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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报仇 ...

  •   五月春末,清和岁月,臃肿恼人的雨和暖意终于转变了,开始呈现出夏初明亮直接的风情。
      王鸷身体渐渐被秦羽调理得好些了,众人没有提过不该提的,只当寻常的病服侍伺候,再贴切点儿,算是呵护了。
      毕竟他们家王爷自先亲王离世后飞快成长,饮食起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铺张,性格变得寡言,常常静坐习字,放空精神。
      全府上下对他的变化都心里泛酸,要张灵符说,就是恨不得驮着他绕府三圈给他当轿使,可以前的那个乾王世子确确实实回不来了。
      可不就是回不来了。王鸷也再难回到一切未发生前。
      他的肚子不显,还是那么一小团,王鸷有时候会一直盯着,他想把那团肉挖出来,阴暗的想法在脑海里滋生,但终究还是没那么做。
      他如今的状态,离疯癫不算远了。
      希望这场戏可以唱出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
      王府厨房一两只养着的鸡天未亮就仰着叫嚷,老高早早上值拿着竹条挨个抽了一遍,就算是畜牲也不能打扰主子清净。
      王鸷慢慢坐起,掐了掐自己的手,清醒一点了就跨行下床,摇铃,丫鬟们端着盆,盂等有序进来伺候。
      漱口,净颜,梳发,束冠。
      披上乌金绣纹绸质蟒袍,头发盘起,春绫和夏罗还为他小心挂上平安符和香囊,驱除病气。
      除了脸色苍白点儿,他一切都如未病时一样。
      他甚至还让莫青为他挑了把短剑,锋刃薄而利,剑身光泽锃亮。
      “王爷您今日可真是英武不凡。”,张灵符在一旁吹捧。
      王鸷认真端详着镜中的人,有一种虚幻感,他好像只是夺人身躯的恶鬼,操纵着这副身体完成自己的遗愿,才能走向阿鼻地狱。
      府外高大杨树枝桠高高比邻墙内矮树,天昏昏暗,一群飞雀成队展翅飞离,弯檐角,红挂灯,不知是人的原因还是此景确实萧瑟了些。
      长街上开始有人出行了,马车轮滚滚向前,王鸷只掀开帘看了一眼,就缩回去了。
      他如今有些惧怕生人。
      他怕别人看出他身上的端倪,喊他是怪物,他经常梦到成群的人围着朝他吐口水,就连母亲也拿着戒尺严厉地打他小腿。
      可是乾王不能怕,尤其是今日。
      马车底部不时传来敲击声,那个印匠被罗峰塞到了里面,地方逼仄狭小,不是人长待的的地方。王鸷其实并不在意这印匠死活,无论是否被迫,他们一家的死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但今日他有用。
      正想着,车停了,应是到了。
      “停,下车检查。马车不许行进宫中。”,守卫宫门的将士长戟横在车前,响声叫停。
      王鸷面无表情掀开门帘,让人看得清他全身,是很庄重的一身,但不太符合上朝的礼仪,尤其腰间还佩戴有刀,更是违矩。
      “这……乾王殿下,请取下您腰间兵器,属下为您暂时保管。”,其中一位将士双手摊掌朝上,弓身请求。
      罗峰刚想张嘴,就听见王鸷启声道:“今日情况特殊,这兵器便不缴了吧。”
      将士迟疑:“这……王爷……”
      另一位也从马车底检查出来有人,敲了几下,行到车前,“王爷,这车不能进入宫内。”
      “若我非要就这样进宫呢?”,王鸷音调平淡,仿佛只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恕属下们难以从命……”
      “怎么回事?”,禁军统领李伯清阔步而来,王鸷很少见到他,今日不知怎么来宫门巡逻了。
      “统领……王爷不肯……”,其中一人小心措辞禀告。
      李伯清转正身体,打量了王鸷几眼,微微笑了,恭敬道:“言重了,这些都是小事。”
      他让出一步,“王爷,请。”,另外两人也连忙跟着他让开。
      王鸷重新坐回车中,心跳动得很快,就把手按在了腰间,找回了些许慰藉。
      下车时罗峰站在旁边扶着,伸出手臂,供王鸷扶着,小心翼翼的样子,王鸷都看在眼里。
      不用怕。不要怕,王鸷。
      他没扶罗峰,长腿一伸就落了地。周围的官员都惊奇地打量他,他都无视了。
