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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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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重柱后的阴影动了。吴恙甩出组装到半截的枪托,
钢制部件擦着季文鸿耳廓嵌进混凝土,震落簌簌墙灰。
长平的□□在0.3秒内完成上膛,但子弹只咬碎了对方扬起的防尘布——
那上面用丙烯颜料涂着七年前银行劫案的路线图,泛黄的折痕里还卡着半枚带血的拇指指纹。
“城西汽修厂,2016年11月23日。”
季文鸿的靴底碾过满地弹壳,战术背心的陶瓷插板与防弹玻璃碎渣摩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
“你改装的那辆五菱宏光,变速箱编号和凤凰山隧道弃车完全吻合。”
“吴恙,你收手吧。”
暴雨恰在此时撞碎玻璃幕墙。吴恙撞开逃生通道的身影被闪电拓在墙上,畸变成多头蛇般的怪物。
季文鸿的索降绳在九楼阳台绞住猎物左腿时,对方正用虎牙匕首割断消防水带——
三十米长的猩红水龙砸向地面,混着雨幕织成血瀑布。
“小心他右......”
长平的警告被钢筋折断声腰斩。
悬在半空的两人砸穿五楼脚手架,季文鸿的战术手套在钢管上擦出火星,最终抓住的却是吴恙腰间的快拆扣。
他们在塌陷的彩钢瓦上翻滚,防弹衣勾住生锈的钢筋网,把坠落变成慢动作的凌迟。
……
两人从七米高的泄洪渠滚落,
当季文鸿的颧骨第三次撞上山体护坡时,他尝到了混合铁锈与松针的腥甜。
季文鸿的后脑撞上混凝土渠壁,吴恙的虎牙匕首擦着他颈动脉钉进裂缝,刀刃在石面上刮出蓝紫色的火花。
吴恙的战术刀卡在岩缝里,刀柄缠着的医用胶布印着"仁和诊所"的LOGO——正是上周枪击案目击者指认的包扎点。
长平焦急的叫喊了几声,听不清季文鸿是否回应,确认不了季文鸿现在的伤势和情况
暴雨掩着视线,她看不清二人的战况。
太高了,她贸然跳下去只会添麻烦,得先去找支援。
长平从上方抛下的手铐闪着冷光,却在即将扣住腕骨的瞬间,被吴恙用牙齿扯开保险栓。
暴雨冲刷着半山腰的泥潭,两具躯体在断崖边缠成死结。
季文鸿的拇指按进对方锁骨上那道陈年弹孔,山体护坡的碎石正顺着雨水灌进他的后颈。
吴恙反手扣住对方战术背心的快拆带,尼龙织带在拉扯中发出纤维断裂的脆响。
吴恙的膝盖顶向他肋下旧伤时,沾着泥浆的警官证从破碎口袋滑落,
内页夹着的照片被血水晕开——正是老k团伙在凤凰山隧道的红外监控截图。
季文鸿的膝盖顶进对方胃部,战术靴底的防滑齿刮开冲锋衣,
吴恙的额角在渠底凸起的钢筋上豁开血口,血浆混着雨水糊住右眼。
他突然发力拧转腰胯,带着季文鸿撞向生锈的排水闸门。
闸门铰链崩飞的铁屑溅进两人交缠的手臂,季文鸿听见自己左肩胛骨撞在铁板上的闷响,像法医锤敲开冷冻尸体的胸腔。
长平的脚步声从三十米外传来时,吴恙正用牙齿撕开季文鸿的止血带。
浸透雨水的弹性绷带绞住两人手腕,在泥浆里缠成DNA螺旋状的血色结扣。
季文鸿的战术手电滚在渠底,冷白光束扫过吴恙右臂内侧的烫伤——那是七年前加油站纵火案监控里,老k抬手射击时袖口滑落的三道平行疤痕。
“你走这条路的时候…”
季文鸿的肘击被吴恙用手铐残片格挡,金属刮擦声混着雷鸣在渠底炸开,
“想过你妈没有!”
吴恙的战术刀突然脱手,刀柄缠着的医用胶布在雨中舒展,露出半枚带血的指纹。
“我早当她死了!”
