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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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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周泽纵容胞弟周漾抢了你明年春闱的名额,还反诬你构陷,致使你被黥字处刑?”
秦予成平静地叙述,罗湛再忍不住泪水,泪珠从烫伤的伤口滑落,小厮不忍心,递了方帕子给他擦眼泪。
“我没有罪!岭南的判决我不服,我便自己烫坏了黥字,只身来京城告御状,我相信大武非他周家只手遮天!贵人可否帮帮我,我只要见圣上一面……我只求个公道!”
灯火昏暗,秦予成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罗湛哭得憋了一口气喘不上来,不停咳嗽,秦予成伸出手去,替他捋着后背。
长久不作答,罗湛心里已经逐渐失望。
难不成,这个周泽竟然势力庞大到如此地步,没人愿意帮他了吗?
他想到自己年迈的母亲,还在殷殷期盼自己能够拿一个好成绩回家去,自己寒窗苦读,不求闻名于世,只想多赚点银子,让母亲安享晚年。
他又禁不住泪流满面。
宫城墙太高太厚,他这样下等人的哭声甚至传不到金殿上去。
秦予成等他咳完,才开口道:“你想告御状,我自然可以帮你,只是,你确定……你要告的是周泽?”
峰回路转,罗湛赶忙点头:“正是!”
秦予成面色凝重,良久道:“今日太晚,你先歇下,明日我带你入宫。”
“少爷!”
小厮连忙拉住秦予成的袖子,扯到一旁低声道,“少爷,老爷说过,这段时日京城不安宁,让您少出门惹事,您今日私自出营已经是不听老爷的话了,老爷知道了肯定不会饶过你,你还要闹到宫里去……老爷和宫里那位的关系正僵着呢!”
秦予成置若罔闻,只是道:“你说,为何京城太守偏偏昨日请我喝酒?”
小厮愣了一下:“什么?”
“满京城都知道我好酒,按京城太守那个诌媚的性子,如果真想讨好我,该拎着酒登门拜访,借口见我,实际上冲着我家老爷子去才对。”
秦予成不动声色,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更加寂静:“我与他从无故交,他怎么偏偏要约我去泗水河呢?”
小厮还没反应过来,秦予成已经直起身来,冷笑一声。
“我是生性浪荡,不爱掺和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但我也不是傻子,要我进宫?好啊……那便进宫!我遂他的愿!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演一出什么戏!”
***
翌日天晴。
京城近来少有这样明媚的天气。许是要入冬的缘故,云层也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压在屋檐上,阳光从一瓣瓣云朵后照耀下来,宫城墙的金瓦片熠熠生辉。
尚武堂建立之后,在京城就是立着的活靶子,有事没事都得被朝臣们拎出来骂一圈,问候萧钦延的频率比问候陛下要更频繁,表面上骂的是萧钦延独断专行,其实骂的是背后做主的宋然。
不过任凭他们怎么急得跳脚,影响不了萧钦延半分,宋然有了闲心就把这些折子挑拣出来,扔到御膳房去烧火,转过头,重心都放在建立研理院上。
考虑到日后研理院可能做研究实验,需要很大的场地,最好远离闹市,宋然干脆把京郊的皇家行宫给圈了出来,修整一下,当成了研理院的新址。随后就让天眼到武朝各地给自己搜罗农学、数算、木械、金属冶炼等等方面的人才,准备把学院正式扩充起来。
武朝的等级划分森严,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地位最高,武将尚且都要低一头。这些能人异士都藏在市井之中,身份大多是木匠铁匠、农夫丹师,还有走街串巷的杂耍艺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共同特点是都是不被看好的“下等人”,让天眼去搜罗,再合适不过。
为了表示重视,宋然特地把冼桐派出去,让她替自己掌眼。
皇帝自己拿地,自己出钱,找天南海北的民间巧匠搞点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朝臣们也意思意思上书劝陛下不要玩物丧志,此外就没有说什么了。
这一日,宋然从天眼上交的一堆名单里挑出好几个看着不错的沧海遗珠,嘱咐冼桐务必尽快将人请回京城。完成了心头大事,终于得了个空,在金明池边赏落叶秋风。
不得不说,皇家的审美是很不错的,金明池锦鲤成簇,一个赛一个的胖,挤成一圈圈的像池底绽开的花,随波浪涌舞,落叶飘过湖面,争相逐赶,赏心悦目。
宋然捏过一枚枣糕,含在口里慢慢化掉中药的苦味。
过来的时间一长,他竟开始习惯这些酸苦的药了。
“陛下,”冼桐快步赶来,面色凝重,“秦少将军求见。”
宋然莫名:“秦予成?他要见朕?”
