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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云夜楼第二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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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终止,蒋潇沉着脸整队回寝舍大楼。
“跟我回去!!”
为了不影响下午的书法比试,他忍着耐性决定晚上再收拾祝愿也和章湘。
祝愿也与大部队走出比试广场时,到处都不见陶因身影,想来已经先一步回云夜楼了。
他有些担心,害怕陶因被唐池拐回去。
一回到寝舍大楼,他就急慌慌一口气跑上五楼来到戊寅门口。
下意识抬手欲重重敲门,却在碰到门页前半秒瞬间停滞。
他沉了口气,稍稍冷静些后轻轻去敲,“陶小因?在吗?”
屋内没人回答。
可他听得到里面有呼吸声,知道陶因在里面。
“陶小因,我可以进去吗?”
他以为陶因不会搭理自己,正失望时,没想到对方主动打开了门。
陶因站在门口,望着他的眼睛,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一如既往地平和,漂亮,甚至比之以往少了些冷漠。
可他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愿也冲他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试探着打量他的反应,“小因?生气啦?”
陶因比他想象中理智,谈起问题来有条有理,“是,我生气了,祝先生,把我当成乐子供那么多人取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祝愿也自知理亏,语气低沉,“我没让他们拿你开玩笑,我只是……”
可他还没解释完,陶因便打断了他的话。
“好,我相信你没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我不喜欢,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都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陶因的冷静与温和让祝愿也得寸进尺,祝愿也似乎还有不甘心,鬼使神差地嘻嘻一笑,一边搓了搓手,一边问:“那你喜欢什么?下次我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安排呀~”
陶因微顿,直愣愣望着他,像是有个说不出口的答案,令他原本平淡的目光忽而变得虚晃,片刻后慌慌张张垂眸移去别处。
而话里表现出来的,只有无奈,“我的话你是半句没听进去……我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你不用瞎替我操心。”
祝愿也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笑意渐失,苦恼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往楼下走,并没有看到身后陶因望着他离开时的目光里有几分失落。
走至三楼,他看见有人换下了瑞景书院的院服,背着行囊走出房间。
是在上午的轻功比试中被淘汰的考生。
这个人还是前四甲。
但最后失败了,只能离开。
祝愿也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不禁心想:如果我进不了书院,怕是只能进章叶儿的私牢了。
下午书法比试就在云夜楼后方内院。
有人兴致勃勃跑去现场观摩,也有人在房间里,通过窗户看内院,这样远远瞧着,既不拥挤,视野还广。
维持秩序的依然是蒋潇,据章湘所说,这九天,蒋潇会一直待在书院组织每一场比试。
但这次的评委不是他,而是三个书法大家,都很年长,头发斑白。
其中有一人是瑞景书院里的先生,一副题字在大景卖到了上万两黄金的价格!
祝愿也和章湘好不容易挤了个前排位置,看见三个老先生在一张长长的桌子前负手走来走去。
长桌后正是正在写字的考生。
他们需要写完一篇一千七百多字的文章。
固定的内容,固定的时间,固定的纸张,只有笔不一样。
书院给他们准备了粗细用料不同的笔,总共二十多样,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一种。
一千七百字不算少,又得字字斟酌细琢,所以大部分考生写得极慢。
章湘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靠近祝愿也小声说:“祝大哥,这场好没意思,我不想看了。”
祝愿也却不以为然,“那你回去找魏姑娘吧,我还想再看看。”
章湘点点头,转身,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拥挤,许多人都耐不住性子离开了。
毕竟考场需要保持安静,他们干站在这里连聊天都不行,没几个人待得住。
章湘走后,祝愿也觉得站得有些累,便原地蹲了下来。
计时香才烧一半,观场的人只剩下祝愿也一个。
蒋潇在考生身后抱着手臂踱步,监视考生行为,时间久了连他都无聊到打哈欠。
他不经意扫了眼观场的位置,发现竟然只剩下一个还在等结果的人。
而且就是早上引导闹剧的“罪魁祸首”——祝愿也。
他左右看了看,又瞥了眼认真观察考生写字的书法老先生,确认一切正常后,于是一点点一点点试探着试探着,挪到了祝愿也身边。
“咳咳。”
他慢悠悠走到祝愿也身旁,轻轻干咳一声,“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为了不影响考生,他声音小到只有祝愿也听得到。
祝愿也还蹲在地上,仰头看了他一眼,复又落下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看考生。
“我好奇谁会赢。”
蒋潇侧眸俯睨着他,眼里有几分打量神色,“你叫祝愿也是吧?”
