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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暴雨在柏油路上蒸腾起硫磺味的水雾,季文鸿的皮鞋踩过积水里的霓虹倒影,碎成一片血色的光斑。

      许文忠的货轮正在三号码头卸货,起重机吊臂刺破雨幕,

      “夹层钢板有热源反应!”
      乔劲的吼声穿透对讲机时,季文鸿的食指已然扣在配枪扳机上。
      集装箱门铰链崩裂的瞬间,二十支未组装的狙击枪管如银色瀑布倾泻而出,与滂沱夜雨撞出金属颤音。

      三百米外废弃油罐车顶,夜视镜片将这一幕染成幽绿。
      窗外的雨突然瓢泼起来,水帘中隐约有团黑影闪过巷口,那双匡威在监控死角踩出朵水花。

      吴恙蹲在废弃油罐车顶,夜视镜里许文忠的鳄鱼皮鞋正踩过潮湿的甲板,鞋跟沾着星点暗红。

      他望着许文忠仓皇扑向快艇的背影,嘴角扯出冷笑。
      当警方冲锋艇的探照灯束刺破雨幕时,他翻身跃下,机车引擎的轰鸣混入货轮底舱的连环爆炸声浪。

      季文鸿在燃烧的甲板上踩住许文忠后颈,碎玻璃混着弹片嵌入掌心。
      热成像仪残留画面仍在视网膜上灼烧:
      红外扫描图上,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用枪管挑开集装箱里货柜,动作熟稔得像在开自家冰箱
      第十三次了,那个穿匡威的身影在爆炸气浪中腾空——与曾有过几次交集的青年港商吴恙有七八分相似。

      “报告季队,货轮底舱发现改装机车滑轨。”
      新晋警员举着平板冲过来,镜头里两道焦黑胎印贯穿整个走私网络地图,如同割开黑色动脉的银色手术刀。

      ……

      录像厅内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混合着劣质香烟和酒精的气息。
      老式放映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老旧的港片,画面闪烁不定。
      吴恙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瓶威士忌,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
      他的卷发湿漉漉的,卫衣领口还在滴水,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来了。”
      吴恙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季文鸿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桌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他随手拿起一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精顺着喉咙灼烧而下,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季文鸿放下酒瓶,目光紧紧盯着吴恙。

      吴恙轻笑一声,
      “警察嘛,无非是查案。”

      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
      “不过这次,你恐怕要失望了。”

      季文鸿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案发现场找到的半枚指纹。
      他知道,这枚指纹很可能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但此刻,他却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眼前这个曾与他有过交集的年轻人,不是他要找的那个“老K”。

      “吴恙,”
      季文鸿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些事情,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

      吴恙终于抬起头,目光与季文鸿相撞。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释然。

      “季队,”
      他轻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对错?”
      “有些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而有些人死了,却比活着更有价值。”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像万马奔腾,季文鸿的瞳孔突然收缩——
      吴恙扯开的胸口衬衣露出截狰狞刺青,形状位置和监控拍到的“老k”极为相似。
      季文鸿想起了白天在警局看到的资料,吴恙的师傅许文忠已经指认了他的身份。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悍匪,如今却在监狱里苟延残喘,期盼着有机会戴罪立功,
      他供出了自己的徒弟。

      「
      “求求你们,我认罪,你让我交代什么我都配合。”
      “只是…只是我的老婆和女儿现在都在吴恙手里。”
      许文忠说到这几近绝望:
      “我会全力配合你们,只求至少,让我看她们一眼。”
      」

      季文鸿知道,许文忠的指认加上即将到手的那枚指纹,足以将吴恙送上法庭。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吗?”
      季文鸿的语气有些激动,

      “走私军火,抢劫杀人,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你以为自己是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但你知道吗,那些被你伤害的人,他们的家人也一样无辜!”

      吴恙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悲凉。
      “季队,”
      他说,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从小,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有些人天生富贵,有些人却连饭都吃不上。”
      “我曾经也想做个好人,但现实告诉我,好人活不下去。”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遥远,仿佛回到了过去。
      “你知道吗,季队,我小时候,我爸经常打我妈。”
      “有一次,他差点把我妈打死。我想报警,但是穷乡僻壤的,根本就没人管。”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季文鸿又想起那起案件,
      那个为了保护母亲,失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的少年,如今早已和他的母亲躺在六尺黄土之下。
      当时,他也曾经犹豫过,他想给那个少年一个机会。
      但法律就是法律,仅靠“他想”是不够的。
      个人的怜悯在社会的原则面前不值一提。

      “我明白你的过去,”
      季文鸿说,
      “但这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何人都不能擅作主张,行使正义。”

      吴恙摇摇头,
      “季队,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公道。”

      “就像你,作为警察,你以为你能主持正义,但有时候,你所追求的,不过是一纸空文。”

      说到这里,吴恙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放映机前,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一个持枪的男人身上。

      “你看,”
      吴恙说,
      “这部电影里的主角,他也是为了生存才走上犯罪的道路。
      “但最后,任由他如何苟延残喘,还是难逃一死。”
      “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给过他机会。”

