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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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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两样大事。
萧焱起身出门,原本吃饱喝足,通体舒适,又见外面晨光和煦,穿越的郁卒也好了许多。
只是刚走到门外,便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涌上来,好在下一刻身上便多了一件斗篷。
德宝谄媚道:“殿下,晨间露重,当心着凉。”
萧焱下意识拢了拢斗篷,满心无语。
这都快农历五月,体健之人都能穿单衣短袖,这具身体穿着厚袍子,竟然还觉得冷。
他闭了闭眼睛,试图从脑中扒拉出幼时被俘去西狄的记忆,却发觉这些记忆似乎被埋葬得很深,像是被原身刻意遗忘掉,要很努力才扒出一点点片段。
片刻后。
萧焱面露怔忡。
就还不如不扒出来呢。
在那几段被他挖出来的记忆里。
他看到一个十岁幼童,冰天雪地光着半身,被关在羊圈,只能靠在羊身上取暖,
装着馊食的盘子,就丢在羊屎堆里,小小幼童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用脏兮兮的手去抓了吃下。
还有大大小小的西狄孩子围着他嬉笑,把他当做靶子,比赛谁能尿在他身上。
别说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经过这一年性情大变,对胡人恨之入骨。
换做自己,只怕早疯了。
萧焱打了个寒噤。
对于原身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若说之前是单纯的反感鄙视,现在就多了几分同情。
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德宝见他往西边走,亦步亦趋跟在后边,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
“去探望一下世子。”
“哦。”德宝笑呵呵道,“殿下您又是请吴院使,又是给他们送补品,这会儿还亲自去探望。可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世子要是没表示点感恩戴德,可就说不过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萧焱很快反应过来,德宝这又是在拱火呢,若是自己这会儿去看李赟,对方并不领情,正好又给了自己找茬的借口。
他淡淡瞥了对方一眼,语焉不详嗯了声。
这东宫里,如今除了陈渡,谁是人谁是鬼尚且不知,他还不能表现得太正常,太正常反倒可能不安全。
思及此,他将脸沉下来,露出原身惯有的阴鸷表情,一路穿过两条连廊,三座院子,来到了李赟所住的宝华院。
德宝走在前面,拂尘一扬,尖声高叫道:“殿下驾到!”
院中内侍婢女闻声,赶紧往两旁一站,恭恭敬敬行礼。
“奴婢给殿下请安!”
萧焱摆摆手,跟着德宝朝李赟房门口走去。
“世子爷,殿下来探望你了。”德宝先跨过门槛,阴阳怪气般开口。
他正要继续往里走,被萧焱冷声阻止:“你在外面等着。”
德宝诶了一声,却示意身后两个侍卫跟上,萧焱哂笑一声:“都在外面等着。”
“殿下……”
萧焱扯了下嘴角,边往里走边道:“这是东宫,难不成还怕世子刺杀我?”
德宝噎了下,只能臊眉耷眼与两个侍卫都退出去。
与此同时,阿达从屋中屏风后走出来,看到萧焱,敷衍地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虽然世子交代他,不要触太子逆鳞,被对方抓住把柄。
但面对这个小王八犊子,他实在很难做出恭顺的样子。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像平日那样,对自己的不敬,凶神恶煞骂上几句,或者踹两脚的准备。
不想对方什么都没做,只轻飘飘上下打量他一眼,淡声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因穿着衣服,只看得到他左下颌连着脖子一处,有一块鲜明的血痕,其他伤都看不见。
不过瞧着家伙精神焕发,应是没什么大问题。
阿达与陈渡一样,都是身形高大面容粗犷的武夫,只不过阿达是沙狄人,高鼻深目,虽身穿大虞服饰,但还保留着一点沙狄人风俗,左耳戴银耳坠,脖前挂一枚狼牙。
相对陈渡的刚正秉直,便流露着一股野性难驯。
也难怪原身视他为眼中钉,在西狄受了那么多凌辱,一个胡人在东宫还敢对他这个太子不恭不敬,也不能完全怪原身性情乖张。
阿达本是等着对方朝自己发脾气,不想却迎来一句问候——字面意义上的问候。
他不由得一愣。
半晌才嚅嗫道:“回殿下,我没事。”
萧焱冷淡地点点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
一眼便看到半靠在罗汉床上的男人。
李赟一手撑头,一手持书,看到来人,撩起眼皮,不紧不慢放下书卷,起身下榻,恭恭敬敬行了礼:“臣见过殿下。”
虽然下了床,虽然相对阿达,动作语气都算恭敬。
但萧焱却从他那冷峻的神色中,看出此人比阿达更为桀骜不驯。尤其是刚刚撩起眼皮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虽是自下而上,却跟看死狗没什么区别。
那种高冷倨傲,几乎毫不掩饰。
偏偏此人有着沙狄人深邃的五官轮廓,又继承了大虞皇室美人母亲的精致秀丽,俊美又不失英气。
果然混血易出顶级美男。
萧焱想,大约正因如此,太子才对李赟如此嫉恨。
一个英俊不凡,身手过人,流着一半胡人血,已经足够碍太子眼,而对方还从不讨好,甚至打心眼瞧不上自己。
太子不找他茬找谁茬?
