的。奖金。”张肥无奈地叹气,视线不舍地在小箱子上流连,“堡里的规矩,老大怕惜辞小姐呆着无聊,谁能让她说话,说一次奖励十万美金。”
这也是他张肥为什么放着赌场舞厅的生意不干,非要赖在这当个破经理的原因。说说话就行,这钱来得多容易啊,还没危险。
可他没想到,在这里一年多了,惜辞小姐愣是一句话没跟他说过,平时都很少用正眼看他。而他陈升言!
他陈升言才来几天啊?这狗屎运竟然砸他脑袋上了。张肥看着那小箱子直眼馋,就跟老兔子第一次见胡萝卜似的,他眼睛都馋红了。
陈升言眼圈也红了,意外之喜令他喜极而泣。
真没想到,原来惜辞小姐的“惜”是惜字如金的“惜”啊!
男人的事业心一下子高涨起来。
陈升言不禁开始想,他要是能在吞堡里一路晋升,做到罗素那个位置,那他岂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尹惜辞?
惜辞小姐早上好,惜辞小姐中午好,惜辞小姐早上想吃什么,中午想吃什么......这一天能说多少话啊!
唉,如果能当尹惜辞的家庭教师就好了,他天天给她上课,让她回答问题......一次十万美金。天长日久,尹惜白不就成给他打工的了吗?
那他还当什么卧底啊?他直接当T国首富了。
陈升言捂住眼睛,摇摇头,咯咯笑出声。
“笑什么呢?”一只“瘦狗”走过来,踢了他一脚,他又问张肥,“肥哥,你俩怎么还在这啊?老大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张肥踮起脚趴窗台上瞅,果然,停机坪上方一架直升飞机正在盘旋准备降落。
尹惜白回来了?陈升言眼疾手快地把箱子塞进Leo的房间里,用钥匙牢牢地上了锁。
三人一道往门外走。
出了城堡大门,张肥忽然想起来问他:“罗素说你会手语,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你在哪学的啊?”
陈升言抬头,顶着明媚阳光露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我啊,我随便学着玩的。这玩意不是有手就行嘛。”
有手就行。张肥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趴他耳边说:“行,回头等我有时间,你教教我。”他也想办法跟惜辞小姐唠两句,套套近乎。
“没问题。洒洒水啦,肥哥。”陈升言搭着他肩膀,比了个OK的手势。
正前方,直升飞机降落,人头攒动间,一抹显眼的白。
黑色宾利接到人,从停机坪一路驶向城堡正门口。
******
吞堡里所有人都穿黑色,是因为尹惜辞喜欢黑色;张肥又说他穿白色会死,原来...喜欢白色的是尹惜白。
黑白色的大厅里,陈升言隐在队伍末尾,一边跟着他们哈腰低头,一边偷偷掀起眼皮偷瞄男人。
真是够“白”的啊。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皮鞋,从头到脚,连右耳朵上的Y型耳钉都是白钻的。陈升言在心里揶揄,一个通缉犯头子,竟然比他一个小白脸打扮得还白净?
没有左龙右凤的纹身,头发都向后梳得整齐。
嗯,就是没他高....不过,比他稍壮那么一点。也就一丢丢吧。
稍壮一丢丢是陈升言暗自比较后的想法。在场的其他人眼里,尹惜白要是一拳下去,估计能打他两个还带来回。
大厅里站得最显眼的就属张肥了,他使劲吸着大肚腩,做出鞠躬的动作,带头喊了一声:“欢迎老大回家!”
其他人也要跟着喊,被尹惜白一抬手制止了。他径直走到沙发边,褪下白色的手套,伸出骨节粗壮、疤痕累累的手,想抚摸她的脸。女孩侧头避开,又被他捏着下巴转过来。
尹惜白也不在意,就坐在她面前的沙发桌上,仔仔细细地将她小脸看一遍,然后皱眉问:“怎么瘦了?最近天气太热,没胃口吗?”
