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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一闪而过的头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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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瑞景书院占地近三十亩,南面临山,北面接壤皇宫。
正中央是寝舍,正前方是主学堂,其余各个学院分立周遭,互通而互不影响。
众人跟随蒋潇进入书院时,门口聚集了许多围观百姓。
其中不少是学子们的家人,前来送行。
祝愿也看着旁人手里拿满了父母长辈塞给他们的入学礼物,各种珍重叮嘱萦绕在耳边,一片暖心之余,又忍不住可怜孤零零的自己。
他不由自主抓紧了肩带,肩带一根连接竹包,一根连接着身后的长弓。
片刻恍惚后,鬼使神差地仰头看向书院牌匾,上方四个眉清目秀的行书大字十分工整端庄。
他与四字相视之间,隐约觉得那四个字在轻轻呼唤着他。
“那是朱眉院长亲自题的字。”
蒋潇走到他身边,唤回他的视线,“别看了,进去吧。”
朱眉……
祝愿也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就在方才听到“朱眉”名字之时。
他稳住心绪后,暗暗自嘲:怎么回事?预感出问题了?怎么谁都能激发我的预感?死了这么久的人也????
蒋潇已经走进书院,谢亦时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祝愿也跟上他,一回头,发现门口台阶下已经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官兵将学生和百姓阻隔开。
学子们依依不舍与家人道别。
时有冬日寒风携带和煦日光拂过整个书院,亦拂过祝愿也高高的长马尾,温度半凉半暖,十分惬意。
他挠了挠头顶藏角的位置,回身走进书院,明明有宽大厚实的麒麟院服为他隔绝凉意,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进来后,似乎更冷了些。
他甩甩脑袋,没想太多,小跑上前轻轻拽了拽谁的束发,嬉笑着说:“陶小因,等等我啊。”
陶因原本绑得就松的半扎发,被他这么一拽,更是垮到就像披头散发一般,再配上精致白皙的幼态面容,莫名就有一种独特的风情。
祝愿也光看着他就觉得喜欢,不自觉痴痴失笑。
“嘿嘿。”
他幽幽垂眸盯了祝愿也几秒,明明表情是那么无语又无奈,却总放任祝愿也动手动脚而没有任何表示。
祝愿也得寸进尺,负手跟着他并肩一起走的同时,总喜欢冷不丁撞他一下。
蒋潇在前方带队,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众人带至最宽敞的主学堂之中。
主学堂是个巨大的亭子,四面挂有竹帘与各种书画校训,中间则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两两相连的课桌。
蒋潇让大家自行落座。
祝愿也挨着陶因盘腿坐好,将长弓取下轻轻放于双腿之上。
转眸寻了寻,看见魏云衣和张枕就坐在后排,却不见章湘身影。
魏云衣看出了他在找章湘,凑上前解释说:“等会儿是入学仪式,湘湘不是新生,所以不能来参加。”
“哦。”
祝愿也心想:既然是入学仪式,那……章承作为院长,一定会出现吧?
可后来,书院三大司监——时礼,林老,蒋弦,以及各个身份贵重的先生都出面讲了话,却唯独不见院长章承。
祝愿也暗嘲:恐怕还在家里想办法救湘湘呢。
“呃……”
虽然章承没来,但最后一位出场的人,却还是让祝愿也惊了那么一瞬。
一袭华贵紫衣走上讲台,身后跟着四个唯唯诺诺的宫女,以及数十位带刀侍卫。
金步摇泠泠作响,玉佩碰撞宛如清泉流淌。
章叶儿面带薄纱,长袖一拂,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嘴角勾着轻飘飘的笑意,优雅落座。
此时,守在门外的数百名皇城军齐刷刷下跪,高呼:“贵妃娘娘千岁!”
章叶儿在一阵阵尊呼声中笑了又笑,而视线就落在祝愿也脸上。
祝愿也面无表情回应她的注视,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
“我们要不要跪啊?”
“不是说书院不论朝礼的嘛……”
“蒋先生都没有跪。”
“不对呀,以前不都是天子亲自来教化新生吗?今年怎么是贵妃娘娘?”
蒋潇抱着剑站在讲台一侧,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陶因在章叶儿微妙的注视中靠近祝愿也,小声提醒道:“看来小鸿王带给章六小姐的消息没错,天子已经被章叶儿控制了。”
祝愿也点点头,面色沉重。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时,章叶儿抬手示意皇城军起身,并道:“书院不论朝礼,你们这样破坏规矩,倒显得我不是了,行了,起来吧,在书院别动不动就跪。”
皇城军应是,立定站好。
章叶儿手下的皇城军,一个个看着是规规矩矩,但和蒋家军与鸿王府兵对比起来,但总叫人觉得缺少了战场上的锐气与勇猛,更像是戏台子上取乐达官富贵的武角,耍花样讨好人罢了。
显然,这对章叶儿十分受用,她很喜欢。
她手里拿着绣满繁花的团扇,轻轻扇风,微风撩起薄纱,露出一抹悠扬笑意。
只是这笑落在祝愿也眼中,让他心口阵阵作寒。
“祝愿也,我送你的弓,可喜欢?”
