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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姜真的话并未让荀善言变了脸色,他亦不恼怒,而是轻笑出声,从容不迫垂手作揖,“是余所问不当,多谢少主点明。”

      他不仅五官俊逸为当世少有,那身宠辱不惊,凡是都胜券在握的气度亦是少见。

      姜真见了这么多人,做了蓟州少主后,身边的更是数得上的俊杰英豪,能有那种气度,笑时风淡云轻的姿态能如此闲适自得的,她只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仲父左丘始。

      若非聪慧到极致,能将世事稳操手中,胜券在握,是不会有那样的姿态神韵的。

      他虽与赵使同行,但言语间已表露不是一路人,暂未知是敌是友,只看他的气势便知不是小事,但既然还不到明火执仗敌对的时候,姜真自觉也没有必要与人为难。

      她脸上立时浮起些笑颜色,“哪里哪里,你瞧着年岁显见比我大上一些,我便喊你善言兄,可好?”

      “承蒙少主抬爱,善言无有不应。”他语气淡然,面含微笑,嘴上说着抬爱,但神情依旧是宠辱不惊,平淡无波。

      他是个有趣的人,姜真起了两分好奇心,但她另有要事,今日怕是不能继续和他消磨下去了。

      故而,她高高抬起头,主动道:“那人已经走了,我看善言兄应也有要事吧?就不要在此耽搁了,也不必顾忌我留下来,我可不是那等凄凉狭小之人。”

      姜真赶人就算了,还顺带阴阳了一下已经被气走的赵使,偏偏话说的得宜,让人无可指摘。

      荀善言自是不会强留,他这样的聪明人做不出那样不体面的事,因而只是注视着姜真,微微笑道:“少主说的是,荀某告辞,若来日还有再见时,盼望能有与少主一叙的荣幸。”

      姜真敷衍的笑着,“哈哈,自然自然。”

      话已说尽,自是只有走这一条路了。

      看着荀善言翩翩如流水般姿态优美地行了一礼,后转过身的背影,姜真很快挪开目光,冲着一同跟来的少年郎们扬手,让他们自行吃喝,今日的一切花费由她来算,引来一阵叫好声。

      接着,她才看向今日突然冒出来的意外之喜。

      “女公子,真豪杰!”姜真眯着眼睛,笑得意有所指,眉毛一动,冲马秋曜一拱手。

      看姜真的样子,便知晓今日有得商讨了。

      马秋曜先是一怔,很快扬唇,小巧的嘴唇慢慢抿起,露出悠扬放肆的笑来。她平日里几乎都端着贵族女郎的架子,或是为了驱使某人而装成对方喜爱的样子,尽管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笑,却又何曾在人前如此恣意。

      “少主过誉了。”

      姜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诶,谦虚什么,一局棋把那老东西逼得快疯了,一般人可没有这本事。”

      没人不爱被夸,即便姜真夸得糙了些,马秋曜心头也不由漾起些涟漪,嘴角悄悄翘起,眼角眉梢都是自得的喜意。她努力了这么久,到底还是叫姜真对她侧目了。

      马秋曜心头虽升起喜意,可她行事素来谨慎,从姜真力荐她,为她争取与赵使博弈一局起,就一直有所疑惑,到了这时,免不得问出来,“您如何得知我的棋艺能胜过赵使,万一……我若输了,您同蓟州的脸面都会被尽扫。”

      纵使站在那,周围都是人不着痕迹地打量,怎么都不舒服,姜真背手朝身旁的雅间走,留下一个恣意不羁的背影给马秋曜。

      “啊,你命下人打我那回,可是先把我喊到马车前的,风吹起帘子,我不敢看你,却看到了案几上的棋局。你的棋不错,可惜棋艺差了点,虽有巧思,奈何心胸不够,好好的局面硬是走窄了,若是能从眼前的得失跳开,下得再大胆些,那局也就破了。”

      姜真说着,已站在竹帘前,她掀起竹帘,看着神色震惊的马秋曜,笑了一声,疏朗豁达,仿佛另一个姜真,叫马秋曜心头惊诧不已。

      却见姜真笑盈盈地看着她继续道:“差是差了点,比起方才的老东西却好上些。你素来争强好胜,难以言败,那时的棋艺都胜过他,如今自不必说,赢他,可比喝水饮茶简单。”

      姜真朝她挪了挪下巴,点头示意,“不进来细谈吗?”

