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话说出口,梁忱瞧见大哥面色微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他刚回京,李印就提醒过他,如今的大哥是皇帝了,忌讳比从前多,在大哥跟前说话要过过脑子。
在其他官员面前,梁忱记着。但刚刚只有兄弟二人,又聊着家事,他一放松就忘了。
“大哥,我没别的意思,陛下给公主选的驸马肯定是好的,我刚是关心大侄……公主……”梁忱赶紧放下筷子,解释道。
元章帝打断他,“没怪你,我给她选的驸马……”他说着轻叹口气。
他从前忙着四处征战,对妻儿亏欠甚多,两个儿子还好,大一点他就带到军中亲自教导,两个女儿却经常一年见不着几次。
岁岁又不一样,岁岁刚出生那两年,他还在梧州,是看着小娃娃一点点长大的。
她从小就长得好,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皮肤瓷白莹润,像是画上的小仙童,小家伙周岁刚过就学会走路,像个小鸭子一样哒哒哒跟在他后面喊“爹爹”
他对岁岁既有亏欠,又不失亲近。他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从前他没当皇帝,能力不及也就罢了,如今他是九五之尊,还让女儿受委屈,那就太说不过去。
他曾以为不让女儿受委屈,就是让他嫁给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无论从容貌气度还是学识才华,裴临书都是年轻公子中数一数二的,再加上高贵的出身,普天之下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了。
而且裴临书当时急需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自己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应该心存感激才是。
可如今看来,这人的清高傲慢是刻进骨子里了,纵使表面低头,心里也不会记着他们顾家的恩情。
或者说,想用恩情换他对岁岁的感情,是换不来的。
可二人已经成婚,后悔也来不及,元章帝正为此发愁。
“咋了?驸马对公主不好?”梁忱见元章帝欲言又止,猜测道,他有点不敢置信,大侄女那么招人疼,哪儿有人忍心对她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感情淡了些。”元章帝道:“行了,你别操心了,岁岁又不是吃亏的性子。”
梁忱还想说什么,太监在外说有官员求见,他不好耽误大哥处理政务,三两口吃完饭,先撤了。
从宫里出来,梁忱没回自己的定国公府,而是往隔壁街上的安国公府找李印。
李印正在校场教俩儿子射箭,听管事说定国公来了,就让梁忱直接到校场来。
兄弟二人一边看着李家几个儿郎练习拉弓,一边说话。
梁忱先说了蒙古驻军的事儿,“大哥还是不让我去。”
“那多好啊,你这些年四处征战,也该休息了。”李印笑道:“在京城咱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梁忱撇撇嘴,“不让我打仗,我都不知道干什么了,这些年住惯了军帐,躺在定国公府那大床上我还睡不着觉呢。”
李印哈哈大笑,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傻小子……”
梁忱也咧嘴笑。
他生得剑眉星目,五官轮廓深邃,偏眼尾弧度圆润,一笑起来就透出几分稚气,不像个位高权重的国公爷。
李印道:“你这年纪,也该续须了,续了胡子显得稳重。”
梁忱摸摸下巴,“真的吗?其实我在军中就留着胡子的,这不回了京城要上早朝,捯饬的利索点儿,才把胡子剃了。”
“以后别剃,留胡子好。”李印上下打量他,“瞧你这样哪儿像个二十七八的人,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就是个儿长高了。”
梁忱才不愿意被说毛头小子,决心回去就留胡须,留了胡须确实显得成熟,三哥就比自己大两岁,瞧着和自己像两辈人。
二人说话间,梁忱还顺便指点了下李家几个孩子拉弓的姿势。
李印擅用火铳、射箭不如梁忱,就让他都指点几句。
李印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侄子父母早亡,从小跟着他这个叔叔过。
李印的原配妻子吴氏是个苦命的,在李印当上国公的前两个月病逝。
李印没再续弦,只扶吴氏的通房田氏做了姨娘,照看孩子们。田氏给李印生了个女儿,取名李芙,才两岁多。
