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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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沈博舟”三个字，苏梨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倏地熄了。
“不用了。”她扬起一抹得体却疏离的笑，声音轻而坚定，“农场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沈先生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以后若来南湖，我请大家喝汤。”
傅筠接完电话回来，恰好听到这句。
他坐回位置，递给宋也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情况？”
宋也耸耸肩，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鬼知道。”
气氛陡然凝滞。
说实话，苏梨此刻只想立刻离开。
在这个雅间里，若剥离“沈博舟”这个纽带，眼前这些云端之上的人，谁又认识她苏梨是谁？
幸而，服务生适时开始上菜，略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苏小姐。”陈述温和地打破沉默，抬了抬手边的酒瓶，“能喝酒吗？”
“这是我的私藏。”
爷爷喜欢藏酒，苏梨自幼耳濡目染，算得上半个行家。陈述手中那瓶，是价值不菲的知名烈酒。
她其实不善饮。
但眼下这尴尬的局面，似乎只有酒精能稍做缓和了。
“可以喝一点。”苏梨起身，接过那沉甸甸的酒瓶，为在座每一位细致斟满，最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举起酒杯，笑容清浅却真诚：“这第一杯，敬各位。”
“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几轮酒过后，席间的气氛果然活络松弛了许多。
“苏梨，”傅筠忽然探身过来，压低声音，“沈博舟那家伙…欺负你了？”
“傅老师，”苏梨学着他放轻声音，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能被欺负，至少说明是被看见了。我啊，还入不了沈先生的眼。”
傅筠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再靠近些。
苏梨从善如流地微微倾身，“怎么了？”
“告诉你个秘密。”傅筠声音压得更低，“我加你微信的事…是他嘱咐的。”
苏梨眸光微凝。
这倒是她未曾料想的。
“为什么？”她问。
“我哪儿知道，”傅筠笑得意味深长，“要不……你自己去问问他？”
“他这会儿，就在隔壁雅间应酬呢。”
“你俩嘀咕什么呢？”宋也插话进来，“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没什么，”苏梨顺势转移话题，笑着起身，“我就是问问傅老师洗手间怎么走。”她朝门口示意了一下，“抱歉，失陪一下。”
对面的陈述闻言站起身，“苏小姐，我陪你去吧。”
“不用，”苏梨拿起椅背上的手包，“我自己可以。”
宋也伸腿轻踢了陈述一下，看似醉意上头：“你TM见着美人就智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人家去洗手间，你想怎么陪？”
陈述回踢他一脚，“闭嘴。”
随即向苏梨投来歉意的目光，“苏小姐别介意，他喝多了就爱胡言乱语。”
苏梨本就没放在心上，摇头笑了笑，“没事。”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雅间。
——
或许是因为傅筠刚才的话，路过隔壁雅间时，苏梨的脚步不自觉地停顿了片刻。
“胡杨，你帮我一下……”
一道娇柔得近乎黏腻的女声隐约传来，很轻。
是幻听吧。
苏梨低头涩然一笑，看来真是喝多了。
“别乱动……”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透过环廊外氤氲的薄雾，她看清了不远处依偎的一对璧人。其中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是她的男朋友，胡杨。
他正低头，专注地为怀中的女孩整理衣领。距离有些远，苏梨看不清女孩的全貌，只看到她戴着口罩，一双白皙的手臂亲昵地环在胡杨腰间，指尖还在他背上若有似无地画着圈。
缠绵片刻，两人相拥着准备离开。
说来讽刺，苏梨所站的位置，是通往出口的必经之路。环廊视野开阔，她独自站在中央，毫无遮挡。可胡杨对她这么大个活人，竟半分感应都无。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清晰的痛感让她保持着可怕的清醒。
她在等。
等胡杨走向她，看见她。
心底甚至还滋生出一丝卑微的期待。
期待他下一刻，会如何措辞。
苏梨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胡杨。就像此刻，她完全猜不透，当他看见她时，脸上会浮现慌张，还是别的什么表情。
“梨梨……”
在相距不过十余米时，胡杨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她。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揽在女孩腰际的手。脸上的神情瞬间冻结，英挺的五官仿佛蒙上一层灰霾，让人看不清，也读不懂。
这……算是慌张吗？
掌心的刺痛不断提醒着苏梨保持冷静。
她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步。
“梨梨……”胡杨试图上前。
“胡杨！”女孩一声娇叱，定住了他的脚步。
女孩快步上前，示威般地紧紧挽住胡杨的手臂，下巴微扬，语带挑衅：“你谁啊？”
正常人撞见这般情景，多半会质问男方：“她是谁？”
可这女孩开口便是：“你谁啊？”
俨然一副主权捍卫者的姿态。
看得出来，这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任性，且骄纵。
苏梨依旧沉默。
她无视了女孩的挑衅，目光如炬，牢牢锁在胡杨脸上。
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竟如此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才华与野心并存的男人，会如何定义她的身份。
