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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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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惜白回来的第二天,张肥就给他们几个放了假。
因着他的回归,吞堡的安全警戒拉到了最高。城堡内外雇佣兵二十四小时站岗,都没人看见他们长相,个个都戴着骷髅面具。
有这些人在,之前那些安保就像过家家了。
大灰狼Leo还是要每餐都喂,不能离开人的。陈升言本来没假,他把十万美金塞给张肥一半,后者犹豫了一下,给了他一天假,但不能在外面住,天黑之前就得回来。
陈升言搭着他肩膀:“好说,肥哥。我就是去给我妈抓点中药,你也知道,尿毒症不好治,我什么药都给她试试。”
张肥:“我理解,但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在堡里的责任重大。除了我,别人轻易都不敢放你乱跑啊。”
“是是是,我知道。”陈升言附和,“我开始以为就是来养狗呢,没想到...”没想到是给人当活体血包。他笑笑没往下说。
“阿言,这事你不能怪我,肥哥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罗素,那老寡妇她不让啊。”张肥也很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也看到了,老大对惜辞小姐多好,你说万一她跟惜辞小姐说我什么坏话,惜辞小姐再跟老大一说,我不就死翘翘了嘛。”
“放心吧肥哥,我没怪你的意思。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见老大,吓坏了,后来回去我想想,其实我应该主动说让老大抽我的血的。”陈升言叹了口气,挺遗憾的,“肥哥,你说老大他不会对我有意见吧?”
张肥心想,孩子都死了你来奶啦。简直没一点眼力见,根本上不得大台面,这辈子就是个混不出头的命。
“你放心吧,老大日理万机。也就是为了惜辞小姐他才回这儿来的。你以后好好表现,老大他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谁让他胎投得好,血值钱呢。这个张肥羡慕也没办法。只要那兄妹俩不出事,这身血能保他陈升言清闲又富贵,不过,一旦出事.....血就是催命符。
想起传闻中的那档子事,张肥看着陈升言,露出古怪的笑容。富贵也得有那个命享。人命要都保不住,还什么钱不钱的。
刚来就碰上惜辞小姐晕倒,都算他捞着了。
他们是一行四人坐一辆车离开的吞堡。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两人,一个是面试那天一拳打倒小喽啰的“脖子哥”,他脖子上有一圈纹身,但人不爱说话,张嘴就磕巴;还有一个瘦子,张肥叫他“阿苟”,花名是“野狗”。他在吞堡什么职务没人清楚,但整天吆五喝六到处闲逛,看着是比陈升言活得还滋润。
在城里的主干道摩尼坤路,陈升言下了车和他们仨分道扬镳。他回唐人街,而另外三人开着加长的Carrera直奔红灯区赌场。几个酒色之徒天天在吞堡里干守着一个不会说话的高冷公主,也是给他们憋坏了。
上午九十点钟正赶上唐人街开摊,各家的洗脸盆水桶杂货车哐哐当当打成一片。男人旋踵走进烟火气最浓的一条巷子里。东家卖肉的摊上血.肉.横飞,骨头渣溅他一鞋边;西家擀面的,面粉跟下雪似的,黑衬衫没躲过去蹭了几道白。
陈升言一边走一边扑衣服上的面粉,一脸欠揍的笑,一路招猫逗狗。
“我说老吴头,你眼睛不行了?糟头肉怎么还不扔啊,我帮你扔了。”男人手贼快,一走一过,两条肉顺手就被他撇进泔水桶里。气得想用糟头肉剁馅的老吴差点把砍骨刀飞他身上。
“达达,把你糖给升言哥哥一块。”
六七岁的小男孩木呆呆地看着他,直吸溜鼻涕也不说话。对,他也是个哑巴。
哑巴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陈升言从他家糖铺上抓了一把散糖揣进自己兜里,还挺客气朝他一扬头,“谢谢你啊,达达。”
“哇!阿香婆婆,你这包子刚出笼啊。”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陈升言狠狠咽了下口水,“我帮你尝尝咸淡!”他也不怕烫,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跑。
身后阿香从店铺里冲出来,拿把菜刀站在路中间指着他的背影大骂:“陈升言!你个披人皮的死鬼,吃东西不给钱舌头生癞疮!!”
