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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绝望、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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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胄企盯着陈明,突然笑起来,说:“开牌啊明仔。”
捂着的牌像尊严,被无情的拍在了牌桌上。
“恭喜大哥啊。”有人起哄。“呀,你这运气也太差了。”有人唏嘘。“不会真要手指吧?”有人疑惑。似乎没人真的上去问一句,这样合不合理,这样合不合法,这样对不对。
只是很热闹。
江平阴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草菅人命不只是□□的时候有,一直都有。
想起曾经的那个人,阴冷的天,被扒光了裤子趴在石板大道上,淅淅沥沥的雨冲刷掉流出的血。
人不像人。
“是你自己选呢?还是我来挑一只?”吴胄企笑呵呵地看着陈明,陈明害怕的发抖,他只装看不见。“这是要我选的意思?”吴胄企眼神飘着,顷刻定在江平阴身上,笑:“江兄弟选吧。”
江平阴摇头的动作很轻,说:“我是良好市民。”
“在这?小兄弟,入乡随俗啊。”吴胄企笑,随即有人来递给江平阴一把砍刀,他又补充:“哪一只全凭江兄弟喜好来。”
“……”
“不想来?”
“……”
他接过刀,站起来面向陈明,眼里看不出什么颜色。
“很快的,不疼。”
陈明腿间温热起来,身子颤动一下,直接晕过去了。
江平阴扒开陈明右手小指,下刀。
一声尖叫,他又醒了。
疼痛。
血流。
他眼睛无神地盯天花板,嘴唇失了血色。
噩梦。
“哈哈哈,这不是挺快的嘛。”吴胄企又笑。
江平阴放下刀,看着手上粘连的血迹,没接吴胄企的话。
其他人的生活还在继续,而他是选择报案还是选择看医生…或者是选择消停一些日子任由其腐烂流脓…又或许……江平阴想象一下,明天的赌场上,这个人会不会出现呢?会不会大放阙词说要赢吴胄企一只手指?
他不想知道。
黄昏,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
齐铮给苏理收拾出一块地方,算是苏理的桌子,他现在就安静地坐在那,看水川这么久的案子。
触目惊心。
他无法想象是什么人甚至团伙能干出这样的事,怎么有那么多花季的少女惨死夜间。
“陈主任,这些案子,没有不了了之吧?”
“其实是没有,毕竟这些都是这两年的案子。咱们齐队虽然年轻,但是很厉害,这些案子查不到线索,对他打击挺大的。但是,没有办法,一直在查就是查不到,越往前的越查不到……齐队的侄女也在这些案子里…他比谁都想结案啊。”
陈晓东瞄了眼齐铮,他板正的坐着,一支笔握在手里,刷刷地写着什么。
接着说:“你来这里之前,听没听说过这边的案子?”
“陈主任,我实话实说。我曾经在其他地方,看到过和这些案子特别相似的作案手法,不止一次,而且也都没有结案,我怀疑,这两处是同一伙人干的。”苏理看陈晓东,说道:“而且…我来之前两年多,那伙人突然不作案了,时间吻合。”
“你来之前在?”
“江南。”
陈晓东叹口气,有皱纹的脸认真地对着苏理,说:“苏理,你不要乱说,你这样一说,那就意味着咱们面对的可能是流窜杀人犯,他们前两年在江南,这两年又来到水川,如果不抓出来,以后可能还会去别的地方…”
陈晓东不敢想,苏理也不敢想。
“走!去和齐队说一声。”
苏理没出声,抬头看齐铮,齐铮还是直直的坐着写东西。
…………
“谢谢你,苏理。没有关系,这是好消息,我们可以有更多信息,一会我找人联系江南分局。”
江平阴去接了一趟江仄阳,顺路给她买了一包糖吃,看到了可乐,也买了一瓶。
现在的他并不差钱,只是还是喜欢攒着。
他怕哪天再输个精光,也有余闲兜个底。
“哥哥,苏理哥哥今天还来吗?”
“应该会来,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搬走了,再也不来了。”
“苏理哥哥,我很喜欢。”
“他不欺负你吗?”
“那也喜欢。苏理哥哥干净,好看。”
好看?江平阴脑子里都是苏理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是,确实也很好看。
“我做菜好吃吗?”江平阴突然问。
仄阳摇头:“特别不好吃。不过吃了不会坏肚子。”
想也是,那少爷吃一口那个表情一言难尽,这几天学一学吧。
于是苏理晚上回到江平阴的小屋,就看见江平阴在厨房里忙着,他没进去,就在外面看。
这天晚上的菜依旧很难吃。
“江平阴,今天收获怎么样?”
