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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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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赟离开没多久，陈渡便来了。
他急匆匆走进来，人未至，声先道：“殿下，听说您病了？”
走到榻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冒失，赶紧作揖行礼。
萧焱让屋中服侍的内侍退下，然后对陈渡摆摆手道：“以后没旁人，你不必拘礼。”
陈渡没想到太子没有斥责他的无礼，还让他以后不必拘礼，心中顿时一喜，嘿嘿笑了笑，又上下打量一番美人榻上的人，见对方面色苍白，神色恹恹，不禁浓眉紧蹙，忧心忡忡问道：“殿下，您怎么样？”
萧焱不以为意道：“昨晚受了点凉，又劳累一宿，老毛病就犯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近日只能卧床休养。”
陈渡顿时自责道：“都怪我昨晚没照顾好殿下。”
“我自己身子的问题，与你有何干系？”
“啊？”陈渡一愣。
以前太子犯病，不都是要怪罪在旁人身上么？他这个左卫率首当其冲。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最近太子性情变好了。
太子原本就聪慧善良，有仁者之心，从前是在西狄受了刺激，才性情大变，如今大约是终于缓过来，回归了本性。
他赶紧堆起一脸笑，又道：“殿下，您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去办。”
萧焱看了眼对方一张刚毅的脸，笑得跟喇叭花似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轻咳一声，问道：“阿米娅怎么样？还老实吧？”
“嗯，挺老实的，我让她扮成男装，装作哑巴，暂时以家仆身份待在我府中。”顿了下，似乎是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我就是让她假扮家仆，又没让她真当家仆，哪晓得我一早醒来，她连门都给我修好了。”
“你那门是该修了。”萧焱想到陈渡那寒酸的宅子就有点无语，好歹一个世家公子四品武将，日子竟过成那样，他叹了口气，“行，她在你家里，我就放心了，反正你那寒舍，估计也没什么人愿意造访。”
陈渡：“……”
虽然是事实，但这样说出来也有点让人没面子呢。
他可是侯府嫡孙，官居四品的太子左卫率。
好吧，在外人看来，他是被侯府排挤出府的公子，在东宫不被太子重用的左卫率。自然鲜少有人登门造访。
“对了，”陈渡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让我查阿达的家世背景，当年世子被召来东宫，所有随行人员，身份都有在户部登记造册。我上午让人去户部将阿达的身份信息抄了出来。”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纸，递与萧焱。
萧焱接过来，粗略浏览一遍。
还挺详细。
“沙狄贵族出身，兄妹三人，他从小跟随凉王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长兄是凉州军校尉，还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幼妹，六年前在灯会上，被人拐走，下落不明。”
陈渡蹙眉道：“先前阿达总喜欢出没胡人聚集之地，惹过殿下您多次不快，且屡教不改，您说他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才小心翼翼继续，“现在看来，他……是不是在寻找妹妹？”
萧焱若有所思点点头，抬头看向他：“六年前，是他随李赟来皇都的前一年，也是父皇颁布禁止买卖豢养胡姬后的第二年。阿达与你同岁，今年二十二，他妹妹比他小四岁，被拐那年，刚好十二，如今则已十八。你说……有没有可能，阿达妹妹是被拐去做了胡姬，早被卖入这皇都中的某个高门大户？”
