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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往仙论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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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送走的仙姬仙童,不过是用来探路的死士,往仙号大船,登上便是死路一条,有去无回。”
吧嗒!哒,哒,哒……
从张枕身上掉下的一颗装饰珠子弹落于木地板之上,哒哒哒哒的声音在空旷塔阁里十分刺耳。
他站在最右边。
众人的视线被那颗越滚越远的红色珠子吸引,待珠子渐渐停止滚动,又一齐缓缓往右侧看向他。
他脸色比魏云衣还要苍白,咽口水时太阳穴青筋暴起。
他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只是颤颤巍巍走过去把红色珠子捡起,默默低头回到队伍里站定,始终没发一言。
祝愿也看见他手在发抖,注意到那颗珠子原本只是他腰间穗子上的装饰,是他自己掐得太用力才掉落。
赵晚晚注视着他的举动,大致猜到了什么,试着问:“小伙子,你家也出过仙姬仙童吗?”
张枕闭眼深呼一口气,带着颤音回道:“我阿姐张薇薇,是第九批仙姬之一。”
赵晚晚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说:“从太子赵天继位后的丰熙一年开始到丰熙四十年,整整九批仙姬仙童,每批七十人,共六百三十人,大抵,全都命丧大海了吧……”
魏云衣眼里藏不住惊悚,念念道:“何止……”
她捧着记札,语气情不自禁随赵晚晚的声音一并变得哀戚,原本明亮的阁楼因为赵晚晚所明之事,忽然变得幽深暗淡。
魏云衣:“加上圣光五年的第十批,总共七百人……”
章湘长眉深皱,冷不丁浑身冒寒,仿佛赵晚晚和魏云衣嘴里的那串数字此刻就漂浮在他们周围,令她脚底发凉,汗毛直立。
她虚瞟着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一点点往祝愿也身边凑近,以寻求一丝安全感,并弱弱地小声道:“今年就是圣光十年……还有即将登船的第十一批……”
赵晚晚点头赞同道:“没错,若没人阻止他们,在他们找到麒麟之前,往仙论便永远不会停止,我今天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能想办法结束往仙论,别再让无辜的孩子登上大船了!”
她重重捶打扶手,语气慷慨激昂:“为了大景!!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祝愿也掐着指头算时间,将重要节点在心中仔细过了一遍:雍元十五年是我离开的那一年。
雍元十七年朱眉创办瑞景书院,同年,是我娘最后出现在画清堂记录中的那一年。
雍元十八年嘉仙教问世。
雍元二十三年老裴的夫人林缘心被唐池送进宫成为太子妃。
雍元二十六年朱眉与我父亲相继离世,林缘心成为皇后,唐池继任嘉仙教教主,章承接替瑞景书院。
丰熙一年,嘉仙教在林唐章三人的操控下,开始每五年送走一批仙姬仙童,为寻麒麟探路。
丰熙四十年新帝继位,改国号为圣光。
圣光十年……我回来了……
“阿愿,阿愿,阿愿。”
赵晚晚的声音从小到大,渐渐唤回了祝愿也游离在外的思绪。
“晚晚,我,听着呢……”
他有些不安,仿佛越接近真相,越不敢直面真相。
赵晚晚在他有所回应后,将陶因招至面前,用布满粗纹与老茧的手掌握住陶因一只手,“愿儿,别难过,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你一定要时刻告诉你自己,不是你的错。”
陶因不由自主地摇头,眼神惶恐,“祖母……”
赵晚晚深吸一口老气,视线再次望向祝愿也。
这次,她的眼神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祝愿也感受到带着祈盼与希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忽而觉得赵晚晚心中已经把他真正当成刚认识的,并且是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阿愿……我与他年少相识,至死不负,就当为这场缘,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祝愿也听得出来她口中所言之“他”指的就是赵愿,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赵晚晚笑了笑,幽冥灯光忽又莫名温馨起来。
她起身牵过祝愿也一只手,把陶因的手放在他手心之中。
看着两手交叠,她黑色瞳孔中那一点亮光,仿若沉寂在深渊里的星火忽然开出了花,“阿愿,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你帮我,照顾好我的愿儿,行吗?”
