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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花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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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恨不得将孟德轩这几人给剐了。他们怎么敢的,恐怕各州都被他们的党羽给遍布了,北境是敏感之地,他们亦敢。偏偏他还不能完全撇清关系,他的私库,已逝太后的陵寝,都有涉及。
杀了孟德轩,天下众人或许会赞他大义灭亲,或许不会,但他实实在在就会失去一个在朝堂上的助力。孟党同乾党两派争斗依旧,如今分个胜负,显然不利于他这位新帝地位的稳固。
付吉甫作为户部尚书,在朝为官多年,颇具资历,比钟迟这位丞相好像更具话语权,文官隐隐以他为首。如今来看,他是乾党的最大支持者,同王蟒一起,与他作对,逼他大义灭亲。
凭什么王蟒事事都能顺心如意。
他偏不。
赵璟脸上不再有伪装出来的深明大义,仁君气势,藏在面具下的,是他的偏执与嫉妒,倒不像真龙,而像深潭里爬行出的蛟蛇。
“孟德轩!”
孟德轩吓得一激灵,利索地跪下,声音虚虚的,“是。陛下。”
“你贵为太师,却识人不清,纵容姜槐祸乱朝纲,危害社稷,罪不可赦!”
孟太师连连磕头,“微臣知错!微臣实在不知姜槐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情啊。微臣年迈,但微臣都是为了陛下,才举荐这些人的啊!谁知他们……”
付吉甫打断孟德轩的辩解,“是吗?我们刚才可都听见了,姜槐说全都是你指使他做的!人只有快死的时候,才会说真话,难不成,他临死还要栽赃你吗!”
姜槐死了,所以死人背锅,最是适宜,赵璟和孟德轩自然想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去,只治孟德轩一个识人不清,治下不严之罪。
“够了!”
赵璟一把将金案上的文书全部拂到地下,他不想在继续追责下去,“孟德轩,即日起贬为庶人,家产全部充公。”
“姜槐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祸乱朝纲。本应斩首午门,却不想乾王先行为朕解决了他。来人,将他的尸体拉下去,行醢刑,株连九族!”
王鸷抬起头,正好对上赵璟的眼睛,被他居高临下盯着。他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忌惮和猜疑,心中冷笑,面不改色低下头去。
朝中的孟党集体松了一口气,皇帝没有追查下去的意思,逃过一劫。孟德轩虽被贬为庶人,但到底是皇亲国戚曾经身居高位,走到哪里都有门生弟子照应,赵璟想保住他,避过这时风头,说不定还能在背后出谋划策,搅弄风云。
他们被划为乾王一党的,好像天然被赵璟所排斥。朝臣们都能看出如今的皇帝和乾王不对头,想法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付吉甫心底对赵璟非常失望,他实非效忠乾王,只是为东黎着想,不想看国家社稷被心胸狭隘且偏激的帝王毁于一旦。
赵璟终究没杀孟德轩。
王鸷同样心有不甘,他怎不知姜槐身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他乾王一族,被谁忌惮。他如今想做的,能做的,唯有带着剩下的亲眷,远离这朝堂中心,剩下的一半虎符,是他的依仗。
殿上的人被拖下去,留下长长一道血印子。孟德轩佝偻着背被押走,头顶的官帽在动作间掉落。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师太傅,落得这个下场,难免令人唏嘘。
钟迟紧盯着前方的王鸷,没有出言的意图。
百官们更是沉默不语,赵璟背过身去疲惫地向后挥了下手。
大太监立马宣布退朝。
这场腥风血雨就这么算过去了。
短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手指被不经意间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王鸷的脸如纸般煞白,路过钟迟身旁时,似冷漠似解脱地瞥了他一眼。
钟迟伸出的手没能抓住他的袖子。
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吗。那日不欢而散,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他心中真实所想,怒气上头的胡言乱语,作不得数。
还是哪日登门道歉吧。钟迟想。
接下来的几日,钟迟都没有在金銮殿上看见王鸷。
钟迟以为他身体有恙,没曾想,在又一天的朝会上,赵璟颁布了一道旨意。
乾王居然自请镇守南疆并且已离京约有三日。
赵璟在那日下朝后收到递上来的折子,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不想付吉甫等人再横加干涉,就在王鸷一行人走后才宣布。将乾王褒奖有加,高高架起来,不允许他有反悔的余地。
钟迟感到心中撕裂一样地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苦,他本以为二人这次也只是矛盾而已,等过几日,他一定要去低头求和,而对方,会再次原谅他。
不告而别。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钟迟眼睛通红,朝笏快要被捏碎,才咽下快要跳出喉头的不甘与叩问。
“巧儿,巧儿!我在这儿!”,站在桥上的少女向同伴挥手示意,脸上洋溢着少女特有的朝气蓬勃。她打算和巧儿去看热闹去。
摘星楼今日要开始花魁大选喽!