陈渡微微一怔：“这……确实有可能。”
萧焱当然也只是猜测。
陈渡道：“殿下，既然已经确定千金阁贩卖胡姬，要不然我直接带人去鬼市，把他们连锅端了，那罗欢儿肯定知道买主都是谁，将人送去大理寺一审不就得了。”
萧焱放下手中信纸，木着脸看向他：“陈左卫率，知道为什么你以前总挨骂？”
陈渡：“？？？”
“就是因为你这里只有一根筋。”萧焱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这件事牵扯多广，有多少官宦侯爵涉案其中，我们都还完全不了解，你直接跑去把千金阁一锅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送罗欢儿去大理寺？你让大理寺怎么审？而且你就这么确定大理寺的人跟千金阁没牵连？你这想法除了打草惊蛇，还有什么意义？”
陈渡深知对方说得在理，不由得摸摸鼻子，心虚道：“殿下说得是。”
萧焱淡声道：“这件案子我亲自查，人我亲自抓，等证据确凿，一切尘埃落定，我上报给父皇，再交给大理寺和刑部。”
陈渡见他神色严肃，不由得生出一股巨大的使命感，太子终于要做正事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事。
自己又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应该是吧？
这桩差事绝不能出差池。
“陈渡，我现在能信得过的只有你。”萧焱好整以暇看向他。
陈渡怔了下，拱手激动道：“太子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焱：“……”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他想了想道：“不过你刚刚说的有句话没错，罗欢儿肯定知道买主都是谁。”
陈渡摸摸头，讪讪道：“这个……我就是随口说的。”
萧焱看他一眼：“王三一个混迹鬼市的老油子，都不知道千金阁贩卖胡姬。只说千金阁偶尔会关门接待贵客，然后看到有木箱子被抬出去。贩卖胡姬跟卖上不得台面的秘药不一样，这可是杀头的罪，千金阁定然会小心谨慎，必须知道买主身份，才敢卖出。若是像昨日卖秘药那样，什么人都可以来买，这事儿早就传出去，不可能连鬼市的人都不知道。一个卖一个买，互相知道身份，才能成为保守秘密的共犯，彼此都安全。”
陈渡道：“也就是说，罗欢儿必定手握买主名单。”
萧焱点头：“没错。”
陈渡：“那就还是要抓了罗欢儿，让他供出名单。”他想了想，“殿下既然怕打草惊蛇，那我们就悄悄将人抓回来拷问，让他供出名单。”
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说了蠢话，小声道：“千金阁在鬼市，势力庞大，悄悄抓肯定办不到。”
萧焱点头：“这就是关键所在，要抓罗欢儿，必定要出动大队人马，定然闹得人尽皆知。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罗欢儿绝对不可能因为被拷打，就供出名单，因为他很清楚，不供出或许还有活路，供出了一定死路一条。他在地下是皇帝，但在一些买家眼中，不过是一个随时能被捏死的蚂蚁，何况那样的买家还不知有多少。”
“但我们有证据啊，阿米娅就是证人。”
萧焱轻笑：“一个案子，证据链必须完整，有卖家有货物还必须有买家。我们至少得抓获一次买卖现行，才能对罗欢儿动手。证据完整，他就无法否认。我是太子，用保他一条命做筹码，你说届时他是选择我这个太子，还是那些买家？”
陈渡仔细听着，觉得自己脑子那一根筋好像都长出了点。他满脸敬佩道：“还是殿下考虑周全。那我派人去鬼市盯着，等着他们下一次买卖。”
萧焱摇头：“阿米娅逃跑，以千金阁的谨慎，在找到人之前，恐怕不会再有买卖。若是我没猜错，昨晚之事，千金阁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有刺客潜入千金阁，杀了赛华佗。千金阁的人如今定然是在以寻找刺客之名，搜捕阿米娅。阿米娅惹出这么大乱子，千金阁找到她，肯定是直接除掉。”
“阿米娅在我府上，他们寻不到的。”
“嗯，这个我不担心。我考虑的是，我们想要尽快人赃并获，就得让千金阁恢复胡姬买卖，而要恢复，便只有让阿米娅这件事画上句号。”