“还可以。”他想到那只断了的手指,不打算和苏理讲。
入夜,江平阴没出门。
“你昨天怎么睡的?”
“睡边上。”
“怎么不往里一点?”
“你会乱动。”
昨晚江平阴回来时候,一张大床都被苏理霸占了,他又不想打地铺,趁着苏理动的空隙躺在了床边上,没一会苏理又开始翻滚。苏理睡得挺香,不知是床好还是完全没有了对江南的想念,江平阴自知这床没有多舒服,偏人家睡的很好,也算美事。
苏理从未没和别人共处一床。他约美人也只是跟人家打牌,从来牵扯不到床上事。
这时两个人一人占一边,都平躺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江平阴。”
“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水川?”
“三年前。”
“为什么来?”
“母亲去世了,不想在江南了。”
“不好意思。”
“没事。”
“你没结婚吗?”
“没。”
………
猫儿跳上墙头,少女拉紧书包,低着头快步走着,树影萧瑟。
仲秋的风吹着树叶,有飒飒声。
少女走得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她跑起来。
漆黑的影子跟在身后,被月光拉长,拉长,更长。
——
少女被影子绊倒,直着身子倒在路口。
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辣辣的烟味从树下飘到少女鼻腔里。
有声音问她,凭什么她有这样的人生。
………
吴胄企最近回了城西,江畔赌场的生意让他交给了一个叫陈胜新的年轻人。有传言说这陈胜新以后会成为吴胄企的女婿。
江平阴想要一块地。
这几年地主算是没有了,但是现在的有钱人发展起来占着地皮,和地主也区别不大。
江畔赌场是江平阴主要经济来源。
他刚到水川时候,江畔赌场还没太开张,他带着一笔钱,直接投了进去。
他没学过做生意,也不会做生意,凡事都是直觉加上一点运气。他说想开赌场,也不太会开赌场,不过看别人怎么做,自己也照着做,就像当年他一窍不通地被人拉着打牌,他不会打,就一点点学。
苏理靠在门口,等江平阴。
下午太阳落了些,火烧云一大片一大片,灼热。
“你回来了。”苏理笑,伸手把上午买来的糖递给江平阴。
江平阴接过,细细剥开糖衣,放嘴里含着。
江仄阳爱吃糖,他也一样爱吃,大概江南人就是喜欢甜的。
江平阴头发在这几个又长了不少,他一直没剪,任由披肩的长发肆意生长,又拿了仄阳的发绳虚虚的系上,这幅打扮实在是新奇,叫苏理一直看不出他的年龄。
“江平阴,你有三十吗?”
“我吗?”
“我倒是不至于问我自己。”
江平阴走进屋里,说:“我应该比你大些。”
“三十一。”
“你这样啊,说十三也一样可信。”
“别打趣我,所以,江平阴,你多大啊?”
“比你大两岁,三十三。”
苏理上床侧身看着江平阴,昏暗的光下,江平阴脸廓似乎柔和了几分,他笑:“那看来是我年轻。江哥哥打不打算嫁了我?那戒指你可戴了很久了。”
江平阴好似翻了个白眼,苏理没看真切,听他说:“少爷看上我这市井小民了吗?”
“看上了,你嫁吗?”
“那真可惜,我这大好男儿,要折在这里了吗?”江平阴难得配合了苏理一次。
“那可没有。”天色暗的很快,细密的睫毛也没挡住江平阴眼里的那点光,只是光的更深处,苏理不知道,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夜晚,黯淡到星河都难以照亮。
这两天他们相敬如宾,关系似乎有拉近不少,可苏理明白,他还不了解江平阴。
江平阴的生活在他看来十分规律,至少表现在他面前的,每天去半日赌场,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一逛,下午时分回到家里。
如果像今天这样,他下班早了,就会等一等江平阴。大多数时候,还是江平阴在家里做好饭,安静地坐在门槛上。
像长街古巷,外里整齐,内里幽深而无从窥探。
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惋惜,为江平阴,也为自己。苏理想,无论如何,江平阴这个人,以他的学识他的眼界,都不像是应该这么碌碌无为的人。
“江平阴。”
“嗯。”江平阴轻哼。
“我想,你可以过一个,更有理想更加奋斗更加有目标的生活,为你自己,为仄阳,为这世界…或者…为我?你可以试试好好生活。”
“承蒙吉言。”
江平阴不懂苏理为什么突然抒情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既然苏理能说,那就一定想说很久了,也对啊,任谁天天去赌场都是个隐患。江平阴想。
有几分软弦被拨了一下,久久轻颤。
为苏理?江平阴不知道。
如果说,家人…仄阳给他带来的是说不尽的绝望,那苏理带来的是什么?是希望吗?
江平阴心底自笑:这样的人,配拥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