祝愿也心虚地“啊”了一声,视线瞥向陶因,正琢磨该怎样答应,才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是巴不得的样子。
而陶因却快速将手抽走,动作表情皆干脆无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祝愿也再次发出长长的一声“啊”!
“切,搞得我喜欢找个累赘拖累自己一样,晚晚,你可听见了,不是我不答应,是他自己不识相。”
说罢翻了个白眼,假装要走,嘴里还嘟囔一句:“我才不伺候呢。”
“陶思愿!”
赵晚晚忽然发怒,一巴掌扇在陶因脸上,食指颤抖地指着他,“那祖母就换个说法!从今天起!你!万事必须以小祝先生为先!你要代替我保护好小祝先生!否则九泉之下别来见我!”
祝愿也愣住要走的步子,看见陶因捂着脸怔怔盯着赵晚晚,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祖母?”
赵晚晚吸了一下鼻子,把头转开,藏起越来越红的眼睛,“愿儿,别问那么多,按照祖母说的做便是。”
陶因没再反驳,点头应下,但从祝愿也身上一闪而过的目光里,有一份令祝愿也承受不起的委屈与幽怨。
他面上虽答应得认真,但在赵晚晚背后恐怕又会是另一张嘴脸。
那份委屈和幽怨,被祝愿也读出了一丝警告意味。
“晚晚,没必要这么严肃啦,跟他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我会答应你的,哈哈。”
祝愿也苦笑一声往前走,不动声色地挡在赵晚晚与陶因之间,用开玩笑打哈哈的语气缓解了他们祖孙之间生硬的气氛。
帮陶因一个忙,免得遭记恨。
赵晚晚明明也不忍心这样对待陶因,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也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安心,才能坦然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听到祝愿也正式答应下来,赵晚晚莫名变得异常平静,冷不丁又把话题扯回至嘉仙教。
“嘉仙教之所以能让全大景相信他们的往仙论,除了依靠瑞景书院的影响力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麒麟血霜。
“他们每年给平民百姓捐献两瓶麒麟血霜,让百姓实实在在看到了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所以,如果没有麒麟血霜……”
她话尽于此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手指向地上一块活砖,“云衣,带好纪札,出去再看,这是密道入口,我已经给你们打开了,你们走吧。”
魏云衣震惊问:“那三夫人你呢?!”
恰时,屋外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逼近,赵晚晚闻之急慌慌推搡陶因与祝愿也,急切与惊恐一并出现在她神色之中。
“走!快走!”
然她力气太小,若非陶因下意识顺从着动了两步,否则她是半点也推不动的。
这般无力感令她急得落泪,“走啊,走啊你们!”
塔内几人正疑惑茫然之时,塔外陶老二的嗓门一亮,脚步声随之落定。
“赵晚晚!躲了这么多年,该为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出来吧!别躲了!”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毫无预兆地从窗子外射进来。
许是有油灯照明的原因,射箭之人能看清人影所站方位,瞄得极准。
又因着赵晚晚提前将机关拉闸,藏霜塔内的防御措施全部瘫痪,让那箭矢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径直刺向了赵晚晚。
众小辈身处昏暗空间,对这突如其来的羽箭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他们看见窗子上忽然出现一个圆形小孔,与此同时感受到带着凉意的风从他们站位缝隙间射了过去。
真正反应过来时,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伴随着几滴滚烫的血溅洒在他们脸上,油灯焰芯摇晃,忽明忽暗的光影在赵晚晚身上来回游荡。
众人在不舒服的光线中看清赵晚晚胸口前插着一支箭,而赵晚晚双目失神,似乎还没感觉到疼痛,呆滞地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支尾部微微颤抖的羽箭。
陶因:“祖母!!”