陈渡神情顿时一垮，硬邦邦道：“殿下，您不会要把阿米娅交回给罗欢儿吧？您都知道她回千金阁必死无疑，这未免也太残忍。”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若不是她，我们也不知道大虞还有这种腌臜事，您怎么能过河就拆桥？”
萧焱：“……”
不是，我人品在你眼里就这么差？
好吧，倒霉太子先前确实谈不上什么人品。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什么呢？我既然救了阿米娅，就不可能再把丢进火坑。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做点什么，让罗欢儿以为阿米娅死了。”
“哦……”陈渡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臣失言，还请殿下责罚。”
萧焱摆摆手：“行了，你先去让人盯着鬼市，看千金阁那边有什么动作，后续事宜，等我想好了再做安排。”顿了下，又想什么似的，随口问，“陈渡，你手下有多少人完全信得过？”
陈渡闻言，挺直身子拍拍胸口，颇有些自豪地伸出一只手掌：“四年前陛下从皇城司调我来东宫，破格封臣为左卫率，随我一起来的有五名皇城卫，别的人臣不敢说，这五个兄弟，百分百信得过。”
太子左卫率领千人，只有五人完全能信任，还挺骄傲啊你！
萧焱简直无力吐槽。
但旋即一想，管他左卫率还是右卫率，全都是东宫的人，自己作为太子，甚至除了陈渡，都不知还有谁能百分百信得过。
人家陈渡至少还有五人呢。
顿时又默默收回了心中吐槽，对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夸道：“不错，一个人能有五个心腹，已经很难得。”
陈渡愈发自豪：“别看乔右卫率前呼后拥，还不见得有我这么多能过命的兄弟呢！”
萧焱失笑，这话倒是不假。
行伍之人，讲的是义气，陈渡为人正直仗义，追随他，与他做兄弟的，必然是因为他人品，对他自然忠心不二。
而与乔知妄做兄弟的，想来也是阿谀奉承之辈，风一吹就往另一边倒了。
萧焱盘算了下，若是有什么秘密行动，五人不知道够不够？
*
“世子，骆兄那边传来消息，那晚赛华佗在千金阁被人刺杀，刺客逃走，当时千金阁为搜捕刺客，才关了鬼市大门，一个一个放行。”
“赛华佗在千金阁被人刺杀？”
李赟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是啊，那晚没抓到刺客，现在千金阁发了江湖令，正在派人全城搜捕呢，据说刺客是个胡人女子，但身份不明。”
李赟蹙眉道：“什么仇什么怨选在千金阁杀人？就不怕被瓮中捉鳖？”
“是啊，胆子真够大的。”阿达摸摸脑袋，“但不是逃掉了么？看来是准备很周全。”
李赟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那血玲珑呢？”
阿达愁眉苦脸道：“这就是麻烦所在，据说那刺客把血玲珑偷走了，看来就是奔着血玲珑去的。”说着，唉声叹气坐下，“好不容易有一颗血玲珑现世，又没了，明天是月圆日，你又得受一夜苦。”
倒是李赟神色平静，道：“无妨，反正死不了人，一个月就这一晚，忍忍就过去了。”顿了下，又淡声补充一句，“再说了，那晚就算血玲珑顺利拍售，我们估计也拍不上。”
“为何？我看那晚客人都是冲着秘药去的，谁没事和我们争抢血玲珑啊？就算真有人花大价钱拍去，我也能想办法抢来。”
李赟轻笑一声：“这是皇都，不是凉州，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到的。你看，现在那血玲珑不是被人抢走了么？骆孤鸿都不知道是谁？”
阿达道：“骆兄说会继续查，有消息马上告诉我们。”
李赟点点头，垂眸沉吟片刻，淡声道：“不过我总觉得千金阁刺客杀人这件事有些蹊跷。”
阿达不明所以：“什么蹊跷？”
李赟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明白，还是等骆孤鸿消息。对了，”他又冷不丁问，“太子那边最近什么动静？”
阿达道：“我听婢女说，最近都在屋里养病，院子都没出过。除了见过上门探望的左相齐王和小皇子，其他人想探望，一律都不接见。”
过去几年，太子连着弄死李赟身边随从，如今这东宫之内，除了阿达，其他都是太子的人。
不过太子那脾性，真忠心于他，也没几个，他们买通几个身边伺候的人，并非难事。
反正这东宫之内，一团浑水，人鬼难辨。