“给钱给钱。”男人背对着她,右手举起小铁箱晃了晃,“等我把大票破开就给你。”
鬼才信他的话。路两旁的人听到都忍不住“tui”了一嘴。
不过只要跑得够快,唾沫星就淹不死他。
陈升言一路小跑,拐进一家安静的中医养生馆。馆里的大厅,柜台后面挂着一副九成新的九鱼图。
负责收钱的春苗一头时尚羊毛卷,穿着包臀豹纹短裙,翘着二郎腿在柜台里专心地用磨砂挫指甲。
“戚大夫呢?”男人进来就问。
春苗头也没抬,语气懒懒拖着尾音,“戚大夫今天不坐诊,你要找他得等——”一方厚厚的绿钞在她眼前飞过。女人的眼睛跟随钞票一路上瞟。
“得等什么?”陈升言把玩着那叠钱,崭新的钞票一张张“簌簌”划过他大拇指肚。
女人咽了下口水,站起来嘎不溜脆道:“戚医生就在里面左拐第六间药房里,你看病得等他抓完药。”
“行。我进去找他了。”走之前他手指头动了一下,一张钞票飞出来,飘飘落在柜台上。春苗欣喜地接住,举起来对着阳光左看右看,最后她疑惑地扭头看着被掀起来的蓝布帘子。
陈升言?他哪来的钱啊?他老娘不是要病死了吗?
这是真钱吗?
女人噘噘嘴唇,把钱叠好塞进短裙侧兜里,赶紧坐下来对着镜子掏出一根口红。
里间是抓药熬药的地方,越往里中药那股酸苦的味就越重。陈升言捏住了鼻子,歪着脑袋挨个屋探查,最后来到第六间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戚大夫,我来给我妈抓点药。你之前说的大灵芝到了吗?”
屋内静了三秒,才传来一声:“我在抓药,你进来说。”
陈升言走进去,将门重重地关在身后。
在这潮湿炎热的地带储存中药药材是个不小的挑战。存药的小房间窗户开在墙上两米多高的地方,照进来的光线有限,屋内阴冷干燥,照亮全靠点灯。
戚医生戴一副无框眼镜,一脸的生人勿进,操作着一把黑铁小称,学名叫戥子。他正在把焦白术往上面放。桌子上垫的桌布是八卦阴阳图。
陈升言坐下,面前就是是六断的坤地。
“找我有事?”
“嗯,给我妈开药。她在医院情况也没好转,我想给她吃点中药调理。”
戚医生穿着白大褂,声音却没半点悲天悯人的意思,他说:“你妈的尿毒症不换肾早晚要死。”
陈升言嘴角下沉,平静道:“那我就想她晚点。”
“药在配了。”戚医生放下黑铁制的戥子,凌厉的眼风指向他,“你怎么出来的?尹惜白放你出来的?你失败了?”
“和他没关系,我找门道出来的。”
戚医生愣了一秒,脸也和焦白术一样黑成了焦褐色。他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在吞堡里自由进出。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有新情况才找你。”陈升言身子向前,两只手搭在桌面上,“你们早就知道吞堡招人是干嘛的。不告诉我?怕我死得慢啊?”
戚医生对上他讥讽的笑,漠然道:“之前跟你说过风险,你自己同意的。现在想反悔?”
“风险、冒险,跟他么不要命是一回事吗?!”陈升言一脚蹬开凳子,倾身揪住白大褂的衣领往上提,揪得男人紧紧皱眉。
戚医生反问:“所以你现在要变卦?不想干了?”
“前天尹惜白回来了。正好一个姓侯的退伍军医来抽血,他们要抽我的血。”陈升言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他么差点就被抽了。”那晚他要真露馅,绝对会死得很惨。甚至有可能生不如死。
戚医生上下扫了他一圈,“那你怎么脱困的?”
“有人帮我。”
“谁?”
陈升言摔开他,坐回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指了指头上,“老天爷。这次是老天爷帮我。”
“所以没有下次了。”陈升言告诉他,“你们既然有办法在医院的血型检验上做手脚,把我送进去。你们就得再想办法让我不露馅。吞堡三个月一次全员体检。他们上次体检是两个半月前。”
也就是说再有半个月,所有人都要抽出几管血检查有没有染病,当然,他更特殊。陈升言相信,罗素那么谨慎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再查一遍他的血型。
进堡的前一天他就在医院查过,进堡之后没查...估计也是在等马上就来的集体体检吧?
戚医生眯了眯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冷漠如冰,“就为这事你来找我?我还以为你真找到了有用的线索。”
陈升言捏了捏拳头,真有一种想把这张扑克脸锤烂的冲动。
他忍住了。
“有用的线索没有,有用的人找到了一个。”
“谁?”
