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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云夜楼第六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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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湘压根不怕,依旧盛气凌人。
要不是魏云衣按着,她已经扑过去先动手了,“死闷葫芦!吓唬谁呢!别以为本小姐怕你!!”
陶因甩开张枕,竟然冲章湘冷笑一声,挑衅道:“你有本事继续骂。”
章湘愣住了,从来没有见过陶因这样的态度,明明以前不管怎么招惹,都得不到他半点回馈,他就像个没有情绪的死物,冰冷无趣。
今天终于是个活人了?!
不过章湘只愣了片刻,旋即迅速回过神来,气得张牙舞爪,“啊啊啊!你还敢威胁我!!混蛋!死贱人!没娘养的!!我要打死你!”
魏云衣死死把她按在板凳上,板凳在她的挣扎下与木地板碰撞出一连串咚咚声。
“湘湘!不许无礼!!安静!!”
陶因耳朵动了动,忽然一把将张枕推倒,旋即大步跨到魏云衣和章湘面前,拉开魏云衣。
张枕摔倒时下意识伸手喊:“陶思愿!别动魏姑娘!!”
然陶因并没有对魏云衣多么用力,只是把她拉扯到一旁而已,好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头脑过热,没人关注张枕喊了什么。
章湘失去魏云衣控制,先是一巴掌打在陶因脸上,尔后在对方毫无还手的反应中将他推倒,扑过去按在地上狠狠捶打。
边打边骂:“本小姐也是你能得罪的!早就想揍你一顿了!叫你从小就给我摆脸色!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当众让我冷场!!”
陶因躺地上捂着脑袋,可怜地蜷缩成一团。
他默默承受,既不还手也不反抗,更是一声不吭。
魏云衣上前阻止,却差点被杀疯了的章湘一拳捶中胸口,“啊!”
她为了躲章湘的拳头,一脚没站稳摔翻了身体,撞到了桌沿,表情瞬间从气愤变得痛苦。
张枕爬起来本想去救陶因,可当看见魏云衣摔跤之后,当即转向朝魏云衣跑过去。
砰!
大门忽然被谁从外面踹开,除了陶因,另外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祝愿也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口。
眼前这混乱的一幕令祝愿也既疑惑,又愤怒,“小因!”
他直接把食盒撂在门口,二话不说冲上前将章湘从陶因身上推开,“陶小因?!没事吧?!!”
陶因重重大喘气,眉目紧蹙,慢慢撑起身体抬眸看向祝愿也,眼里含着不明显的泪花。
看似要哭,却迟迟没有哭,只表现出不在意般的态度,默默为自己按揉肩膀,并用带着隐忍的颤音说:“没事。”
他明明什么也没解释,也没有控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却莫名呈现出一种承受了无限大委屈的感觉。
祝愿也看见他白白的皮肤上,隐隐约约有个泛红的巴掌印,心疼地叹了口气,“呼……”
他挽住陶因手臂,欲将陶因从冷冰冰的地板上扶起来,可陶因努力尝试过后,双手止不住发抖,根本使不上力气,还不小心被祝愿也碰到了淤青,疼得肩膀一紧。
饶是如此,他眼里浅浅的泪水依然只在眼眶里打转。
这隐忍不哭的模样,令祝愿也心里一阵阵泛酸。
“章湘!”
祝愿也把目光转向刚从地上站起来的章湘,即使他蹲着,章湘站着,也是他的压迫感令章湘心虚。
章湘把视线瞥去其它地方,不知错地嘟囔道:“凶什么,我不就打了他几拳,又没要他的命。”
“你好端端打他做什么!”
章湘忽然对住祝愿也的视线,指住陶因,理气直壮道:“是他想打我!我只是保护自己!”
“你放屁!陶小因怎么可能会跟你一个女孩子动手!!”
章湘听罢微愣,满目憋屈,激动地辩解:“不信你问魏姐姐和张子年!刚刚是不是陶思愿先有要打我的意思?!”
她转头去寻魏云衣证明事实,却见魏云衣在张枕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捂着腰满脸痛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误伤了她。
“魏……魏姐姐!对不起!你,你怎么了?!!”
