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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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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发疯似的左右摆动,仍追不上倾泻的雨水。
程老爷子坐在迈巴赫后座闭目养神,手中盘着那串小叶紫檀佛珠——二十年前拆除红籽村祠堂时,从神像手腕上硬扯下来的战利品。
“开快点。”他瞥了眼窗外扭曲的霓虹灯影,“明早还要见何医生。”
司机猛踩油门的瞬间,路口红灯骤然转绿。一辆满载钢筋的卡车却似脱缰野兽般横冲而来,
车头大灯在雨幕中炸开两团惨白的光。佛珠突然崩裂,108颗木珠噼里啪啦砸在真皮座椅上。
程老爷子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挡风玻璃上粘着的一枚木珠——刻着半张慈悲低眉的榴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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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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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被钢筋刺成蜂窝,司机脖颈插着半截方向盘轴,手里散着染血的木珠。
程老爷子颅骨凹陷,却在ICU奇迹般保住呼吸,只是再未睁开那双精明的眼睛——像一尊被抽空灵魂的蜡像。
卡车司机王建军,一个前不久刚被腾蛇集团强拆了果园的果农。
结案报告写着“疲劳驾驶致精神恍惚”,但他次日在拘留所用牙刷捅穿喉管——据说是因为因害怕程家的追责而畏罪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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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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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缚声站在病房窗前,指尖摩挲着何宝戮送来的新佛珠。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中,
——他听见遮蔽在心跳下的,野兽笼开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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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星市刑警大队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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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文鸿伸了个懒腰,锤了锤酸痛的背和僵硬的腰椎
好在,近期的案子都接近尾声,忙完这一阵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余光撇见乔劲窝在办公椅里看手机,季文鸿凑过去瞅了一眼
“嘿!你小子,大晚上的还看上灵异故事会了!”
“唯物主义信仰不坚定啊你小子!”
乔劲被他的一拍吓了一跳
“诶我去!季队你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不要随便拍人肩膀啊喂!”
“人身上三把火,头上一把肩上两把,你别给我拍灭了!”
季文鸿嘲笑他
“你还信这个?亏你小子现在还是个人民警察”
“我可跟你说啊,别一天到晚搞这些有的没的,现代社会,咱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乔劲笑了笑,不以为然
“是,我知道,我就瞎看看,打发时间嘛!”
“不过季队你还真别把话说太死,上次的案子,多邪乎!”
“诶不过这个直播现在可火了,”
“季队你看,这小主播讲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季文鸿凑近一看,皱起了眉头
画面上的青年染着一头金发,穿着兜帽卫衣,带着一副彩墨镜
他隐约在彩色镜片和镜头下,看见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嘶,小乔儿,这人我好像见过……”
“我上次去红籽村走访调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买稀奇玩意儿的摊主,好像是他……”
“他原来是干这个的啊……?”
“这直播间叫什么?”
“哦,我看看,”
乔劲点开主页面,主播头像下“直播中”的字样图标正以声波似的的频率跳动着
“这儿,主播叫Muirin,星程娱乐旗下艺人,直播间叫《塞壬之声》。”
“今天讲的故事是…“豌豆公主”…”
季文鸿盯着屏幕,语气有些疑惑
“童话?不是灵异故事吗?”
“不是那个豌豆公主,是改编版的”
“讲的大概是,一个人杀了人,曾把尸体藏在床下,”
“但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即使处理掉了尸体,也总还是觉得尸体仿佛还在自己床下”
“心虚、恐惧,就像是豌豆公主床下的那颗豌豆一样,令他辗转反侧,昼夜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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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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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会所
上次被查封,不过是让它关停了几个月整改
都是一丘之貉,破财消灾解难,人之常情
时候一到,照样开业,几个月损失的流水,对于普通人自然不是小数目
可真正的普通人可是连他们这种阶级的边都摸不到。
小程总从“太子”正式即位,升官发财死爸爸,可谓富二代人生三大幸事。
尽管他爸没死,却也跟死了没什么差别了。
借夜莺会所重新开张,正好给新任小程总接风洗尘
霓虹灯管在夜莺会所的鎏金门头上蛇行缠绕,将"VIP重装启幕"几个字映得血红。
泊车小弟弯腰九十度拉开劳斯莱斯车门时,水晶鞋跟恰巧碾过他的指节——达官贵人身旁,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漫不经心甩出两张纸币,像在投喂流浪狗。
三楼包厢里,程缚声摇晃着山崎55年威士忌,琥珀色酒液在冰球上撞出细碎的金光。
落地窗外正在下雨,而这里永远纸醉金迷,温暖如伊甸园。
公关经理捧着iPad凑近:"程总...差不多都到齐了,”
“王总还说给您准备了贺礼,各位也都候着呢,就等着您了,您看您是不是……”
程缚声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蜷缩在货车夹层时的霉味。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串珠——何宝戮送的那串。
楼下舞池爆发出欢呼,某地产公子哥正用黑桃A浇灌女伴的深V领口,香槟泡沫顺着雪白肌肤滚落,在霓虹灯下像蜿蜒的血痕。
"何医生什么时候到?"