      马秋曜被姜真的另一副面孔镇住,她一提醒,才如梦初醒,歉然地欠身行了一礼,步伐略微凌乱地走进雅间。

      这里先前的客人已经走了,也没上新茶跟点心,只有窗前卷起的帘子昭示着此处的好风景,外头行人熙攘,好生热闹,适宜在与人交锋头昏脑涨后,放眼望去,舒展舒展心情。

      马秋曜平日里最讲究豪族门第的排场,今日先是大胆一搏,又被姜真的话乱了心神,早失了那份计较的心,她满心满眼只记挂着一件事。

      “少主可是想通了,愿意与我兄长结盟?

      “您放心,此事你我皆有利可图,只要你愿意,明日我便禀明阿父,你我定下婚约,助少主坐稳蓟州。只要与我马家结亲,蓟州本地豪族都将俯首。不仅如此,我非小气不能容人的,那位罗家七女公子,您可以纳为夫人,来日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只管告知于我,内宅中我会护她周全。

      “您先时说我争强好胜,想来对我的性子已有些了解,不似那些沉溺美色的草包士族郎君,我亦不再瞒您。只要少主想,秋娘既可以是争宠的后院妇人,也可以做您平定蓟州的左右手,好赖我出身蓟州马氏,许多辛密是外人如何费尽心思也无法得知的。”

      马秋曜顾盼多情的美目却是坚毅的神光,把自己心头盘算已久的打算娓娓道来。

      姜真给予了她最基本的尊重,待到她说完,才换了个坐姿,倏尔身体前倾,靠近马秋曜,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的条件很丰厚,作为盟友,你要换什么?”

      马秋曜张嘴欲言,却被姜真抢先一步,她目光灼灼,“只要我坐稳蓟州后,助你兄长夺得马家?那你呢,马家可会,不,哪怕是一半的马家,可会落入你的手里?”

      马秋曜再次张嘴,她想解释,想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说自己可以让兄长听自己的,想说自己作为交易本身就得到了蓟州主公妻室的地位,可这些都不待她解释出口,姜真依旧抢先一步,把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当然,这一切都与我没关系。我只为我的盟友考虑,你只想劝说我与你兄长结盟,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不会同意的。

      “我不与蠢材结盟,尤其是冲动易怒,关键时刻犹豫不清的蠢材。

      “你说的那些好处,还不值得我选他结盟,为他擦屁股,承担他闯出祸患的风险。”

      姜真笑时眼尾翘起,总叫人察觉出一股讽然的意味。

      马秋曜听姜真羞辱自家兄长,却不曾解释,她私心里也觉得兄长不堪大用,但那又有何法?她的兄长,到底需要她来筹谋,否则阿娘九泉之下如何相安?

      因此,她还在凝眉思索,要如何让姜真回心转意。

      姜真一瞧她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也清楚自己先前所言她怕是听不进去,干脆利落走人,唯有留下甩动的竹帘,彰示结盟的又一次失败。

      姜真是个可以随遇而安的人,既然不能结盟,那就抛之脑后好了,她走到外头,和那群自己个跳起舞的少年郎们凑在一块,有人喝茶,有人用筷箸敲打碗沿,有人拿过伎人手中的琵琶自己个闭目沉浸弹奏起来,还有舞剑的,叫好的,跳起破阵乐舞的……

      姜真一出去就是笑容满脸,互相揶揄,她毫不见生,更不怕被笑,没学过舞的人也跟在跳破阵乐舞的人身后,跟着有样学样,抬胳膊踏脚,把脸憋得凶神恶煞,玩得十分尽兴。

      她可看得开呢,人生无非便是如此,今朝能乐且先乐着,哪怕明日赴死又有何影响?