祝愿也点点头,随意聊天般自然,“嗯。”
蒋潇:“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人配合你的?”
祝愿也:“花钱呗。”
蒋潇:……
祝愿也忽然再次仰头看着他,无辜的大眼睛圆圆睁着:“先生!这不算违反规定吧?你不会罚我的,对不对?”
蒋潇:……
“嘿嘿”
祝愿也不要脸地冲他笑了笑,拍起了马屁,“章六小姐说您是书院最大度的先生!”
蒋潇:……
蒋潇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嘴上却一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终于还是心软被他糊弄过去,只道:“没下次了啊!”
祝愿也重重点头应下,“肯定没有了!”
恰时计时香烧了三分之二,有第一个考生自信落笔,举手示意评委老先生已经完成考卷。
蒋潇啧了一声,叹道:“这么快就写完了,字肯定不怎么样。”
祝愿也却嘴角一翘,笑眯眯道:“他已经赢了。”
蒋潇:?
“先生是习武之人,不懂书画门道也是正常的。”
“你懂?”
“略懂吧,小时候有个很会写字的长辈教过我一些。”
蒋潇不屑,“他告诉你写得快就一定写得好?”
祝愿也微笑着回答他,笑意里隐隐藏着几分怀念,“不,但他说过,能做到落笔如行云流水的境界,字一定不会差,也一定不会慢。”
蒋潇将信将疑地抬眸瞧去,果然见三个老先生围着那个考生的字连连点头。
能得先生认可,这就算不是第一名,也能稳进书院了呀。
蒋潇轻笑,“嚯,还真给你说中了。”
他这一声感慨稍微大了些音调,虽然没有影响到考生,却意外惹来了书法先生的目光。
祝愿也心里的怀念之情渐渐浓稠,有些按捺不住心痒,于是从腰间取下水壶,用食指蘸水在地上写了个“瑄”字。
赵瑄告诉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麒麟,都要堂堂正正,写字也一样。
所以他的字并不飘逸美丽,也没有多么花里胡哨,只是方方正正,工工整整而已。
老先生把考卷放在另外两个先生手中,自己则好奇地朝祝愿也和蒋潇走过来。
他看见地上正在慢慢蒸发消失的字后,松弛眼皮子下的瞳孔隐约颤了颤。
“你的字,很像我的启蒙先生的字……而且他的名字……也是这个字……”
他说完,地上字迹消失不见,只余几点水痕,就像他口中已经消亡的人。
祝愿也撑住膝盖借力站起来,朝老先生礼貌地做了个揖。
二人都不知,他们此刻正在怀念的,是同一个人——赵瑄。
老先生虚扶他起来,目光在他身上微微笑着打量,“你叫什么?为什么不参加书法比试?”
祝愿也挠了挠头,心道:我没得选啊……
“呵呵呵……我,字一般,没什么信心。”
老先生失望地叹了口气,“年纪轻轻怎地会没有自信呢,你字这么好,很容易脱颖而出,你偏没选这项比试,真是可惜……”
祝愿也脸上维持着笑意,心里早已欲哭无泪:都是猪队友害的!!呜呜呜!!
