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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舔过程老爷子塌陷的胸腔,
      何宝戮的指尖停在静脉输液管三寸之上,
      那些青铜色根系正顺着青灰血管向上攀援,在锁骨处绽开朵肉灵芝——

      肉粉色的如裂开石榴瓣的菌体,正随着呼吸频率翕张。

      他掀起蓝白条纹被单时,呼吸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六条裹着黏液的菌丝从溃烂的肚脐眼钻出来,缠住导尿管与鼻饲管,像嫁接果树枝桠般精准刺入橡胶管道的褶皱里。

      肠鸣音早被菌丝摩擦金属床架的沙沙声取代,那些曾经盘踞在腹腔里的脏器,此刻正在肉太岁伞盖下化作赤色的营养液。

      何宝戮俯身贴近老人耳畔,嗅到菌丝分泌的甜腥气息。

      暗红菌褶间隐约像是浮着张婴儿面孔,眉眼与祠堂那夜铜镜里的人影重叠。

      他笑着看肋间最饱满的肉瘤慢慢开裂,腐熟的果香混着脓血涌出——
      菌丝织成的冠状动脉正裹着心脏起搏器的电极搏动,每根金属导线都开出了石榴花。

      “真漂亮。”
      他蘸着菌液在病历本上画符,墨迹在纸面晕出血管状的纹路。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整片胸腹腔的菌群同时收缩,将那些取代肾脏的赤色菌核挤成榴母起舞的姿势。

      心电监护仪终于拉成直线时,最后一颗肉太岁从气管插管顶端冒出来,像枚腐败的舍利子坠在呼吸面罩边缘。

      在命运暗处蛰伏多年的因果债,终于迎来了它的高潮。

      -
      ……
      榴母像立在祠堂深处,八条手臂舒展如月下老树虬枝。

      铜镜悬抱在胸前,镜面蒙着层血锈,映出舞动红绸时翻涌的赤浪。
      石榴皮缀成的胸衣裂开细纹,暗红果粒在裂缝间若隐若现,像无数窥视人间的猩红瞳孔。

      香火缭绕中,她足尖点着供奉的瓜果,踝骨缠着褪色的祈福绳。
      绸缎扫过泥塑的腰胯时,藤蔓状纹路从脐下蔓生,与祠堂梁柱垂落的蛛网勾连成诡艳的图腾。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舔过她小腹隆起的弧度——
      那里的筑料被岁月侵蚀殆尽,空留蜂巢似的孔洞,吞吐着信众的贪嗔痴妄。

      榴母,丰收与生育的母神。
      肉太岁,是榴母在人间的眷属。

      它原生于何处?没人知道,因为这东西生命力极强,无论何处皆可肆意横行生长。
      暂时可以说,红籽村是它的原产地。

      肉太岁的价值,更是被各类野史奇闻传的神乎其神
      它生于棺椁坟茔下,表皮泛着肉粉色光泽,剖开时渗出赤色浆液。

      传闻此物食之能通阴阳,却也有老鳏夫嚼了三口便七窍流血,
      先是昏厥,然后是疯癫,浑身长出石榴籽般的红疹,最后口中呢喃着来自幸福世界的呓语含笑九泉,前往伊的彼岸。

      村人跪在榴母像前焚香三日,认定是亵渎神灵的报应。
      那年开发商进山时,推土机碾碎了榴母庙下的墓葬群。

      穿西装的男人捧着肉太岁样本狂笑:“这菌子致幻性是LSD的十倍!”

      那身着西装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的许文忠
      那伙毁了榴母庙的开发商,也不是别人,正是许文忠背后的程家
      那时的掌权人,还是程老爷子。

      -
      ……
      好事长“榴”,多“籽”多福
      红籽村里,家家的孩子都多,也是受了这种观念的影响。

      何家本也应该是的。
      何母便是闻着这般甜腥诞下长子。

      她是个读书人,有文化,但家里只是普通农民,没什么闲钱。
      何父没什么文化,但是人老实,家底殷实,父亲是村官,母亲是旧时代的大家闺秀。
      两家人见了面,都觉得不错,几年恋爱谈下来,双方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叫何宝辜。
      算命瞎子摸着婴孩掌心断纹直咂嘴:“命格带煞,得用软和字压着。”遂取名宝辜。