      横竖她是尽了人事,无愧于心。

      一群人高声笑着,胡闹着,十几岁的少年们,只觉得天下都是有趣的,只待他们这群雏鹰翱翔天际,大展拳脚,哪有半分愁滋味!

      “哈哈哈哈”朗朗的大笑声,是少年的轻狂,亦是数之不尽的风流蕴藉,以意为之的爽快恣性。是未真正从父兄手中接过重担才能有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大笑。

      “小爷我往后必定要做大将军,似我阿爹,不,比我阿爹还要厉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那时,没有人敢在蓟州,敢在少主面前放肆,倘若有,我便马踏其国,灭其家毁其国!”小庞介偷偷喝了点酒,爬上案几,红着圆润的小脸,信誓旦旦道。

      “好!!”这是其他少年的叫好声。

      姜真也畅快的跟着笑了起来,拿起一杯酒咕噜入肚,倒拿酒杯,尽显豪气。

      这场热闹,少年们几乎都尽了兴,直到入夜才算结束。姜真看着他们一个个被下人送走,没有带下人和车马的也无妨,她派人给送了回去。

      等天地重归寂静,姜真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圆月在黑夜里将凡尘的一切照得明如白昼,但周围到底还是安静。

      因此,当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时,周遭的路人也好,屋内的百姓也罢,都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便是高喝声,“抓-刺-客!”

      在这蓟州,最遭人想杀的应当是姜真才对,可她马车附近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显见不是杀她的。

      真是奇了,也不知道是得有多缺德,比她还遭人恨。

      姜真忍不住掀起马车窗边的帘子,问起随从来,“怎么回事?”

      “回禀少主,前头好似是赵使的车驾,遇上刺客了。”随从恭敬回道。

      “哦,可有事?”她才问完,就见赵使被他的下属护着下了马车,看样子只是受了点伤,恐怕会遭点罪,但大事是没有的。

      见状,姜真便歇了掺和的心思。

      凭他白日那番话,惹了蓟州人厌恶实属应该。况且没出大事,就不必上赶着凑去遭人骂了。姜真抬起手,叫人把她马车上代表蓟州姜氏的徽给摘了,抄小道回府。

      横竖她是不准备管的,要是赵使的下属能把人抓到,是他运气好,抓不到也是他活该。

      然而她的马车抄小道不过走了半刻,忽而马儿便嘶鸣起来,姜真周围的护卫警醒起来,姚粟来则对着周遭大喝,“哪来的宵小,给爷爷我滚出来!”

      姜真身边不少随从都去送那些少年了,马车身边跟着的不过三四个随从并一个姚粟来,好在他们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为了姜真关键时刻是可以不惜性命的。

      姜真正好掀开车帘,却见一滴粘稠的液体从上头滴落,风带动来的气味中隐约有股铁锈味。

      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而外头的姚粟来已经拔箭射人了。

      “等等!”电光火石间,姜真飞快道,“别动手。”

      姚粟来不知道姜真为什么不让,但姜真是少主,她的话必须听,所以姚粟来又射出一箭,硬生生将原来的箭给打偏。

      姜真直接下了马车,坦坦荡荡道:“我知几位是仗义蒙难,今日倒是巧了,恰好撞上,你我之间本无积怨,不必无谓争斗打杀。若是信得过我,我愿助几位暂渡难关。”

      她说话郎朗清正,即便年岁不大,可言行有据,很能信服人。

      眼下,除了信她,的确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正巧夜空乌云飘过,挡住了圆月光辉,天色一时寂暗下来,待到乌云散去,马车前已不知不觉多了三人,一长一幼的男子,还有一个花样年华可言行瞧着甚为泼辣的少女。

      姜真的目光忽而一凝,倒是有些意外。

      本以为是义愤填膺的蓟州百姓,却不想是外族人,他们即便穿着蓟州的衣裳,可行为举止,还有面相不难辨认出来。

      也不知道赵使是做了什么,初来乍到惹得蓟州百姓尽皆厌恶也就罢了,连望疆部族的人都能升出不忿。

      啧啧,大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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