      朝会前宫门城墙上响起震耳的鼓声,噔,噔,噔,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里,打起精神,排队进入太和殿。
      王鸷在最前端,步子稳而重,面无急色,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尖刀上。
      跪。
      三叩头。
      每日如此。自那日跪在养心殿外求情后,王鸷再没来过了,称病不朝。
      赵璟还派大太监来过乾王府,明里暗里在敲打他不要再追着为黎晋讨要公道,养病就要有养病的样子。
      就此罢休?做梦。
      百里城百姓家园被毁,尸横遍野。
      滨州百姓受苦受难,水淹田毁,家破人亡。
      黎晋征战沙场几十年,一生为国,守卫北境。
      乾王一族在朝为官者无愧于民,为将者无愧于心。
      凭什么?凭什么赵璟说算了就是算了。这一切都是他和孟党的错。
      “众爱卿平身。”,赵璟面目如常,只是周身隐隐散发出烦郁的气质。
      尤其是在他看到王鸷今天不同寻常的装束和腰间短剑时。
      钟迟在底下观察到了,心道不好,虽有些猜到王鸷今日要行动,但是这实在张扬过头了。
      赵璟眼中肃色渐浓,蕴含着风暴。
      这些天他忙着往北境插进自己的人,但总督却还是乾王亲信余畲,暂时找不到办法将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今日王鸷明摆着向他挑衅,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姜槐在大牢里安然无恙,孟太师去看过这所谓的徒儿几次,劝他安心,说姜槐好歹也是帝师,皇帝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降罪于你,且躲过这阵风头。
      姜槐信了。
      王鸷听到罗峰转述时都笑了。多么可笑,就这样还想逃过一劫。
      “有本启奏——”,大太监一声高喊,开始了。
      傅吉甫出列,“陛下,臣有事要奏。”
      赵璟收回投放在王鸷身上的眼神,“说。”
      “臣一直在托人调查黎晋将军的死因。今日有了新的线索。”
      “当初黎晋将军斩杀兆影另有隐情。”
      王鸷好些时日没见傅吉甫,他看着老了许多,以前他总是精神抖擞,现在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身子骨也佝偻了。
      黎晋是傅吉甫不错的旧友,如今被害,傅吉甫自然内心悲痛。
      赵璟皱着眉,他真不知道为何。
      “余畲来信告诉臣,当初黎晋将军斩杀兆影,是因为他明里暗里向他们索要公银,用以筑城。”
      “当时形势危急,乾王殿下也遵陛下旨意,发了急令,筑城一事暂停。”
      众人听了,都道原是兆影违抗圣旨。
      孟太师冷笑一声,“傅大人,你这就属于栽赃了,兆影领陛下旨意,前去督促修城。黎晋不听就算了,还杀害了他。如今却说什么,兆影阳奉阴违借机敛财,笑话!”
      傅吉甫扭头和孟太师对峙,“就怕你这样的人不信。余畲还将北境各地的财账疏漏,一一交给了我。”
      “陛下,臣细细比对过了。这里面,竟藏着臣都不知道的纰漏与调度。”
      赵璟重重拍案,他最忍受不得这种事情。
      “仔仔细细地跟朕说清楚。”
      傅吉甫道:“是,陛下。臣经查证后发现,国库里的银两多了许多,多了些不该多的,也支走了些不该走的。”
      “尤其是……太后陵墓修缮整治一项上。宫室稍稍扩大,葬品增加,也不会支出那么多。臣不记得陛下曾下拨了……”
      赵璟大怒,“太后生前节俭,死后竟有人敢将脏水泼到了她头上!”
      王鸷道:“总不会白白有那么多真金白银无声无息来又无声无息走。臣也有发现。”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先是奉上去给赵璟看了,“陛下,上面是滨州各县的财况。竟然也如户部的账本一样古怪。”
      孟太师心里一惊,心道王鸷怎么查到的?
      “臣以为,这些烂账和贪污腐败的罪魁祸首是同一批人。”
      赵璟当然知道,看了几眼就生气地扔到殿下,孟德轩到底背着自己瞒了多少事,滨州就算了,竟然连北境也敢染指,好大的胆子!
