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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遗物 ...

  •   只看一眼,他就眼皮一跳别过了脸,身子侧着想再往后靠一点,这个姿势却几乎被圈在沙发内动不了,对方带着热气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扑在脸上,林迷被迫有点紊乱,第一时间没能伸手去接。

      “创可贴,别矫情了。”张觉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还用我帮你贴上?”

      对着他那一说话一呼吸间浴巾都要往下掉的样子,林迷心里的挖苦都变成了想跑的冲动,他最后说了句,“嗯,给我吧。”然后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犯病了?”看着夺过东西跑走的林迷,张觉顿了两秒,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扯开浴巾往里头瞅了一眼,“老子穿了——再说了你他妈的没有啊?”

      旁边他卧室的门在这一刻被彻底关紧了,门上贴着的动漫墙纸轻飘飘地动了一下,这次倒是没歪。

      落锁后,林迷的后背靠在微凉的门板上,心脏还在经受被突脸后的狂跳,一下,两下,他记得在全国数学竞赛考场都没这么紧张过。

      黑色的,字母纹,他的脸变得先白再红又白,能不能别让他看见是什么颜色啊。

      深吸口气平静片刻,他抬眸,发现张觉的房间倒是比他本人要低调多了,屋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放了点破烂东西的桌子,一面贴着少年漫画海报的墙,墙上挂了把木吉他,吉他应该是很久不用了,弦直接受潮整个塌了下来。

      整体来看倒是比起林迷自己的房间还干净。

      他松开箍得很紧的衬衫袖口,坐在新换好灰色床单的床上,将大灯关掉换成了小灯,周围顿时变成了昏暗状态,感官上来讲是舒服多了。

      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目养神片刻,他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偶遇再到打劫再到逃跑,这么一天的经历都能拍电影了,一想到日后要经常受这种干扰,他就操心人生要完蛋了。

      和以前的生活也算是各有各的难处。

      正想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

      第一遍他只觉得是任行远还要跟他掰扯什么问题,无聊地解锁屏幕,发现通知栏里躺着条消息提示——awake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

      竟然还真通过了,林迷本来以为对方只是找个茬跟他吵架的。

      在愣神的片刻,张觉很快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awake:钱不用你转,但是今天发生的事别说出去,懂了么?

      林迷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有啥能力来质疑他,莫名产生点叛逆的心理,他指尖悬停,开始打字。

      雾都:要是我非要说呢

      发送成功的一刻,他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猜测对面会怎么回复,愤怒,妥协,还是直接来踹门。

      很快,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awake:你不怕丢脸就说吧
      awake:反正被堵墙角欺负的不是我

      ?他明明差点就动手了好吗。

      林迷觉得这人随便一句话都能去领个什么“最拿腔拿调令人窝火”奖了。

      他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编辑完一段,就要按发送,但想到对方等着给他挖坑说“这就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突然觉得这个过程实在是非常不美好和毁人设,于是滑行删除,非常高冷地,没回。

      毕竟蔑视才是最好的凌迟。

      不自在的感觉卡在这里,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才能缓解,他顺手点开对方的头像,发现张觉倒是比想象中的大方,单方面对他开放了自己的朋友圈。

      就是好像因为闲得慌,每天都能发很多条,大量的广告投票和游戏每日分享中,夹杂着几条原创内容,画风如下:

      【摩托车图片】夜骑,感觉良好
      【窗外晚霞】真的挺好看
      【分享音乐】歌词不错,曲一般
      【游戏截图】还有能打的吗?来单挑

      ……

      挺意外的,他以为当大哥的人更喜欢在朋友圈发暗杀名单呢。

      向下滑的过程中又不小心点到张觉分享的一首音乐,他立刻缩手怕再误触到点赞。

      前奏轻响几秒,温柔的女声立刻忘我地在耳机里流泻开,音乐特殊的频率瞬间打动了他的睡眠神经。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一曲还没播完,在旅途的劳累和精神压力的双重作用下,他将侧脸埋在暖和的被窝,鼻尖萦绕着布料柔软的柠檬香味,只撑过几秒就睡着了,甚至连灯都忘了关。

      。

      这一夜他睡得尤其香甜,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阳光在床沿处落下了一层暖绒的温度,四周亮得发白。

      处于混沌中的林迷用胳膊微微挡着光,一时间大脑没有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正眯着眼睛发呆,门边突然出现了一声猫叫,声音不大,却在大早上尤其清晰。

      幻听了吗?有猫?哪里的野猫进来了吗?他摸起眼镜,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推开门,他看见张觉练杂技似的从厨房端出一大碗白粥和一碟油饼,一只昨天没见过的奶牛猫紧贴着他的小腿,跟他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向桌子,这猫应该浪荡惯了,在余光瞥见他后喵了一声,黄棕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挑衅。

      林迷离猫远了点,他一向跟这种小动物相处不好,小心挑个地方坐下了。

      “哎,”张觉腾出手用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仍在盯着他,“你干嘛呢?”

      林迷的动作顿了顿,“吃饭?”

      “我让你吃了吗?”张觉的语气轻飘飘地上扬,又恢复了昨日的欠揍。

      大早上的还真是特别烦。

      林迷单手拿着筷子,抬头,漆黑的瞳仁中衬出独对方特别坦然的缩影,“然后呢?”他问。

      “先给我放这,”张觉指了指碗刻字的边缘,修长的指尖在上面点读,“没看到这上面有个名字吗?暗夜行者猫专用,是你的吗就吃?”

