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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舷窗外的云层翻涌如刀,程缚声攥着基因报告的手指在皮质扶手上压出青白。
      纸页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悄无声息地渗进“何宝戮”三个字里,
      命运早将他们的血脉钉死在同一条诅咒链上。

      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人牙子把真正程缚声的尸体付之一炬时溅起的火星。

      如今那簇火星竟在二十年后烧回自己喉间——何宝戮带笑的眉眼与报告上的基因图谱重叠,像两把抵住他脊椎的薄刃。

      “兄弟?”程缚声用打火机点燃报告纸角,看火舌舔舐过99.98%的亲权概率,
      “程缚声”可不会有何宝戮这样的兄弟。

      机舱灯光在他眼底淬出冷铁般的光泽。
      当年他顶着程缚声的名字吞下腾蛇集团时,就把良心和脐带一起剪断了。
      如今这个秘密比榴母像的裂痕更危险——许文忠递来档案袋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那老东西临死前咧开的金牙,分明是拴在他脖颈上的另一道绞索。

      "程总,需要饮品吗?"空姐的询问被他的冷笑截断。

      何须毒药?这世上最致命的永远是从血脉里长出来的刀。
      他抚摸着手珠上的木纹,忽然期待起何宝戮知晓真相时的表情——那个披着医者仁心的骗子,面具碎裂的瞬间该有多精彩?

      火光吞没最后一截纸灰时,他对着舷窗整理领带。
      倒影里"程缚声"三个字依旧完美如鎏金牌匾,
      至于暗处蠕动的血缘蛆虫……他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

      吞下去,就再也不会有蛩音。
      -
      ……
      -
      灿星市刑警支队
      -
      红籽村报案称,村子里死了人。
      决定以季文鸿为首前往红籽村展开调查。
      第二次来到红籽村,季文鸿依旧心里打鼓一样。
      血籽与榴母的传说太过荒诞离奇,何宝戮伪善古怪,程家在灿星市又盘根错节。
      他不信鬼神,却偏偏目睹受害人的亡魂。

      ……

      几小时的车程,红籽村便在浓雾中逐渐露出原本的样貌来

      “今天的雾怎么这么大?”
      乔劲向车窗外张望着,不由得皱起了眉
      “周围有山,山上树林多,水汽浓了又赶上阴天,气温偏低就会有雾。”
      季文鸿说,

      到了村口,下了车,进了村见到了红籽村的村长
      报案人是红籽村的村民,也是死者的邻居
      据当事人称,今天早上起来,按照约定去隔壁取蒸笼,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闻到门里似乎有血腥味,绕到旁边从窗户一看,发现常家兄弟俩居然死了!
      那人咂咂嘴,说昨天晚上听到俩人似乎在吵架,还动手了,没想到居然闹出这样一档子事来
      他看见一屋子血,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赶紧告诉村长然后报了案

      季文鸿了解了情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带路去现场看看

      ……
      常家的平房看起来和村里的没什么区别,看不出经济状况优越与否

      现场血迹呈喷溅状,二人身上除致命伤外皆有其他伤痕,初步断定二人生前发生过肢体冲突。
      常老大的致命伤为腹部刀伤,看上去被捅了不止一刀
      常老二的致命伤在头部,创口和常老大尸身旁的柴刀形状基本吻合

      季文鸿摸了摸下巴,这两人看上去像是互杀。
      尤其从常老大的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实施的犯罪行为……

      证物袋装了一个又一个,这几天恐怕暂时回不去刑侦大队,村长给他们找了个临时办公的地方。
      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季文鸿忽然俯下身——他在墙角发现了一根栗色的卷曲的长发。
      他把它捻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老伯,他们家有女性成员吗?”

      村长点了点头
      “常老二前些日子娶了个新媳妇,才过门没几个月呢,”
      “唉,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

      季文鸿警觉起来,“你说常老二新娶了个媳妇?那她人呢?”