魏云衣万分无奈地对她叹了口气,“还好,没有大碍,你真是的……唉……”
另一边,祝愿也继续尝试扶陶因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章湘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姑娘家不至于将他打成重伤,可他此刻就是浑身无力,哪哪都疼。
祝愿也想了想,没办法,只能把背给他,“来,我背你回隔壁。”
陶因犹豫片刻,尔后吃力地趴上祝愿也的背,在祝愿也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轻点儿。”
祝愿也动作本来就轻,又听他这么一说,几乎不敢动了,“我尽量。”
走前,祝愿也回头看了眼章湘,眼神很是奇怪。
明明方才进来的时候还一脸怒气冲冲,这会儿莫名有些歉意。
章湘受了冤枉,兀自抱着手臂生闷气。
祝愿也又看了眼张枕和魏云衣,掂了掂背上没几斤肉的人,随后转身离开戊卯,转入隔壁戊寅。
他用脚顶开门,稳稳背着陶因走到床边,背对床榻将他小心翼翼放下,末了转身半蹲,神秘兮兮地冲陶因仰头笑了笑,挑眉问:“满意了吗?”
陶因揉按肩膀的动作微微一滞,并没有去看祝愿也的眼睛,只是在片刻沉默后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二人心照不宣。
陶因没忍住,嘴角勾了一抹笑,怕被祝愿也看见,于是连忙偏头,假装寻找什么。
祝愿也静静凝望着他,亦情不自禁失笑,看破不说破。
“我先回隔壁看看魏姑娘,等会儿再回来。”
陶因没说话。
祝愿也稍稍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不允许自己离开的意思,才起身走出戊寅回到戊卯。
章湘和魏云衣正要回六楼,出门转头与祝愿也迎面碰上。
章湘看见他,当即把脸一瞥,“哼!”
并动作夸张地撞开祝愿也兀自离去。
祝愿也表面无奈,内心哭笑不得。
“大小姐,这么容易就被人利用,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章湘听罢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气呼呼地拧着五官瞪住祝愿也。
倒也没多么凶,更多的是郁闷和疑问。
“什么利用?”
祝愿也无奈翻了个白眼,“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中了陶小因的激将法,所以才动手。”
张枕坐在屋子里,虽然事不关己,却支着耳朵在听祝愿也的话。
章湘听得似懂非懂。
她心思一贯直来直去,从来不愿多想,这会儿倒是愿意细细琢磨的祝愿也的话,“什么意思?”
祝愿也又是一口深叹,有种面对不可雕琢的朽木般无力感,“我的大小姐啊,出门在外,把性子收一收可以吗?别那么容易被旁人牵着鼻子走,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章湘想了想,试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说,陶思愿故意引我打他?”
祝愿也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诶!终于明白啦?!”
可章湘还是心有困惑,“不过为什么呀?他图什么?!难不成他喜欢挨揍?!!”
祝愿也嘴角动了动,心道:你还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一问一个重点。
祝愿也故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连忙打断她的思路,“啧,我怎么知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怕不是你先欺人太甚。”
他随口一句搪塞的话戳中了真相,令章湘从理直气壮变得词钝意虚,于是没有再刨根问底地纠结陶因这么做的原因,只傲娇道:“我,我要陪魏姐姐回去上药了!不跟你讲了!哼!反正今天你冤枉了我,记你一次!”
祝愿也无语,在她扶魏云衣走的时候指住她的背影,刻意放严语气,教训道:“下次再这么轻易被利用!我可要给你立规矩了啊!”
章湘回头冲他做鬼脸,“略略略!”
祝愿也:……
本以为她态度如此吊儿郎当,怕是什么也没往心里记,祝愿也实在担心她以后会吃亏。
可张枕却在屋里幽幽开口说:“你敢这样对章大小姐讲话,她却没喊人把你打个半死,看来是真心认你当兄长了呢,也就你说话,她能听进去。”
“是吗?”
祝愿也挑眉笑了笑,心里暗自得意,嘴上却故作不屑,“但愿吧。”
张枕看破了他的偷着乐的心思,但懒得戳穿,只道:“快休息吧,明天是你的比试。”
祝愿也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拿起门口的食盒,“我好不容易从蒋先生那里磨来了几份宫里的点心,看来你们是没有口福了,那我就都给小因咯~”
张枕脸色稍稍沉了些,心里咆哮着吐槽:我看你本来就是为他去讨的吧!!!你脸怎么这么大!蒋潇那种人都能被你搞定!还有!明天是你的比试!!能不能上点儿心!!!
而祝愿也已经踩着欢快的小步子钻入戊寅,顺手关上了门。
陶因还乖乖坐在床上,看见他提着食盒进来才起身走到圆桌边。
怕是饿得不轻,眼睛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食盒。
刚刚祝愿也在门口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当然祝愿也本来也没有要避着他的意思。
他明白,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在祝愿也面前什么也不是,可祝愿也却仍愿意配合表演,故意哄他开心。
于是他酝酿了些勇气,想试一试祝愿也的心思。
他默默看着祝愿也一点点把精致的点心拿出来摆放整齐,眼神怅然,不自觉皱起眉,没来由地问了句,“都是给我的吗?”