“尹惜辞。你们之前的资料说她是尹惜白的妹妹。他们不是亲兄妹。”陈升言隐晦地压低声音,“他们是那种关系。”
戚医生眉头更加不耐地紧锁:“哪种?”
“...”陈升言看他如看傻der,“一男一女,男女之间,你说哪种?”
戚医生垂眸,“你是说,尹惜辞是他包.养的情妇。”
“没那么难听。”陈升言反驳,视线移到旁边的墙,声音渐小,“她也不是自愿的。而且,尹惜白养她是因为他们血型相同。”
“他那种大变态每天都要防着别人暗算,隔一段时间就要储备人血留着给自己用。要是血不够,就要从尹惜辞身体里抽。”陈升言看向他,神情认真起来,“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那女孩拉到我们这边。她也是受害者,她还跟在那谁身边那么久,知道的一定不少。”
戚医生听他说完,连眼睛都没眨,面无表情地问:“尹惜辞是不是长得挺漂亮的?”
“那何止——”陈升言顿住,反应过来,无语地默了几秒,“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看上她了?”
戚医生不再看他,低下头整理称好的药材,“他们不是亲兄妹这不是秘密。但根据之前的可靠线报,尹惜白对这个尹惜辞和亲妹妹一样。前些年他们俩几乎形影不离,就连吞堡都是尹惜白为她专门准备的住所。他之前最常住的地方不在那,也不在T国。你要是没别的事就——”
“你相信我。”陈升言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尹惜辞一定恨、死、他了。”他暗黑地想,搞不好小公主变哑巴都是那大变态造成的。
戚医生:“她亲口跟你说了?”
陈升言言之凿凿:“她用眼睛告诉我了。尹惜白回来那天,上楼之前她看向我了。当时很多人,她为什么只看我?”他分析,“因为我是新来的,除了我别人都对她的处境熟视无睹。人在绝望的时候就会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是够自信的。”戚医生讥笑道:“要是她没那个意思呢?”
“那就培养她的意识,让她有那个意思。”
“怎么做?”
“靠我。”陈升言指着自己的脸,“我愿意为正义牺牲一下,‘□□’她。让她喜欢上我,同意跟我私奔。然后我们一起逃离吞堡。”
“....”戚医生面对他,着实沉默了一会儿,“你来找我就为了说你这个计划?”
“这只是初步计划。具体实施需要你的支持。”
陈升言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要真带她逃出了吞堡,你们得想办法让我们安全离开T国。还要带上我妈。第二,尹惜辞如果愿意主动开口交代,那对你们来说就是个大突破。凭她的情报,干掉尹惜白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你们得给我加钱。”
“呵。”
戚医生罕见地被人气笑了。原来他跑过来,圈圈绕绕地说了半天,就为了最后那俩字——“加钱”。真是贪得无厌。
不过,“你要是真能做到让她主动开口泄露尹惜白的行踪轨迹,你这些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但她必须是真心配合,不然我们分辨不了真假,反而会暴露。”
“还有,你在说这些大话之前,至少,得先让她同意跟你出吞堡吧?”
陈升言自信地挑了挑眉,粲然一笑:“放心。我出马势在必得。”
戚医生只回了他“呵呵”两声。
“不信就等着看。”陈升言拎起小箱,站起来,“我不多留了。”再留外面的眼睛就要生疑了。
“你记得熬我妈的药。”
男人点点头,默然地看他离开。
戚茂铭想不通,为什么上头要和这个小流氓合作?
他更想不通,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尹惜辞会喜欢上他?
从之前的情报看,尹惜白的外形并不像他的为人一样丑恶可怖。那是一张很容易令女人趋之若鹜的脸。更不用说他还拥有金钱,权势...种种足以让普通人臣服的东西。
然而,这么多年,同他产生亲密关联的女性,只有尹惜辞一个人。她从来没被列入过可拉拢的对象,因为各种各样的证据表明,她是自愿跟着他的。
不过吞堡......吞堡就是T国内一座充满罪恶的海市蜃楼。局外人很难看清它。
让他试试也造不成什么损失。
*
里间有人出来,春苗立刻站了起来。走出来的男人却没有看她,径直向门口。
在迈出门槛前,陈升言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指指嘴巴,好心提醒道:“这颜色太红了。试试豆沙色。”
“啊?”春苗还想说两句,但男人背影都要不见了,她急忙扯着嗓子喊:“那你下次再来,我涂豆沙色!”