得知梁忱来了,田姨娘就抱着女儿过来向梁忱行礼,热情地招呼他留下用晚饭。
梁忱也不客气,点头答应。
李印故作嫌弃,“中午在宫里蹭了一顿,晚上又在我这儿蹭,你家厨子辞掉算了。”
梁忱笑,“若是二哥还在,我早上去二哥家吃,那真是可以把厨子辞了。”
此言一出,李印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他轻叹口气,“是啊,二哥要是在就好了。”
当初兄弟四人结拜,元章帝顾鼎、李印和梁忱都是穷苦出身,唯独老二于寿恒颇有家私,但因佩服顾鼎为人,才与他们成了拜把子兄弟。
顾鼎打仗,军费开支巨大,于寿恒出钱出力,要没有他,顾鼎连长江以南都拿不下来。
因此论功封爵时,于寿恒排在头一个,封齐国公。
但他难免有点居功自傲,几次三番对元章帝出言不逊,后又被弹劾延误战机,不到一年,元章帝就削了他的爵位。
于寿恒心中气闷,在家借酒消愁,谁知他本就有心疾,根本不宜饮酒,竟在一次大醉后猝然离世。
这件事是兄弟几人心里的疙瘩,尤其李印,他眼睁睁看着大哥和二哥隔阂越来越深,却无力改变。于寿恒的死,让他生出几分唇亡齿寒之感,自那以后,他在元章帝面前便更加谨慎。
这些事梁忱只是听说,他的感触就没有那么深。只是心痛二哥英年早逝。
“爹爹……抱……”
小女娃清甜的声音唤回二人的思绪,梁忱抱起伸着手求抱抱的小李芙,“来,让叔抱。叔抱得高。”
谁知李芙不愿让梁忱抱,挣扎着蹬腿儿,“要爹爹要爹爹!”
“我们芙芙嫌弃你!”李印赶紧接过女儿,轻轻拍着。
梁忱也不恼,“看来芙芙怕高。”
李印:“……”
梁忱不由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顾青岁,她没比芙芙大多少。小丫头伸着手让他抱,还要让他举高高。举的越高小丫头越兴奋。
她小时候沉甸甸的,举一会儿还挺累。
一转眼,她都嫁人了。
梁忱心里难得生出几分感慨,又想起元章帝和他抱怨的事儿,于是看向笑着逗女儿的李印,“对了三哥,你瞧着裴临书那人到底咋样?对大侄女是真心好吗?”
李印:“没怎么接触过,看着挺矜贵的,但要说对公主……”他哂笑一声,“我瞧着他是没看上公主,公主咱们自家人看着好,但在那些世家眼里,公主既不通文墨,也不端庄淑女,连衣着品位……”
他还没说完,就被梁忱打断,“三哥,你怎么这样说公主?”
“不是我说,是那些世家……”
“他们眼瞎!”梁忱瞪眼,“能娶到大侄女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他现在恨不得冲到公主府把姓裴那小子捶一顿。
“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人家公主有父兄撑腰,不会受委屈的。”李印见梁忱怒气冲冲的,不由好笑。
“怎么没关系,大侄女是我看着长大的。”梁忱嘟哝。
晚上回到定国公府,梁忱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儿,越想越担心。
大侄女那性子要强,吃了亏也不好意思说。估计委屈都憋心里了,才生病的。
此时天晚,他也不好去看她,思来想去,让管事把前段时间元章帝赏的一瓶玫瑰露送去公主府。
这东西甜丝丝的,又有疏肝解郁的效果,正适合她喝。
顾青岁今日精神又好了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下午跟荷露、菊霜一起清点妆奁和衣柜,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裴临书想来为昨晚的事情赔不是,也被顾青岁打发走了。
道歉的话没什么用,顾青岁才懒得听。
首饰衣服都清点完了,顾青岁决定明日去库房清点古玩字画那些。
她当时的陪嫁颇丰,元章帝开了库房让她随意挑,库房里都是前朝留下的字画珍玩,顾青岁一点不客气,挑了好些价值连城的,虽然她看不懂,但未来驸马能看懂啊。
后来有些字画确实给了裴临书,也有赏给裴家两位姑娘的,荷露那儿有记档,但顾青岁怕有遗漏,就打算在和离前再对一遍。
到了晚间,顾青岁正和两个婢女回忆之前赏赐出去的东西,裴家两位姑娘来了。
顾青岁和裴家两位姑娘的接触不多,对崔夫人和裴临书的不满倒没牵扯到他们身上,便到堂屋招待。
裴临书自然也到后院来了。
“我们本该昨日就来探望嫂嫂的,奈何妹妹身上不舒服,就拖了一日。”裴秀嘉先含笑请罪。
顾青岁:“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
裴家两位姑娘微怔,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顾青岁笑道,“秀婉病了,你这个当姐姐的竟不离左右亲自照顾,这样的感情还不好?”