程缚声扯松领带,喉结随着吞咽酒液上下滚动
“这…还没到呢…”经理为难的笑笑
“之前的消息没回…要不我帮您催催?”
程缚声看了看表,在经理殷切的眼神中叹了口气
“不用了,走吧。”
经理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表情放松下来,连忙殷勤道
“好好好,程总这边走…”
水晶吊灯在爵士乐中摇晃,雪茄烟雾与香槟气泡交织成一张黏腻的网。
程缚声斜倚在丝绒沙发里,指尖摩挲着威士忌杯壁的冰珠,目光掠过舞池中扭动的腰肢——直到门厅的骚动撕开浮华帷幕。
何宝戮是裹着一身夜雨闯进来的。
粉羽大衣下摆滴着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暗痕,像一串无声的省略号。
他发梢沾着细碎雨珠,折射出吊灯的金光,仿佛戴了一顶破碎的光环。
“抱歉,来迟了。”何宝戮笑着,依旧是程缚声所熟悉的。
程缚声眯起眼。
他注意到对方别有巧思的穿搭,脖颈上系着一条红色丝巾,像是干涸的血,又像被揉碎的玫瑰。
“何医生这是从什么事故现场赶来?”有人揶揄。
“不,”何宝戮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水珠从虎口簌簌跌落,“只是忘记带伞了。”
“不好意思程先生,久等了,”
“临时有个小患者,耽搁了些时间,待会我自罚一杯”
酒杯相撞的脆响中,程缚声瞥见他丝巾边缘下略显青紫的掐痕——何宝戮与他摊牌那日他所留下的杰作。
雨还在下。
“何医生,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程缚声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色微红,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何宝戮坐过来
“来,坐这儿,坐到我身边儿来。”
他揽着何宝戮的肩膀将他拉过来,何宝戮只好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坐到了程缚声旁边
程缚声想开口叫他,怎么称呼对方却难住了他。
叫何医生听着太生疏,伤感情。直接叫“宝戮”又显得太亲密,有点冒犯。
于是他沉吟了一会
“兄弟,我打心里当你是好兄弟,真的。”
“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咱俩一见如故…”
“我就说果然没错,你这人果然对我胃口…”
何宝戮礼貌的笑了笑,算是回应
“程先生,你醉了。”
他伸出手替程缚声理了理衣领
“别忘了,今天你是主角,别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程缚声还欲再开口说些什么,经理便领着两个年轻的姑娘进来了
“来~姑娘们,亮个相吧~”
王总笑了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程总,这双胞胎姐妹花,水灵着呢,跟那些庸脂俗粉可不一样,您新官上任,我就当是给您道贺了”
她们脸上画着浓妆,穿着礼服,脸上带着略微讨好的笑,到真像是两件用华美的包装纸包裹着的精致礼物。
程缚声上下打量面前的这两个姑娘,咂了咂嘴
“王总啊,您刚才说,这二位是双胞胎,怎么看着长得不一样啊…”
何宝戮笑了笑,轻声开口
“双胞胎也不是都完全长得一样的,这二位小美女看起来,是异卵双胞胎。”
“不过我听说,”
“无论同卵还是异卵双胞胎,据说即使分居两地,在血缘和基因的基础上,最终也会彼此吸引,彼此相像,而仅非外表的相似。”
何宝戮感叹道
“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姑娘很美,只是不对程缚声的胃口。不过程缚声还是表面收下了这份厚礼,
“我记得之前老爷子在娱乐圈投了个项目,好像叫【星程娱乐】,”
“这俩小姑娘底子不错,弄点好资源,捧捧能红。”
又是酒过几寻,程缚声借醉辞了宾客,先行离开上楼歇息
他的确醉了,站起身时脚下不稳,身形一晃,何宝戮伸手扶了他一把,顺势随他一同离开
程缚声无意识的揽上何宝戮的肩,何宝戮也就这么任他抓着
“何医生,你的手好软啊……”
“你们读书人的手是不是都软啊…老爷子之前的那些女人也是…一个个手软的跟水儿似的…”
提到女人…程缚声确实还没有过自己的女人。
老爷子身边那些庸脂俗粉,名利场上那些金玉其外的名媛贵妇,暂时没有能入的了他的眼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有的话,那至少一定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能让他甘愿沦陷温柔乡的……
他想,如果何医生是女人的话,会是他喜欢的类型吗?