出了唐人街,陈升言去了趟银行把钱存上,五万美金呢,总拎着到处跑也不是个事。存完钱,他把他妈的住院费提前交上了。
刚搞定,阿苟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速来辉煌夜总会说有“好戏”看。
陈升言立刻打车赶去这家T国都城内最大的夜总会,辉煌夜总会。外国佬也喜欢叫它Beryl,因为夜总会的大厅摆着一个四百公斤的玉髓雕成的睡弥勒。
他也是进了吞堡才知道,如今这家夜总会背后最大的老板就是尹惜白。
他人到了,“好戏”刚散场。粉紫色的走廊过道几个服务生在拖地。拖布条擦出一条条乌黑血痕。陈升言看了眼旁边的一团黑头发,问道:“阿苟哥,什么情况啊?”
阿苟脸红扑扑的,打了个酒嗝,“一个女学生,仗着肥哥看上她了,总跟我们端着劲儿。正好老大回来,肥哥抽出时间把她收拾了。不是,你怎么才到啊?给你打电话都半天了。”
陈升言盯着地上没擦干的血红,脸上肌肉绷紧了一瞬。借着灯光掩饰,他重新扬起嘴角,手搭上阿苟的肩膀,“我去给我妈交住院钱了,你也知道我妈——”
“行了行了。出来玩就好好玩。别想那些破事了。”阿苟打断他,扯着他往走廊另一边走。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尖叫哭喊声,与刺耳的音乐交杂在一起,引得陈升言频频回头。
阿苟将他拽进一间包厢,里面五六个女人,莺歌燕语,都围着脖子哥一个人转。把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迷得神魂颠倒,谁喂酒都是张嘴就喝。
“正好你来了,挑两个吧。”阿苟岔开腿往沙发中央一坐,旁边两个水手服打扮的女人立刻凑过来给他点上烟。
他和脖子哥的裤腰带都是松的,看样子是已经尽兴过了。
陈升言站在门口,瞬间连沙发都不想坐了。
屋里进了新人,有眼色的小姐自然会主动招呼。一位波浪大卷,画着烟熏妆的美女走过来,肢体动作和眼神都透着勾人的魅惑。
“小帅哥,喜欢妹妹还是姐姐啊?”
陈升言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往下摸的手,往后稍一小步,笑眯眯地对这位失足妇女一拱手,“漂亮姐姐,你放过我吧。我玩不来这个。”
他看向阿苟,“阿苟哥,我出去转转。”
“站住!”阿苟脖子一梗,不乐意了,他拔高声音,“玩不了?你喜欢人妖啊?!”
“...”陈升言不得不回头解释,瓮声瓮气喊他,“阿苟哥,不是我不想玩,罗总管她不让我搞哇!”
“哦,那个婊子。”阿苟一挥手,拍拍自己旁边,“别管她,苟哥让你玩你就放开玩。”
陈升言站那还是没动。
阿苟的眼睛随之瞪圆了,抄起酒瓶子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
“唉。”陈升言叹了口气,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走过去,把他手往下按,“阿苟哥,我没那个意思。主要是老大,他也不让我出来乱嫖的。”
“老大,老大什么时候——”
“哎...哎。”一旁的“脖子”从酒色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拉住阿苟,大舌头磕磕绊绊,“阿,阿言,他,他不能。老大,不让!他血不能啊....脏。”两句话说得比老太太上炕都费劲。
阿苟一根筋的脑子终于转了个弯。他想了想提议:“一次两次没事的,要不我让阿庆姐给你安排个雏?”
“不用啦!”陈升言双手扶着他肩膀,将他摁回座位上,回头开了两瓶啤酒,塞到阿苟手里一瓶,“在这找雏谁知道真假。鸡窝里能有几只金凤凰。为了老大,我忍一忍。”
“来阿苟哥,我敬你。”两个啤酒瓶瓶口撞了一下。陈升言举起啤酒瓶就塞进嘴里,一口气猛灌下去,眼睛都不眨。冻得冰凉的啤酒咕咚咕咚不停地冒泡,形成的泡沫从他唇角溢出,液体一路滑过鼓动的喉结,流进黑衬衫里。
第一瓶喝完,他又开了第二瓶、第三瓶......
脖子哥在旁边呱呱拍手,叫“好!”