      何宝辜,荷包鼓,听着多吉利。
      可惜这名字终究没能压住命数——何父跑药材生意,和生意朋友吃了一次饭,稀里糊涂就染上了毒瘾。

      爷爷奶奶哭天喊地,母亲的泪更是快要流干了

      这时,母亲又怀孕了,偏赶上了计划生育。
      不少妇女被抓去强行做了结扎,有的因为超生倾家荡产
      母亲怀胎的月份越来越大,眼见瞒不住了,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计生委早已堵在何家门前。

      何母捂着隆起的小腹缩在柴房,听着外头砸门声与债主的咒骂纠缠。
      最终她在暗地里看着丈夫将孩子塞给人贩子时,啼哭声混着远处推土机的轰鸣,竟像极了榴母祭典上的傩戏鼓点。

      何父和何母说的是宝辜走丢了,实际是卖给了人牙子。
      她哪里听不懂,流着泪,苦啊泪啊只好往肚子里咽

      几个月后,何宝戮出生了
      算命的老瞎子咂么着嘴摇了半天头

      “命薄似纸,需得个凶字儿镇着。”

      她想,那就叫“戮”吧
      “戮负自殆辜”,他哥哥叫宝辜,他叫宝戮,还挺合适的。

      不久后,何父某夜栽进盘山道,尸首泡胀得像发酵的肉太岁。

      同年冬末春初,十几岁的何宝戮从莲花池底爬了上来,成了村民口中的“水鬼童子”

      在那之后,何母疯了。
      人们说,何母是救子心切,被榴母夺了魂去,也有人说,这是向神灵请愿的代价。

      一个疯了的美貌寡妇,独自带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村里有不少闲汉心怀鬼胎半夜偷偷摸摸她屋里,最后无一例外全部惨死,一如患了癔症般

      晕厥,疯癫,呓语,含笑而死。
      黄土下的棺材里爬满了肉太岁。

      惊恐的村人以为是榴母显灵,自此人人忌惮他们家三分。

      就连口风也跟着变了:
      何母成了榴母娘娘的座下宾,何宝戮是神明的伥鬼。

      在这之前,何宝戮花了三年摸清了肉太岁的底细:
      本质是一种有毒的致幻菌类,提取物浓缩后药效更强,致死。

      他又花了三年编造出一套谎言——榴母信仰的整个宗教体系。

      践行它,完善它,利用信仰的力量,创造他口中的因果,直到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自此红籽村的夜风里总飘着甜腻腥气,像熟透的石榴裂开口子。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现在,没有人敢轻易动他的母亲了。

      伊挑中的人选本该是个女人:
      可他何宝戮是男儿身。

      或许是因为他偏偏钟爱世人眼中典型“不男人”的淡粉色,
      又或是因为长相阴柔、面若好女,身段纤细,温声细语,

      又或是因为……

      “女人”从来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可那些反接鬻于市的、被屠者如癈羊豕的、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有朝一日,也会长出牙齿。

      -
      ……
      -
      暴雨在出殡日清晨骤停,铅灰色云层低垂如裹尸布。
      十八个抬棺人踩着未干的泥浆,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程家祖坟。
      棺椁用的是整块阴沉木,板面浮凸着腾蛇吞日的浮雕,可每走三步就有暗红黏液从榫卯缝隙渗出,蜿蜒成血蚯蚓似的痕迹——肉太岁的菌丝正从老爷子溃烂的眼窝向外爬。

      程缚声走在送葬队最前端,纯黑苏绣丧服裹着他精壮的身躯,袖口金线绣的榴花沾着棺木滴落的腐液。

      经过祠堂时,吊唁队伍在棺椁前排成毒蛇的环。穿高定西装的董事们带上副兔死狐悲的假面
      当某位股东弯腰行礼时,领带夹不慎刮过棺沿,惹得棺内整片菌毯突然收缩,将程老爷子的寿衣裹成肉太岁的颜色。

      “父亲这辈子最恨背叛。”

      他笑着将鎏金佛珠作为陪葬掷进棺材,珠子滚过尸身腐烂的喉管,发出黏腻的吞咽声。
      祠堂檐角悬挂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混着菌丝摩擦棺木的沙沙响,竟隐约拼凑出几声傩戏调子来。