他嘶吼着,借势用头槌撞向季文鸿鼻梁,却在最后一厘米被对方偏头躲过——
这个防御动作让季文鸿的耳麦滑落,里面传出长平正在调度的警用频道加密讯号。
当七道战术手电光束刺破雨幕时,两人正卡在泄洪闸的钢筋网格里。
吴恙的左腿被季文鸿用尼龙扎带捆在排水管上,
右手的虎口因为过度握刀撕裂,血水顺着□□17的防滑纹路滴进泥潭。
他已经筋疲力竭了。
长平的枪口稳稳罩住他眉心,身后特警的激光瞄准点在暴雨中织成猩红的蛛网。
“你输了。”
季文鸿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浆,从战术背心暗袋掏出密封的物证袋。
袋里那片胶带上的指纹,在闪电中泛着和吴恙冲锋衣内衬相同的青灰色泽。
吴恙突然笑起来,沾着血沫的牙齿咬住衣领□□胶囊,却在舌尖触到苦涩的瞬间,被季文鸿的铁钳似的手一把扼住下颌,
新港珠宝展览会上的大劫案,遗留的报告显示,
无论哪一个“老k”,从不接受活捉。
季文鸿的虎口卡在吴恙的齿间,吴恙知道服毒自尽是不可能了,于是报复性的用犬齿在季文鸿手上磨咬出血来
精钢手铐扣上关节时,暴雨恰巧停歇。
季文鸿倚着泄洪渠的苔藓墙喘息,看着吴恙被塞进防弹囚车的背影。
法医采证灯扫过泥潭,照亮那柄嵌在闸门上的虎牙匕首——
刃口的反光里,夜莺会所金库的红外警报器编号正在雨水中渐渐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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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鎏金匾额在暴雨夜被闪电劈成两截时,程缚声正盯着监控屏上的股市曲线。
腾蛇集团股价断崖式暴跌的轨迹,像极了他此刻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频率。
祠堂梁柱的裂缝在梅雨季渗出水痕,程缚声盯着账本上晕开的墨渍,忽然想起那尊被何宝戮修补好的榴母像——神像脖颈处的金漆正在霉斑侵蚀下龟裂,香灰从神像腹部的暗格里漏出来,混着雨水在地面汇成浑浊的溪流。
“程总,廉政公署的车到楼下了。”
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股东们正在抢砸他收藏的北宋官窑。
许文忠的倒台,在这洪流中将程家也顺势拉下了水来。
程缚声的鳄鱼皮鞋碾过满地财务报表,其中一张被红笔圈出的海运单刺痛眼睛。
当年程老爷子用推土机碾碎的不止是神像,还有三十本记满贿赂账目的族谱副本,
此刻那些泛黄的纸页正被调查组从祠堂神像的缝隙里拽出来,每一粒观音土都是现成的罪证。
狡兔死,走狗烹。
“程总,后厨冰柜的蓝鳍金枪鱼要处理掉吗?”
秘书话音未落,程缚声已经掀翻整桌茶具。
汝窑碎片扎进掌心时,他嗅到二十年前那夜同样的血腥味。
当年程老爷子用推土机碾碎的不止是神像,还有三十本记满贿赂账目的副本,
程缚声站在祠堂飞檐下烧账本时,市里调查组的车已经停在了灿星市内
……
走廊传来胶底鞋特有的摩擦声时,何宝戮在心理诊疗室穿珠链。
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何宝戮坐在轮椅上忽得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黑血,
借来的命数,终究有尽了的一天。
他将桌上所有与自己有关的纸张放到火焰上点燃,
火舌舔舐纸页的焦糊味混着沉香味,让他想起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息。
生平文字皆尽烈焰中付之。
当最后一页蜷缩成灰蛾时,何宝戮的轮椅碾过满地香灰:
“猜这程家基业里,到底能挖到多少具尸骨?”
阴差阳错铸成这出悲剧的程老爷子程明远已死,
为虎作伥制毒间接害了他全家的许文忠被捕
程家唯一的血脉被换成了他的手足兄弟,现在东窗事发想必也不好过。
这群人费尽心机,算计一生,因果轮回之下,终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结束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自此世间不必再有他来过的痕迹。
调查组组长推开门的瞬间,他正将带血的纸巾藏入桌下的垃圾桶
“何医生见过这个吗?”
