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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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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关经理推开夜莺会所顶楼包厢的雕花木门时,程缚声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那串手珠。
“你迟了十分钟。”程缚声没有回头,指腹摩挲着手珠表面的纹路,
“姓王的算计我,搞来的双胞胎来路有问题,说是被胁迫的,”
“现在那群闲出屁的记者嗅到了消息,一窝蜂似的随时扑上来。”
“季文鸿今天见了长平——北京来的那个女警。”
“我要这件事平安过去,”他扯开领带扔在公关经理脚边,
“就现在。”
公关经理打开手机,赔着笑脸
“不是说互联网的记忆,最多只有七天嘛,”
“您要是想压下舆论,就得制造更大的舆论。”
“您旗下不是有个娱乐项目?叫星程娱乐,”
公关经理将手机屏幕调转向程缚声的方向
画面里,那个金发的少年正对着镜头娓娓道来
“这孩子可是个定时炸弹。”
公关经理说,
“上次的“豌豆公主”这次的“农夫与蛇”,这话里话外明里暗里的,可都带着刺儿呢。”
“不光对您影响不好,上头要是有人听了去,估计得也不太高兴”
“何况他现在粉丝不少,名头正盛,”
“看似是深夜的灵异故事会,实则这孩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都没给自己留退路,您又何必浪费怜悯。”
“星程娱乐培养一个这样的大网红不容易,投入也不少。”
“可他现在,拿着您手底下的资源,恩将仇报。”
公关经理谄媚的笑道:
“要不,好好利用一下?总得让他有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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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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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像店的玻璃门在夜风中轻颤,映出吴恙模糊的倒影。
货架上摆着从陈军行李里翻出的盗版碟片,封面上女明星的笑脸被积灰蒙成惨白。
他蹲在柜台后,用绒布擦拭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枪身的雕花在台灯下泛着冷光——这是唯一没被留在火车上的“纪念品”。
门外忽然响起硬币滚动的清脆声响。
一枚暗红色游戏币从门缝里滑进来,撞上他的鞋尖。
“生意兴隆啊,老板。”
阴影里传来带笑的声音。一个金发少年不知何时倚在门边,卫衣被雨淋成深绛色,像团将熄未熄的血雾。他
指尖转着那一枚游戏币,Miurin发丝随笑意轻颤:“要不要玩个游戏?猜猜我口袋里装着什么。”
吴恙的枪口已对准他眉心:“猜中有奖?”
“猜错赔命。”Miurin变魔术般展开掌心,一枚赤色硬币安静的躺在他掌心。
吴恙瞳孔骤缩。这枚币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和许文忠还在新港时,许文忠请来的一尊神像附带的“法器”。
正面印着榴花,背面刻着“因果”,是许文忠杀人前最爱把玩的“幸运符”。
“你认得它”,Miurin说,
“它的上一任主人,一定请过一尊榴母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现在已经死了吧。”
“而且是你杀的。”
吴恙盯着他,手枪在不知不觉中上了膛
“你什么意思?”