      程缚声转身看向人群:
      “从今日起,程家祠堂改奉新神了。”

      话音未落,何宝戮从送葬队末尾的浓雾中现身。

      “节哀。”

      何宝戮的声音混着线香灰烬飘过来,
      他披着淡粉色羽织,耳上金质石榴花禁步窸窣作响
      掌心托着的鎏金香炉里插着三支线香——烟迹在空中扭曲成藤蔓状,恰好缠住祠堂梁柱垂落的蛛网。

      当最后一缕青烟钻进棺椁缝隙时,
      腾蛇集团的高层们集体后退半步,财务总监的意大利皮鞋陷进泥里。

      “礼成。”
      何宝戮的声音比线香余烬更轻。

      ……
      雨砸在殡仪馆穹顶的声音像无数孢囊爆裂。
      当吊唁者陆续钻进豪车时,没人注意到何宝戮留在香炉里的那支线香——
      烟雾正攀上天花板,萦绕着,把程老爷子的遗照裹的像只茧。

      月光漏进来时,远处祖坟的石碑上,藤蛇吞日的雕花像只眼睛,正渗出粉色菌液,恍若母神垂泪。

      -
      ……
      -
      吴一鸣的女友珠珠,曾经是个在夜总会干陪酒的
      俩人是在吴恙的庆功宴上认识的:

      新港码头咸腥的海风撩起珠珠旗袍开衩,她斜倚在货柜箱旁补口红,镜面打火机映出身后的集装箱编号——正是今晚要劫的走私军火。
      吴恙的庆功宴那晚,她穿着同样艳红的亮片裙,高跟鞋尖故意勾住吴一鸣的裤脚:
      “亲爱的,喝龙舌兰要加盐哦。”

      此刻盐粒正融在她锁骨凹陷处。目标人物腆着啤酒肚晃过来时,珠珠指尖拂过颈间珍珠项链,三颗假珍珠里藏着GPS干扰器:
      “老板,我船票被偷了……”
      她故意把沪海口音拖得黏稠,男人西服袖口的鳄鱼标在月光下反光,和上周被他们沉海的那个富商戴的同款。

      “跟哥走,保管你上船。”
      咸湿手掌贴上她腰肢的瞬间,珠珠瞥见吴恙在集装箱顶比划的手势——三根手指代表对方带了三保镖。
      她假意踉跄,高跟鞋“恰好”踩碎男人掉落的雪茄,火星溅在泼过汽油的缆绳上。

      “要死,我待会儿给您点根新的!”
      珠珠拽着男人往背光的货堆退,蕾丝手套里藏的□□手帕擦过他汗津津的后颈。
      远处海警探照灯扫过的刹那,吴恙的钩锁缠上集装箱门阀,她数着男人瘫软前抽搐的次数,
      想起吴恙庆功宴那晚吴一鸣教她认枪械型号时,食指老茧磨过她掌心的触感。

      警笛炸响时珠珠正在补妆,镜面映出吴一鸣拎着油桶走来的身影。她突然拽断珍珠项链,浑圆的人造珍珠滚进排水沟:

      “亲爱的,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上周火拼后他裹着带血的绷带说等干完这票就收手,此刻却把□□塞进她掌心:“最后一票。”
      “听话,哥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吴一鸣叹了口气,耐下性子轻哄了几句好话
      珠珠嘟起嘴巴,颇有些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行了,知道你最听你老大的话,我看你跟你哥过去得了!”

      吴一鸣对吴恙这个义兄,比所有人都亲。
      吴一鸣本来不姓吴,是为了认吴恙这个哥哥才改的。

      火舌窜起的瞬间,珠珠在浓烟里大笑。烧焦的旗袍料子黏在腿上像蜕不掉的蛇皮,
      这让她想起在夜总会被客人泼酒的那个雨夜——吴一鸣的匕首就是那时挑开她黏在脸上的湿发。
      海风裹着咸腥灌进喉咙,她突然很想知道,若是今夜葬身火海,他会不会把承诺刻在子弹上。

      货仓顶棚漏下的月光在汽油桶上淌成一道银溪,
      珠珠攥着验孕棒的手抖得厉害。

      吴一鸣正往冲锋枪弹夹里压子弹,金属碰撞声掩住了她三小时前在码头诊所的呕吐声。

      “阿鸣。”
      她突然把验孕棒拍在堆满武器的木箱上,塑料壳撞上消音器发出脆响,
      “三个月了,在皇后街诊所查的。”