阿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也举起酒瓶吹了一瓶。
“阿苟!阿苟!阿苟!”几个小姐姐在旁边起哄欢呼,气氛一下子暖回来了。
陈升言趁机捂住嘴连打好几个酒嗝,他干呕了两声,摆手,“不行了苟哥,我得去放放水,不然要反上来了。”
“滚吧滚吧。”阿苟手忙着搂美女白花花的肩膀,根本没理他,气消了继续浸淫在灯红酒绿之中。
出了包厢,陈升言去了一趟厕所。再出来时,他脚步一转,走向最开始的那条走廊。
陈升言一边走一边往后看,没人跟着他。下一秒,他的肩膀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他回头,面前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制服,不是吞堡的人,是夜总会的保镖。
那保镖满脸横肉,络腮胡连着耳朵,只能看出他是亚洲人,看不出是哪国的。他也没说话,恶狠狠地瞪着他,手在他脖子上比了一下。
“哥我喝多了。走错了走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陈升言识眼色地告退,走两步就回头弯腰朝他一拱拳,脚步踉跄,扶着墙,一副醉鬼做派。
女人的叫喊声至此已经听不见了。
出了夜总会的大厅,陈升言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在辉煌的门头前,连空气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他拾级而下时,一辆辆豪车还不断地往门口停,从里面下来或是西装革履,或是大金链小手表......形形色色,看上去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很有可能正坐在一个包厢里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站在加长的Carrera车边,陈升言倚着车门,点了一支烟。他没烟瘾,抽烟不过肺,纯是浪费时间。
他知道他今晚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应该接受阿苟的意见,挑个姑娘,然后像畜生一样滥..交给他们看。
毕竟男人之间嘛,“同伴”永远比不上“同伙”。
怎么办呢。他就是不想造那个孽啊。到底是谁说近墨者黑,学坏一出溜的?
“不会抽就别浪费好烟。”一只纤手伸过来,血红的指甲抽走他嘴里的烟。
女人正要把他抽过的烟往自己嘴里放,还没碰到呢,烟又被抢了回去。男人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碎,但一甩手把整盒万宝路都扔给她了。
“送你了。”
他正要拉开车门,女人却全身都紧贴了上去,不让他开。
她就是刚刚包厢里招呼他的小姐,“我叫欢欢,今年三十二了。你没我大吧?叫我欢姐吧。”
陈升言笑了,问她:“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看你长得帅。”欢姐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长发,背靠车门,先点了根烟,抬头,红唇微张,把烟雾吹到他脸上。
陈升言没甚表情,抬手扇了扇。
“小帅哥,你嫌弃我们这种人不干净,是吧?”欢姐歪着头瞧他,笑得很无所谓。她穿着一条红色紧身裙,细细的吊带勾着脖子,跟面条一样一扯就断,胸口风光无限,眼波流转间,散发出一股成熟女人的妩媚。
香气、酒气、烟味,混杂在一起以女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是活人在糜烂的味道。
“我哪敢啊。”陈升言怂怂地一耸肩,“实不相瞒,我阳wei。”
女人笑容僵了一瞬。她目光向下游移,再向上扫过腰和脸,最后摇摇头:“少他么骗老娘。”
欢姐吸了一口烟,“我睡的男人比你吃的大米饭都多。”
“你嫌脏我可以用别的帮你。看你帅,算你便宜点。一张。就在这车里。”
瞅那鲜红的长指甲,陈升言能想象到她要怎么帮他。他用力拉开车门,“不好意思啊欢姐。我老婆在家等我呢。这么晚不回去,她该生气了。”他十三岁就娶过门的老婆,五指姑娘。
欢姐诧异地盯着他。她诧异的不是他有老婆,而是他一个男人都到这来了,竟然还惦记着老婆?