Miurin耸了耸肩
“没什么意思,”
“那尊榴母像是仿品,我卖给他的”
“我去过榴母像的原产地,照着那的模样,找人仿制了几尊。”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也快死了。”
Miurin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
“我最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有些人不高兴了。”
“只要他们对当下的现状还有一丝留恋,我就必须得永远闭嘴。”
Miurin平静的对上吴恙的眼睛。
他将那枚赤色硬币递到吴恙跟前——上面有一枚凹下去的弹孔。
“我听说过你的名号,也知道你的规矩,”
“刚落脚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正是缺钱的时候吧”
“要杀我的,是程家。他们家上下勾结,作威作福,还富得流油,几乎算得上是灿星市的土皇帝”
“你要是打算找目标动手,能不能顺便帮我报个仇,先考虑考虑他们吧。”
………
Miurin离开了,连吴恙也觉得惊讶,自己居然会就这么放他走了
要是平常,他定要将对方绑了问个清楚,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那个肥猪城管已经算是失误,接下来必须要谨慎些
至少要挨到有能回新港的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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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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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灿星市老城区某栋废弃居民楼的顶楼边缘,Miurin的直播支架在夜风中摇晃。
镜头里,他金发凌乱,卫衣被雨水浸成深灰色,手里捏着录直播用的远程遥控器,对着屏幕轻笑:
“今晚的故事叫‘血腥玛丽’——猜猜看,命运的礼物,是否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弹幕疯狂滚动,粉丝们沉醉于他标志性的危险笑容,却无人注意他背后阴影里闪过一道金属冷光。
三公里外的夜莺会所顶层,程缚声将红酒杯搁在实时监控画面前。
公关经理躬身递上平板:“都安排好了,消防通道的摄像头故障,顶楼护栏螺丝……已经处理过了。”
程缚声将画面放大,指尖在Miurin脖颈划了几下。
“让他死得热闹点,”
他抿了口酒,
“观众最爱看天才主播‘意外’坠楼,最好再加点……浪漫主义。”
风雨冷不丁灌进他那早就布满癌细胞的肺,镜头里,Miurin突然剧烈咳嗽,直播支架被风吹倒,录制视频的遥控器脱手滚向楼边。
他踉跄追过去,卫衣帽子被风掀开,。
——画面戛然而止。
四百万观众目睹了这场“意外”:Miurin探身去抓硬币时,腐朽的护栏突然断裂。
他像只折翼的鸟坠向地面,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空无一物的晦暗天空。
警方赶到时,尸体已被早班清洁工发现。Miurin左手紧攥着直播手机,右手指缝里塞着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上面是星程娱乐的违约金账单,角落潦草写着“活不下去了”。
法医报告轻描淡写:“体内检出高浓度成瘾性致幻药物,疑似吸毒过量自杀前精神恍惚。”
次日头条铺天盖地:《灵异主播负债自尽!揭秘网红经济背后的压力黑洞》。
程家控股的媒体适时放出Miurin的“抑郁症病历”
借此机会,星程娱乐发起“心理健康公益计划”,股价暴涨。
赔偿、安置、厚葬。
在确诊肺癌后,决定发出濒死绝唱的荆棘鸟,被用血染红的钞票永远掩埋在了六尺之下。
没人会再去在意两个没甚名气的双胞胎小花的来路。
Miurin“瘾君子”的罪名,“塞壬之声”直播间的永久关停,损失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于腾蛇集团,不过是壁虎断尾。
只有吴恙在深夜的音像店里反复回放坠楼录像。
慢放至第17秒时,他看见Miurin坠落的瞬间,
本该空无一人的对面天台,闪过一星白色光点
那不到零点几秒的镜头一瞬
吴恙却凭经验一眼认出,那是狙击枪的镜头反射出的光
那大抵是程家的pla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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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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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会所遭抢劫的那晚,程缚声不在场。
一伙持枪悍匪闯进会所抢了金库,伤了几个安保人员,公关经理触怒了为首头目,被当场击毙
或许是那几年的侦查技术并不算发达,在现场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行踪。
一个目击现场的酒保称,那人说他的人将外面包围了,进来逼他打开金库,时间紧迫,他没能拿走所有的钱。
但很显然,那人口中所谓的同伙,不过是几个拿着仿真手枪虚张声势,收了对方几百块,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小混混。
一人声东击西,抢了腾蛇集团旗下的大产业,瞒天过海,演了一出独角的“空城计”
看似除了“持枪匪徒”这一点,掀不起什么轩然大波的小打小闹。
但在灿星市,动了程家的蛋糕,意味着必定闹的满城风雨。
嗅觉敏锐的警方很快注意到,这罪犯行动谨慎富有胆识,绝非善类。
不约而同的让他们想起一个人,
在火车上死去多时的“老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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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星市刑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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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一下午看完这么多监控录像,眼睛都要瞎了。
倒掉杯中下午的茶底,又重新续上咖啡。
她还要将那些监控录像有价值的部分整理出来,
季文鸿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连续加班了好几周,他感觉自己已经提前进入中年人状态了
一直起腰,腰椎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平儿?你说那个自杀的主播服用的致幻剂是什么来路?”
