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申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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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原野上刮着凛冽的的风刀，暗红的天镶嵌着各种形状不全的残肢，就像有人被分尸挂在那儿，地上的花草枯萎成一缕缕黑色的尸体，上面着有粘稠浓臭的黑液。
王鸷行走在一片高大草丛里，心里颇有些害怕，脚下还磕磕绊绊，一些刺人的藤条，长枝一直在往他身上围靠。
中间突然塌陷出一个大坑，坑壁排列着数根藤蔓，蠕动攀爬，青绿色的汁液和浆湿红土，莫名恶心。
“嗬——”
“滚开！”，他脚踝突然被一棵粗大藤蔓栓住，把他往坑里拖，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住他，渐渐陷入无边黑暗。
“滚开！”
“救命——”
王鸷挣扎着睁开眼睛，额上都是虚汗，第一眼就看见秦羽的脸。
秦羽神色激动，“你终于醒了！”，他扶王鸷坐起，端来了一碗药，就要喂王鸷，“你可算醒了，再不行你那两个侍卫就要把我……”
王鸷一扬手打翻了他手上的碗。
“……弄死了。”，秦羽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看着有些傻。
“请你出去。你之前的话，我当从没听到过。”，王鸷冷声警告他，声音虚弱。
“但如果你敢出去胡言乱语……”，王鸷转过头盯着他，恶狠狠道:“我会杀了你！”
秦羽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耷拉着脸，感觉颇有些没面子，甩袖走了。
以后有你好果子吃。他暗暗想。
罗峰在门外问了一句秦羽，被秦羽的脸色辱骂了，就想进来问问王鸷。
他刚踏进来，王鸷因为发呆被打断生气地暼了他一眼。
罗峰挠挠头，“王爷。秦公子，他走了。”
“嗯。”，王鸷慢慢躺下背过身去，用被子把自己盖严了，声音模糊传过来，“还有何事？”
“没有了。”，其实罗峰是想问秦羽到底跟他说什么了，怎么他的病好像突然加重了。
不过自己现在好像不应该问。
如今正值府里放饭的时候，罗峰心里很想去吃饭，但是王鸷此时刚醒，需为他准备一份饭菜。
他到了膳房，就见掌厨的老高急匆匆跑出来，正面撞上他。
“哎呦——”
老高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腰是闪着了。
罗峰赶紧将他扶起来，嘴里只会说对不住。
老高扶着腰站起来，嘴里叫痛，缓了缓，问他，“王爷可醒了？”
“醒了。”
“我这老腰可被你连累惨了，你快去，门口采买的车来了，你去看着搭把手把货卸下来。”
老高实在是不成了，忙唤来徒弟吩咐一会儿给王爷要做的膳食，叮嘱徒弟务必要做好。
然后几个帮厨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赶紧把他抬去见大夫，临走前老高还催了一把罗峰。
他那徒弟腹诽着小声说了句，“做那么多有什么用？王爷这几日也没吃。”
罗峰听见了，板起脸，教训他，“做好你的差事。王爷这几日身体有恙，所以胃口不大好，但不代表不吃，就算不吃，你也得做。”
他长得健壮又高大，俊脸好像也有些面瘫，教训起人来可把那徒弟唬住了，嘴里赶紧怯怯地应是。
罗峰去府门口，路上在没人看见处浅浅翻了个白眼。
真是暴遣天物，王爷不吃端下来他可以偷着吃啊，怎么能不做。
到了门口，厨房的下人们已经在卸货了，罗峰走过去往肩头放两大袋，两手挎着两大袋，和其他人比起来显得力气奇大无比，招摇着来回几趟，很快就干完了。
所有人即将关门进去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叫住罗峰，“咳……那个那个……罗峰，你过来。”
罗峰奇怪回头，看见了钟迟，那丞相端庄地站在门前，显得非常矜持有风度，他的两个仆从也很守规矩，安静地陪着听候吩咐。
罗峰指指自己，疑惑刚才是不是他在叫自己。
“对，就是唤你。”，钟迟肯定地回答他的疑问。
罗峰其实并不想过去，但谁让钟迟身份在那摆着呢，所以他走到钟迟面前听他言语。
钟迟向他打听，“王爷现在如何了？”
“我听说他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可有好转？”
“你能不能让门口那些侍卫把我放进去……”
罗峰听到这果断摇头，“不行。王爷说过不见你。而且如今王爷身体欠佳，你再赶上前去惹王爷生气，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钟迟被他拒绝，听见理由，有些懊悔，“我那日就是太冲动了……我再不惹他生气了，你让我进去……”
罗峰不等他说完，转身轻功飞走了。
钟迟:……
剩主仆几人在王府门口面面相觑。
王鸷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府里的大夫不知秦羽的结论，看不出什么只能开些不伤身体又可补元气的药给王鸷喝了。
王鸷什么都不拒绝，全都喝了，仿佛并不在意药性如何，只要活着。
但饭食吃得很少很少。
所以药补的元气很快就亏损了。
孟太师又重提了黎晋击杀兆影之事。称他功虽有之，过也甚大，必须要押回京审问责罚，给众臣一个交代。
朝内的墙头草开始动摇，孟党众人更是极力赞成。
于是北境的黎晋被革了职，押送回了京城。
这消息还是王鸷经傅吉甫传递消息才知道的。他告病不上朝已多日，也写过几封折子请赵璟给姜槐定罪，但都没有回音了。
想是被孟党的人压住了。
过了几日，王鸷先前的风寒加重，开始剧烈地咳嗽，有时候还能咳出血。