陈升言在她不可理喻的眼神中启动了跑车。至于张肥他们怎么回去.....他看他们几个今晚是不会回吞堡了,肯定是要醉死在温柔乡里了。他没这个好命,他得赶回去。
跑车消失在视线里,名为欢欢的女人愤恨地跺了下脚,高跟鞋狠狠砸在地面上。她不是三十二,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当初进这家夜总会她才不到二十岁,还是被人挖过去的,抢手得很呢。可时光不待人,近两年点她的客人越来越少。每次张肥这帮人来,她都靠着往日交情,厚着脸皮走进包厢。
和他们一起来的人中,刚刚那个小哥是个生面孔。欢欢往回走时边想,不行,她不能放弃。和张肥阿苟都熟的人,那必然...是吞堡里的人。搭上那里面的人,没准儿....她能借机脱离苦海,找个人上岸也说不定。
*
返回吞堡的路上,陈升言在摩尼坤主干道遇见了查酒驾的,一辆一辆查,连摩的都查。
他握着方向盘,不急不躁地开过去。交警让他开窗户,他就开。
等车真停下来,交警又确认了一遍车牌号。他把测酒仪往他车里伸了一下,没让他吹就拿了出来,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出了城,陈升言踩死了油门,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狂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泛白,两侧呼啸而过的风带起凛冽的凉意,却让人心里十分畅快。
直到树林中露出吞堡的塔尖,他才缓缓降速。
身体里的酒气没完全散,陈升言回堡里先换了套衣服,把睡着的大灰狼Leo叫醒,带他绕着吞堡跑圈。
值夜班的雇佣兵,骷髅面具下的眼睛刚开始还一路追随他,等他跑到第十圈,没人睬他了。
他气喘吁吁地坐倒在草坪上,抬头看向吞堡三楼的窗户。那间屋的灯光还没灭。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谁都不知道窗帘后面发生着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尹惜白回来后,两人没再下过一次楼。
陈升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屋里的光。直到它熄灭,他才站起身,揪起旁边热得吐舌头的大灰狼回去洗澡。
三楼,熄灭主灯的卧室,床头的小台灯没关——
女孩将刚看完的书往地上一丢,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看他。
坐在椅子上的尹惜白感受到她的目光,将手里正在盘玩的东西扔了过去。
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白钻。
尹惜辞捡起它,将它对准旁边的台灯,折射出的荧光瞬间晃照了整个房间的墙壁。
男人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温柔地摩挲她细嫩的手背皮肤。
“放心,是干净的。”他说,“留着玩吧。”
“后天我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回过头看了他两秒。她跪立在床上,直起腰,比他还高一头的姿势,打着手语问他:【你去哪?】
尹惜白顿了一下,回答她:“F洲。”
【我也要去。】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否定,“太危险。”
尹惜辞看着他,两颊慢慢鼓起来,细眉紧锁,额前凌乱的刘海儿跳出一根怒冲冲的呆毛。
像只炸了毛的小老虎。
可爱有余,杀伤力不足。
尹惜白笑着伸出手指拨弄两下,帮她理好碎发,大手捏了捏她两腮的软肉,“乖,我忙完就回来。”
啪。他的手又被打掉了。
女孩抱起胳膊,别着脸不看他。独自生闷气。
“多大了,还跟我闹小脾气。”
尹惜白倾身过去,笑容和煦宠溺,并无半分责怪。他手撑在她身后,在她耳边问:“在这呆闷了,真想出去玩?”
【嗯。】她转回身,眼神坚定地望着他。
“那做个交易。”
两人面对面,耸立的鼻尖几乎要撞到一起。
男人语气和缓,同她商量,“新来的那个人不对劲。让他离开。等这次回来我带你去北非度假,但你要老实跟着我,不能离开我视线。”
“小辞,不能再出事了。”他刮了下她鼻尖,无奈地警告道。
尹惜辞漆黑的瞳仁注视他一会儿。她跪坐在床上,往前蹭了两步,突然伸出双手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抱着他就不撒手像只黏人的小考拉。
明晃晃的撒娇行为。
尹惜白怜惜地揉着她圆滚滚的小脑袋,她的长发像缎面一样光滑,从他指缝间穿过。
“就那么喜欢他?”
女孩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勾着他脖子抱得更紧。
他还想说什么,床上的手机震动。当着她的面,男人接起来。
“白哥,刚刚张肥在辉煌把一个女学生——”
尹惜白抬手捂住怀里人的耳朵,冷声打断,“太晚了,明天说。”
“哦,好好好。打扰打扰,老大你休息。”
枕在他的颈窝,尹惜辞睁着眼,视线紧盯灭掉光亮的手机,瞳色晦暗不明。
尹惜白坐到床上,挽着她腿弯换了个姿势,将她认认真真地搂在胸前,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像个慈爱的父亲温馨地在哄小姑娘睡觉。
尹惜辞放松了肩膀,配合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抚摸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毫无防备地入睡。
良久,他无声地掀起被子,将她放回枕头上躺好,关掉台灯,在黑暗里印下一吻。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算了。你喜欢就留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