      村长眼神有一瞬间的犹疑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媳妇本来也不是本地人,男人死了,自然就走了呗……”

      季文鸿的指尖摩挲着那根粟色卷发,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像一条蜷缩的蛇。
      村长避开他的目光,鞋底碾着地上的烟蒂,仿佛要将某些秘密一同碾碎。

      “常老二的新媳妇……”季文鸿眯起眼,“叫什么名字?”

      “小、小媛。”村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媛?”乔劲翻着笔录冷笑,“连个姓氏都没有?”

      村长眼神躲闪,支吾道:“姓林,叫……林媛。说是南边山里的,家里穷,被家里人嫁过来。”

      “被家里人嫁过来的?那她是自愿的吗?”

      季文鸿冷笑一声,余光瞥见墙角暗红的血渍蜿蜒成一道细线,指向后窗。
      他猛地推开窗,潮湿的雾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窗棂上,几片指甲大小的碎布勾在木刺上,靛蓝色粗布,显然是女人衣衫的残片。

      村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咂么半天,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哦,那新媳妇和张家媳妇走的挺近,要不你们去问问她?她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
      木门在季文鸿指节下发出腐朽的呻吟。
      门缝里漏出的霉味裹着猪圈腥臊,穿粗布衫的妇人像截枯木桩杵在阴影里。
      她浑浊的眼珠在瞥见警徽时骤然收缩,嶙峋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的血垢。

      “官爷问话轮得到你?”黢黑的里屋窜出个佝偻身影,拎鸡崽般将妇人拽回。
      男人黢黑的指甲掐进她肩胛,那里有块陈年烫伤,形如烙在牲口臀部的火印。

      季文鸿的配枪重重磕上门板。
      金属撞击声惊起檐下昏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男人谄笑的脸:
      “这哑婆三十年前就叫人毒哑了舌头,您瞧——”

      枯树皮般的手粗暴掰开妇人下颚。
      残缺的舌根在昏暗里蠕动,像条被剁去半截的蚯蚓。
      乔劲的钢笔"啪嗒"掉在记录本上,洇开一团墨渍。

      “大娘会写字吗?”

      话音未落,妇人突然野兽般扑来。散落的发丝间闪过两点寒星——那是双能把英文字母绣成山茶花的眼睛。
      她抢过记录本的姿态让人想起庙会上猴戏艺人手底下那只被铁链拴住的猴子

      只是这只“猴子”,会写英语。

      铅笔在纸面刮出泣血般的沙沙声:
      「十八岁那年,沪海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第三天,我买了支英雄钢笔。」
      「现在它插在我婆婆心口,和她的银簪子一起埋在后山。」

      歪斜的英文单词突然刺破泛黄的纸页,某个“Oxford”的签名字体优雅得格格不入。
      季文鸿想起之前在他父亲手里的看到的结案卷宗里,那些失踪女大学生的照片,她们也曾用这样的字迹在图书馆借书卡上签名。

      “那姑娘的床单是我洗的。”妇人的笔锋突然癫狂,
      “血渍要用井水泡,和当年我流掉的女婴一样......”

      泪水砸在“救救她,放过她”几个字上,晕开的墨迹像条蜿蜒进山雾的小路。

      二十米外的猪圈里,老母猪正在啃食沾着野山葡萄皮的潲水——昨夜替小媛望风时,她往馊水里掺了半包老鼠药。

      季文鸿收起记录本,金属纽扣擦过妇人龟裂的掌心。那里蜷缩着一枚生锈的钢笔尖,三十年来,夜夜抵着喉管入眠。

      ……
      三日前,常家院内
      :
      林媛跪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将她手腕的淤青照得发亮。
      常老二醉醺醺踹开门,酒气混着汗臭压上来:
      “生不出崽的废物!老子买你是当菩萨供的?”
      他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直到常老大闻声冲进来拦下。

      “哥,你管什么闲事!”常老二啐了一口。

      常老大盯着林媛凌乱的衣襟,喉结动了动:“打死了,两万块钱就白扔了。”

      ……
      夜半,林媛摸进常老大屋里。
      她散开发髻,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得她脖颈上的掐痕如一道淤紫的项链。

      “我能让你有后。”她声音轻得像蛇信,
      “只要你肯从那畜生手底下救我出去,我就跟了你。”

      常老大呼吸粗了,手指陷进她肩胛:“……咋信你?”