她想知道，父亲和林安琪的话是否一语成谶——他追求她，所谓的爱她，是否从来都只是觊觎她身后的资源，而非她苏梨这个人。
“她是我前女友。”
胡杨终究做出了他的选择。
以胡杨的精于算计，若非眼前的利益足够巨大，足以让他冒险，他绝无可能如此干脆利落地“丢车保帅”。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女孩，就是林安琪口中那个小有名气、专撩“硬骨头”、传闻中是周氏千金的——周亿。
若传闻为真，这世界还真是荒唐得可以。
众所周知，周氏夫妇鹣鲽情深，可眼前这周亿，看着也没比她小几岁。
是周夫人太傻吗？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所以，眼前这个女孩，已然成了胡杨决心要保全的“帅”。
呵……
世界荒唐，人心更甚。
苏梨的视线从他闪烁的眼眸下移，落在他右眉尾那颗熟悉的黑痣上。记得高中时，胡杨作为转校生成了她的同桌。他成绩优异，相貌出众，一出场便惊艳了整个年级。
那时林安琪还开玩笑说，右眉上方有痣的男人容易出轨，让她千万守住芳心。
当年只当是戏言。
不想，竟一语成谶。
忍了许久的泪水，最终还是滑落下来。
她难过的，并非被权衡利弊后舍弃的结果，而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胡杨的为人，却直到此刻，仍不愿相信这个赤裸的现实。
胡杨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还一同考取了哈佛商学院的研究生。他待她一直很好，同窗数载，总有人打趣他分明是喜欢她的，连她自己都渐渐信了，可他始终恪守界限，从未逾越。
直到五年前，两人相约外出，不幸被卷入一场街头冲突。胡杨为保护她身受重伤，而她也在那场意外中头部受创，昏迷了近半月。
醒来后，胡杨便向她表白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被父母强行带回国。
不久，姐姐意外离世。
此后，她接手了风雨飘摇的“春去也”农场。与胡杨之间，便也不了了之。
今年年初，胡杨再次向她表白。
其实她是犹豫过的。因为她很清楚，他们并非同类。性格、爱好、甚至口味都大相径庭——他至今仍吃不惯莺江的点心，而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最爱。
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知道这些年他野心勃勃，追逐名利，永不满足。可她愿意相信，胡杨对她的感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愿意成全他的野心，盼他一生平安顺遂。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猝然落在胡杨脸上。
他偏过头去，怔在原地。
“你有病啊！”反应过来的周亿作势要冲上来，却被胡杨一把拉住。
“我没事。”他低声道。
“梨梨，”胡杨的眼神躲闪着，偏向一旁，“我很抱歉。”
“我们……好聚好散吧。”
刚才那一巴掌，不为泄愤，只为让他亲口再说一遍。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很好。”苏梨终于开口。
她垂眸，解下左手腕上那条璀璨的钻石手链，声音平静得可怕，“胡杨，我记得你第一次说爱我，是在五年前。”
“我那时年少，想法单纯，并不知道你是因为发现了我的家世；时隔五年，我再次听你说爱我，想法依然单纯——你曾救过我的命，我希望你开心顺遂，所以并不介意…被你利用。”
“胡杨……”苏梨向前一步，抬眼看他，唇边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你说，一个还未到手的‘半山之城’，换你一句‘我爱你’，到底是你亏，还是我亏？”
说实话，走到今天这步，胡杨并非全无心理准备。
只是事发突然，他还有太多布局未曾完成，并不想在此刻与她彻底撕破脸。然而箭在弦上，他已没有退路。他看惯了她眼中不染尘埃的清澈透亮，此刻竟发现自己无法承受她目光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感性在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脱口而出：“梨梨，我其实……”
“胡杨。”苏梨打断他，将取下的手链递到他面前。她嗓音平稳，只鼻音浓重，“我以为我们之间有默契。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钻石这样干净的东西，并不适合我们。”
她太过冷静。
冷静到让胡杨觉得，这些年来，她或许从未爱过他。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不甘攫住了他。
“梨梨，我是有苦衷的……”
苏梨冷笑一声，手掌在他眼前倾斜。
手链坠地，发出沉闷而细微的声响。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胡杨，你救过我，我也助你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虽未及顶峰，但我已尽力。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意。”
“站住！”
周亿伸手，蛮横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梨脚步微顿。
没有看她，亦不发一言。
看了这么半晌，周亿早已明白眼前上演的是哪一出。但她看上了胡杨，而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她周亿想要却得不到的。
所以，即便看清了胡杨脚踩两只船的事实，她也无所谓。她不在乎对方是真心多，还是利用更多。生活如此无趣，她要骑最烈的马，驯最凶的狗，摘那最遥不可及的月亮。
“梨梨小姐，是吧？”周亿偏头打量她，语气嚣张，“手链既然是我男朋友送的，归还是不是也该好好送到他手上？把它捡起来。”
“周亿小姐，是吧？”苏梨依旧没看她，声音平淡，却字字扎向对方心窝，“你这是又看上我的手链了？没关系，我不要的东西，你喜欢……捡去便是。”
这世界无趣又荒唐。
刚好，她最爱看荒唐之人演戏。
“……”
周亿下意识将帽檐压得更低，本想质问对方如何认出自己，见她又要走，情急之下转身便去拽她的胳膊。
苏梨心神恍惚，猝不及防。
被她猛地一拉，脚下发虚，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意外，已不可避免。
“梨梨，小心！”