      王鸷准备俯身,钟迟快他一步捡起,细细翻看,眉目变得越发凌厉,一眼看过去,都是孟党干的好事。
      他看完就向后面传去,王鸷深深看了钟迟一眼,重新开口道:“陛下。臣的父亲是冤枉的,姜槐嫁祸于我父亲,与李寻舟狼狈为奸。”
      “那夜姜槐府中失火,臣让人救出了一人。就是臣曾说过的印匠。臣今日还将他带了过来。”
      众人等待了一小会儿,罗峰就押着那男人至殿内。
      那男人跪下,“参见陛下!”
      赵璟黑着脸,道:“从实招来!”
      男人颤抖着声音,“草民本是滨州的纂刻印信的小门小户……有些手艺,有一日,姜槐找到我,要我伪造乾王的印信……”
      “那你就做了?你难道不知这是死罪?!”,傅吉甫厉声道。
      “草民知道……草民一开始不肯的,可是姜槐拿草民一家人的姓名威胁草民……我……”,男人害怕得要哭出声,急忙辩解道。
      赵璟隆声道,“行了!押姜槐过来!”
      姜槐被人架着进殿,张皇四顾,看到印匠脸一下子白了,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冤枉啊!冤枉啊陛下!”
      赵璟道:“人证俱在,你有什么可冤枉的!朕念及旧情,本不准备杀你,却不想你贪赃枉法,可还将朕放在眼里!”
      他已经将姜槐定为了替罪羊,着急把这场荒唐大戏终结。
      王鸷插嘴道:“禀陛下!姜槐活该千刀万剐!但余畲曾向我转达过北戎王乌慕的意思,称姜槐是我东黎与北戎的友好使者,应该予以嘉奖。”
      殿内议论声一下子变大。
      “嘉奖?笑话!”
      “卖国贼!这次战事就是因他而起!”
      “姜槐一向听孟太师吩咐,恐怕这不单单是他的意思吧……”
      “叛徒!”
      “五马分尸!让他给百里城的百姓陪葬!”
      姜槐听见这些话,使劲挣扎,竟然逃开了桎梏,扑向孟太师,大声求救:“老师!老师,你救救我!”
      “我都是听你吩咐我才去做的啊!是你让我栽赃乾王的!救救我!你说过会保我安然无恙的!”
      孟太师挣不动他,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赵璟暴喝一声,“孟德轩!”
      孟德轩吓得也一起跪下,“陛下恕罪!”
      气氛正严肃危险之时,傅吉甫拊掌,狂笑几声,眼里泪光闪烁,“由此可见!黎晋将军无声无息死在牢里,不是偶然。”
      他转过身,朝赵璟说道:“陛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着他们吗?”
      赵璟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朕定会,严惩不贷!”
      傅吉甫跪地,“陛下圣明!请陛下一定要还百姓一个公道,还我朝一个清明!”
      后面不断有人跪下,一波又一波的声音,“请陛下还我朝一个清明!”
      王鸷没跪,他徐徐走向姜槐,行动间宽袖挡住腰部,让人看不见那柄短剑,不知他为何到姜槐身边。
      他看见姜槐惊恐的眼神,笑了,眼里显出恶鬼索命般的怨恨和疯狂。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鸷用短剑割了姜槐的喉咙,切口又深又齐,血喷射到王鸷脸上,更衬得他秾颜如鬼魅。
      姜槐一声惊喊还没完全出口,就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咙躺下,死了。
      死得太痛快了。
      王鸷想,若不是此时情况不对,他还想补上千刀万刀。
      钟迟上前拽住王鸷,夺了他的短剑,担心地上下检查了一遍他。
      “乾王!”
      “乾王杀了姜槐!”
      震惊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
      王鸷回头一笑,“各位不用怕。我这是替天行道,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光明正大。
      赵璟捏断了手上扳指,有些顺不过气,强说了句“好!好!爱卿真是为朕排忧解难了!”
      孟太师狂咽唾液,害怕地摸着脖子,生怕王鸷再来给他一剑。
      傅吉甫趁机开口,“乾王殿下实在是为陛下着想。希望陛下不要动了恻隐之心。”,说完看了孟德轩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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