女孩打掉他的手,一双眼直直地看向他。
这眼神...陈升言在旁边看热闹,啧啧,这他可太熟悉了。
原来惜辞小公主不是对他有偏见啊,她是看谁都像垃圾。连她哥都这待遇。
陈升言瞬间心理平衡多了,甚至都有点暗爽。毕竟他还刚拿了十万的奖金,再看尹惜辞,那真是浑身上下都闪闪发光,简直是散财仙女,天使下凡。
“...”
尹惜白收回手,没说什么,他站起来朝周围看了一圈,目光聚焦在某一点,淡声道:“阿肥,你好像胖了。”
张肥“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他腊肠嘴止不住地哆嗦:“老大,我,我肾不好,我昨天盐吃多了,我这是水肿啊老大!”
尹惜白摆摆手,让他闭嘴。张肥霎时大气都不敢出。
他视线又扫了一遍,这次精准地落到队伍末尾的一个生面孔身上。
从进门时,尹惜白就注意到他了。他看着缩头缩脑的,眼睛却一点都不安分。
他正要开口问这人是谁,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一位尖嘴猴腮、瘦到眼窝凹陷的男人,他穿着白大褂,右手拎着一个医疗箱,像是直不起腰,一路走过来都悄不留声的。
“老大,到月了,我来采点血。”这人说着,把箱子放到尹惜辞面前的桌子上。他人则往边上一站,佝着背,等待指令。
陈升言看见他五指并拢,严丝合缝地扣在两条腿的裤线上。他猜他当过兵。而且,采血?采谁的血?他支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却先听见几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铛铛声。
从开始就保持沉默的罗素在这节骨眼上挡在了尹惜辞前面,她轻声说:“先生,您之前让我们找的人,我们找到合适的了。”
罗素抬眼直接看向大厅角落,“陈升言,你过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去。处于视线中心的陈升言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怔怔地闭上嘴,咽了下口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陈升言,二十一岁,身体健康,无病史。HPV阴性。不抽烟,不喝酒,无任何不良嗜好。”罗素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冷冰冰作报告的机器人,“他同您和小姐一样,都是RH阴性AB型血。侯医生可以抽他的血。”
陈升言两眼一黑,差点垂直倒地。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其实他抽烟,抽过几支。酒也喝过几瓶,他还爱熬夜。还有,小时候他总感冒,这应该也算病史吧。起码没有健康到随便抽血的程度。
驼背的老侯眼睛溜溜地在人高马大的陈升言,和风吹就倒的尹惜辞之间逡巡一圈,他拿起医疗箱换了个位置,对他说:“来吧小伙子,坐这里。袖子挽起来,胳膊放平。”
看来今天是非得抓一个人放血了。
尹惜辞有罗素护着,没人为他发声。唯一和他有点交情的张肥膝行两步,过来邀功,“老大,这人是我招进来的,进来之前做过调查,您随便抽,绝对没问题!”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人血就那么多,随便抽他怎么活。陈升言腹诽,硬着头皮坐到沙发一角,慢吞吞地一点点往上拽自己的袖子。
“来,快点吧。这次缺的不多,就一百毫升。咱们早抽完早结束。”老侯催促着,桌面已经备好了工具,开始给他绑胶皮带,顺便安抚两句,“RH阴性血罕见,T国一共就28万人有这种血。去掉染病的、生活不健康的,好血没有多少。咱们堡里常备着点血包,以后你们仨需要,也有个准备是不是?”
是个屁。陈升言打赌,这血包百分百用不到他身上,这就是给他们俩...不对!这就是给尹惜白一个人准备的?
陈升言猛然想到,直系亲属不能输血,采也没用。
他用余光瞥向罗素后面瘦弱的黑色身影,莫非,他俩不是亲兄妹?
尹惜白给自己养了个同血型的“血包”妹妹?