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
萧焱问:“你怎么样?”
李赟微微蹙眉,抬头不动声色看向对方,淡声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已经无碍。”
然而他刚对上那双黑眸,对方便已垂下眼帘,还没来得及让他从那杏眼中看出点什么,已经将眸中神色掩盖。
此时的萧焱,脑子像是做数学题一样,急速运转着。
虽然野史中,李赟天纵英才,乱世开启后,一直致力抗击南下胡人,若非英年早逝,也是一代枭雄。
但正史对他的评价是“穷兵黩武,暴虐嗜杀”,就算太子萧焱死在他手中是咎由自取,但这并不代表李赟就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要和对方搞好关系,只怕也是与虎谋皮。
最好还是徐徐图之,不能叫对方太早觉出自己异常,以防变得被动。
他再抬起眼帘时,又成了平日阴鸷神色:“那就好!”说着,往榻上施施然一座,“世子爷昨日可真是了不得,竟为了个下人跳入斗兽场,若是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要让孤在朝野上下背上骂名?只怕凉王也会来讨说法,那就不仅是孤,连带父皇都不知如何交代?”
李赟拱手道:“此事是臣莽撞,臣甘愿受罚。”
话虽这样说,语气乍一听也还算恭顺,但那冷漠疏离的神色,却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算萧焱再迟钝,也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这个太子的不屑和鄙薄。
而听到这话的阿达,忽然大步走进来,重重行了个跪礼,高声道:“殿下,此事是因我而起,与世子无关,殿下要罚就继续罚我吧!”
好一个主仆情深!
萧焱到底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不习惯封建社会这些尊卑礼仪,佯装不虞地摆摆手:“你一个下人也能代替世子?赶紧起来滚出去!”
阿达压住火气,咬紧牙关看向旁边的李赟,对方朝他淡淡点头。他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退了出去。
等人离开,萧焱又才看向李赟。
他这才发觉对方那张俊美的脸,比平日要苍白许多,看来昨日用了内力,红月丹对他损伤不小。
萧焱板着脸轻咳一声:“站着作何?显得你生得很高大吗?”
李赟微微一愣,慢条斯理在榻上坐下。
萧焱骄矜似的瞥他一眼:“我差人送的那些补品,你和阿达赶紧用上,身上的伤快点给我好起来,免得传出去,我东宫苛待世子。”
李赟微微蹙了蹙眉头,这实在不像太子平日作风。
他再次想起昨日斗兽场那个眼神,于是抬眼不动声色看向对方,恰好对上那双黑沉沉的杏眸。
阴鸷、暴戾、不耐,以及一点疯狂。
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太子没错了。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对方是疯不是傻,大约是很清楚这件事闹大的后果,并非是忽然转了性子。
他恭恭敬敬道:“多谢太子关心。”
萧焱冷哼一声:“谁关心你?”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要作死别连累我就行。”
李赟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萧焱见他确实无大碍,心里石头暂时落地,正要起身回去,德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哟,什么风把赵公公吹来了!”
“德宝公公,我奉圣上口谕来宣殿下和世子去御书房觐见。”
萧焱眉头一蹙,想起这赵公公是景明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思忖间,德宝已经领着赵公公进来。
“奴婢同殿下和世子问安!”赵公公行了个大礼。
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伺候景明帝已经几十年,是景明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是个挺忠实本分的内侍,没什么需要特意提防的。
萧焱摆摆手:“父皇要见我?”
别说,他进入角色还挺快,看来是有点演戏天分,难怪以前有星探找他去演戏,难不成是慧眼识珠?
赵公公点头:“嗯,殿下召殿下与世子一起去觐见。”
萧焱问:“是为何事?”
赵公公轻咳一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说是昨日斗兽场的事。”
萧焱眉头一蹙,赵公公忙躬身道:“殿下,圣上说就是叫二位过去问个话。”
这位千岁爷的脾气,他是领教过,可别还没把人叫过去,自己一个奴婢先遭了殃。
萧焱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李赟,哂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走吧,小凉王,正好去父皇那里,告我一状!”
嘿!
这角色扮演真是越演越熟练。
李赟扯了下嘴角:“殿下说笑了。”
赵公公也附和:“是啊,世子哪是会告状的人?”
萧焱嗤了声:“要你多嘴!”
赵公公立马识相地闭嘴。
萧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自认演得还不错,但他一个正常人被迫假装疯批,也实在不是什么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