“这毒检报告显示,他服用的应该是一种止咳药。”
长平说,
“有些不合规的止咳药,副作用和毒品几乎差不多,有成瘾性,服用过量也会致幻。”
“成分看上去应该是在电商平台上购买的三无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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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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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会所的鎏金招牌在暴雨中摇晃,霓虹灯管短路发出的“滋滋”声混着警笛嘶鸣,将那个血腥的夜晚切割成碎片。
程缚声接到消息时,正坐在飞往新港的航班上。
香槟杯沿凝着的水珠滑落,在他定制西裤上洇开暗痕,像极了会所地毯上公关经理太阳穴溅出的血花。
“程总,金库密码是临时改的,他们没拿到核心账本。”秘书的声音从卫星电话里传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救护车鸣笛,“但现金保险柜被撬了,少了两百万。”
程缚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佛珠,机舱窗外云层翻涌如鬼影。
何宝戮说过,市面上的榴母像多半是假货,这种小众的地方神,有些新港商人尤其喜欢。
程家怎么可能没有在新港的生意。
“老k”没死,他是知道的。不过是换了个人坐这个位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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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星市刑警大队的监控室里,长平按下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劫匪侧身掏枪的瞬间。
“季队!”她猛地直起身,后腰撞翻的咖啡在档案袋上漫成褐色河流,
“尽管画面很模糊,但是您看,这人身形高挑偏瘦,目测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五以上。”
“拿枪的手势很熟练,肯定是惯犯。带了头套,看不清脸,”
“但是根据身体状况和行动速度来看,应该年纪不大,最多三十出头。”
季文鸿捏着毒检报告的手倏地收紧。电脑屏幕的蓝光打在他下巴上,将那道陈年刀疤照得发亮:
“联系技侦科,把殡仪馆的尸体档案调出来,我记得陈军的身高好像没有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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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室冷光灯下,三张照片并排摆在解剖台。
主播Miurin胃容物提取的粉色药片、电商平台查获的三无止咳药包装、和老k尸体档案。
法医用镊子夹起一片药,对着光源转动:
“季队,这药表面有极细的十字压痕,和新港一家药业去年注册的防伪标记...”
她话音未落,技侦科小王撞开门的声响炸裂在停尸间:“比对结果出来了!陈军身高为178,年龄为20。”
“之前根据推断,“老k”年龄大抵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
“很显然,比起陈军,持枪劫匪的身高年龄与老k的基本档案更加吻合!”
季文鸿抓起车钥匙,金属撞击声惊飞窗外一群飞鸟。
夜色浓得像泼墨,警车冲破雨幕驶向腾蛇大厦时,谁也没注意到街角音像店的卷帘门悄然升起——
吴恙擦拭着老式左轮,枪管映出对面便利店电视里程缚声的专访画面:
“......夜莺会所事件证明民营企业需要更严格的安保措施,腾蛇集团计划收购先锋保全公司......”
阴影里,吴恙看向电子屏幕,眼睛猫似的亮了亮……
程缚声……程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许文忠好像和程家有点交情。
许文忠已死,下一个是…?
……
新港码头的咸腥味混着柴油尾气扑进程缚声的鼻腔,
他松了松领带,佛珠在腕间硌出一道红痕。远处货轮鸣笛声撕裂雨幕,像极了十几年前将“程缚声”吞噬殆尽的那场大火。
许文忠的仓库藏在三号泊位最深处,铁门锈迹斑斑,像块溃烂的疮疤。
“程总大驾光临,我这小庙蓬荜生辉。”
许文忠从阴影里踱出,雪茄红光在潮湿空气中明灭,照亮他右脸那道蜈蚣似的刀疤。
程缚声踢开脚边空药瓶,粉色药片滚进污水沟,十字压痕在月光下一闪而逝:“药片儿生意做到程家头上,许叔胃口不小。”
许文忠突然大笑,露出镶金的臼齿:“当年你爸强拆红籽村祠堂,吞了三十吨金丝楠木,怎么不提胃口?”