祝愿也顺口便答:“嗯。”
陶因听罢吸了口气,露出淡淡一丝苦笑。
他又悄悄酝酿片刻,下定决心般开口:“以前,也有个人会特意为我准备好吃的东西,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明明讨厌他,却特别喜欢他为我准备的糕点。”
祝愿也听罢心下莫名感到一丝古怪,印象中,难得听见陶因一次性说这么多字。
但他没放在心上,把所有食物摆置完毕后,又沏了杯茶,随口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杀了他,把糕点吃了。”
祝愿也倒茶的动作怔怔一顿,缓缓转头,牵强地笑了笑,“呵呵呵……”
陶因异常认真,面无表情凝视着祝愿也的绿瞳深处,明明看出来祝愿也有些尴尬,接不上话,但他偏就是要继续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配接受别人对我好?”
他字里行间带着试探与渴望,祝愿也又怎会不明白。
他以为祝愿也不知道他儿时在龚家所遭遇的一切,殊不知赵晚晚早就将这些秘密告诉了祝愿也。
祝愿也放下茶壶,低眸视线落在茶汤中,清绿茶色里映出半个苦涩的眼角在努力牵出笑意。
“哇,听起来好可怕,你该不会也讨厌我吧?”
可当祝愿也再回头看向陶因时,复又是没心没肺,开玩笑般的语气。
一瞬间令陶因觉得好没意思,不想说话了。
陶因藏起神色里的失望,兀自坐下拿起点心往嘴里送,斯斯文文地嚼着吃。
祝愿也暗暗松了口气,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都推到他面前,“小因,如果我愿意对谁好,我是不会在乎他配不配的。”
他不知道陶因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总之,他不希望再提起他的伤疤,于是说完后立刻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明天上午比骑射!据说是考生最多的一场!翟小胖为此搞了个赌局,你要不要也去下个注?”
陶因低头看着食物沉默片刻。
须臾,他抬起头,难得笑意由心,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出的弧度,像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形状,格外动人心弦,“好,我要把我所有的钱都押在你身上。”
祝愿也凑过去挑了挑眉梢,莫名坏兮兮地问:“你押我第几?”
陶因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押你第一。”
祝愿也撑起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说话间阖眸歪了歪头,“如果我明确告诉你我拿不了第一,你还会押我吗?”
陶因毫不犹豫告诉他:“会的,我不选别人,我只选你。”
听到这个回答,祝愿也下意识避开对视,手背抵住双唇吭哧一笑,尔后笑意又渐渐消失。
从不禁失笑变得惆怅忧郁,前后不过几秒。
陶因依旧凝视着他,刚认识的时候眼神冷漠到极端,现在又热诚到极端,令祝愿也猝不及防。
祝愿也从来没想过他能说出如此直白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陶因看出了他有些局促,主动替他圆了场,“今晚你住哪边?”
祝愿也东张西望地想了想,就是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嗯……戊卯吧。”
陶因顶着望穿他心思的强势眼神,好似将他看了个透,嘴上却淡淡回应:“好,早点休息。”
“嗯。”
应罢,祝愿也把点心给他留下,自己则立刻站起来匆忙走出戊寅。
他砰一声关上门戊寅房门,霎时一阵头晕目眩,耳鸣轰隆不止,令他不得不用后背贴着门页大口大口喘气,才能勉强站稳而不摔倒。
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已是满头热汗。
麒麟的预感又出现了。
是一股不祥征兆。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陶因察觉他还未离开,却没有去瞧他的背影,而是低着头,呆滞地扣弄手指上的倒刺。
直到祝愿也真的走了,他才停下手里的小动作,稍稍有了反应,慢慢转头望向空荡荡的房门,两眼好似空无一物,又好似充满了谁的影子。
就这样呆呆望了许久,桌上的点心已经凉到不够可口,他才想起来去吃。
隔壁,祝愿也进屋后脱了鞋直接钻进被窝。
张枕正在铺床,见他进来便开口要算账,“祝愿也!你是不是在外面造我的谣了!”
祝愿也一声不吭,把自己全部闷在被子里。
张枕的火气莫名没了可发泄的欲望,像是被一阵软绵绵的雪浇灭,忽就懒得说了。
“行,行吧,这次原谅你,下次再造谣,我可要撕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