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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出发 ...

  •   正月十六的清晨,寒气能吹进骨头缝里。部队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栋红砖苏式楼房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里显现,楼顶还覆着一层未化的薄雪。

      顾淮远穿着笔挺的军装,外面套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正把最后一个帆布旅行袋往后座上捆。袋子是军用品,洗得泛白,但很结实。他动作利落,用背包带穿过车架,勒紧,打了个标准的军用背包结。

      苏林晚抱着裹得严实的宁宁,站在门口的水泥雨檐下。她穿着厚实的新棉袄,围着红格子羊毛围巾,脚下是黑棉皮鞋,怀里抱着孩子的襁褓外头还特意裹了条军用毯,这样更暖和。她看着顾淮远忙活,眼神里有不舍,也有对即将开始的新路程的些许忐忑。

      “干粮和宁宁的奶粉、奶瓶,都塞在绿挎包里了,用毛巾裹着,怕凉。”顾淮远没回头,一边用力收紧带子一边说,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路上饿了就拿出来,还温乎。”

      “知道了。奶奶给的全国粮票和布票,我分开缝在内兜里了,丢不了。”苏林晚轻声应着,往前走了一小步,皮鞋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顾淮远捆好了袋子,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转身看向妻女。晨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能看到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他走近,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念念,小家伙的脸蛋红润,在军毯的包裹里显得格外小。

      “放心吧,咱们这次去首都报到,电话方便。”他压低声音,怕吵醒孩子,语气里带着安抚。“院里王主任、还有对门李政委的爱人张大姐,我都打过招呼了,爷爷奶奶有啥事也方便找他们。”

      苏林晚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小人儿往上托了托。“这样也好,有人照看着爷爷奶奶。”对了,那边冬天比这儿冷吧,我们的厚衣服都带好了没,万一冻的不行了也能穿上。”

      “都带好了。”顾淮远拍拍行李应声道,目光落在妻子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他伸出手,帮她拢了拢围巾,又指了指她大衣口袋,“给你带的风油精和晕车药也揣好了?咱们得先坐长途汽车,时间比较长容易不舒服。”

      “揣好了。”苏林晚的嘴角终于弯起细微的弧度,藏在心里的担忧被顾淮远的叮嘱熨平了。

      这时,大院传来早起出操的隐约口令声,还有解放牌卡车驶过院外大路的引擎响。天光彻底大亮,宿舍楼里陆续亮起几盏昏黄的灯光,广播站的大喇叭“刺啦”响了一下,这是大院里每天早晨的信号。

      “得走了。”顾淮远看了眼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他再次检查了一下绑得结结实实的行李。苏林晚抱着孩子准备上车时,顾爷爷出来了,他站在门廊下,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把顾淮远叫过去:“这里面是介绍信和粮票,到了那边办事用得上。”他顿了顿,又道,“火车上别大意,看好孩子和行李。”

      顾淮远带着顾爷爷的嘱托和苏林晚一起踏上了去往首都的路程。

      汽车在路上行驶一个钟头,到了火车站时,站台上已经挤满了人。背着包袱的、扛着麻袋的、抱着孩子的,南腔北调的说话声混着火车的鸣笛声,热闹得像个集市。顾淮远把行李放在脚下,防止东西被人偷走。他也引来旁边人的打量,因为他一身笔挺的军装,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苏林晚抱着孩子紧跟在身后,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孩子,生怕孩子被人挤到了。顾淮远放下行李接过孩子,宁宁也乖巧,不哭不闹躺在顾淮远怀里。

      “让让,让让!”列车员举着检票钳走过,蓝色的制服上别着“列车员”的红袖章。顾淮远抱着宁宁和苏林晚刚坐下,对面的大妈就笑着搭话:“同志,这是往首都去?”

      “嗯,调过去工作。”顾淮远点头,把车窗的缝隙关住,虽然火车上气味不好闻,但是怀里有孩子被风吹感冒就不好了。

      “首都好啊!”大妈感慨着,给自家孩子剥了颗水果糖,“我儿子在那边读大学,说天安门广场可气派了。”

      火车“哐当哐当”开动时,宁宁正好醒了,窗外的田野、村庄、电线杆子飞快地往后退,她伸出小手去抓,嘴里“啊啊”地叫着。苏林晚把她抱得更紧些,顾淮远找列车员要来热水,给她泡奶粉。

      入夜后,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顾淮远让苏林晚抱着孩子靠在他肩上打盹,他把军大衣脱下盖在两人身上。“睡会儿吧,到北京还得好几个钟头。”他轻声说,指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苏林晚点点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心里踏实得很。

      第二天,火车驶进平原,窗外的景象渐渐变了,土坯房变成了砖楼,田埂变成了整齐的街道。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前方到站,请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行李……”

      听到声音后,顾淮远猛地坐直身子,眼里闪着光:“到了。”苏林晚抱着已经醒了的宁宁,凑到窗前。远处的烟囱冒着白烟,马路上的自行车很多,隐约能看见高楼的轮廓。

      “看,这就是首都。”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

      苏林晚望着那片渐渐清晰的城市,忽然觉得,那些打包的行李、漫长的旅途,都成了此刻最值得的铺垫。

      火车慢慢进站,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像在倒计时,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身边的顾淮远——新的日子,真的要开始了。

      刚下火车,顾淮远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苏林晚抱着孩子挤出人流。不远处,接应他的人发现他们的身影,精神一振提高声音:“在这儿!同志,这边!”