葫芦又道:“还带了一个人……说是要告御状。”
宋然更摸不着头脑,但面上滴水不漏,依旧是天崩地裂也云淡风轻的模样。
“见。”
片刻后,秦予成带着罗湛来到面前。
这其实是秦予成第一次独自面圣。以前,他曾经在刚就任缇骑统领时见过一次皇帝,但那时皇帝还小,坐在龙椅上,眼巴巴地瞅着他,伸出手要喊哥哥。
秦老爷子在小皇帝张口之前,按着秦予成的脑袋给按跪下了,膝盖撞地上“哐”地一声响,把小皇帝的一声哥哥吓得咽了回去。
再见面,曾经有着稚嫩眼神的小孩长成了一副大人模样,懒靠在交椅上,许是身体虚弱见不得风,身周挂了一道锦屏,遮挡已经带有凉意的秋末寒风。
“臣秦予成,叩见陛下。”
小皇帝笑道:“秦少将军免礼,前几日朕还同秦老将军提过你,嘱咐你闲来无事,多进宫瞧瞧朕,没想到你今日便来了,看来秦老将军还是将朕的话放心里的。”
秦予成听出弦外之音,却懒得周转应对,生硬接道:“家父一向将陛下的话放心里,只是臣今日并非为了探望陛下,而是为一桩案子而来。”
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性格。宋然心里想。
“什么事?”
罗湛听到这里已经忍耐不住,跪倒拜服:“草民罗湛斗胆上秉天听,岭南周氏一族联合岭南太守占我田地,夺我进京赶考名额,草民走投无路,恳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宋然心里顿了一下。
岭南周氏……周公子?
“你仔细说。”
罗湛抬起头,宋然才看见他脸上被烫到毁容的一处惨烈疤痕,不禁补充道:“若事情属实,朕绝不偏帮。”
罗湛这才事无巨细,一并秉告。
日头从头顶偏落到西边宫城墙上,宋然才听明白其中曲折。
罗湛是岭南一家寒门子弟,他家里只剩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撑着半瞎的眼睛做些绣活儿供他读书。虽然如今落魄,祖上也富裕过,因此,贵族的待遇还在,能与岭南一众世家公子哥儿一起到州学里读书。
他自小聪颖,早早过了童试,成绩虽然不是名列前茅,堪堪挂在最末梢,也很有希望。
然而在乡试的时候,出了问题。
乡试揭榜前,周家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登门拜访罗湛的老母亲,嘘寒问暖好半天,才说明来意。
他们想让周漾顶替罗湛的考试资格,前往京城参加恩科。
罗母自然不同意,黑着脸将他们赶出门,第二天揭榜,却发现榜上没有罗湛的名字,最后一名赫然挂着“周漾”二字。
“定然是他们买通了考官,将我的名字换成了周漾!我向岭南府衙提状子,他们却说我诬告,反而将我捉拿下狱,还在狱中给我黥字,断我仕途!”罗湛声泪俱下。
在面上黥字不算是极刑,但是侮辱性极强,大武的朝臣,哪怕小至九品芝麻官,无一不要求面容端正,仪态端方。用以黥刑,等于是让罗湛绝了入仕的念头,十分狠毒。
难怪罗湛不惜自毁容貌,也绝不让黥字留在面上。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前途尽毁,毫无后路可言,如堕地狱。
宋然好半天没有说话。
大厦将倾,百姓之苦,即使他亲眼所见,亦不敢妄称理解。
秦少将军跪地道:“陛下可有决断?”
宋然蓦然睁眼,目光在秦予成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起来,声音却冷得吓人。
“秦少将军有何提议?不如这样好了,朕即刻将周公子下狱,三十二道酷刑轮番来上一遍,不怕他不说实话。”
秦予成立刻意识到自己冒进了,那一问就像是在逼迫皇帝下定论一样,于是立刻道:“陛下息怒,臣前日才见罗湛,与此人并不相熟,帮他进宫也是为了澄清事实,倘若此事与周公子无关,更应还他清白。罗湛所言是真是假,虚实各有几分,应请周公子当面对质,再调查清楚,方可决断。”
宋然懒懒掀了下眼皮,随手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向金明池中丢去,蠢金鱼们以为是投食,立刻从四面八方奔涌来,热热闹闹挤成一团。
“秦少将军好规划,不如朕将这事交于你来处理如何?”
