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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虎毒不食子 ...

  •   “当年龚家三十二人并非唐池所杀,而是愿儿。

      “愿儿所背负的过往实在太沉重了,他一直走不出来,你帮帮我,让他忘记那些过去好吗?”

      此刻,仿佛有一场来自十年前的大雪落在藏霜塔前,寒霜之中,十九岁的陶因与九岁的陶因身影重叠。

      他们一起慢慢回头,胸口呼吸频率沉稳,眼角血珠闪过一道红光,即使相隔十年,眼神竟无半分变化。

      祝愿也在他身上看到了至邪至狠的神态,恍惚间,一眨眼,眼前只剩下九岁的他。

      他脸颊红肿,衣衫褴褛,光脚站在冰天雪地里无助地朝着祝愿也无声哭泣,脚边的尸体在洁白雪地里显得触目惊心。

      手摇风铃的铃音随风荡起,祝愿也被惊醒,又是一阵恍惚,再一眨眼,可怜的小男孩儿重新变成了藏霜塔前狠戾执剑的少年。

      “祖母怎么样了?”

      他开口说话,眼神几乎没有半点颤动,冷静得像把剑,不像个活人。

      他身后那些二三派的江湖高手个个退缩不前,已经被他杀穿了锐气。

      祝愿也忍着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寒意与反胃感跑过去,“你祖母……已经不行了,她让我带你们走。”

      陶因眸光忽沉,下颌开始发抖。

      祝愿也扫了眼坐在墙根处捂着腹部伤口奄奄一息的张枕,十分清楚眼下的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于是没有太多耐心对陶因解释什么,只道:“你快带张子年进去,我来拖住陶老二。”

      然陶因不为所动,声色阴沉道:“祖母不行了我还走什么,我要二三派所有人偿命。”

      他正要挽剑,却被祝愿也死死捉住手腕,“张子年的命就不是命吗!他是被你拖下水的!!刚刚也只有他冲出来帮你!现在他被二三派所伤,你难道见死不救?!”

      陶因手指微微松懈,却仍犹豫。

      恰时,赵晚晚在魏云衣和章湘的搀扶下从正门走出藏霜塔,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二三派算什么,思愿,别忘了刚刚祖母交代的话,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办!”

      当然记得。

      五个人都记得。

      拆穿嘉仙教往仙论的阴谋,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不去做,大概就没有人去做了吧。

      见赵晚晚出现,陶老二刚被陶因打退的气势瞬间被恨意重新点燃,“赵晚晚!你这个心肠恶毒的贱妇!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三弟和侄儿下此毒手!虎毒不食子啊!你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把他们丢进山里喂了野兽!简直丧心病狂!!畜生不如!!”

      赵晚晚撑着最后一口气与之怒目而视,“没错!都是我杀的!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他们父子二人什么德行你会不清楚吗!!!”

      陶老二狰狞的眼神里微不可察闪过去一丝心虚,但随即更加愤恨,恼羞成怒,“你终于敢承认了!偿命吧!!”

      祝愿也在赵晚晚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陶因脸上。

      陶因稍稍低着头,神色复杂,愧疚与恨意在眸光阴影下来回交替,直到陶老二说出要赵晚晚偿命这句话,他才定了一股不为人知的信念,恶狠狠转身抬剑指住陶老二,“祖父和我爹娘不是祖母杀的!!是!!!呃……”

      他话还没说完,被祝愿也一个侧掌打在风池穴上晕了过去。

      祝愿也顺势将他背起,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命令魏章二人,“带上张子年!跟我走!”

      方才在塔内,赵晚晚已经给魏章作足了思想工作,郑重严肃地交代了她们必须逃出去,必须阻止嘉仙教继续祸害百姓!