      吴一鸣的拇指突然被弹簧夹住,血珠滚落在验孕棒的红杠上,像朵炸开的石榴花。

      货仓外传来渡轮的汽笛,吴一鸣放下抢夹,低着头,擦拭着那把总别在后腰的□□。
      珠珠知道他在听——这个总把兄弟义气挂在刀尖上的男人,此刻擦拭枪管的频率比往常快了三成。

      “跟我去南边。”
      珠珠指甲掐进吴一鸣小臂的蛇形刺青,那是他替吴恙挡刀留下的疤,

      “你说过等攒够钱就开修车厂,现在...”
      她死死盯着吴一鸣的脸,试图寻找那个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吴一鸣的喉结动了三次才挤出声音:
      “哥救过我的命。”

      他扯开领口,锁骨下方弹孔状的烫伤在月光下狰狞,
      “那年赌场大火,是他把我从老虎机底下拖出来的。”

      珠珠突然抓起□□抵住自己脖颈,刀刃陷进上周被客人掐出的淤痕:
      “那我和孩子现在就把命还他!”

      她在吴一鸣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十五岁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碎酒瓶,对逼死母亲的赌鬼父亲嘶吼。

      “我现在就...”
      她突然噤声,因为吴恙的枪口反射的月光正爬上她隆起的小腹。

      货仓铁门突然被海风撞开,咸腥味卷着吴恙的冷笑:“演够没有?”
      他甩过来一张去菲律宾的船票,票根沾着珠珠昨天在711买的验孕棒同款血渍,
      “过几天要换个地方干票大的,别碍了我的事”
      “要么赶紧打了,要么现在滚去生你的崽,别他妈死我眼前碍事。”

      验孕棒突然被子弹击碎,飞溅的塑料片划破珠珠膝盖。
      吴恙的枪管还在冒烟,眼神却钉在吴一鸣煞白的脸上:
      “记得你发誓要认我当哥的那个雨夜么?”
      他扯开领口,胸前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在将吴一鸣拖出火海时留下的旧伤
      “现在换你选。”

      珠珠在死寂中听见自己胎心的轰鸣。
      当吴一鸣颤抖着抓起船票时,她终于看清他虎口纹身的形状——和吴恙的是同款。
      渡轮汽笛再次撕裂夜幕,这次她听清了,
      那是命运在嘲笑所有妄想从血海里舀一瓢清水的愚人。

      -
      …
      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漏进来,在珠珠隆起的腹部切出一道银线。
      吴恙的指节叩在廉价木桌上的节奏,与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渐渐重合。
      珠珠护着小腹往后缩,后背抵住冰凉的瓷砖墙——
      那是吴一鸣亲手贴的防撞条,上周还说要在角落画小海豚。

      “胎动了吧?”
      吴恙突然捏瘪啤酒罐,铝皮扭曲的声响惊得珠珠一颤,
      “是不是像有条寄生虫在肚子里钻。”
      他起身时影子吞没了整面墙的孕妇照,
      照片里吴一鸣贴在珠珠肚子上傻笑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日日盼望着逃走的母亲能回来接自己时的样子。

      珠珠抄起胎心仪砸过去时,吴恙已经掐住她脖子
      塑料外壳撞碎在冰箱门上,电子屏里跳动的波形图骤然拉直。

      “像咱们这种垃圾...”
      他膝盖压住她挣扎的腿,武装手套冰得她一激灵,
      “也配当父母?”

      胎动突然剧烈起来,吴恙抓着她头发,将她整个人甩起来,
      珠珠在眩晕中想起昨夜吴一鸣贴在肚皮上哼跑调儿歌的温热。

      她弓起腰用肩膀撞翻茶几,玻璃碴混着产检单散落满地。
      吴恙的拳头砸在她侧腰时,她恍惚看见十五岁那年暴雨夜,母亲也是这样蜷在赌场后巷的血泊里护住她。

      “他会恨你...”
      珠珠满嘴铁锈味地笑,血沫子溅在吴恙的黑色手套上,

      “就像你恨那个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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