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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平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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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赌场。
花里胡哨的打扮的人到处都是,美人抽着假烟,喝着各种伪装成名贵品的酒。
这里的赌场气氛不比江南好多少,都是一股子人尘味,不能搬上台面。离了江南软语的地方,客家话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的苏理有点晕。
“三公?”苏理没听过这玩法。
没听过不要紧,只片刻,就有人来苏理这,说:“去了王,每人三张,大小就是倾女积到烟使,黑桃红桃梅花方片,倾女积叫公牌,大三公最大,往后小三公…”来的人绕有耐心,倒是不介意赌场多一位新客,苏理听着就会了七七八八,恨不得赶紧上去试几把,他是没打到□□,不过尝试新玩法他也挺乐意。
旁边的人贼贼的看着苏理。他多少还是个少爷,三十年没受过什么苦难,显得太年轻了。不过和赌场常见的四五十岁人来说,他也确实年轻,赌场的大头都只当他是来送钱的。
苏理暗笑,他看出来那些人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倒是方便了他,趁着没人看随手就摸了几张牌塞进自己袖口。
“赢。”苏理三张牌齐了,知道自己手握的豹子,就是大概率稳了。
苏理这些年来一贯的运气好,顺风顺水的人生加上顺风顺水的手气,随机发的牌基本都是自己想要的。
对面光头低头了许久,冷哼一声笑道:“年轻人运气不错啊,两百,一会去收银台拿吧。”
有人把名片递给苏理,苏理接过来看这上面名字,问:“黄勇?浙城的黄老大吗?”
“嗯?你认得我?”秃头抬头看着苏理。
“听说过,今日才有幸得见,没想到您来水川了。”
“哈哈,水川好了,就来水川,建设要赶在风头上。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黄勇突然变得温和了。
苏理就微笑着看黄勇,说:苏林。
黄勇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苏理肩膀,随后大手一挥走了,一个年轻人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一起身带走了几个兄弟。
苏理坐上收银台招呼小姐换钱,小姐接过筹码,抬头瞧了苏理一眼,把两百块交给他。
他不远处站了一个男人,男人身型翩翩,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得令人慕恋。
苏理正诧异这个他一直忘不掉的身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那身影就近了起来,右手扣住筹码放在柜台上。
“五百,您拿好。”
“苏先生,又见面了。”男人右手的戒指还是很亮,苏理没敢主动跟他交谈,他自己倒是先开了口。
苏理肉疼,不过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遇见个还算认识的人,未尝不是好事。
“是啊,好久不见,江先生怎么也来水川了。戒指还合手吗?”
江平阴嘴角微扬,话里却听不出笑意,“托苏先生的福,非常合适。我来水川有段时间了,苏先生是最近来的吗?”
“别捅我心了,咱们出去聊。”苏理拉了江平阴衣角就要往外走,江平阴赶快收了那五百元大洋,跟着苏理出去。
他觉得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明明不认识却愿意跟他搭个话,明明输掉了名贵戒指,却没跟他结下仇怨,顶多就是有点心里难受,他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白的公子哥了。
“你来赌钱的?”
“对。我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又不想跟着他们去搬砖盖楼,赌场是个很快的来钱地方。”江平阴小心地把五百塞回衣服内衬的兜里,又问:“你是经常在赌场玩吗?”
苏理翻了个白眼,说:“我哥送我来,就给我拿了一点钱,人生地不熟的,今天晚上住哪都成问题,这附近偏僻的连个住的地方都看不到。”
“大少爷要是不介意,我倒是有一套房子,就是简陋了些,不过有三间屋子,够住得下你。”
“好啊。”苏理毫不客气地答应。
江平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给苏理带路。实在是有点无聊,他问:“苏先生以后做些什么?不能和我一样吧?”
苏理顿了顿,道:“过些日子我家里应该会来人吧。你呢?一直赌钱?”
“我…等以后钱够多了,就开个赌场。大少爷你要是不介意也来参谋参谋。”
“好啊。”
江平阴家在一户小房子里,确实有三间屋子,两间卧室。
除此之外,苏理没想到的是,他家还有一个孩子。
苏理有些僵地看着床上的女孩,说:“你家怎么…?”
