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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兰因絮果 (一) ...

  •   数道黑影如鬼魅疾行于街巷之间,手中火把摇曳生辉,点点火光宛若游走的火蛇,灼烤着大地,熏热了风。

      风声在耳轴呼啸,何以暑意难消,难抚平此刻的悸动。

      萧徽柔缩在面具男的怀中,细细端量着面上的人,他大半张脸沉在面具下,微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颚,月光更为他整张脸凭添几分颜色,勾勒出一层银白,仿若神祇。
      依常理,与生人肢体接触,她应当会抗拒难受。
      但眼前的人并没有让她生出这样的感觉,相反,很心安,但又不安于脚下追捕的顽徒。

      萧徽柔脑子风转,揪紧他的衣襟,脱口道:“八卦镇夜里地之走势会变化为真的八卦大阵,你有法子出去?”

      面具男幅度极小地微微垂了下头,又抬起眸子,他速度快如星驰电掣,从一个屋顶转瞬落到邻屋之顶,忽然停下脚步,袖口一翻,一枚暗器破空而出,击中了不远处的一盏灯笼。火光瞬间熄灭,四周陷入黑暗,旋即再次发力,又稳稳跳到远处的屋脊,好一会,才淡淡地接道:“不出镇。”

      没给萧徽柔再问的机会,心狠狠一蹦!

      面具男抱着她跳上矮墙,看准一处寂静的院落,腾空而下,临近地面,他脚尖率先着地,微微屈膝卸力,稳稳立定。而后,他轻轻将萧徽柔放下。
      萧徽柔走了两步,环顾四方墙围,大气都不敢出。转身只见一扇上了锁的窄门,外面,咚咚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又远去。

      “他们不会进来的。”
      萧徽柔闻声回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身前人像与她的记忆重叠,眯了眯眼:“蒲涧先生让你来的?”
      面具男:“是。”

      萧徽柔看他瞳色一沉,面具眼眶的弧度有意弯曲,不能露全他的眼形,但这样灼热的目光,实在熟稔至极,她想上前抬手,将面具摘了,一窥其下的真容。
      面具男有所察觉,挑开话题:“明早天一亮我再带你离开。”

      这时男子身后的月洞门,一个霁色长裙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站在清凉的月色下,面容温婉,眉目间透着几分慈和,年岁虽高,容色却未衰,依看仍是个美人。

      男子见萧徽柔诧异,顿即转身,低声唤了句:“香姑。”
      语中带着几斤敬重。

      被叫香姑的女人颔首敛足,盈盈一瞧,目光落在萧徽柔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柔声道:“随我来。”

      三人鱼贯而入进了东边的客房,亮堂的屋子布置简洁,照的人体态轮廓分毫毕现。
      香姑拉着萧徽柔坐在席上,继而上手卷起她的衣袖,萧徽柔兀地一缩,她戒备地看着她。
      香姑被她应激的反应震惊到,手中握的药瓶险此滑落,愣了愣,眼中流露怜惜:“别怕孩子,这几日受苦了。”
      边说,边将药瓶轻轻放在桌上,温声软语的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来,我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会好,这里很安全,没人能伤你。”
      只见她转身从药瓶中倒出一些粉,又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萧徽柔眸中氤氲水汽,忍着没让它凝成珠。

      香姑突然头一仰,含蓄地开口:“你就别杵这了,去偏房歇歇,看小渔回来没?”
      不是她这话,萧徽柔都快忘了屋子里还站着个人,面具男直直盯着她,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传到了她的眼里。
      他面沉如水,听到有人跟他说话,缓上一缓,紧握的拳头方微微一松,给出点反应,三两步往外一拐,不见踪影。
      这人有杀气。

      香姑替她最后一处位于踵的伤口上完药,为她披衣道:“好了。”
      萧徽柔:“多谢夫人。”
      “叫我香姑便是。”
      萧微柔笑着再谢了遍:“多谢香姑。”

      她目光如炬。
      记得兰絮说过兰香姑是他表姑,还以为他讲的假话,可眼前确有一姑,很难不让她生疑:“香姑可是镇上大名鼎鼎的兰香姑?”
      香姑嘴角一勾,绽出一朵谦逊的笑靥,摆了摆手:“嗐,我就一卖饼糊口的妇人,哪称的上大名鼎鼎,这话可折煞我咯。”
      “罪过,罪过。”萧徽柔赔笑道。

      兰香姑扶住萧徽柔躺下,掖好被子:“睡吧孩子,明日就可以离开这,他们再也抓不到你了。”
      她缓步走到灯盏旁,捏起镊子,稍一用力,掐灭了灯芯。

      萧徽柔实在太累了,身子刚沾到床榻,像是卸下所有的防备,呼吸趋于平稳,沉沉睡去。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天刚蒙蒙亮,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棂从后面洒进屋内,栖落在她的脸上。
      萧徽柔缓缓睁开眼,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穿上香姑为她置备的新衣,起身走向外,拉开了房门。
      “你怎么在这?”