王府里的人都急坏了，尤其是张灵符，嘴上起了燎泡。老张身体也渐渐不好了，一日不如一日，隐隐有驾鹤的前兆。
就连王鸷也有日落西山的样子。
真是，老天无眼啊。
这日，罗峰又逮到张灵符在角落因为看见王鸷咳得厉害在偷偷哭，也莫名有些伤感。
他挤过去，戳戳张灵符，“我在这儿候着吧。你爹不是还在家等着你吗？”
张灵符用袖子揩揩泪，点点头，走了。
罗峰站在书房外，盆景葱绿，正值茂盛之年，而本应该同样如此的青年，却衣带渐宽，人影瘦削。
他默默想，难道是自己阴气太重了，连累了王鸷？
这样的话，他要不要离开……
可是这样就会再度吃不饱饭了，好烦。
窗边停落一只白色肥壮信鸽，是王鸷养的，一直用于向傅吉甫等人传递消息。
暗色纸条上什么都没写，王鸷将它拿到屋内，用蜡烛轻轻烤热，又轻轻用竹片刮去上面显现出的黑粉末。
出现了一行字，“孟党偷袭，黎晋已死。”
桌边的砚台砰一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黑色浓墨将王鸷的衣面搞得肮脏不堪。
罗峰听见声音，熟练地跑进来。王鸷这段时间不知第几次遭受打击。
黎晋死了？孟党怎么敢的？
难道是赵璟默许的……怎么可能，他真的疯了吗？
世人皆知黎将军平定了北境之乱，谁会相信他在京都的大牢里被人无声无息地杀害了。
可消息一定是真的，黎晋真的被杀了。
王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又或者，可能是他的未来。
京城四月的大雨连绵不断，朝中众官员也因黎晋的死轰动，一时间六部都在上书上折子劝谏死谏。有人看笑话，有人气得肝都紫了。
赵璟依然悠悠然，心里有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喜悦。
养心殿，帝后闲话。
“陛下，乾王求见。”，赵璟身边的大太监方挺进来禀告。
赵璟放下手上糕点，净了净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钟灵毓面上端庄，眼神却止不住悄悄往外看。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
雷电交加，暴雨如泼。若是淋了这雨，人回去肯定是要生病的。
钟灵毓见赵璟不为所动，越过桌案轻晃几下赵璟的手，“陛下。您若是不见，就命乾王回去吧。”
赵璟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笑了笑，有些为难道:“灵毓，非是我不让他回去。你问方挺，我可没让他回去？”
方挺立马弓身恭敬回道:“回娘娘，陛下自乾王来求见时就让咱家劝他回去。可乾王殿下执拗，执意要在这儿待着。”
钟灵毓敛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她记忆里，王蟒此人，从小如此，如今为了黎晋更不可能就此罢休。她小时也曾跟着哥哥同他玩耍过，如今是真真不忍心看他在外面淋雨求情。
但他与陛下这样的恩怨，如何解？
“陛下，请容臣妾去劝劝他。”，钟灵毓对赵璟说道，也算是为自己的哥哥尽一份力。
赵璟直直打量了她半晌，笑了，“去吧。”
雨如个个拳头大的落珠掉下来，空气里有一股腥味儿，水汽灌进人的五脏六腑，冲洗半路惨死将军的血迹，冲洗屠夫刀头的油脂，冲洗被埋没的痛呼声。
王鸷感觉浑身仿佛置身冰湖湖底，就像当初在天牢时的那个雪天，他也是这样冷，冷得他好想就此长眠。
他面上都是雨水，根本睁不开眼睛，头发紧贴着脖子，肚子痛得很，不过也好，若真是个生命，眼下死了也就罢了。
“陛下！请还黎晋一个公道！”
“他一生征战沙场，为国为民，战功赫赫！就这样被杀，实在是天下奇冤！”
王鸷在养心殿外喊冤，声音渐弱。
“求您还他一个公道……”
腹部如被人撕扯咬碎生肉一般疼痛，坠感强烈，他渐渐匍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让人泣血的话语。
钟灵毓手持纸伞，出来看见，忙撑开伞替他遮雨。
“乾王？王蟒？你醒醒！”，她有些慌，怎么就晕倒了呢。
好在王鸷仍有意识，听见声音，费力掀起眼皮，“皇嫂……请让我见一见……”
钟灵毓让人将他小心扶起，听见他这话，有些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你自己的身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吗？”
“我若是能为黎将军，让他……在地下沉冤得雪……做什么都值得……他不该落到这种下场。”，王鸷嘶哑着嗓子，有些哽咽。
钟灵毓撑着伞，敬佩地看着他，王蟒心是好的，可是若赵璟在乎黎晋，这么一个守卫边疆的大将，他当然不会让他白白牺牲。
可是赵璟正想把北境众人换成自己的亲信。再者害了黎晋的是孟党，赵璟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钟灵毓把伞给到宫人手上，语重心长道:“陛下若是想见你，早就见了，不想见，就无论如何都没有用。你……保重自己吧。”
王鸷不知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垂着眼，脸色极差，嘴唇泛白。于是钟灵毓令几位宫人将他赶紧送回宫外备着的车上。
罗峰在宫门处急得团团转，他不能贸然闯入，王鸷让他待在这儿，他也不能违背。
可是这……这下那么大的雨……
“侍卫大哥！”，一穿粉红色宫装的侍女跑过来，“您家主子在后面呢，我们几个都抬不住他了，您快去帮帮忙！”
罗峰立即跟着她去了，王鸷昏迷靠在宫人身上，那宫人把不住他，有直直往下滑的趋势。
罗峰上前接过王鸷，放到背上背起，顺了把伞挡住两人的头，脚下生风出了宫门，快马加鞭驾车回府。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