      季文鸿看着屏幕,心中一阵刺痛。
      他知道,吴恙说得没错,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
      但作为警察,他的职责就是维护法律的尊严,即使有时候法律显得那么无力。

      “吴恙,”
      季文鸿轻声说,

      “跟我回警局吧。你还有机会,说出你的故事,也许……”

      “也许什么?”
      吴恙打断了他的话,
      “也许我能得到从轻发落?”
      “季队,你我都清楚,像我这样的人,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走到季文鸿面前,突然张开双臂,“
      “来啊,季队,来拿你的一等功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酒精上头,季文鸿突然站起身,一把抱住了吴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遗憾。
      他只知道,此刻的吴恙,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需要有人拉他一把。

      吴恙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季文鸿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的身体僵硬,季文鸿看不到他的脸。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像一具尸体一样,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张开双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录像厅里只剩下放映机的嗡嗡声和外面的雨声。
      季文鸿闭上眼睛,感受着吴恙身体的温度,心中一阵酸痛。
      他知道,这一别,下次见面就是在法庭上了,甚至可能是在枪口下。

      不知过了多久,季文鸿终于松开了手。

      他不敢看吴恙的眼睛,转身走向门口。
      季文鸿没有回头,推开门,走进了雨幕中。
      暴雨瞬间将他笼罩,他却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冷。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场景,吴恙的眼神、他的话语,还有那个短暂的拥抱。
      他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就动摇了,差一点就想放下一切,和吴恙一起逃离这个世界。

      但他不能。

      他是警察,他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即使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即使正义有时候会迟到,但他仍然想要在这泥里蹚出一条路来。

      至少,他想试试。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快亮了。
      季文鸿走进办公室,打开灯,拿出了吴恙的档案。
      档案里有一张吴恙的照片,照片中的他少年意气,狂妄而桀骜

      季文鸿叹了口气,

      手心里躺着刚刚拥抱时,用胶带印下的的那枚吴恙的指纹,将档案合上。

      窗外,暴雨依然在下。季文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霓虹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抬头望向暴雨中的摩天楼,程缚声的办公室亮着诡异的红光,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玻璃幕墙上隐约映出程缚声和何宝戮的身影——

      手足二人一边恶事做尽,吮尽指尖血;一边双手合十,求神佛低眉。

      ……
      檀香在程缚声的鎏金香炉里蜷成灰蛇,月光透过顶楼落地窗斜劈进来,将榴母像照得纤毫毕现。

      何宝戮的白大褂滑落在地时,程缚声手中线香掉落的香灰坠入青铜钵的声响惊醒了供桌上沉睡的玉铃铛。

      何宝戮的指尖抚过神像的花纹,眼眸低垂,似金刚怒目,似菩萨低眉。

      并排摆放的供盘突然震颤,二十年前产房啼哭声混着杂音,在价值千万的山水屏风上投出双影。

      程缚声的定制皮鞋碾碎满地财报,
      跪在波斯地毯上的姿态比任何信徒都虔诚,
      飘向口中念念有词的何宝戮的眼神却毫不掩饰的觊觎。

      “你给老爷子下“迷魂药”时,也这么念咒?”

      程缚声凑过去,将他也拉着跪下来,呼吸喷在对方颈间,犬齿磨着对方锁骨下的吻痕,
      那儿烙着他的印儿呢。

      何宝戮轻笑出声,腕间缠着的手珠突然勒紧他喉结,
      “当着伊的面,你这是要做甚?”

      檀香灰簌簌落在审计报告上,遮住腾蛇集团最新洗钱数据。

      “因果不是选择题。”

      何宝戮的呼吸喷在他新结的痂上,那里还留着昨夜神龛梁柱旁自己留下的抓痕。
      程缚声的定制西装被香火燎出一抹焦痕。
      当他的牙齿咬破何宝戮肩头的红痣时,百年老钟撞响子夜,

      程缚声笑了,笑的不屑又张扬,狂妄至极。
      “本尊面前都不敬过了,一个分身面前你还讲究上了?”

      血色酒液顺着财报上的并购方案流淌,将《腾蛇集团收购先锋保全公司》的字样泡成血色沼泽。

      何宝戮双手水鬼似的攀上他的肩,手中的打火机的火星映亮二人的脸。

      程缚声将目光投进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低头就着何宝戮手里的打火机点燃叼在嘴上的烟。
      他在榴母怀中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从三十三层坠落,

      手中紧攥的却不是佛珠,而是根染着羊水的脐带。

      那是他们的红线。
      -
      ……
      -

      暴雨如注,季文鸿站在录像厅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一团模糊的血红色。
      他的警服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吴恙缩在音像店阁楼里拆解□□,枪油混着雨水从指缝滴落。

      电视机里正重播白天的新闻发布会,程缚声搂着养女接受采访时,领口隐约露出的那截祈福红绳

      他忽然笑出声,震得货架上盗版碟簌簌作响。
      不为别的,只是嘲笑这群伪君子的假慈悲嘴脸。

      “季警官打算盯梢到几点?”

      卷帘门被□□卡住的刹那,吴恙手中枪口已经抵上来人后腰,

      “我这儿最贵的货是《英雄本色》蓝光版,刷卡还是现金?”