那他怎么不养个弟弟呢?男孩多皮实啊。抗抽啊。
他思忖的功夫,老侯已经把针拿出来了,正往他胳膊上比划。陈升言看见那根粗针,手都一抖。
老侯忙叫:“哎哎,别动啊。等下扎偏了。”
陈升言:“我,我晕针。”
他胳膊下意识地向里偏,又被老侯抓住。这一刻,陈升言确信这老头肯定当过兵,他这手掌心全是硬茧糙得不行,跟铁爪一样,摁住他小臂某个地方,他整只手都瘫软得动弹不了。
“晕针没事,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
这针扎下去,他必死无疑。
可事到如今...陈升言要紧牙关,闭上眼睛,那就只能赌一把了。他赌尹惜白今晚就死,不然,今晚尸沉大海的就是他......
冰凉的针头刺破皮肤,缓缓推进血管。
透明采集管里,红色液体刚冒了个头又缩了回去。有人掐住了输液管,用力一扯。
“啊疼疼疼!”针头乍一被拔,带出来的血呲了他一身,还有几滴落在了皮沙发上,陈升言赶紧用手抹了两把,抹干净。他抬起头看向身前的人,“...惜辞小姐?”
老侯蹲在旁边正抽血呢,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被她一推坐倒在地上,震惊道:“惜辞小姐,我,我没扎你啊?”
对面,尹惜白也不解地开口询问:“小辞?”
尹惜辞回头看他。
空旷的大厅,兄妹俩无声地注视彼此。其他人默默垂下头安静到屏息。
这俩人打什么哑谜,陈升言看不懂。他只看见男人的脸色丝毫未变,而女孩站他身前,他抬头也就看得清尹惜辞的半张脸,根本看不着她眼睛。
不过她心情应该不好。拳头都捏紧了。
这小拳头,陈升言感叹,要是打尹惜白身上,他肯定一点感觉都没有。顶多觉得痒痒吧。
“小辞,过来。”半晌后,尹惜白拍拍自己的腿,语气还挺温柔。
拳头松开又捏紧,最后无力地垂落。她一步步走过去,崴的脚还没好,走得有点慢。
尹惜白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腿上,靠着自己肩膀,然后朝老侯招了招手,“东西拿过来。”
“你觉得他无辜,不想他受伤?”
尹惜白低头,轻轻解开她左手手腕处的两颗袖扣。这两颗袖扣的材质是黑金刚石,俗名也叫黑钻,和著名的德·克里斯可诺钻石一样,用的都是玫瑰式切割,周围镶了两圈白色细钻。
男人细心地将她的长袖一层层折叠,挽到上臂固定好。一节白莲藕似的手臂完整地露出来,皮肤白得仿若透明,完整的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
尹惜白熟练地为她绑上皮带,用拇指揉了揉臂窝处绷紧的皮肤,无奈道:“你不让他参与,自己就要疼这一下,值得吗?”
尹惜辞没有回答,沉默地蜷起手指,配合他。
落针前,男人忽然抬起头,问了一个问题,“再给你一个机会,替她这一次,愿意吗?”
还跪在地上的张肥用力拽他裤脚,示意他这是个讨好卖乖的好机会。旁边已经放弃的罗素也侧头看向他,眼神带了点企盼和希望。
陈升言全装作没看见。
他对着尹惜白僵硬地扯扯嘴角,一副被吓懵坐都坐不直的模样,“老大,血,血都是一样的血,但人有高低贵贱。我的血...肯定不如惜辞小姐的高贵。”
尹惜白似笑非笑地看他两眼,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将针扎进女孩皮肤里,对她说:“你看,他不值得。”
针头插入的地方瞬间凝成一块骇人的青紫。陈升言抿紧唇,静静地看着深红色的血从她脆弱的血管里流出,一路延伸,桌上的透明血袋渐渐鼓起来。
女孩的脸色越来越差,粉色的唇瓣也在隐约变淡。
尹惜白揽着她,跟哄小孩一样蒙住她眼睛,柔情款款,“小辞乖,很快就好了。”
虚伪。陈升言在心里骂了一百零二遍,其中一百遍是骂尹惜白的,还有两遍说的他自己。都是伪君子,他俩不遑多让,属于“棋逢对手”了。
“差不多了。”血袋里都没到五十毫升,尹惜白拔了针,帮她摁好止血贴,又缠了两圈止血绷带。最后,他头凑过去亲了下她脸颊。
这一亲把陈升言亲傻了。
各种猜想和脏话在他胸膛里翻江倒海,一肚子坏水煮开了似的咕咚咕咚不停地冒泡。
变态。大变态!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种人基本都是心理变态,但这也太变态了......惜辞小公主,她成年了吗?