老先生又是一声长叹,转身回到长桌前,继续观察其余考生。
祝愿也等到了第一个停笔之人之后,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兴趣了,于是打道回戊卯。
好巧不巧,遇到魏云衣在给张枕换药。
一推门,便瞧见张枕看魏云衣的眼神,竟是那么的深情款款。
张枕偷偷瞧着她,不敢触碰,眼神紧张,局促,祝愿也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大跳,令他莫名恼羞成怒。
“你要死啊!会不会敲门!”
魏云衣随意瞅了一眼门口的祝愿也,自顾自继续换药。
祝愿也则双目微眯,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张枕身上,“哟~是我来得不巧了~”
张枕紧张地快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云衣,挤眉弄眼地用眼神发出警告。
而魏云衣的注意力始终在伤口上,对张枕的态度半分没有察觉。
祝愿也慢慢走过去,在张枕的小心思上来回试探道:“嘶,这么久了,你这伤?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呀?哦~~~要是有魏姑娘天天给我换药,我的伤口也不会那么轻易好呢~”
张枕恶狠狠瞪着他,魏云衣一抬头,他立刻敛了表情,扯出不自然笑意,“呵呵呵呵……”
魏云衣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这时章湘从走廊蹦蹦跳跳走进来,举着手里的瓷瓶说:“我借到啦~”
她把瓷瓶交给魏云衣,魏云衣打开嗅了嗅,道:“没错,是这味药。”
魏云衣将药粉撒在张枕伤口处,疼得张枕五官乱飞。
她抬眸瞥他一眼,放柔了缠纱带的动作,温声安抚道:“快痊愈了,这是最后一次上药,忍着点儿。”
张枕忍着痛,竟然还笑得出来,说话油嘴滑舌:“魏姑娘对我如此温柔,怎么会痛呢,一点儿也不痛。”
魏云衣却漫不经心回答:“我对我的病人都这样,你不要自以为是。”
章湘附和:“就是就是,好多大夫治病的时候只管操作,从不管病人疼不疼,遇到魏姐姐这样的,你就偷着乐吧!”
张枕没再说话。
二位姑娘换完药便离开了,留祝愿也被张枕恶狠狠瞪着。
祝愿也面上憋着笑,“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那个,我去隔壁看看陶小因。”
张枕目送他走出去,气得闷声发泄:“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被他看见了!!!”
而祝愿也闯进戊寅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陶小因!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张子年喜欢魏姑娘诶!!!”
真是半点守不住秘密……
陶因站在窗边观看院子里还没结束的书法比试,对祝愿也突然闯进来的行为和嘴里说的话皆无动于衷。
祝愿也见他不感兴趣,也就不说了,而是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眺望,“你既然对这场比试感兴趣,为何不下去观场?这么远,能看清什么。”
祝愿也不知道他在看的并不是书法比试。
他真正在看的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而是在他身边。
他淡淡转身,面朝祝愿也,情绪平和,却不说话。
祝愿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等了一会儿,发现陶因只是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
他隐隐觉得有些尴尬,只能随便找话:“哈哈,恭喜你啊,成功考上了书院。”
陶因依旧面无表情:“对我来说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祝愿也尴尬又苦涩地笑了笑:“呵呵呵……”
陶因又道:“你若进不去,我也不会去。”
祝愿也忽然笑不出来,倍感压力山大。
陶因兀自继续说:“我想过了,如果我们进不了书院,就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去穆国公府,再考虑如何找前任老堂主。”
陶因说话平淡,却透着无比认真的感情。
他竟然为祝愿也考虑了退路。
祝愿也心中温暖的同时,亦有困惑,“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陶因认认真真解释,神色一丝不苟,“就是蒋家,我们来云夜楼后见过的蒋弦,蒋潇,都是穆国公府的人,虽然朝堂上章家一手遮天,但在护国这件事情上还得靠蒋家。
“所以章承在大景再怎么独断横行,也绝不敢得罪穆国公府。”
祝愿也听罢欣慰地笑了笑,缓缓抬起手去摸他的头发,“别担心,我们一定能进书院,相信我。”
陶因这次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