      季文鸿的警徽在掌心翻了个面,金属棱角硌得生疼:
      “上个月十二号,新港码头一伙军火走私贩被当场抓获”

      “他们说,他们丢了批捷克造CZ75。”
      “为首的叫许文忠,新港最大的黑恶势力团伙头目,代号老k”
      “但据说,现在这个位置,他徒弟坐着。”

      他盯着货架深处某盒《教父》套装,塑料封套上阿尔·帕西诺的眼睛被弹孔穿透,

      “枪身编号刻在弹匣槽,需要我背给你听?”

      老式收音机突然炸响《好汉歌》,吴恙跟着哼了半句“该出手时就出手”,枪管戏谑地戳了戳对方腰眼:

      “季队记性这么好,怎么不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给那对母子做假证的?”

      季文鸿的后槽牙隐隐作痛。
      记忆里那个蜷在审讯椅上的少年突然与眼前人重叠,

      只是当年被烟头烫出的伤口,如今这人身上却是枪械摩擦的勋章。

      货架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假意踉跄半步,皮鞋尖踢飞了藏在《无间道》套装后的信号干扰器。

      “你以为我不是在替天行道?!”
      吴恙把碟片拍在桌面上,水渍在一条条价目标签上晕开墨迹,

      “看看你拼命维护的世界,早就烂透了!”

      “你以为自己是梁山好汉?!替天行道?!”
      季文鸿突然暴起扼住他咽喉,警徽在厮打中滚进装枪油的铁桶,
      “那些会所里被流弹打死的员工呢?上周被误伤的外卖员呢?他们的命不算命?”
      “你以为你能代表正义吗?!”

      吴恙的指甲在他手背抓出血痕,笑声混着血腥气喷在彼此脸上:

      “程家的夜莺会所逼死十七个赌徒家属的时候,你们警察的正义感呢?”

      他摸出枚粉色药片塞进对方指缝,

      “尝尝这个吧,季大队长,”
      “腾蛇集团特供的抗抑郁药,那些被榨干价值跳楼的员工,全靠它笑着去死。”

      玻璃橱窗突然炸裂,季文鸿条件反射将人扑倒在地。
      子弹擦着吴恙耳尖钉进《蝙蝠侠:黑暗骑士》的海报,小丑的嘴角被轰掉半截。
      吴恙趁机翻身跃向后巷,季文鸿却觉得他手中的配枪重若千钧。
      他指向吴恙眉心的枪口扳机突然卡住,
      吴恙最后回头时,眼里晃着奇异的光:

      “季文鸿,咱们来日方长”

      ……
      -
      ……

      暴雨中的码头像座倾斜的钢铁坟墓,集装箱在探照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冷光。
      吴恙的冲锋枪管还在发烫,弹壳滚过季文鸿脚边的血泊时,金属碰撞声竟与手铐落地的脆响重叠。

      “公家教出来的狗,果然只会闻着血腥味追。”
      吴恙背靠生锈的货柜,面具被流弹掀飞半截。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季文鸿看清那张通缉令上描摹过千万次的脸——眼尾那道疤比卷宗照片里深了许多,像用陈年血垢重新纹过。

      防弹衣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许文忠的短信在屏幕炸开:
      「收手吧,别把所有人都拖进你的地狱。」

      吴恙嗤笑着将手机抛进污水坑,溅起的水花惊散倒映其中的警用直升机光斑。
      八年前少年跪在许文忠面前拜师的画面,此刻比瞄准镜里的红点更刺眼。

      “老k!”
      季文鸿的吼声混着螺旋桨轰鸣碾过来,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吴恙的拇指抚过冲锋枪侧面的刻痕——他忽然想起音像店那晚,季文鸿捏扁啤酒罐时暴起的青筋,和此刻自己扣在扳机上的指节一样发白。

      “告诉许文忠!”
      防弹玻璃映出他咧开的嘴角,那里被飞溅起的弹片撕裂的位置正隐隐作痛,

      “他当年没崩了那小崽子,现在轮到那崽子来收债了!”

      皮质手套砸在季文鸿脚边时,港口的百年老钟正敲响丧钟。
      浸透硝烟味的黑色羊皮手套内侧,烫金的标签在积水中浮沉,

      商标被子弹洞穿的豁口处,还黏着某次大劫案溅上的血凝成的痂。

      货轮汽笛撕开雨幕的刹那,吴恙撞碎顶楼玻璃的身影,与季文鸿当年打穿玻璃柜的暴烈姿态完美重叠。

      吊塔钢索突然断裂,满载粉色药片的集装箱如神罚般倾覆。

      季文鸿的瞳孔里,那个在化学药剂雨中张开双臂的男人,正化作二十年前菜窖血案里飞溅的星辰。
      当第一粒药片在积水中化开十字烙印时,所有人才惊觉这场暴雨,早被吴恙调制成复仇的血水。

      暴雨中冲锋枪火舌吞吐,吴恙踩着《Masquerade》的旋律跃向前往新港的货轮,
      季文鸿的警徽在他掌心烙出焦痕。远处的货轮缓缓驶向公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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