胡杨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前倒去。他快步上前欲扶，手腕却骤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制，钻心的疼痛立刻蔓延至全身。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冷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既是前女友，再碰……合适吗？”
苏梨也听到了。
她下意识抬头，撞入沈博舟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眼眸。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瞳孔极深极黑，不笑时，寒意凛然。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梨心脏猛地一缩，竟真的被他的眼神慑住，忘了反应。
“你TM谁啊！”胡杨暴怒转身，挥出的拳头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僵在半空，随即化为恭敬的颔首，“您好，沈总。”
是标准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商业问候。
周亿仰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满目惊艳，如同仰望云端神祇，眼底却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沈博舟却似未觉，目光落在侧倒在地的苏梨身上。她的齐膝裙因摔倒而略显局促，自己起身确实不便。
那一瞬，沈博舟似乎感知到某种久违的情绪。他松开胡杨，顺势将人一把推开，连自己都未察觉那力道有多重。
他脱下西装外套，轻柔地盖在苏梨腿上，随即朝她伸出右手，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平稳：
“起来，地上凉。”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传闻中六亲不认的沈家太子爷，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展现如此细腻的温柔。
现场所有人，包括苏梨，都怔在原地。
苏梨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一时摸不透他意欲何为。但她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量站稳。
距离拉近，那股熟悉的淡香再次萦绕鼻尖——像是清冽的皂角，混合着清甜的草莓。似曾相识，仿佛在某个安心的梦境里闻到过，莫名给了她一丝支撑。
许是受了刺激，一时难以调节，她竟贪恋起了沈博舟的身上的香味来，心里的委屈也在这一刻朝他倾斜，她抬头看他，喉咙胀得发疼，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心里的恼意渐深，“沈先生，沈氏有竞标周氏的半山之城吗？
沈博舟直言不讳：“没关注。”
是了，他已退居幕后三年。
“半山之城”虽是块肥肉，但对沈氏而言并非必不可失，他不关注实属正常。
“苏小姐希望沈氏去竞标？”男人忽然反问。
苏梨看向几步外面色紧绷的胡杨，心下瞬间有了决断。
她盯着胡杨的眼睛，清晰说道：“我大致了解过，‘半山之城’旨在打造集休闲、娱乐、度假、疗养于一体的大型环保综合体。项目理念契合政策导向，也受到了国家层面的关注。沈氏若能拿下，必将成为企业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博舟顺着她的视线瞥去，了然一笑：“可据我所知，招标已进入评标阶段。沈氏即便有心参与，恐怕也为时已晚。”
“……”
他刚才不是说没关注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男人话锋一转，“周氏欠沈家一个人情。若沈氏对‘半山之城’有意，周董应该愿意还这个人情。”
“只是……”他侧身，忽然凑近她耳边，嗓音低沉含着一丝奇异的笑意，音量不大，却足够她听清，“我帮你气了前男友，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
这人是魔鬼吗？
他怎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过近的距离让苏梨心跳漏拍，她咽下喉间的紧涩，声音微弱：“我很穷，唯一值钱的……就是我研发的那些汤方。沈先生若感兴趣，我可以出让部分。”
话音刚落，苏梨就后悔了。
因为她猛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曾斩钉截铁地对他说过的话——
「沈先生，今晚我不想见到你。」
「以后也不想。」
她羞愧地低下头，避开了他审视的目光。
终究是她狼狈不堪，总是如此冒昧。
男人并未退开，维持着咫尺之距。然后，她听见他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或许……你还可以用别的来交换。”
苏梨慢了半拍：“……什么？”
沈博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家正在为我物色……”
后面的话语尚未出口，苏梨的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伸手扶稳她，蹙眉问：“怎么了？”
“没事。”许是酒精上了头，苏梨忽然有些头晕，她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执着地抬眼望他：“沈家正在为你物色……什么？”
沈博舟脸色倏然一沉：“没什么。”
他不喜欢与意识不清的人谈条件。
一丝一毫的含糊都不行。
片刻后，苏梨感觉手腕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紧接着，便被带着转过身，踉跄地朝反方向走去。
男人的步伐不算快，但苏梨跟得依旧吃力。手腕被攥得生疼，这持续的痛楚最难忍受。她忍不住带着委屈和嗔怒喊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沈博舟脚步未停，亦未回头，只留下三个不容置疑的字：“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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