这明显是气话,只是不知是气周家胆大妄为,还是气秦予成带人告御状,秦予成摸不透皇帝的脾性,直接答到:“臣不敢领命。”
宋然摆摆手,一旁的宫女即刻领会,带着罗湛退到一边,转身去请周公子。
四下无人,宋然扔了个小石子给秦予成让他投。
“秦少将军既然来了宫里,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难道秦老爷子来前没嘱咐过你,一入宫门深似海?”
秦予成本来就是直性子,闻言更丝毫不掩饰:“臣背着父亲来的,此番回去怕是要被打断腿。”
宋然问:“那你还来?”
秦予成半点没打算遮掩:“有人算计臣,也算计秦家,臣不欲小人得逞,请陛下明鉴。”
宋然微微点头,原来他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倒也不算笨。仅仅因为心里的正义感,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京告御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勇气和坦诚,宋然很喜欢。
是个可用的,比他那个油滑又自负的爹强多了。
“那你觉得,罗湛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秦予成道:“他所言经历应当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这些事,周公子参与几成。”
宋然默不作声,周泽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不仅掌管白家这个重要的经济命脉,还掌握着天眼四通八达的消息渠道,如果被伤到,他一时间找不到接替的人,天眼的情报系统只能被迫隐藏起来。
他就会再次恢复到又聋又瞎的状态里。
天眼的领袖必须干净,他干净,天眼的情报也就干净,皇帝的耳目才能灵敏。
宋然看中周泽,就是看中他这一点。
而一个干净的周泽,必须安全无恙。
“罗湛,”宋然扬声问道,“你因何状告的是周泽,而不是周漾?”
罗湛擦干净眼泪,上前一步:“我在岭南求告无门,就想来京城找人做主,京城太守同我说,我告的周漾一家乃是御前红人周泽的父族,他势力庞大,任哪个府衙都不可能收我的状子,我得找人带我御前呈告才行。”
很好,京城太守。宋然竭力压着怒气。近来专心整治汝南军务和研理院的事,竟让一个京城太守给灯下黑了。
当着我的面算计我的人,给我等着。
“周公子到了。”宫女上前道。
宋然揉揉太阳穴,觉得毒都要给气发了,随手喝了口药,苦的眼角抽抽,示意让人上来。
此时,周公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天气转凉,他终于放弃了那把折扇,改用两手往袖子里一揣,一身说不出的散漫劲儿,活像村头唠嗑的农家老头儿,大有把宫殿当自己家的意思,一点儿不见外,见到陛下,懒洋洋开:
“叩见陛……”
“别叩了,”宋然气的头疼,没什么好脾气,“你自个儿问问什么事儿。”
周公子只略一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坦然道:“臣自十三岁背井离乡,再也没和家里人有过联络,对此事一概不知,请陛下明鉴。”
宋然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他自然知道周公子和岭南周家不可能有什么联络,否则也不可能住在市井东街的小破楼里靠写不入流的话本子度日。岭南周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只要有心,养个儿子不至于养不起。
“你如何能证明?”
周公子一脸无辜:“没有的事情,臣如何能证明?”
宋然开始蛮不讲理:“你若证明不了,就不算真的无辜。”
周公子被人诬告到脸上,也不见半分着急,看陛下耍小性子的模样反而想笑。
也正是看见陛下这样置气地同他说话,他心里有了底。
小皇帝是相信他的。
因为相信周公子真的无辜,所以敢第一时间把他叫来当面对质。也因为相信周公子的能力,所以敢把问题扔给他自己自证,哪怕这样的自证看起来像是刁难一样。
小皇帝知道他一定办得到。
周公子心里叹口气。
他真的很吃这套。
这样被无条件信任着的感觉,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位天子近臣能够领会吧?
要不怎么说——肝脑涂地,亦甘之如饴呢?
于是周公子径直跪在小皇帝面前,朗声道:“臣行事光明磊落,十三岁那年背离家族,乃是岭南人尽皆知的事情,陛下大可遣人调查,至于这些年来在京城的生活,东街邻里也都一清二楚,因无牵无挂,往来信件屈指可数,驿站信使皆有记录,臣亦不怕查,至于周家周漾舞弊——”
说到底,他姓周,周家的所作所为,哪怕他真的一无所知也没有参与,在世人眼里,他也是抹不清关系的,除了皇帝,谁会真的信他?
