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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心理医生 ...

  •     程予秋一如既往的睡不着。

      飘窗外的树影与月光相依,透过室内薄薄的一层纱帘,隐约映射在程予秋半阖的眼皮上。腹部的阵阵闷痛宛如巨石不断撞击,在睡意全无的夜晚,他缓缓看向了左侧床头柜与墙面之间留存的半大空位。

      那里才是他日常的休憩之地。

      他之所以会在淮东商业区内购置这样一套局促的公寓,是因为宽阔的空间与相对的宁静总是能导致他内心深处焦躁不安,横生恐惧并且多疑多思。而这里的拥挤就像是一圈无形的屏障,楼上楼下时而吵闹的声响更是刺破恐惧的利器,甚至汽车的鸣笛,行人的寒暄,就连随意掠过的一阵风都能够成为他逃出暗夜泥潭的工具。

      他不想躺在这张左右空荡荡的床上,因为他总觉得消失在暗处的边缘会变成通往地狱的沼泽,那里会伸出无数残肢断臂,肆意侵占着他的躯体,从而将他拖入深渊。

      腹部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要冷静,也幸好他现在会痛,否则又要像往常那样制造伤口保持理智,这样的话,等到贺知洲发现,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神经失常?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程予秋的思绪终于被贺知洲占满了。

      他现在在哪?二楼的卧室?还是客厅的沙发?他睡了吗?没睡的话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贺知洲既不在二楼的卧室,也不在客厅的沙发,他正悄无声息地站在程予秋卧室的门外。

      阳台的门敞开着半扇,月光拉长了贺知洲的影子,清冷的夜里,他抚摸着冰凉的门把手,指尖的温度却近似滚烫。

      白天医生的话还在连续不断地在他耳边回荡。

      心理问题,自虐倾向。

      贺知洲用了半个夜晚劝告自己不要叩响这扇门,他不想做入室抢劫的爱人,因为程予秋的内心世界早已干涸了,当锐利撞上支离破碎,他就会与他的莽撞一起成为扼杀爱意的凶器。

      比如那日在包厢里,自己因一时不快而对程予秋施加强迫,他是成功得到了程予秋的退让与眼泪,可却不曾因为这些而对此心生向往。

      使一株凋零的生命重获新生,修剪才是南辕北辙。面对爱人,棱角并不是用来打磨成爱的形状,而是提供了如何去爱的答案。

      站在这里,贺知洲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他同样用一整晚的时间来思索日后,也在反省自己。于他而言,这更像是一场严于律己的“罚站”,他知道今后的路还很长,像今夜这样的自省也会有很多次。

      第二天一早,贺知洲准时端来了一碗小米粥,看见程予秋枯白的脸色时,他就知道有人昨晚也是一宿未睡。

      “脸色这么差,待会得叫医生来看看。”贺知洲特意换了把小一号的汤匙,这样他就能多看看程予秋吃东西的样子,像个小猫咪似的。

      程予秋早起没有胃口,喝了两口就不愿再喝了。贺知洲就着他用过的汤匙浅尝一口,品鉴过后问:“味道不错啊,怎么就只喝了两口?”

      说实话他还没看够呢。

      程予秋一瞬间欲言又止,他避开视线,说:“太早了,胃还没醒。”

      “那它什么时候醒呢?”贺知洲认真地疑问。

      “那……”程予秋顿了顿,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干脆地说:“我不知道。”

      贺知洲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他低下头,将耳朵隔着毛毯贴上了程予秋的肚子,程予秋不解地用手迅速托起了他的下巴,大惊失色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在问它啊,”贺知洲将脑袋懒洋洋地抵在程予秋的掌心里,“你刚才不就是想说,那你去问它,不是吗?”