组长甩出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许文忠走私止咳药水的货轮记录,签收人处赫然盖着腾蛇物流的电子章,
诊疗室的沙盘突然倾斜,何宝戮看着自己捏的黏土小人纷纷栽进“湄公河”,他忽然笑出声:
“心理医生的工作里,可没有帮客人记仇这一项。”
“不好意思,保密是我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你们大可以去查”
何宝戮往咖啡杯里抖落方糖的动作优雅如常:
“要测谎仪还是罗夏墨迹测验?”
调查组没能撬开他的嘴,
他自始至终都践行着他最引以为傲的职业素养:守口如瓶。
何宝戮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眼角却落下了一滴眼泪:
鳄鱼的眼泪,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出于饥饿。
……
海面浮起油污的刹那,程缚声的定制皮鞋沉入深海。
那只鞋尖曾碾过红籽村的祠堂砖,此刻正被食腐鱼啃噬出森森白骨。而在灿星市儿童福利院,默默把修补好的兔子挂件埋进榕树下,泥土里混着的翡翠念珠碎屑,在月光下泛着和祠堂匾额鎏金同样的冷光
……
调查组的手电光束刺穿地窖黑暗的瞬间,组长踩到块松动的青砖。
撬开的夹层里不仅有程家走私的佛头,还有串沾着脑浆的翡翠念珠——正是程老爷子葬礼上失踪的那串。
劈开那尊传承百年的榴母像,飞溅的木屑中滚出成捆的账本一程家祖辈贩卖烟土、强征土地的罪证,全被做成了神像的”五脏六腑”。
程缚声最后一次踏入祠堂时,暴雨正冲刷着“乐善好施”鎏金匾额的裂痕。
他得走了。
在事情过去之前,先去某处房产避避风头吧。
程缚声的私人飞机掠过公海时,机舱红酒柜的冰桶正往下滴水。
他盯着卫星地图上渐远的灿星市轮廓,暴雨砸在舷窗上,程缚声攥着威士忌杯的手稳得反常,
何宝戮死了。
吴恙被捕前几日,在电话里这么告诉程缚声。
凶手查无此人、下落不明,
只知道何宝戮被割了喉,尸体就放在浴缸里,染出一池浅粉色的血水,上面还浮着几只如火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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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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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把他弄过来,交给我处理?”
让吴恙冒着被捕的风险给自己送一具尸体过来,对方是疯子,又不是傻子。
所以程缚声屏住呼吸,额上两滴汗水不自觉地滑过鬓角,
他在心里掂量着自己这个请求的可行性。
实在不行,他就再加一块筹码。
商人思维,只不过对方却不能以常人思维来衡量
少顷,程缚声便听不见电话那头任何动静了,他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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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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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缚声的皮鞋碾过地面积水,涟漪搅碎了何宝戮浮在浅粉色血泊中的倒影。
办公室的红丝绒地毯,就这样被何宝戮身上的水渍浸成潮湿的暗红色
地毯最中央,是一个早已经没有了动静的人,早已失尽了血色,面容青白,发梢还滴着水。
程缚声站在面前看了半晌,终于蹲下去试着搬动那个人的身体,动作很轻缓,神色凝重不像在处理尸体。
仿佛怀里的是一尊易碎的神像,很虔诚的模样。
他抓着何宝戮的手使之贴在自己的脸侧,脖颈上的平安扣吊坠悬吊在何宝戮身体脸庞上方,
圆润的形状此刻却像一柄悬在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良久,程缚声才摇摇晃晃起身。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套上外衣,走出卧室,他的神情显得格外淡漠而平静。
他插入钥匙拧动把手,那扇木门便在他面前打开了。
冷藏库的白雾蛇行漫出,攀上他解到第三颗纽扣的衬衫,在锁骨处凝成冰晶。
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冰棺材,
尸体比他想象中柔软。
程缚声托着何宝戮的后颈将他挪进冰棺动作像在安置打碎的古瓷。
何宝戮的尸体被他放置在里面,地下室最深处,犹若担心把他惊扰到,
这个房间只有几盏较昏暗的灯,程缚声半跪在地上,打开那个玻璃门,直面着、手掌拢近何宝戮青白的半张脸,
他尽可能温柔地抚摸那张面孔。如果这个画面被拍到,被传到网络上去,应该能引来很多媒体和观众的关注:
小程总收到红头文件后首度现身,落魄豪宅之中疑似藏尸,恐成变态犯罪家……
类似这样的标题,然后将岌岌可危的他再往火坑狠推一把,他就会粉骨碎身、污名永存。
那又怎样?程缚声想,
他早就站在地狱门前,榴母也好,黑白无常也好,总会有人要来带走他。只是对于何宝戮...