……等等,话一卡顿,周公子忽然明白了,为何小皇帝要提出让他自证这样“刁难”他的问题。
他心里又浮起酸涩,和一点隐秘而深久的感动。
他曾经顺口一说的话,小皇帝记在心里。
不仅记在心里,还很妥帖地为他考虑着。
“臣周泽,也要状告岭南周家周漾!臣十三岁童试时,周漾连同其母污蔑臣科举舞弊,致臣被剥夺科举资格,请陛下明鉴!”
宋然唇角微微上扬,这才露出点满意的笑。
在之前听周泽说过他因被冤舞弊剥夺科举入仕资格的事后,宋然便一直耿耿于怀。
周公子明月清风,对这些事不太上心,于他而言,在哪玩都是玩,以什么身份玩也都是玩,只有开不开心的区别。
考不考试,拿第几名,做大官还是小官都无所谓,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是周泽的事实。
他生来以自己为傲,科举功名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宋然记住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人受半点委屈。
“好!”宋然道,“你们二人作为苦主,自当一起去岭南见证此案审理经过,至于主审……秦少将军。”
秦予成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被告摇身一变成了原告,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啊?”了一声。
宋然唇角微扬:“就这么把秦少将军放回秦府,朕也怕秦老爷子打断你的腿,那京中不少闺阁姑娘都得心碎了,不如秦少将军就作为主审之一,一起到岭南审理此案吧。”
秦予成愣了一瞬:“主审……之一?”
还有其他主审?是谁?
周公子站起身来,笑容有些惨淡:“感谢罗公子不远千里进京告御状。我被父族冤逐一事,本不愿再纠缠,只因此事一旦揭出,说我不孝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连累陛下被扣上一个偏帮近臣家族内斗的恶名。”
罗湛傻了眼,周泽十三岁背井离乡时他还牙牙学语,不曾听闻此事,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若不是罗公子,只怕我也没机会再掀开这页,自证清白了。”周公子深深一礼。
一时间,罗湛满腔怒火落了个空,看人的眼神十分复杂。
宋然拍了下手:“那此事且这样定吧,你们明日启程,宜早不宜迟,速速解决事端,早日回京。”
秦予成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告退。
人尽数散去,金明池边又空荡起来,晚风有些冷了,日光西落,宋然的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萧钦延从锦屏后走出来,他原本去给小皇帝端茶离开了片刻,现在,端着的茶已经凉透了。
萧钦延走近搁下茶,手掌搁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这动作是冒犯天威的大罪,宋然却默不作声,轻轻抬了一下下巴,像是在蹭他的掌心。
“你刚刚亲政不到两个月,大武却已经烂了二十年,有暂且顾及不到的地方,很正常,不必苛求自己。”
宋然抿紧嘴唇。
“当权者见不得百姓苦,是百姓之福。但是有时候,想真正做事情,恰恰需要心肠硬一些,再狠一些。这样,才不会因多愁善感而误事。”
宋然听得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他以往只是只是走马观花,停留一年两年,这次真正作为留驻的转生者,身临其境地看这个世界,只觉得处处是血,处处是泪。
那些胎转的转生者,到底是怎么忍受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一生的?
宋然知道,如果说转生辅助系更多是注重技巧、技能类的学习的话,转生系更注重品质的培养,他们的学习课程更残酷。
他们要学习如何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在背叛中维持信任,在阴谋里保持赤诚,在黑暗里信仰光明。
无论跌入多深的谷底,也不被环境同化,并无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虽然不知道萧钦延的壳子里装的是谁,但宋然已经有点心疼了。
“这是镇边大将军的忠告么?”
宋然忽地对上他眼睛,浅琥珀的眸子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戍边这些年,你的心肠是怎么一点点变硬的?”
萧钦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垂下眼睛,长久未发一言。
宋然搭上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只手握惯了长刀,长出一层茧子,但在长出茧子之前,应当也是很柔软、很温暖的一双手。
他有很多话,但不能对现在的萧钦延说。
他想说,在这的这些年,你是不是也很痛苦?你这个被理想世界宠坏了的灵魂,突然投放到尔虞我诈的权利漩涡中去,你是不是也时刻煎熬?走投无路?求助无门?
在这样一个人满为患的世界里,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不断穿行在喜怒哀乐之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角落。
他还想说,没关系,现在有我陪着你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因此相处之间才会在潜意识里就保持了一种信任,这是两个灵魂深层的默契,不需要记忆作辅。
或许连萧钦延也没意识到这点。
良久的沉默,风声也寂静下来,小宫女来收锦屏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年天子与他的将军并肩而立,夕阳平等地落在他们二人肩膀上,余晖从衣角烧起来,静默地,溶解整片晚霞。
仿佛这一刻,成了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