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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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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黎动作麻利,但比之更为快速的是难言激动情绪的韦老夫人。
她挥开郗黎想要收起画作的手,满眼激动, “哪里有什么瑕疵,你这孩子就是过于精益求精,再者,瑕不掩瑜,我觉得此画甚好,不必改动,如此变好。”
画中之人栩栩如生,恰如她在铜镜中见到的自己一般。
韦老夫人知晓自己孙女画技一绝,不曾想已经到了如今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
略微浑浊的眼中掩饰不住对此画的满意,一旁机灵些的小丫鬟见状,立马奉承起来,逗得韦老夫人开怀大笑。
郗黎抿唇不语,想要收回画作的手僵在那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在她继续绞尽脑汁想要避免祖母继续赏画时,只听韦老夫人道:“清瑾不如一道看看黎姐儿的画?”
郗黎深深闭眼,悬着的心终究落入谷底。
本就有些好奇的崔璟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从一开始郗黎拿出画时,他便察觉这姑娘有些许异样,一幅画而已,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印象中,她的画技不错,甚至可以称为精湛,平日的言谈间也看得出她颇为此自豪,不改羞于展示才是,今日又为何如此?
老夫人这一出声,倒是给了他答疑解惑的机会。
他起身,缓步来到祖孙二人面前,当那画中之人映入眼帘时,崔璟是怔愣的,并非震惊于画中之人的活灵活现,也并非震惊于郗黎能有这样精湛的画技,而是惊讶于明明这样的画,不久之前他才见过。
不消片刻,崔璟便想通其中关窍。
眼中的神色渐缓,怪不得他总觉那白衣少年有几分熟悉,原是她。
他略带探究地看向此刻一脸死灰的姑娘,直接那姑娘在察觉他的目光后立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崔璟掩住眸中的笑意,认认真真与老夫人品鉴起画来。
站在原地的郗黎此刻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事已至此,不得不安慰自己。
就算被这人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如何,顶多被祖母训斥几句罢了,若是在京城她还会忌惮三分,生怕被祖父等人知晓,但在陵城,祖母可不会因为他崔璟而责怪自己这个亲孙女。
只是日后出门难免会受到限制,毕竟一个高门贵女抛头露面赚钱的确为世间所不容。
更何况,如今这个时代,只有实在活不下去的文人才会沦落到卖画为生。
前方,韦老夫人在过了那阵激动后,慢慢平静下来,看着面前两位郎才女貌的年轻人,再次感叹有缘无分后,在崔璟提出离开后,便打发郗黎去送送人。
看得出来,这孩子应当是有些什么话想对黎姐儿说。
郗黎回来后,将为何没有退婚的事与韦老夫人说得清楚。
老夫人自然心疼崔璟这孩子,不过年轻一辈的事,自然得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果不其然,话才说出口,便见自家孙女顺从地点头。
显然这两人都有话要说。
心照不宣般,二人缓步朝外走。
“黎儿的画技又精进了。”出了院子,崔璟率先开口。
不是质问,也没有威胁,而是真心实意地称赞。
郗黎一愣,下意识道:“其实还可以更好。”
受时代以及用物的限制,如今的画作,换在现代只是平平无奇。
“我相信黎儿可以做到心中所想。”
郗黎抬眸,对上那双深幽的黑眸,感受到他此话的诚恳,笑了笑,并未接话。
“此法是你自己独创?我见识浅薄,还未见过这样奇妙的画法。”见郗黎不回话,崔璟又问。
“算是吧。”郗黎违心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崔璟低头看向在日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的姑娘,“我记得我们的启蒙老师是同一人,他时常感叹你在画技上的天赋异禀,曾令我一度不服气,直到见过你六岁时的山水图,我才心服口服。”
一边说,崔璟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郗黎的神色,见她在自己说话时微微皱眉,露出思索神色,显然对自己说的事没有印象,心里沉了沉。
一双黑眸露出失望神色,果然,曾经的那些吗美好不过只有他一人记得而已。
只须臾间,他恢复惯有的温和神色,继续朝前。
不打紧,日后会有更多的回忆,不急在这一时。
郗黎的确不记得他口中事情,她如今的记忆仍旧混乱,但好在许多原身脑海深处的记忆已经渐渐恢复。
将崔璟的话收入耳中,郗黎皱起眉,这人怎么忽然油嘴滑舌了起来。
不过她并未接茬,对于他的恭维只是笑笑。
眼看过了月洞门,郗府大门逐渐显现于眼前,崔璟心中无奈叹出一口气,只能开口:“黎儿画技惊人,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忙?就以……小公子的名义如何?”
等待郗黎回复的时间,崔璟难免唏嘘眼前人的成长。
若是从前,被他发现如此紧要的事,这姑娘定然要先发制人,可现在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帮忙?