      薄雾未散,门外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萧徽柔看他微微侧首,又是那副银质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目中飘过丝关切,却又迅速隐去。
      “醒了。”他的声音像被风浸染过,些微沙哑。

      萧徽柔怔了一瞬,心中猜度,看着他挺拔的身形,悠悠问:“你……一直在这儿?”
      守了一夜?

      面具男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向远处初升的太阳,淡淡道:“天亮了,该动身了。”

      萧徽柔望着他的侧脸,这铁银光肉眼看显得他也太冷竣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藏起的那颗心则是滚烫的。

      风拂过,带起他衣袍的一角,也吹散了她的疑虑。

      “你们还没走呢?”

      声音从后方悠悠传来,清朗中夹杂着随性。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兰絮加快了步子,秒变哭丧脸,“太不容易了呀。”
      面具男:“你怎么才回来?”
      萧徽柔嗯?的一声,“你才回来?他们可有刁难你?”
      “那倒没有,我要立马跑走他们才得生疑,要是派人跟着回来,你们怎么脱险,做戏要做全套呀。”兰絮说罢,眉毛一皱,看着比苦瓜还苦,“就是陪小娘子聊天也太累了,真折腾。”
      他连打几个哈欠,两眼无辜地朝她眨了眨。
      萧徽柔拜手:“有劳了。”

      兰絮嬉皮笑脸的:“不必客气。”

      记起上面那茬正事,萧徽柔对面具男道:“我们怎么走?”
      她心想,不会又像昨夜那样?

      兰絮抢先伸掌,拦她道:“要等一下,还差一步。”

      一炷香的时间。
      “成了!”兰絮的身子从她眼前退开。
      萧徽柔坐在铜镜前,呼吸一滞,看着一张陌生的脸不可思议道:“你竟会易容术?”

      镜中的这张脸,依旧是协调的,可五官却比她原来普通不少,她指尖轻颤,小心翼翼地摸上脸颊的雀斑,从额头、眉毛,再到鼻梁、嘴唇,一寸一寸地摩挲,触感就跟真的一样。

      兰絮:“还有一个。”
      萧徽柔目送他们出了门,再看见面具男时,他顶着张丑脸出现了,双眉斜挑,目似铜铃,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拳头。凶巴巴的。

      兰絮对这两张焕然一新的面容很满意,声音都放柔了,泠泠作响像姑娘似的:“你们快点走吧,累死了,我要补一补觉啦。”

      临走,萧徽柔去和兰香姑告了别,香姑给了她两饼,还嘱咐她,路上别慌,要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就假装和面具男说说话,或者咬两口饼。
      一路上,她提心吊胆,直到看到曲曲折折的江垠,灰绰绰的桥桩,天向碧水泼釉,抖擞的绿叶吹落,细碎的黄木香如金箔般闪耀,在这条蜿蜒的石板路上,来往的身影匆匆掠过。
      此刻,桥边,她再一次见到那个佝着背的老人。

      她伫立在原地,面具男见她不走了,不解地看向她,萧徽柔哽塞,清了清发痒的嗓子,“来的时候,他将我们认成了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也进了那个地方,再没有出来。”

      面具男寻着她的视线往前一看。

      老人的眼神落在她,她身后,她左右,无数个她的脸上,没有波澜,没有将她错认。他只是一味地拦住去的人,却在这个渡口,不敢认出来的人。
      他,其实也知道的,尤晴已经死了。

      真是如此吗?
      萧徽柔看着疯疯癫癫的老人,生出绺怅然到底是谁疯了,在心头久久回荡。

      刹那,萧徽柔:“走吧。”
      太阳煌煌,毫无保留地蒲伏爬上桥,萧徽柔俯瞰着街道上车马辐辏,忙活的摊贩,牵马的农夫,溪水流着流着仿若一条赤橙的绸带,把缠绕的房影、重叠的光影和错落的人影都流走了。

      萧徽柔抚景伤情,诸多感慨。
      她声音不大,也很平静:“妓舍无窗倩无影,晴光失半泪盈巾。苦泪干涸心若死,再无悲泣向残晖。”

      渡口嘈杂,一人抱桨挺着脖子,像芽尖般晃动脑袋,有家老小登他停泊的船,不知交谈了什么,把客赶了下去。
      见又来了两人,一男一女上他船,达诂把桨一横,粗声粗气道:“去去去!今儿个不载散客,你们另寻别家!”
      话音没落,他就瞥眼往后直楞腰板继续张望,像在等什么人,等的十万分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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