李赟听了阿达的话，轻笑了笑，这人生病最不喜欢别人探望，能见三个人，已经算是稀奇。
阿达又想到什么似的，笑着小声道：“不过太子那边最近发生了点有意思的事。”
李赟挑眉：“哦？何事？”
“原本在太子跟前最得宠的德宝，最近失了宠。还有那个乔知妄，更是有意思，先前太子派他去拆斗兽场，放猛兽归林。等拆了之后，太子又让他将斗兽场那处填满土，全种上兰花，而且让他亲自带人去西山采，没种满不得回东宫。据说七八天没在东宫见到人了。”
李赟勾唇轻笑：“是有点意思。”
阿达继续道：“更有意思的是，你道最近最得宠的是谁？”
李赟撩起眼皮看向他。
“是陈兄陈左卫率，据说天天往太子房里钻，经常一进去就好久，屋里就两个人。我今儿早还撞见了他，看着就是春风满面的样子，我请他来宝华院喝酒，他说乔左卫率忙着挖兰花，东宫的事都落在他头上，他最近只怕是空不出来，等有了空再来看望世子。”
原本阿达说德宝和乔知妄失宠，李赟只是觉得有点有意思，却也没觉得多意外，毕竟太子向来阴晴不定，靠谄媚上位的人，指不定哪天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然而当他听到陈渡得宠，还能在太子生病时，成天往人房里钻，这就真有些意思了。
他的感觉没错，太子最近确实不对劲。
只是他还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翌日，东宫正院，太子寝房。
休养了几日的萧焱，一改太子吃药跟喝毒药一样的做派，每天认真吃药进补，身子果然恢复得比以往顺利许多。
他站在屋内试着活动着身体，陈渡在旁边仔细招架着，以防他不小心摔着。
“行了，我没事儿的。”
陈渡摸摸头：“殿下，您果然预计得没错，千金阁放出的消息是，那晚有胡女刺客潜入千金阁，杀死赛华佗抢走血玲珑，现在他们正派人追杀。”
萧焱打了一套三脚猫拳，脸上微微出了点汗，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些血色，更显出几分殊丽。
陈渡见状，越发生出一股必须要好好保护太子的使命感。
萧焱揉揉手臂，不紧不慢在榻上坐下，道：“现在该我们行动了。”
陈渡问：“太子要怎么做？”
萧焱道：“罗欢儿肯定很清楚，那日阿米娅能逃出来，必定是有人出手帮了忙。你让人给千金阁传一封信，说人在我们手中，让他拿一千两黄金，我们就帮他杀了此人。”
陈渡道：“一千两？他会答应吗？”
萧焱轻笑：“阿米娅不死，贩卖胡姬的生意，他就不敢继续开张，所以他一定会答应。”他顿了顿，“你想想，双方冒着削官薅爵抄家流放和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做的生意，一单会值多少钱？千两黄金虽然对普通百姓是天文数字，但对千金阁和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宦侯爵，应该也不过尔尔。”
“可是，他肯定是要亲眼看见阿米娅死，才会放心。我们总不能真杀了阿米娅吧？”
萧焱瞥他一眼：“你怎么老担心我杀了阿米娅？”说着又，戏谑道，“怎么？美人在你府上住了几日，就这么护着了？”
“我没有！”陈渡面红耳赤摇头大声否认。
“行了行了，小声点！”萧焱摆摆手，沉吟片刻，又道，“千金阁是要阿米娅死，我们给他一句阿米娅的尸体就好。你去看看最近有没有要处死的胡女死囚，或者去看看胡商聚集地有无新死的胡女。再去把鬼手张找来，让她照着阿米娅的模样易容。”
陈渡闻言立刻点头，原来太子是要给阿米娅找个死人替身。
这鬼手张是易容大师，尤其擅给死人化妆，再残破不堪的面容，他也能恢复。
此人脾性古怪，深居简出，但与太子有些机缘，太子那些人皮面具都是从对方手中所得。
“嗯，臣马上去办。”
“对了，”萧焱又想到什么似的，道，“这些胡姬身上只怕会有一些特殊标志，比如镂身之类的，别只顾着修脸。”
“明白！”陈渡用力点头，太子考虑得果然比自己周全。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听从命令，将太子交代的差事办好，不让太子失望。
当然，作为太子左卫率，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太子安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