祝愿也握着长弓的手指蜷缩起来,紧了紧。
他坐在讲台下方,被讲台上的章叶儿远远俯视着,不知为何,一个如此清瘦的女人,竟令他无端感到心惊胆战。
他没有任何回应,始终沉着脸。
章叶儿盯了他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趣,于是敛了坏兮兮的笑意,站起来,手拿一张纸,开始宣读其中内容。
“诸位学子大家好,今日,是你们第一天加入书院的日子,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众人一边感受着初冬凉风,一边听章叶儿如此敷衍的誓词,只觉得无语。
他们相互看了看,面露复杂神色,无言以对。
春暖花开……这是把上一届的开场词拿来用了吧……
能不能走点心啊!!
“瑞景书院创办于雍元十七年,在第一任院长——朱眉院长的带领下……”
章叶儿念词念得毫无感情,字字都拖着平音,像低年私塾里的小学子念三字经一样。
念得底下人头都大。
更要命的是,她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华丽服饰上的金银玉器折射太阳光线,时不时就刺进入祝愿也他们的眼睛里,闪得他们头晕,眼黑。
“时至今日,瑞景书院已经成为大景最高学府,我们以明德求真,修学强体为根本……”
蒋潇咬牙忍着,面色憋得通红,难为他能一声不吭。
不过章叶儿才念了没几段,忽然停下不念了。
“真无聊。”
她对着过期的稿子碎碎吐槽了一句,娇蛮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撕掉。
“哪个蠢货给我写的演讲词。”
被撕裂的稿子顺着漂亮护甲轻轻飘落,章叶儿满目不羁,慵懒地伸了个腰,“知道朱眉为什么不要书院了吗?”
她伸完懒腰,肩膀一松,大袖沿香肩滑落,一个侧首回眸,目光准确捕捉到祝愿也充满敌意的眼睛。
而祝愿也的恨与怒仿佛能令她兴奋。
“嘻嘻。”
她正面转过身,双手撑住桌沿,任由大袖坠落至掌背,倾身俯视祝愿也时,面纱下一张灿烂的笑唇唇角高高扬着,“因为读过书的人都太固执了,不听话,这并不是她创办书院的初衷。”
底下的学子听得一头雾水,祝愿也更是眉头紧锁,品不出她高兴的笑意里,到底藏着什么恶毒的心思。
蒋潇听出一丝不对劲,朝章叶儿瞪了过去,“贵妃娘娘!请慎言!”
然章叶儿压根不搭理他,继续说:“你们可千万不要学这些迂腐的道理,什么天地立命,什么造福一方,统统不要管,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
学子们面面相觑,尴尬地笑了笑。
祝愿也愣在座位上,望着章叶儿,陷入好长一阵失魂落魄之中。
待他回过神,蒋潇已经义正言辞地“请”章叶儿离开。
章叶儿走前敲了敲蒋潇的剑,话音婉转缭绕,不太正经的样子,“蒋先生,那么祝愿也就拜托给你咯,帮我把他教好。”
蒋潇的表情像是在问:“你脑子有病吧。”
奈何碍于身份与尊卑,他不得不强挤出笑容回应:“我会的。”
章叶儿满意一笑,又冲祝愿也眨了眨眼睛,终于在众星捧月的架势里离开了学堂。
后来蒋潇又说了什么祝愿也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分配好住的地方后,他马不停蹄跟着领路书侍来到寝舍,在书桌上铺平宣纸,快速研磨落笔。
“赵瑄,祝楠悔,章承,钱珞雅,钱珞妍,唐池,朱眉,林缘心,章叶儿……”
他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工工整整写下来,可还是捕捉不到脑海里一闪而过头绪。
这些人,有的看似毫无关联,有的看似亲密无间,但实际或许恰恰相反。
只是祝愿也不明白,这其中,谁简单,谁复杂?
如果把简单的人想得太复杂,从而忽略了真正复杂之人,那怎么可能寻得到真相呢?
吧嗒落笔,深思良久,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放下思绪后,祝愿也发觉自己额上湿了一大片。
“呼……”
他背靠椅子,深呼一口气,擦了擦虚汗,抬头看向蓝蓝的天空。
恰有洁白的鸟儿叽叽喳喳飞过,悄然抚平了祝愿也几丝焦虑。
一双纯净的目光在他旁边注视他许久,待他转头瞧过去时,对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师兄,你在干什么呢?”
祝愿也顺手折起宣纸,若无其事地将纸上的名字藏起来,“你管我。”
“哦。”
谢亦闷闷不乐地走开,兀自去整理床铺。
祝愿也这才腾出心思观察寝舍环境。
这里是一个单独屋舍,有单独的院子,门前亭廊三面通风,挂在栅栏上的木牌写着祝愿也和谢亦的名字。
屋里有两张床铺,一架屏风,两张书桌面朝北方大窗,一面铜镜挂在窗边,还有抵满整面南墙的柜子。
小是小了点儿,不过陈设齐全,布局还别有一番雅致。
祝愿也探出窗左右看了看,发现一模一样的小屋舍连绵两三里,整整一排,全都是给学子居住的寝舍。
他在第一排,便以为只有这一排,走出院子一瞧,才发现列数比排数更多!
几乎看不到尽头,绝像一个布局规整的小镇。
他看见张枕在正后方的屋舍门口朝这边招手,便走过去问:“好巧啊,前后邻居呢,你舍友是谁?”
“是我啊祝愿也!!”
翟小胖在屋里跳起来喊他,末了继续兴高采烈地整理行李。
原来他们的大先生都只选了一个学生,因此二人都没有同届的同门,这不就刚好凑在一起。
祝愿也站在门口敷衍着回应罢,又问:“陶小因呢?”
张枕耸肩表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