裴秀嘉:“……”
裴临书忍不住皱眉,公主不给自己好脸就罢了,对两个妹妹也这样。
裴秀婉飞快瞪了眼姐姐,都怪她偷懒,还好意思拿自己挡枪。但到底是一家人,她也只好替姐姐解围,“昨日姐姐本是要来的,但怕打扰公主静养,就先派了嬷嬷来,想着殿下今日精神好些了,我们才敢来叨扰。”
顾青岁颔首,“其实不必费心,倒是本宫这病耽误了驸马回去给婆母尽孝,实在是本宫的罪过。”她说着看向裴临书,“本宫已经无大碍了,明日你还是回去看看婆母吧。”她早知道崔夫人的病有一半是装的,也就懒得过去做样子,裴临书愿意拿自己母亲当挡箭牌,她就配合,就不知没病却说自己有病,算不算是诅咒自己。
裴家兄妹闻言,脸色都有些尴尬,正这时,就听荷露在外通传道:“公主,定国公派人送来瓶玫瑰露。”
顾青岁听说是梁忱让人送来的,立刻放下药碗,“人呢?快请进来。”
很快,进来一个瘦高的婆子,笑盈盈给顾青岁和裴临书见礼。
“兰嫂,”顾青岁忙让荷露给兰嫂倒茶,又让她坐,兰嫂本名玉兰,从前是顾家的丫鬟之一,后来嫁了梁忱军中的一名炊事兵,正好梁忱也有了府邸,王皇后就让她去定国公府当差。梁忱这三年来没在家住过几天,府里有什么事儿都是兰嫂在管。
顾青岁见了她当然亲切,笑问道:“这么晚,忱叔怎么派您来送东西?”
“国公爷关心殿下的病,让奴婢来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还问公主想吃什么玩什么,他明日给您寻来。”兰嫂道:“那瓶玫瑰露是之前陛下赏的,国公爷说您生病了喜欢喝甜的,就让都送来。”
上月南边送来了十几瓶玫瑰露,顾青岁得了三瓶,她不到半月就喝完了。没想到父皇还给忱叔留了一瓶。
顾青岁笑的眼睛弯弯,“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忱叔也不爱喝这些。”当即打开玫瑰露,让菊霜帮她兑一杯。“除了玫瑰露,我倒也没什么想吃的,让忱叔放心,我已经无大碍了,改日去找他玩儿,他那定国公府我还没参观过呢。”
“国公府大是大,就是没什么人气儿,国公爷还说要把花园铲了,改成跑马场。”
顾青岁笑得肚子疼,“也就忱叔想得出来。”
裴秀嘉见公主和兰嫂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了,只当是故意晾着他们,心下不悦,便提出先告辞。
顾青岁让裴临书去送,兄妹三人刚走出正院,裴秀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我们冷嘲热讽,对这个奴才却那么热情,什么意思……”
“人家聊得来嘛,”裴秀婉掩唇轻笑。
“是啊,一瓶玫瑰露都当宝贝巴巴地送来。”裴秀嘉也笑,可见那定国公也是一样的小家子气,就这还有那么多京中贵女想嫁定国公,是眼瞎了,还是好日子过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