程缚声嗤笑一声
“许叔您也是,连这都敢碰,这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许文忠仿佛听到了什么及其好笑的事情,
“干我们这行的,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枪子儿,早不知道该吃多少了,还差这一颗不成?”
卫星电话在此时震动,程缚声笑了笑,看着许文忠
“许叔,您一手培植起来的那个徒弟,现在离了您,可是混的风生水起。”
许文忠哈哈大笑
“我当然知道,当年收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吴恙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不过多亏榴母保佑,伊的法器替我挡了那小子一枪,才保住这条命。”
许文忠用眼睛睨着对方,语气玩味调侃:
“还说我呢,你爸当年不也是,被那个姓何的小子骗的五迷三道的。”
“怎么,你们父子俩都被他这神棍套牢了?”
程缚声笑笑,盯着许文忠,
“何宝戮找过你吧。”
“自导自演一场事故,坐实他口中的“因果”,”
“雇那个被老爷子强拆了果园的那个王德军,开车创死老爷子,然后再买他一条命,就是他找你干的吧。”
程缚声嗤笑,
“许叔人脉还真广,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居然能找出这么一个人,还真是辛苦您了……”
“何宝戮这个巧舌如簧的贱人怎么样,咱们暂且不提。”
程缚声笑了,就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许叔,我听说您离婚了,好像有几年了吧。”
“您闺女,嫂子带着呢吧?”
“但您现在既然连妻女都护不住了,就先别来教训我了吧…?”
许文忠收敛了笑,语气冷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程缚声高兴了,他托着下巴,作思考状
“没什么意思,”
“就是在想,嫂子和彤彤落到姓吴的这么一个杀师篡位的疯子手上,下场么…啧啧啧。”
彤彤,是许文忠女儿的小名。
许文忠听对方提到女儿,再也没法淡定了,他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切齿的喊道
“我女儿怎么样了!”
程缚声耸耸肩,语气好像很遗憾似的,话里话外全是嘲讽和幸灾乐祸
“人在您徒弟手里,我哪里知道?”
“不过啊,他现在估计也不太好过,顶了您的名号,正被警方通缉着呢。”
“您想,要是你帮着警方弄死了他,那彤彤和嫂子可就安全了。”
“而且那群警察说不定一高兴,判你个戴罪立功,”
“说不定还能免于一死,跟嫂子她们团聚啊……”
程缚声看着许文忠那副失神落魄样子,心情愉悦
“许叔,我给您指条明路吧,”
“您那尊假榴母最好别再供了,这【法器】挡灾,纯属侥幸。”
“干您这行天天杀人越货的,不会真指望神佛保佑吧?”
“还有您那徒弟绝非池中物,要是把握不住,切记用之杀之啊……”
“言尽于此,许叔您好自为之。”
……
“缚声啊……”
许文忠低着头,叹息了一声
:
“事到如今,叔也送你一份厚礼,就当是给你上任的贺礼”
牛皮纸档案袋咯拉咯拉作响,程缚声挑眉,抬了抬眼皮,接过档案袋用手捏了捏
很薄,很轻。
许文忠对上程缚声狐疑的眼神,语重心长道
“缚声啊,听话,回去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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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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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缚声要是听话,早被人牙子弄死了,哪里走得到今天?
飞机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档案袋,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它一眼
……
拇指抵住封口处,用力一划,
"哧"地撕开一道口子,手指顺势探入,
向两侧一撑,档案袋便干脆地张开了嘴,道出了里面尘封多年的秘密。
当他看到那张基因检测报告单上的名字时,程缚声再也坐不住了
那份检测报告上盖着的红印章,就是这份“厚礼”最好的防伪标识。
何宝戮,
那个曾助他夺权上位,又曾与他耳鬓厮磨,于“基督之血”中翻云覆雨的同谋共犯,
是他血浓于水的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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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基督之血”是红酒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