      “明天晌午,地窖。”她咬破舌尖,血腥气混着眼泪咽下去。

      ……
      ---
      ……
      案发当日

      常老二提前收工回家,地窖传来木板晃动的吱呀声。
      他抄起铁锹冲下去,正撞见常老大提着裤子从林媛身上爬起来。

      “贱货!偷人偷到自家兄弟头上!”

      常老二目眦欲裂,铁锹劈向常老大后脑。
      林媛蜷在角落,看着两人扭打成一团。

      常老大的血溅到她脸上时,她抓起柴刀,从背后刺穿了常老二的腰。

      常老二跪在血泊里时,手里还攥着半截用来杀死哥哥的染血的镰刀。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却死死盯着林媛——这个昨夜在他身下颤抖落泪的女人,此刻正握着柴刀,刀刃滴落的血珠与她裙摆上的碎花融成一片。

      为……为啥……”常老二栽倒在地,手指抠进泥里。

      林媛踩住他的脖子,一刀砍上他后脑,柴刀卡进他颅骨的闷响让她想起儿时劈柴的声音。
      原来人和木头一样,劈开了,便再也拼不回去。

      “你们买我的时候,问过我为啥吗?”

      隔壁婶子大莲踩着满地血污冲进来,枯槁的手拽住她就跑
      被剜了半块舌头的她模糊的低声嘶吼:“后山有个废窑洞,顺着野葡萄藤走!”

      ……
      林媛攥着邻居婶子塞给她的油纸包——半块硬馍、一把生锈的剪刀。

      大莲佝偻在门后,袖口露出的腕骨上烙着那道断送了她大好前程的旧伤

      “往北走,有片野栗子林。”她的声音沙哑像枯叶摩擦,
      “林子里……有吃人的东西,但比人强。”
      浓雾吞没了山路,林媛的布鞋陷进泥沼。
      身后忽然传来犬吠,村长举着火把的影子在雾中摇晃:

      “抓住她!剖了肚子的钱不能白费!”

      她钻进一片荆棘,靛蓝布裙被撕成碎片。

      -
      ……
      -现实-
      ……

      季文鸿蹲在废窑洞口,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碎陶片。
      一截褪色的红头绳缠在陶罐残骸上,旁边散落着几颗干瘪的野山楂——是女人藏在这里时充饥的痕迹。

      “季队!”乔劲举着证物袋跑来,“窑洞深处有血迹反应,还有这个……”

      季文鸿上前几步,却意外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柔软的东西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
      季文鸿吓了一跳,忙用手电筒对准那东西
      那不是什么“东西”,也不是别人,正是林媛。
      林媛看见他们,先是疯狂地后退,披头散发,瘦的皮包骨头。
      待看清来人不是村民而是警察,一行清泪从她脏兮兮的脸颊上留下,像一条涓涓的河水。

      “你们还是找到这了。”
      她语气平静,那是因为绝望。

      “我会被判死刑吗?”

      季文鸿不忍回答。
      “你属于故意杀人,理论上来说,会。”
      “但是我们会尽量帮你争取……”

      林媛轻轻的笑了,眼神空洞,笑得凄惨。
      “他说的对啊……”

      季文鸿几乎是下意识的竖起耳朵,
      “他是谁?”