她瞒着父母偷偷出来的,前些日子她刚被介绍了一门亲事,和男方相看得还不错,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成亲。她特地涂了胭脂,与好友约好一同出门,去看今年的花魁将会选出什么样的美人。
巧儿小跑着奔向她,“小月,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早,我刚帮我娘做完饭出来。”
小月替她拨弄好有些凌乱的头发,顺手捏了捏巧儿的脸,“不早了,再晚一会儿去都没位置了。我们走吧。”
少女们携手向人群涌流的地方去。
玄方城内热闹非凡,商贩几乎都出来做营生,成群的少女身穿各色衣裳结对出门,熙熙攘攘地挤到城南去看花魁大比,目的地都是摘星楼。
摘星楼虽是玄方城有名的酒楼,但实际并不只干这一行。摘星楼会在五年一度的花魁大选上集齐各种美人,经过多轮评选,以及最后一个环节,百姓们会将手里的月季扔到美人手里的篮子里。篮子里月季最多的,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而花魁,将能永远留在摘星楼,成为摘星楼闪耀的星辰之一。要知道,摘星楼中的往来宾客,都是达官显贵,再不济也是个家境殷实的。
小老百姓攒很久才能去那里的大堂里吃一顿,顺带看看美人的表演。摘星楼的老板背景深厚,也没人敢闹事。
花魁大选是每五年一度的盛事,已经成为玄方城重要的民俗风情。
上一次的花魁大选,选出了一位才貌双全,唱戏唱曲都拿手的美人,名叫程青镜,虽是个男人,但也有很多人心向往之,数次想向摘星楼赎他。
程青镜并不乐意。他给那些达官显贵唱戏,也能赎回自己。摘星楼既不是青楼,他也不是娼妓,自然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程青镜选择成为楼里的曲艺师傅。他心气高,性子孤傲,也有很多人愿意捧他的场。
今年的花魁大选里,听说有他特别疼爱的弟子,唯一关起门来收的徒弟,沈约。
“你们说今年谁会夺得花魁呢?”
“这台上这么多美人,嘿嘿根本看不过来……”
“我瞧着哪一个都极好!”
“我押程青镜的徒弟!去年我家老爷过寿请他去唱过一台戏,我竖着耳朵听了,那叫一个绝!”
“真的假的?”
在众人的呼唤声中,沈约终于露面,长了一张好脸,眼里流转似波光潋滟般动人,作一青衣扮相,在一堆花枝招展的美人里,显得十分特别。
一起嗓,众人就知这程青镜的徒弟名不虚传。
离主台较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马车。马车里坐的,正是昨日刚到达玄方城的王鸷。
张灵符见他看那人声鼎沸处看得出神,轻声提醒道:“王爷,今日你身体不适,城主公子的约,便推了吧。”
王鸷放下车帘,捏了捏眉心,道:“不用。”
他刚刚胸闷气短,打开车窗透了会儿气,已经觉得好些。他们初来乍到,玄方城终究不是京城,鱼龙混杂,且玄方城并没有像其他州县一样的官员机构,只有一城主。
这位城主名叫孙雄,本是一方枭雄,霸占着这玄方城三不管的地界,数年前先帝将他招安,给他城主的尊位和荣华富贵。
今天约王鸷到摘星楼赴会的便是他的儿子孙连。至于为什么不亲自前来,王鸷也能想到。
多年来任孙家作威作福的玄方城,猛地来了一位朝廷派来的王爵,奉皇命来镇守南疆,怎么不到别处去,偏来这离南越最近的地方。
玄方城这地界绝对不小,头顶上来了个主子,怎么能不让孙家父子升起戒备。
孙雄自己不来,派他的儿子来,恐有给他这个乾王下马威的意思。
而王鸷,自然也不是来这玄方城安然度日的。
“走吧。”
王鸷喝尽杯中茶水,张灵符已经下了车,伸出手去让他搀扶。王鸷瞪他一眼,轻松跳下马车。
他还不至于虚弱到不能自己下马车的程度。
张灵符苦着个脸,一脸受气样子。秦羽费尽心思给他家王爷调养身体,这刚有起色,就要到处奔波。什么时候他家王爷能消停会儿?
他快跑几步追上王鸷,替他拨开挡路的人群。
摘星楼三楼。
孙连抚摸着身旁的美艳侍妾,嘴追随着侍妾手里的红果,一口咬住,眼神戏谑地看着与他调情的女子。
“公子,你咬到妾身的手了。”,侍妾嗔怪道。
孙连拽过她的手腕,轻轻吹拂,“好了,娇气包,谁让你先耍我。”
“先消停一会儿,本公子今天有要事要办。”
侍妾听言,乖乖落座到一边。
门响起的那一刻,孙连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却在见到王鸷那一刻,有些失态。
端起准备喝的酒水,撒在了他衣襟上,侍妾和他手忙脚乱地擦起,气氛有些尴尬,他把侍妾往旁边推开,来到王鸷面前。
“想必您就是乾王殿下吧。失敬失敬,刚才出了点小意外。”
“来人,把这桌子收拾妥当。”
桌上的饭菜明显动筷,酒杯倒的倒,撒的撒。张灵符脸色不虞,正要开口斥责,王鸷微微一笑,示意他无碍,越过狼藉来到窗边的茶案。
孙连赶紧跟上,示意侍妾出去。侍妾撇撇嘴,听从他的吩咐离开了包间。
楼下沈约的一段戏已唱完。开始了最后一轮的众选。
王鸷并没有明确在看谁,孙连见他进来也不搭理自己,搭话道:“王爷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这小地方的花魁大选吧。”
也不管王鸷回不回。
他又接着说道:“喏,那个戏子,沈约。我今年对他最是看好。他必定是花魁。”
恰好沈约抬头望进三楼这里,王鸷与他对上眼神。
轻笑着喝了一口茶,“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