      两个姑娘虽然柔弱又心软,但都拎得清轻重,这会儿再怎么舍不得,也知道乖乖按照祝愿也的指示去扶起张枕,一左一右架着张枕跑回塔内。

      祝愿也背着陶因跑过赵晚晚身边时,对上一双微微颔首道谢的眼睛,听见赵晚晚小声说:“阿愿,他们,都拜托你了。”

      陶老二见状下令去追,可他手下的人刚冲上前几步,就被一阵自塔后而来的诡异大风阻止了脚步。

      风沙迷眼,风力强劲,有甚者被刮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连马儿都被妖风惊扰,马蹄嘶鸣起此彼伏,刺耳难听。

      偏就赵晚晚站在塔门前,不受半点妖风影响。

      “哈哈哈哈!”

      她扬声大笑,像是对过去一生的宣泄,要把全部怨恨与憋屈一次性淋漓尽致地倾诉出来。

      “陶老三!陶骄!听见了吗,我来给你们偿命来了!黄泉地下!阎王殿前!我定要问问众鬼神,你们死的到底冤不冤!!”

      她拄着木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宣泄到头释然一笑,语气随之变得平静,“都结束吧。”

      火折子被随意丢至塔里,与此同时,赵晚晚在门边找到一根细麻绳。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坠着一根绳子。

      她回头又是一阵笑,诡异大风衬得她这抹笑格外瘆人。

      绳子被她重重一拽,饶是塔外的人也能看见一大口油灯托盘从塔顶翻倒,溜光的芝麻油一泻而下。

      祝愿也刚钻进地道,正要合上地板砖时看见这一幕,震惊之余,忍不住向赵晚晚投去目光。

      最后一眼,赵晚晚拄着木棍,微笑着冲他轻轻摆手,示意他“去吧”。

      这动作悉如平常,却令祝愿也心绪难平。

      砰地一声,他松开支撑石板的手,往后一跳,稳稳跳入漆黑密道之中。

      石板之上,隐约有呼啦啦的火声疯狂咆哮。

      祝愿也站在石板下,背着陶因,沉默良久,终道:“我带你们走。”

      章湘点亮火折子,映出她和魏云衣两张哭成泪人的脸。

      她们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赵晚晚的牺牲,更因为她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小最亲近的人,竟然并非她们想象中那么伟大,甚至残忍邪恶。

      可现在还不是矫情的时候,她们哭着转身,边哭边架着张枕往前走,没有多问什么。

      魏云衣感受着怀里的画清堂纪札,胸口止不住颤抖。

      张枕稍稍缓过劲儿来,自己站起来走路,尽量不把身体重量压在两个姑娘身上,并问道:“你们去过海边吗?”

      魏云衣摇头,“没有。”

      若在平时,她定觉得张枕无聊,但现在,现在这时候能有人跟她讲一些有的没的,倒是可以稍稍安抚她不平静的心。

      章湘亦然,“子年,你是在海边长大的吧?”

      张枕故作轻快地笑了笑,“对啊,要不我给你们讲讲海边的故事?”

      “好。”

      祝愿也背着陶因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听张枕忍着伤口痛绘声绘色地描述大海时,竟勾起了他几分怀念。

      他喜欢在海边练功,静坐,海风能令他感到心安。

      他忽然想念山海岛了,想念司节,想念住在隔壁总是偷他地瓜的饕餮。

      现在没人种地瓜了,那只饕餮会不会去别人家偷吃呢?

      想到这里,祝愿也无意识轻笑一小声。

      “祝愿也……”

      陶因不知道什么醒的,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十分虚弱。

      祝愿也并没有因为他醒了就把他放下,反而掂了掂,背得更稳。

      “陶小因,当时你可听见你祖母交代的话了,从今以后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陶因把眼睛埋在他肩背里,胸口小幅度震了几震。

      大概是在很努力地憋着情绪。

      “我祖母,没有杀人……”

      哽咽许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祝愿也听罢眸子变了色,继而复又如初,开玩笑般不大正经地样子说:“我当然相信你祖母没有杀人。”

      陶因微愣,“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祖父,和我爹娘,到底是谁杀死的……”

      “怎么不想呢,我可是我家内地儿最八卦的人了!所以你要满足我的好奇心吗?”