      林媛不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道:
      “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都不如恶人自有恶人磨。”

      季文鸿的瞳孔猛的瞪大,他连忙伸手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林媛将一直藏在袖口处的那节镰刀断刃挥向自己的喉咙,动作利落犹如杀死魔鬼的那天。

      殷红的血溅了季文鸿满眼,眼前视线模糊一片。

      浓雾深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像一声嘲弄的笑。

      -
      ……
      -

      何宝戮推开程宅书房的门时,程缚声正对着满墙的财报数据揉眉心。水晶吊灯的光晕落在他定制西装上。

      他是坐拥一切的王,却也像个镀金的囚徒。

      “程总缺个女儿。”何宝戮将档案袋轻飘飘丢到黄花梨案几上,粉羽大衣的袖口扫过程缚声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火味,
      “户籍、领养手续、慈善基金会通稿——今夜十二点前都会到位。”

      程缚声嗤笑着抽出照片。画面里穿白裙的少女蜷在收容所墙角,腕骨上的淤青被柔光修饰成“童年坎坷”的证明。
      “你想让我给腾蛇的慈善人设添砖加瓦?”他碾碎烟蒂,“还是给你那位神找什么新乐子?”

      “是给彤彤找个替身。”何宝戮指尖点住照片中少女的泪痣,
      “许文忠女儿的眼睛,和这孩子的多像啊。”

      何宝戮的发尾愈发的长了,
      乌发在脑后编成一根上粗下细的蓬松辫子,像个小蝎子尾巴似的从白皙的颈侧滑下来,

      他俯身时,刘海和耳侧的碎发滑下来,程缚声闻到他发间混着香灰的血腥气,
      “您总得以备不时之需,免得心鬼夜夜敲您的窗。”

      “还有那个吴恙。”
      何宝戮笑笑,手指绕着他颈边一周,替他理好领子

      “都闹到您眼皮子底下了,您总不会坐视不管吧?。”

      程缚声笑了,一把抓住对方替自己整理衣领的手,攥在手里
      “我还没糊涂成老爷子那样呢,你倒是,现在就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何医生,太心急了些吧。”

      -
      ……
      -
      次日头条是程缚声搂着默默在儿童福利院剪彩的照片。
      少女脖颈上的粉色兔子挂件闪着柔和的光——衬得一切都如梦似幻似的美好。

      闪光灯如暴雨般砸在程缚声脸上,他搂住少女肩头的手微微收紧。
      默默颈间的粉色兔子挂件在镜头前晃动着,树脂眼珠折射出糖果般的光泽——像极了何宝戮办公室里那罐永远吃不完的水果糖。

      「程总看这里!」记者群中爆出一声尖叫。

      他侧头微笑,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试图在攒动的黑西装与闪光灯之间捕捉到那抹熟悉的浅色。
      三天前心理诊疗室的场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何宝戮的钢笔尖抵着病例本,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诊断下画了条蜿蜒的曲线,如同此刻盘旋在福利院上空的鸦群。

      程缚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少女颈侧。
      镁光灯下的温度让他想起那夜在夜莺会所,何宝戮被他按在满地红酒里时,锁骨下方同样泛着这般病态的红。

      “何医生今天没来?”他侧过头去问那个新上任的公关经理

      「我们程总向来亲力亲为。」
      公关经理箭步上前挡住镜头,镶钻美甲在提词器上敲出暗号——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

      -
      ……
      -
      直到采访结束,那袭低饱和度的粉色大衣始终未曾出现。
      程缚声扯松领带走向停车场,定制皮鞋碾过满地通稿,头条照片里的自己正透过纸屑间隙微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角度与夜莺会所的监控画面惊人相似:同样自上而下的俯视,同样如同困在方寸之间的猎物。

      手机震动打断了遐思。

      【老地方?】刚输入的文字悬在对话框里,对方的消息就跳出来:

      「好的。^_^」

      粉色兔子表情在黑暗中咧着嘴,程缚声几乎能想象出何宝戮打下这个符号时的神情——门诊室百叶窗滤过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慈悲得像个为玩偶缝合伤口的孩童。

      他关掉屏幕,后视镜里默默的身影正安静的坐在后座。
      少女不断拨弄着兔子挂件,指尖在某个角度忽然凝滞。

      这早熟的丫头喜欢何宝戮,程缚声是知道的。

      他不禁失笑,收回了视线。

      何宝戮啊何宝戮,
      程缚声想,
      你到底给多少人灌了迷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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