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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瑞景书院前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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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卯内
“原来如此……”
听到张枕和魏云衣带来的消息,祝愿也总算搞懂了章承花在章湘身上的心思。
桌子对面,张枕连灌五杯水下肚,后怕地说:“还好唐庄主没发现我们,不然我们可能回不来!”
陶因睨着他,眼中意味不凡,嘴上却平声静气道:“你们怎么可能在我师父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张枕睁大眼睛,面露不解。
他也有过这样的疑惑,怀疑唐池早就发现了墙后的耳朵,但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这般猜测立住脚。
这时,祝愿也从怀里拿出用小木盒仔细存放好的木片,打开盒子展示给张枕和魏云衣瞧。
二人拿来竹灯端详好半晌才认清上方小字,皆面露震惊之态。
祝愿也解释说:“先前骑射比试的时候,我就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助我晋级,结合今日发现的种种来看,这个人就是唐池。”
说到这里,祝愿也稍一停顿,目光悠悠转向陶因,“但他帮我也不一定是出于好意,他肯定有别的目的。”
陶因直面回应他的目光,面色淡然,平静无常。
祝愿也本想在他眼神中窥探隐机,可对方眸光一派认真而清明,反倒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愿也心虚不已。
一旁魏云衣思忖须臾,忽然想起了什么,“唐池说,章承藏了什么人在烧瓷院,那这竹片上的艮窑二字,应该就在烧瓷院。”
祝愿也顺着她的话移开视线,不动声色藏起了对陶因的怀疑。
毕竟陶因能一眼发现那么细节的竹片,还铁了心将所有身家押注在祝愿也身上,半点不怕输的样子,很难说他对唐池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知情。
祝愿也愈发怀疑他。
可祝愿也敢怀疑,却不敢明目张胆表露出来,毕竟前两次面对陶因真诚而委屈的狡辩时,他都会从理直气壮的受害者角色,莫名变成欺负人的那一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总会反过来怀疑自己,“陶小因这么委屈,我是不是误会他了?”
“霜降……这么说来……”
他转移话题,掐指算了算时间,“第十一批仙姬仙童还有十天就出海了?”
魏云衣点点头,目光严肃,坚毅,“没错,时间不多了,我们要赶在十天之内,找到建祖皇帝和前任钱老堂主,让他们出面向百姓公布往仙岛的虚假传说,阻止第十一批仙姬仙童登船!”
祝愿也眉头微皱,暗露一丝迷惑,心道:是吗?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计划?钱珞妍好像也不是这样交代你的吧?没记错的话,钱珞妍只是要你把钱珞雅带回画清堂,没让你搞这么多事情哇!
恰时,章湘一脚踢开房门,醉意全无,正义凛然地出现在门口,挺胸抬头道:“没错!我们就是,救世主!”
可惜,这位救世主还不知道自己就是船上的其中一个送死鬼。
屋内三人回头看向她,张枕背对门口幽幽吐槽了一句,“章大仙姬,你不用救别人,你得先救你自己。”
章湘听罢,目瞪口呆。
她起初还不相信,以为张枕在开玩笑,直到听魏云衣将今夜的经历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后,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她像个木偶一般怔怔走到桌边坐下,坐在祝愿也与魏云衣之间,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仙姬必须是健康的未出阁女子,难怪我爹要我装病,要我嫁人……看来他早就知道仙姬仙童的名单……完了完了,早知道不逃婚了……呜呜呜呜!”
张枕看着她,不自觉失笑,以前从来只觉得她缠人缠得烦,又跋扈不讲理,现在才发现她也挺可爱的,“行了,别担心,你不是还要当救世主嘛,哪有动不动就掉珍珠的救世主?”
章湘抹把眼泪,可怜兮兮地瞪他一眼,倒真不哭了。
张枕被她凶巴巴瞪着,不仅不生气,反而难得温柔。
他放缓语气,用魏云衣当借口,让她们回六楼。
“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魏姑娘被我连累受了不小惊吓,章六小姐,你可得照顾着她些。”
章湘气呼呼嘟囔道:“魏姐姐我自然会照顾,不用你说!”