郗黎疑惑转头,对上崔璟略带恳求的神色,不明白能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帮忙。
“你可还记得那日你救下的女子。”崔璟看出她的疑惑,“如今她已然渐渐好转,官府请画师按照她的描述画像,可找到如今我已到达景州数日还是一无所获。”
“今日在街上我如此冒失,也是见到你的画后如获至宝,想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却不曾想,你便是我想要奉为上宾之人,当真天助我也。”
他说的诚恳,极为真诚。
郗黎见状,心中的警惕慢慢卸下。
有什么比你拿捏住对方把柄而更能使他紧守秘密的呢?
像崔璟这样的人,既然示弱的话说出口,自然明白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心中虽如此作想,但郗黎面上不动声色。
“且容我考虑考虑。”她开口。
崔璟笑着点头,明白这姑娘是故意拿乔。
*
这日,郗黎照常一身男装扮相跑出府替人画像。
好不容易偷得几分闲适,便见翰墨林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人。
定睛细细看去不是熟悉的崔璟又是谁。
郗黎正坐于窗边品茗,崔璟缓步上前坐于郗黎对面笑问:“不知在下所求,公子考虑得如何?”
郗黎抬手给崔璟斟了一杯茶回:“大人的提议我应下了。”
“不知公子何时有空与我去面见受害人。景州一案牵连甚广,还是早日为妙。”
见崔璟神色肃穆,郗黎自然也不会因为私人原因而故意与之为难,当即爽快答应。
待郗黎将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的画像画完,早已艳阳当空。
二人随意在翰墨林旁边的茶铺吃了些点心便前往受害人家中。
穿过重重小巷,总算是来到一处小院。
小厮竹青上前叩门,不多时院中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几句交谈声,紧接着,门自内拉开,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老夫人的脸。
来人一脸警惕地看向竹青身后的郗黎,戒备问:“不知几位是……”
“老人家,是我,崔璟。”站在不远处的崔璟上前一步,率先出声。
这次南下,崔璟破格擢升为大理寺丞,受皇帝的特殊旨意,前往景州查案。
虽然官职与涉及的权利不如当地知府,但因皇命在身,在景州一案上的权利显然高于知府。
老妇人一见崔璟,原本警惕的神色立即一变,连忙邀请众人进家中,“原是崔大人,老婆子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说着,连忙将还在后院忙碌的自家老头叫了出来,预备杀鸡打酒招待他们。
崔璟赶紧制止,只道:“老人家,我今日仍旧有公务在身,还得见一见您家女儿,不知她方便与否?”
闻言,两位老人面露难色,但还是进了房中,不过须臾间便出来,一脸苦涩。
“大人,不是我们不愿理娘见你们,而是自打那日后,她便不见任何人。”
头发花白的老头哀戚道:“那日也是大人你说想要尽早那恶人缉拿归案,理娘才愿意见那画师一面,自打那以后,她便一个人待在房中,可谓是水米不进,我和老婆子光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理娘自来是个坚强的性子,做事要强,从不畏惧闲言碎语,也正是如此,她一个姑娘家家才敢独自在城郊经营一个吃食摊子,可自打那事以后,街坊邻里口中的话越发刻薄难听,连我的理娘都被逼成如此模样,若不是她不愿走,我们一家早便搬走了。”
许是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倾诉之人,老妇人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所想说出,眼泪便扑簌簌流下来,只一瞬便泣不成声。
“她说,她说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恶人被缉拿归案,否则她死不瞑目。”
夫妻俩哭得不能自已。
今日跟着郗黎一起出门的青栎连忙上前抚慰,总算将人慢慢安抚住。
郗黎环顾四周,结合着两人的话将这一家的情况了解个大概。
来到路上崔璟便告诉她,理娘家中如今只有她一个女儿,上面有一个长兄几年前便因为意外去世了,老夫妻俩经营着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面馆,可悲的是,在长子死后,面馆被人盯上,夫妻二人又没什么本事,家中的日子便越发捉襟见肘。
直到理娘渐渐长大,一手厨艺比之母亲更甚,自己经营了一个小摊,生意红火。
只是伴随生意红火的同时,流言甚嚣尘上,但理娘本身也不是那等轻易被打倒之人,为了减少街坊邻里对父母的奚落,她便搬到了城郊。
那些人的生意恢复,目的达到了,自然流言少了,可偏偏理娘出事了。
从前身子不怕影子斜,对于谣言理娘不放在心上,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不愿再见人。
凭借前世对受害者心理的少量了解,郗黎作出判断。
虽不知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郗黎想试试与理娘沟通沟通。
“老人家,可否让我在门外与理娘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