棺盖大敞,他以婴儿般的姿态,环抱着死去的何宝戮,
埋首在朝上平躺着的尸身腹部,多么柔软的一处温柔乡。
他抚摸过对方颈间那处极细无比的致命伤,像是被某种极细的丝线割断了喉咙。
他或许是被缠身的“因果线”杀死的。
程缚声如是想道。
程缚声能嗅到未完全散去石榴似的甜腥气味混杂何宝戮身上常有的香火味,
与其因为永远也填不满欲望而受苦地生存着,程缚声觉得其实就这么随何宝戮去了也不错。
说不定到了那边两人还能早早相逢,也不用等待什么鬼鬼神神来审判自己。
妈妈。
默默这样玩笑着叫过他,他也这样打趣着叫过何宝戮。
程缚声站起来,开始面对着尸体解衣服的纽扣。
窸窸窣窣,衣物被丢在地上,摇摆温暖的灯光中,程缚声也踏进冰晶做成的棺材里,肩并肩、手牵手地同何宝戮躺在一起,
四周都很冰冷,但是程缚声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温馨安定,两人灵魂好像会这样就此共赴黄泉。
突然想起上个月股东大会的闹剧:
何宝戮也是这般骄纵至此地,用那双方根皮鞋顺着他的脚踝蜿蜒而上,当着他叔伯的面将财务报表折成纸船。
何宝戮对他做出那些举动其实不过感觉他反应有趣,
程缚声明白自己被他捏在手心逗得团团转,但根本阻止不了对那种假意温情的沉浸。
现在何宝戮再也无法逗弄他了,
于是他可以把那颗脑袋捧在自己手中,衔住那扇冷冰冰的嘴唇,尝到久久不散的甜腥味道,欲望也流进何宝戮僵硬冰冷的身体中。
他一直试图在胞弟身上找到自己人生中所缺失的母亲的影子。
程缚声不止一次沮丧地揭过这个惊人的念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疯了,第二次、第三次...…
“妈妈,”
“幺弟。”
直到现在这一刻,鲜活的□□和冰冷的躯体合二为一,他才明白这根本不是偶然起意,
而是隐埋在心深处最可悲的执念,时时刻刻都等待被唤醒。
好一会后,程缚声摇摇晃晃地从那棺材里走出来。
拿起房间唯一一张桌上唯一一把锋利的刀子,
他再一次返回何宝戮身边。
……
喀嚓、喀嚓,
柔韧的皮肉豁然落下,美丽的胴体被残忍肢解。
攥着刀子的那双手在发抖,双手的主人却面无表情,似是在旁观一场事不关己的演出。
“幺弟,幺弟。”
咯吱、咯吱,
那些落下的皮肉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塞进嘴里,程缚声低头用牙齿拼命咀嚼着腥甜的血肉,
二十几年人生都没有品尝过的“山珍海味”,无上佳肴,心上人留给他最后的一份纪念品。
迷迷蒙蒙如回到被母亲羊水包裹的宫腔中,
程缚声任由手中沾满血的刀子滚落在地,
警笛声刺破寂静时,他正把一块血肉塞进齿间。
破门而入的强光里,警察们看见传闻中破产的小程总蜷缩在水晶冰棺中,像未出世的婴孩环抱着半具残躯。
他学着胎儿在母体中那种姿态,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幺弟。”他对着尸体心口呢喃,任由手铐碾碎掌中最后一片指骨。
“幺弟啊,幺弟啊。”
“前世夫妻缘未断,今生手足共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