魏云衣没说话,离开时回眸瞧了张枕一眼,正对上张枕注视着她离开的眼睛。
她连忙转头,步履匆匆迈出戊卯,一个转角消失不见。
待两个姑娘走后,张枕的目光径直落在陶因身上,语气忽然就没那么温柔了,直接驱赶道:“你也走,我要睡了。”
陶因冲他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起身对祝愿也说:“你跟我去隔壁。”
祝愿也还没回答,张枕却坏笑着阴阳怪调地质问他们两个:“这边放着一张空床不睡,喜欢挤啊?”
祝愿也看着张枕的眼睛,读出了一丝隐晦。
而陶因已经拉起他的手臂,“祝愿也,别管他,我们走。”
“你先过去吧,我等会再去。”
他坐在板凳上稳稳不动,微妙的细节表达出拒绝之意。
陶因有些发愣,慢慢松开他,垂眸时眼里的光彩一度一度暗了下去,“嗯……”
他失落地走出戊卯,带上房门,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才走。
留下的两个人,一直等到他彻底离开才敞开了说话。
“祝愿也,我问你,你家那个岛上,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外来人吗?”
张枕身体往前倾靠,紧紧贴住了桌子边缘,满怀渴望的目光拼了命朝祝愿也延伸,语气也一句比一句激动,“你知道的,我是想问,以前出海的仙姬仙童,真的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吗?”
祝愿也知道他还想找张薇薇,可祝愿也真的给不了他答案。
“张子年……”
他叹了口气,十指交叉置于桌面,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海上有无数座岛屿,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我只能告诉你我家肯定没有接纳过外人,但别的岛我说不准。”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但斟酌片刻,还是说:“如果往仙大船是朝我家方向开的话,大概率会遇上迷雾,进了迷雾,便很难兜出去了……我没去过别的岛,但我小时候,在我们那座岛上,见过海上飘来过,属于人类的物品。
“那些物品都没有生气,是死人的东西……”
张枕眼里的希冀缓缓消散。
祝愿也知道这样很残忍,但还是想把话说明白些,“迷雾是先祖为了防止人类找到我们而布下的结界,天地之力皆不可破,若没有引路神器的指引,就算是我们本岛神兽都走不出去。
“而能够破坏迷雾结界的东西,唯有人类的气息。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唐池,章承,章叶儿,他们本就知道往仙大船不可能找到仙岛,他们只是想让仙姬仙童将人类的气息带过去。
“只要数量够多,且持之以恒,迷雾结界早晚会被破坏。
“所以,仙姬仙童的本质,就是死士。”
张枕听罢,退离桌边,心如死灰般倒靠在椅子背上,表情逐渐变得麻木,“我懂了,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我阿姐,不可能还活着……”
祝愿也轻叹一声,表情十分认真,“张子年,我接下来的话对你来说很不地道,但我还是要说,就算有人在我家附近活了下来,他们没死在海上,也会死在神使手中……因为我家的人向来不喜欢人类……凡是威胁,都会第一时间带到结界外烧毁。”
“嗯,我理解……我答应了魏姑娘,要和她一起想办法救第十一批仙姬仙童,你呢?”
他抬起头,看向祝愿也,默默藏起悲伤,“你会帮我们吗?”
祝愿也反问:“你也想当救世主?”
张枕苦笑:“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不想别人也像我一样,因为这么愚蠢可笑的事情而家破人亡……”
沉默片刻,他又问了一遍:“你会帮我们吗?”
祝愿也微愣,避开他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以后再说,我想先去看看陶小因。”
祝愿也没再多看张枕的反应,出门转弯来戊寅门口,一推门,却发现戊寅门被反锁了。
他嘴角抽了抽,内心咆哮:陶思愿!你什么意思啊!!!