      陶因闷着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祝愿也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胸前,紧紧攥在一起摩挲的双手,神秘笑道:“你愿意的时候再说吧。”

      虽然赵晚晚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祝愿也,但祝愿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听见陶因释怀地亲口告诉他。

      说罢,他却忽然笑不出来,沉默地陷入悲伤。

      他想,如果,如果赵晚晚没有认识他,或是自己没有不辞而别,她也就不会带着执念为了混进画清堂嫁给陶老三。

      更不会有陶因的存在。

      因果循环,这一切终究还是得他来承担。

      *

      十年前,汴安难得下一场大雪。

      九岁的陶因从房间里被赶出来,顺手拿走了一把锋利的医刀。

      “走开走开!不就是用你的猫练习解刨么,都已经杀了,你要回去干嘛?煮了吃啊?!”

      他狼狈地站在门口,看着屋里一群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蓝衣弟子在得意恶笑。

      愤怒之下,他差点没控制住手里那把刀。

      好在魏云衣及时出现,当着他的面狠狠惩治了杀死小猫的弟子。

      可他养了三年的小猫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他跑出画清堂内堂,一路踩着积雪往后山跑,单薄的蓝色衣摆沾上了许多淤泥。

      身后还有嘲笑的声音在寒冷中怎么都甩不掉。

      “哈哈哈哈,赌鬼的儿子就是可怜,连自己的猫都救不了!”

      “陶老三差点把整个画清堂都给赌没了!你们一家人能不能滚出画清堂啊!”

      他跑到赵晚晚在后山独居的小院子里,本想找祖母好好哭一场,但屋里迎面走出来的却是父亲和母亲。

      陶骄生得确实漂亮,一身纯白色大氅衬得他像仙人般美丽。

      但相由心生,再漂亮的脸也藏不住他眸子里的贪念。

      蔡氏性子软弱,因为一张脸爱陶骄爱得极深,即使跟着他被四处追债也不离不弃。

      夫妇二人一看见陶因,立刻扬起两张几近谄媚般的笑脸。

      “愿儿!想爹爹了不!”

      陶因冷着脸:“不想。”

      陶骄:……

      他无情地无视了他们夫妇二人,沉声问:“我祖母呢?!”

      蔡氏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糖,“愿儿,爹娘以后不赌了,真的。”

      蔡氏双脸被冻得通红,鼻唇哈出一阵阵雾气,即使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她还是脱下大氅披在儿子身上,并认真重复着说:“爹娘再也不赌了。”

      听见这听过无数遍的话,陶因本是不信的,但对方毕竟是他亲生爹娘,他心里多少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又因着蔡氏一连串关心的动作令他心头温暖,鬼使神差地便信了。

      “真的?”

      陶骄连忙重重点头附和,和蔡氏一起握住他的小手:“真的真的,我们已经决定跟着龚员外好好做生意了,等你爹发了财,就把你和祖母都接去汴安生活,你说好不好?”

      陶因眼里渐渐有了光彩,态度也不再冷淡,甚至愿意在他们面前露出自己的委屈。

      “那以后别人就不能随便欺负我的猫了,对不对?”

      夫妇对视一眼,笑得更欢,“对对对!”

      “当然当然!”

      陶因鼓着泪眼汪汪的眼睛,抿嘴点头苦笑了笑。

      陶骄趁势牵着他往院子外走,撑伞偏向他,为他遮挡风雪,“愿儿,爹娘以前没好好陪过你,今天带你去汴安吃好的。”

      陶因主动反手牵住他,仰着小脑袋凝望他,像是在仰望希望。

      却没瞧见身后的蔡氏脸色大变,歉疚地低着头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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