这假设太过荒谬,他很快将这猜测念头掐灭在萌芽
程缚声还没有天真到如此地步,对何宝戮全盘托出
何宝戮难道会是什么好人,不过和他们这些人是一丘之貉,
虚伪、狡诈、伪善、重利。
披着一副漂亮皮囊,巧舌如簧的贱人。
假惺惺的表达善意,一旦对方失去利用价值,就毫不留情的抛弃
不过,程缚声想
至少他还愿意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真实也好,虚伪也好。
有些话,除了何宝戮,他没办法和别人讲
无论何宝戮是处于什么居心,至少他从他那里所得到的安慰与帮助是真真切切的。
不如就这么一直假惺惺的演下去吧。
程缚声想,这没什么不好。
毕竟,他是唯一知晓他的秘密,会对他说那些话的人了。
程缚声突然笑出声来,引来何宝戮投来的略显疑惑的目光
他猛的将何宝戮一把抱起放在楼梯旁栏杆上
“何医生,你可别乱动,”
“这个高度,摔下去会死的很惨,我可不希望看见何医生这样的美人在我面前惨死。”
何宝戮只是惊诧了一瞬,程缚声还没能完整欣赏他那难得的惊惶表情,便再次归于平静
他一手揽着何宝戮的腰,一手从旁边的箱子里抓起大把的钞票,狂笑着向楼下舞池中央撒去,
舞池里的人更加沸腾,尖叫声,音乐声,彩色的灯光,赤色的现金雨,将这打造成坐落于人间的失乐园。
何宝戮没有制止他,只是看着,仿佛正被对方抓在手里的不是自己,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有什么不好呢?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他并不讨厌,也不排斥,只是莫名觉得程缚声有些可怜
看着眼前荒诞而光怪陆离的世界,何宝戮闭上了眼睛
“我怜悯你。”何宝戮轻声说
程缚声却说
“不,不要可怜我,”
“如果可以的话,爱我吧,恨我也好。”
“恨永远比爱更长久。”
何宝戮没有回应,程缚声醉的太厉害了。
他在说疯话,何宝戮这样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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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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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浓墨般倾泻而下,将城市浸泡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
霓虹灯在远处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像是被掐住喉咙的萤火虫,挣扎着吐出最后一点猩红的光。
街道早已空旷得瘆人,偶尔有车灯划过,照亮路面上零星的垃圾和干涸的水渍,转瞬又沉入黑暗。
夜莺会所金色的字体仍固执地亮着,像一张浮在死水上的油膜,虚伪地映出几分繁华。
后巷里,几只野猫弓着背,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随即又隐入垃圾桶后的阴影。
空气中飘着劣质香水、酒精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味,混在一起,黏在人的鼻腔上,挥之不去。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进会所后门,车灯熄灭的瞬间,仿佛连最后一点光也被吞噬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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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局刑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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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局,您找我。”
长平敲门进来,看见李局面色凝重的翻看着手里的卷宗
听见她进来,李局叹了口气,从手上的活移开视线
“哦,小平啊,进来坐。”
长平没坐,她是新来的,在领导面前,这不合规矩。
李局到也没勉强,只是叹气
“城际储蓄所的抢劫案,你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犯罪团伙大约四人,似乎是前段时间流窜作案,至今尚未落网的以【老k】为首的一伙新港悍匪”
“不过该团伙以往的作案对象都是各地高官富商,抢劫储蓄所似乎还是头一次”
李局依旧板着脸“嗯,该团伙穷凶极恶,每个成员身上都背着不止一条人命”
“但在前两天,我们在本市发现了其中三人的尸体,还有一个身份不明”
“他们似乎由于分赃不均起了争执,其中的头目【老k】在杀死同伙后带着赃款不知所踪”
“有一趟从新港到灿星市的火车,嫌犯很可能准备乘这列火车逃逸”
“我们已经联系了列车沿线的同志们严加布防,我记得你是灿星市人,应该对那里比较熟悉”
“我准备让你亲自跑一趟,去梁城找一个人来协助我们办这个案子”
“前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季文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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