他斜眼望去,少女虚弱地躺在男人怀里,脸埋在他肩膀,散落的黑色长发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眼神好,看得出她双肩在微微颤抖。陈升言忽然有点怜悯她。
在众人的注视下,尹惜白轻松抱起怀里的人,吩咐道:“罗素,今天晚餐晚一点送。看好楼梯口,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不用上来。”
“知道了先生。”罗素声音也比平时要弱,仿佛刚刚被抽的血里也有她一份。
尹惜白就这么抱着名义上的“妹妹”尹惜辞上了楼梯。
大家都习以为常地目送了一下。只有陈升言用探究的目光一路追随。他是刚来的,他要是也习以为常那太假了。
到楼梯拐角处时,一道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下方。
或许是陈升言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与这道视线不期撞上。就那么一两秒,客观讲,这都不算对视,只是两人的视野重合擦了个边。
可楼下这么多人,怎么就他们俩视线碰上了呢?
难道是因为就他爱看热闹,别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没留意吗?
那肯定不是。
陈升言从这次短暂的对视中,品出了更深层的涵义,总结为两个字——“救我”。
救吗?他边走边问自己。那不是要节外生枝?
一直走到卧室门前,摁下门锁之际,他才下定决心,救吧。
男人嘛,不爱“救风尘”还能叫男人吗。
走进屋里,他把门反锁,将身上的衬衫一把扯开随便扔到床上。里面还有一件黑色背心,已经被冷汗完全洇湿。只是黑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陈升言走到浴室,将湿透的背心从底往上翻脱下来,丢进洗手池。他打开水龙头,用力搓了两把脸,再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眼尾细长,他眨一下左眼,左眼从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再眨一下,又变了回去。他笑一笑,眼睛自动弯成月牙,嘴角也浮出两个括号形的笑纹,显得天真顽皮,人畜无害。
他打湿了一条毛巾,对着镜子给自己擦背,水珠沿着匀称有致肌肉线条滚动。
陈升言,二十一岁,常驻地址唐人街422号。四岁时父亲去世,七岁跟随母亲偷/渡来到T国,以经营早餐店为生。三年前,母亲罹患尿毒症,一直在疗养院静养。花销巨大。
这些都是真的。
唯一造假的是他。
男人放下毛巾,赤/裸上身,双眸平静地看着镜子。他是陈升言,但他不是RH阴性血的陈升言,他是B型血。大街上最普通的B型血。
他不能被抽血,抽完血,过不了今晚他就会穿帮。
陈升言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绿色的针头,里面还隐隐带着血迹。他趁乱拔下来的,现下直接扔进了马桶里。
他没着急冲,而是掀开手机后盖,拿出藏在里面的一张全新的电话卡。换好后,他发了一条短信,【情况有变,我要见你。】
三秒后,手机屏幕亮了,【老地方。】
行了。陈升言拔出手机卡,随意掰成两段,也扔进马桶,和针头一起冲下去。无影无踪。
这一晚,他罕见地失眠了。
抱着一小箱十万美金,陈升言躺床上一闭眼,脑海里自动出现大灰狼Leo墨绿色的眼睛,这就算了,可它逐渐地还长出了头发,瞳孔也从绿色变成完全的黑。那双黑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他...
***
两层之上——
男人从雾气蒸腾的浴室里走出来,几绺碎发遮在额前,上身青筋鼓起,树根一样缠在遒劲有力的肌肉上。
他扯下腰间的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拿起旁边的浴袍套上,腰带简单打了个结。
卧室内,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睡裙,缩在大床的一角,靠着床头,点着台灯,沉浸地翻着书页。
男人走过去,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腕,朝着自己轻轻一拽......脚腕的踝骨处红肿未消仍泛着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