      那猫在一旁舔了舔爪子,看起来倒像是比他主人更精通“鄙视”的表情。

      林迷彻底无语了,第一,这猫竟然叫暗夜行者,听着像是张觉把自己中二网名给传承了,第二……

      他很接受地点了点头,“行啊,我吃这个总行吧,”然后伸手捞起另一个碗,特地看了眼碗边并指出,“顶上没写张觉狗专用。”

      张觉:“……”

      在屋子里的火药味又开始稀稀拉拉飘起来之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卢韵娟幅度很大地跟沿街的人打招呼,然后转身进了屋。

      林迷顺着往外看了一眼,一群手拿法器的道士在路边拦车,衣服上贴着随风飞舞的黄符,应该是刚从他家的方向出来。

      “完事了?”张觉换了一个碗问。

      “嗯,完事了。”卢韵娟背对这边换鞋,进屋后看见林迷坐在那,有点尴尬,“那啥小迷,房子搁久了不住多少都会有点问题,也是图个吉利,跟你爸爸的事没多大关系的。”

      林迷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选择低头把饼咬得更紧了点。

      “完事就赶紧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这破沙发睡一宿掉地上两三次。”

      “自己睡觉不老实赖沙发窄。”卢韵娟随口接了一句,“你睡得怎么样啊小迷?”

      “嗯,”林迷用长到手腕的袖子轻轻揉了一下脸上的印子,“床好硬,还好臭,没睡好。”

      卢韵娟又看向了张觉。

      “扯呢,新换的床单,”张觉突然放下筷子,“卢女士,你还记得我一米九,而你家沙发只有一米八,以及,”他的语气加重,“说好早饭你做,才六点就支使我起个大早……反正你现在就全听他的是吧?”

      “就让你睡一宿沙发,至于吗?”卢韵娟一键开启了信号屏蔽模式,拿起衣服对林迷说,“吃完了吗?走吧,咱们一起回去看看。”

      林迷很快地整理了一下心情,“嗯”了一声放下碗,“我去拿书包。”

      “我给你拿,别进屋乱动我东西。”张觉撂下句话,半分钟后把他连外套带书包全从屋里扔了出来。

      。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隔壁的这栋宅子就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从外面看,窗户都是灰蒙蒙的没有反光,大门的锁也还是几年前的款式,确实很有凶宅独有的阴森气质。

      其实林迷也知道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血,只是人在这里消失了,他都知道,但还是没法坦然接受。

      “怎么了?”站在旁边的卢妈妈转动着钥匙开门,“是不是也有点觉得怀念?”

      “嗯,”他站在旁边的小台阶上,缓缓开口道,“感觉屋子里还是以前的味道。”

      空气中飘起的灰尘,弥漫出潮味的家具,以及恍如隔世的挂画,全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过去。

      “是吧,格局什么的都没变,我刚收拾了一下,把要给你的东西放这边了。”卢韵娟说完走向柜子,“哎,在这呢。”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制箱子,那箱子中等尺寸,被成年女性拿在手里仍然显得很笨重。

      卢妈妈用手指轻轻拂了拂表面的浮灰,解释道:“你爸爸的遗物,当时很多人建议要一起埋进去,但我说他儿子还没有见过最后一面,不能就这么放下。”

      林迷伸手接过,用指尖触碰着外沿,一处一处,慢得像在输入有关时间的密码。

      他揣摩着父亲这辈子最在意的东西会是什么,又是什么,即将成为比父亲陪伴自己更久的纪念品。

      打开的那刻,一阵薄灰扑面而来,箱子里面的东西不多,在一堆绘画工具旁边摞着几沓他小时候的画。

      红色的半圆形太阳发射橘黄色的暖光,底下是一片青草地上的小人和爸爸妈妈,身后的方块房子旁生长着三角树,象征幸福的炊烟一圈一圈升起,画面边缘是父亲用红色钢笔的评语:小画家很棒,继续加油。

      白苏和就是这样,一辈子无欲无求,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随母姓也无法干预,一直到成为一堆无机物后都没有麻烦过他什么,或许这段短暂又记忆模糊的绘画时间,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亲情。

      卢妈妈在一旁拍着他肩膀关怀道:“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但是咱们也要往前看啊是不是,带着你爸爸的那份一起。”

      林迷收好情绪,合上了箱子,兀自说出考虑很久的事:“卢妈妈,我的学籍手续已经在手里了,但是我还没参加高考,如果要在这边上学的话,能帮我把监护人的部分办理一下吗?”

      这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的试探,听着像是一段空白的自言自语。

      卢妈妈愣了愣,理解后心疼地皱紧了眉头:“孩子,你的决定我肯定都支持你,就是,”她说,“你得先考虑考虑现实问题,环境啊教学啊这些……不过我先帮你给老师打电话问问,有消息前你都可以改。”

      言外之意是给他一点自己的时间。

      林迷感激地点了点头,方才如此悲伤到麻木的心,直到现在才逐渐变得好了些。

      “行,那我先去准备扫墓的事情,你收拾一下,我等会来叫你。”她最后拍了拍他的肩。

      在人走后,他头后仰微微阖上眸子,借此缓和流泪后眼球的灼烧刺痛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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