      顾淮远循声望去,穿过人群缝隙,果然看到了牌子,以及牌子下一张年轻的士兵脸庞,穿着整齐的军装。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脸颊红扑扑的,先“啪”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中气十足地喊道:“团长好!嫂子好! 我是司机小刘,奉命来接您!”

      他话音未落,已经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顾淮远手里最沉的旅行袋和网兜:“团长,车就在那边站前小广场停着。”顾淮远和苏林晚走过去,车发动很快到了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几栋整齐划一的五层红砖楼房,楼体方正,透着部队特有的规整。他们停在三单元门口,楼前有一小片空地,栽着冬青和几棵杨树,晾衣绳上还挂着别家未收的衣服。

      后勤处一位同志早已等在门口,笑着迎上来,先敬了个礼:“顾团长,一路辛苦了!房子在三楼东户,向阳。按咱们团职干部住房标准,使用面积四十二平米,主卧十四平,次卧十平,厅十六平,厨房卫生间各六平。墙面重新粉刷过,水磨石地面也打了蜡。家具就是双人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一个脸盆架,都在屋里了。您先看看,还缺啥日常用的,可以写个申请,到时候给你们添置。”

      顾淮远点点头,谢过之后,提着行李上了楼。钥匙是普通的黄铜钥匙,打开刷着油漆的木质房门,粉刷过墙壁的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已经收拾了,窗户玻璃擦得锃亮,军绿色的棉布窗帘半新不旧,收在两侧。客厅兼餐厅不算大,但方方正正,水磨石地面干净好打理。主卧里,木板床上已经铺好了部队发的草绿色褥子。

      窗户朝南,外面没有建筑的遮挡,阳光直接洒进来,暖洋洋的。厨房里砌着水泥灶台,预留了放煤油炉或未来通煤气的位置,屋外墙角堆着部队统一配发的蜂窝煤,码得整整齐齐。卫生间是蹲便池和水泥砌的洗手池,虽然简陋,但干干净净,通了自来水。

      苏林晚里外看了一圈,目光扫过墙角的铸铁暖气片,又看了看房间的格局和结实的门窗,对后勤处的人员点头道:“挺好,麻烦同志们了,收拾得很周到。”虽然房子比不上之前的院子,但也五脏俱全。

      苏林晚把宁宁抱着,顾淮远把被子铺好,然后苏林晚轻轻把孩子放在床上。随后她又在各个房间慢慢看,走到窗边,从这里能看到楼下的小空地、远处的训练场和更远处机关大楼上飘扬的红旗。

      顾淮远又把他们带来的行李归置好,把衣服挂在衣柜里,厨房里东西缺的不少,等明天去买好。“还缺个婴儿床。”苏林晚说道,顾淮远点点头,“等我上班问问哪里有做的咱们做一个。”

      “你看,这次卧正好,”顾淮远指着稍小那间,“摆得下你的缝纫机,等宁宁长大放张小床。”顾淮远安排着他们的小家。

      正说着,楼下传来喊声:“顾团长在家吗?有您的信件!”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战士,噔噔噔跑上来,递过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盖着部队机关的红色公章。

      “顾团长,这是您的介绍信、供给关系转移证明和家属随军落户的相关材料,刚办下来的。还有,房管科让我把这个给您。”他又递过一个小本子,“住房使用证,和本月粮票、油票、煤票,都按您的新标准发下来了。”

      顾淮远接过沉甸甸的档案袋和那些关乎家庭生计的票证,指尖能感受到公章的凹凸和纸张的质感。他道了谢,小战士好奇又羡慕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团长楼”的房子,才敬礼离开。

      顾淮远转身,看见苏林晚已经打开了窗户,将房间里尚未褪尽的石灰味透出去。“以后,这就是咱家在首都的家了。”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窗外的营区和广阔的天空。

      第二天一早,顾淮远去报道,苏林晚把家里又打扫一遍。听见屋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敲门声,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阿姨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是顾团长家吧?我是隔壁的王红梅,听到动静知道来新邻居了,给你们送碗刚熬的小米粥,填填肚子。”

      苏林晚笑着迎上去:“麻烦您了王嫂,快请进。”王红梅的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林晚怀里的宁宁身上,立刻热乎起来:“哎哟,这小闺女长得真俊!多大了?叫啥名儿啊?”

      “刚几个月,叫宁宁。”苏林晚抱着孩子,小家伙不怕生,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这个陌生的人来看。

      “宁宁,这名儿真好听。”王红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了,二楼住的是李参谋家,他家爱人是小学老师,往后孩子上学方便;三楼最右边是张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准没错。”

      苏林晚初来乍到,很感谢王红梅告诉她这些,王红梅知道苏林晚忙,便不打扰了就要走。苏林晚赶紧叫住她,“等等婶子。”走到卧室的桌子上抓了一把奶糖给王红梅,王红梅一看这金贵东西连忙推辞,苏林晚佯装生气,“你就拿着吧,到时候我还有事要请教你呢。”王红梅这才作罢,“小苏不明白的事就来找我,我就在你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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