*
翌日一早,五十人换上红白相间的麒麟院服,带上行李,在一楼大厅集合。
祝愿也见陶因从楼上走下来,没好气地问:“喂,昨晚干嘛锁门不让我进去?”
陶因淡淡瞧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吐出三个字:“嫌你烦。”
祝愿也双手抱臂,幽幽无语,翻着白眼小声吐槽了句,“跟我暧昧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烦。”
陶因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却不敢确定,稍有惊疑地问:“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祝愿也无赖罢,贱嗖嗖地冲他仰起脸笑,“嘿嘿嘿。”
末了瞥开视线,歪了歪嘴,嘟囔道:“蒋先生又起晚了吧,怎么还没来?”
“你还好意思说!昨夜我被小鸿王喊去好一顿批评,都是你们给我惹的祸!!”
蒋潇带着军队从门口走进来,两眼眼袋乌青,目中只有怨气,毫无精神气。
“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虽然他嘴上厉害,但一起相处这么久,云夜楼的学子都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
“蒋先生,谢谢你……”
许多人低下头,难得如此乖顺。
“我们都知道了,小鸿王想剥夺我们的入学资格,是您替我们争取了留下来的机会……”
祝愿也左右看了其中几人几眼,阴阳怪气地大声冷哼。
“呵!”
昨夜的事情,他还记着呢:活该,叫你们拿湘湘和小因开玩笑。
旁人听见了,默默受着,不敢言语。
蒋潇指着他们斥责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能保你们一时,以后的路你们自己小心点儿!再出现昨晚那样的事情,我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乖乖应诺:“蒋先生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了!”
蒋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名单,“别只是答应的好听就行,现在开始安静,我要公布大先生们选择的学生了!”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支起耳朵听。
蒋潇:“首先,我,我只带两个,谢亦,祝愿也。”
他宣读完,旁边便有人拿出崭新的麒麟令牌交给谢亦和祝愿也。
此麒麟令下的穗子与章湘那枚一样是红色。
二人接过后,蒋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说了一句:“从此以后,你们不仅是瑞景书院的学子,也是我文宗一门的教众。”
祝愿也以前只能在陶因他们手里看见麒麟令,如今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麒麟画的也太假了吧,金边还这么抠搜,不能粗一点,多镶几克吗?
好嫌弃啊……
又不得不带着……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麒麟令塞进竹包。
反观谢亦如获珍宝,小心翼翼挂在腰间。
蒋潇继续宣读完,最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大先生归属。
除去原本就有教属的那几人,其余人也都领到了文宗麒麟令。
翟小胖如愿以偿成为时礼门生,跟随时礼加入商宗一门。魏云衣还没见过那个名满江湖的毒医,却意外被他纳入门下。
许是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毒医先生早就见过她了。
张枕的大先生便是偃术比试时给他打满分的机关大师。
巧的是,这位先生和张枕一样,并非文宗教众,而是同属于器宗,有着穗子颜色一样的器宗麒麟令牌。
唯一意外的是陶因。
蒋潇宣读至陶因的名字时,眉头明显皱了皱。
“陶思愿?翟岩大师?”
蒋潇落下手中名单,惊疑的目光直勾勾落到陶因脸上,“你不是考轻功进来的吗?怎么选了翟大师?武学和烧瓷,八竿子打不着啊!!”
祝愿也听出八卦味道:“诶?什么什么意思?!他也能选??”
蒋潇瞥他一眼,嫌弃道:“你以为就你能选啊,人家可是唐教主的徒弟,全书院先生都抢着要呢。”
说到此处,蒋潇更加疑惑不解,上下打量着陶因说:“不过你最后怎么就选了个烧瓷院的翟大师呢?????”
陶因从始至终神色淡漠,不以为意地说:“我师父就是最厉害的,别人教不了我什么,跟翟大师,学玩泥巴,当爱好。”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暗叹:这理由,够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