“我妹妹,江仄阳。仄阳来,这是你苏理哥哥。”
江仄阳眼睛闪闪的,眼神清澈明亮,认真地望着苏理,然后咧开嘴笑了,说:“苏理哥哥好。”
苏理平生少见十多岁的女孩,大眼瞪小眼地跟江仄阳对峙,没多久江仄阳就被苏理无赖蛮横的目光威胁住了,哭哭唧唧地去厨房找江平阴告状。苏理觉得这孩子又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孩子还小的缘故吧。
“欺负你?那你欺负回去。”江平阴炒着菊芋,漫不经心的说。
这教育孩子的方式苏理觉得很有意思。
厨房的门半掩着,红衬衫小姑娘拉着江平阴衣角,不知道是不是脱去了西服的缘故,江平阴的背景竟然温柔了起来,两根围裙的带子系在身后,道有一番别样的感觉。一个男人在厨房里给他做饭,苏理心里痒痒的,总觉得有点奇怪又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呀,”江平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苏理,视线穿过虚掩着的门,正好对上苏理的目光,苏理连忙避开眼睛。“他这少爷,可没什么武力,以你的实力欺负他轻轻松松。”
苏理听得清清楚楚,也明白是在哄孩子玩,没计较。
饭做好,江平阴端了出来。
“我这里比较简陋,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江平阴说。
苏理不客气地尝了一口,然后肉眼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嘴上说的却是:“不错,挺好吃的。”
难吃至极。
且不说洋姜本来就不算什么美味,就是江平阴做菜这个技术就绝对是很差的。苏理确实从未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
“明天你去买点米,仄阳去工地打工,我明天去赌场。”江平阴面无表情地塞了一口洋姜。
“为什么我又要去工地?”江仄阳咬着筷子问。
“因为你要自己挣钱买糖吃。”
江仄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小孩解决了,大孩又问:“我为什么要去买米?”
“房租。或者你找份工作给我提成。”
苏理服了。怎么有人这么精于计划。
“我明天去警察局看看。”
“你是警察?”
“不是,是法医。”
江平阴依旧面不改色,说:“我倒是没想到你有这个爱好,我以为苏先生是搞金融或者音乐美术的。”
“年少轻狂,我也没太把法医当回事。我倒觉得,人命不人命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就好,死了的也只能那样了,还要什么鉴定。不过当年觉得和死人打交道看着很厉害,就干了这一行。”
“所以你要找份工作?”
“明天去看看,缺人的话我就去,不过…”苏理看了眼江仄阳,说:“我的工资可不如你赌钱来得快。”
江平阴:“如果你想赌钱就去,我只是给一个建议,没有强求。仄阳去把碗刷了。”
“我知道了,不就是怕我没经济来源活不下去么。”苏理看着饭桌空了,有点想自家老爷子,爸妈,大哥。
大男人抿抿嘴,越发觉得嘴里那口饭有点苦涩。往常这时候,老爷子就在那讲家长里短,像大妈一样,人们也总认真听着,他偶尔觉得烦,大哥就过来耐心的安抚他这只暴躁的狗。
江平阴看了苏理许久,这人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他就一直看。
苏理十分耐看,皮肤光洁,手上有几道伤痕,不知道是手术刀划伤的还是打牌打的。他身上好像没有多余的肥肉,坐在那里显得稳重,站起来的时候身材又十分高挑,立体的五官是江平阴见到最好看的一副。
他不知道苏理能在他这住多久,仔细想想还很奇怪,怎么就邀请了一个仅见过一次的人来家里了。也许是他总混迹在街巷鱼龙里,没见过有文化有才干的少爷,所以就不由自主的很有好感。
人总是很想接近自己无法成为的人。
似乎一旦接近了,就能离那个界限更近一些,但是江平阴明白,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一类人。
“苏先生,想什么呢。”江平阴开口说道。
苏理回过神来笑:“想你带孩子不容易:“不过,家务都是她做吗?”
“饭是我做的,其他的基本都是她来。她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玩的,平时刷刷碗洗洗衣服对她来说就是娱乐了。”
“没送她上学吗?”
江平阴顿了一下,道:“她生病了,治不好的,如果没生病我就送她去了,之前念过,后来实在是念不下去了。我也没强求。”
“不好意思。”
“没关系,”江平阴眼色暗了暗,“我能养她一辈子。早点睡吧,仄阳起得早,明天她起了你就不能睡了。”
苏理看着两间房问“你和你妹妹睡?”
“她自己睡,她知道男女有别,你不介意的话,和我一间。”
“啊…”苏理诧异,苏理接受,苏理咣当一声躺在了江平阴的大床上。
洗碗声停了,江仄阳从厨房出来,笑颜如花的看着两个人,说:“睡觉啦!”
不知为什么,苏理总觉得江仄阳的笑容,藏着些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明明只是个孩子啊。
“你不睡?”
“我要出去办点事,晚些睡,你待好,看着仄阳。”说罢穿上西服,系好了领带。
“赌场?”
“嗯。”
“我也去啊。”
江平阴果断说:“不行,你帮我看好仄阳,我马上回来。这晚上不安定,你不熟悉不要出门。”
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间,却听苏理声传来,他说,“对不起啊,江平阴,我没有考虑你家的情况,实在是唐突了。”
西服下的男人回头朝苏理笑了一下,轻声说:“没有关系,不怨得你。”
“哦。”苏理得了一个原谅,似乎安稳了不少,好像来水川的第一晚这么过去到让他有几分安心。
江平阴出门,把门从外面反锁了,屏了口气把钥匙压到门旁的石头下,隐入了黑暗。
他游走在昏暗的街巷,成为水川窸窸窣窣声音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