魏云衣:“三夫人!!”
陶老二的声音再次传来:“哈哈哈哈哈!贱人,去黄泉路上给我三弟和我那可怜的侄儿侄媳磕头认错吧!”
陶因双眼圆睁,在魏云衣冲上前为赵晚晚止血治疗时,他却怔怔退后。
陶老二发现了里面有人在救赵晚晚,当即下令破门。
魏云衣急得大喊:“我需要时间!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
陶因听罢,转身就跑,三两步跨至窗前跃了出去。
张枕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打斗声和张枕的惨叫。
章湘在出去救张枕和留下帮魏云衣之间两难,急得神色焦灼。
魏云衣看出来她也想奋不顾身地冲出去,但深知陶老二根本不会因为她姓章而手下留情,于是开口留住她:“湘湘!帮我把药拿出来!”
章湘紧闭双眼,从犹豫不决到坚定地蹲在魏云衣身边,整个过程虽然十分短暂,却艰难得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赵晚晚没能拉住陶张二人,只抓住了一个正要跟上他们的祝愿也。
“阿愿。”
她瘫躺在椅子上,这会儿吃了魏云衣塞进嘴里的药,因此并未因受伤而虚弱无力,甚至回光返照般格外清醒。
“阿愿,过,过来……”
她嘴里开始冒出浓浓的血浆,说话声音里带着水泡咕噜声,吃力地将祝愿也往自己唇边拉拽。
她自然拉不动,但祝愿也看出她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主动将耳朵凑了过去。
赵晚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一边大喘气一边努力压低声音防止魏云衣和章湘听见。
“阿愿,愿儿他………………一定,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拜托,你了……”
她声音实在太弱太小,只有听力超于人类的麒麟才能将她所说的全部信息听明白。
祝愿也听罢,向来松弛的神情逐渐变得紧绷,眼里带着强烈的难以置信,微妙地望着赵晚晚瞳孔深处怔怔歪了歪头,质疑道:“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赵晚晚开始剧烈咳嗽,两只手死死拽着祝愿也衣袖,身体因激动而不由自主前倾,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祝愿也一只胳膊上。
“咳咳咳咳!!阿愿,你应该明白,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愿儿,我都必须死在这里,才能为过去彻底做个了结,你,你带他们走,求你了,不要再问了,快带他们走!帮我,照顾好这几个孩子,大景未来,就靠他们了!”
她痛苦的声音停止时,祝愿也的整个世界仿佛跟着安静了。
祝愿也自己的心跳声,和赵晚晚有气无力的喘息声,此刻在他脑海里被无限放大。
他逐渐变得面无表情,短暂静默后从赵晚晚面前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快速抽走一直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墨绿色斗篷,转身时神色无比坚毅而严肃。
赵晚晚失去他的支撑,被他袖子带动险些栽倒,好在章湘及时扶过来才没叫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看着祝愿也一边快步跑向窗边,一边披上斗篷的背影,露出了既欣慰又心安的笑容。
魏云衣还在拼了命配药,可不同于救治老裴那时,这次她根本做不到冷静,手指颤抖地扒拉过各种瓶瓶罐罐,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要寻找。
她只是不甘心,不愿承认自己已无计可施罢了。
另一边,祝愿也戴好帽兜跳出窗户,眼前一幕令他心惊。
藏霜塔前,陶因持剑站在七八个刚断气的尸体中央,一袭黄衣与头发丝都沾满了浓稠鲜血。
左手护腕被劈裂,散开的衣袖支离破碎,就像他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痕。
他的脚边,有几只断臂像濒临死亡的小动物一样挣扎着,尸体不是被砍了手臂就是断了头,有甚者拦腰削断,死相残忍,惨绝人寰。
祝愿也见此一幕,心头猛颤间,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赵晚晚对自己透露的秘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