      被轻易看穿了心思,程予秋此刻真想用毛毯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起来。他的脸肉眼可见的正在小面积泛红,视线也在不自然地左右摇摆,就差将难为情三个字大大方方写在脑门上。

      “不是!”他强硬地否定道,可除了故作镇定的语气之外,哪里都不够坚定。

      贺知洲也识趣,没有让他继续难为情下去,将盛着小米粥的碗拿到自己手里,舀了一勺递到了程予秋嘴边,哄道:“待会要吃药,不吃饭的话会头晕,听话,再喝几口。”

      温柔到能溺死人的语气让程予秋连整只耳朵都红到宛如燃烧的炭火,贺知洲甚至能够看清掩藏在他皮肤表面下的毛细血管,他的目光也因此变得灼热起来。

      程予秋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对之无法抗拒,他顺从地喝下了半碗米粥,任由贺知洲用拇指拭去他唇角的残余。他像极了一具提线木偶,而贺知洲就是提着线的幕后推手。

      “贺知洲。”

      只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程予秋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吸引了注意力,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程总,”电话那端是谢思明沉重的话音,“凯旋出车祸了。”

      工作日期间,室内十分安静,外加两人离得近,纵使未开免提,电话那端的声音也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贺知洲的耳朵里。

      相比某人出了交通事故,他更关注的是程予秋在知道这件事后的神色与态度。

      “什么?”程予秋惊诧之余依旧只抓重点,“那他现在怎么样?”

      “和你在同一所医院,人现在还在ICU躺着昏迷不醒,事发地是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凯旋的车被烧毁了,肇事者也逃逸了。”

      程予秋紧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如实说:“我现在已经不再医院了,我回家了。”

      “是在凯旋的那栋别墅吗?”

      贺知洲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

      “不是,是我自己的家。”

      “你一个人吗?”谢思明继续问。

      “不是,”程予秋瞟了眼贺知洲,“还有助理请来临时照顾的护工。”

      “我没别的意思,”谢思明问完了要问的问题,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告诉你这些也并不是想让你来医院。我只是觉得蹊跷,为什么有人故意向沈老爷子揭凯旋的短,准备的那一沓照片里却唯独没有你,而在他返程去找你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话音落下,持久的沉默让谢思明咽喉一阵干涸,他清清嗓子,却在同时听见了程予秋半分不屑半分轻蔑的笑声。

      “谢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我干的?”

      “程总别多想,毕竟事情发生到了这个地步,难免有些风声鹤唳,”谢思明委婉地说道,“而且最近程总不也和那位走的很近?提防着些总会有好处。”

      谢思明口中意有所指的那位正坐在程予秋身边喝着他剩下的半碗小米粥,他侧过头,恰好对上了程予秋讳莫如深的视线。

      公子圈里的明争暗斗说来也并不稀奇,但大多数世家子弟都会碍于面子,仅仅只会使些阴招暗暗较劲,下狠手殃及性命的实则少之又少。况且,江凯旋和谢思明在圈子里的地位与名望都远不及贺知洲这种真真正正由世家风气熏陶出的少爷。他们之所以敢将自己摆在与贺知洲同一梯队的位置,只是因为在社会地位的金字塔上,他们相较顶尖而言自由度更高。

      比如想要找贺知洲办事,只是和人搭上线的门槛就已经很高了,但如果找江凯旋就比找贺知洲容易的多。久而久之,井底之蛙的固性思维一旦形成,行事作风也难免浮夸张扬。

      “我知道了,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江家和沈家自然也会联手彻查,我也凑不到江凯旋身边去,就只能等着结果了,谢先生,辛苦。”说完,程予秋便淡然地挂了电话。

      他眉间疑云不散,神色里满是不解与担忧。那点担忧不像是假的,贺知洲越看胸口就越闷,他极力揣测着程予秋此刻的心境,可再接近的答案也和那紧锁的眉头格格不入。

      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不能直接问他,可自己猜又猜不到。

      贺知洲眉头轻挑,灵机一动:“要我帮你去调查吗?”

      “不用。”程予秋缓缓躺下,将被子盖过头顶,将自己整个人都蔫蔫地掩藏了起来。

      这副模样看在贺知洲眼里,至少在这个时候实在算不上是诱惑。贺知洲攥着碗的手紧紧扣着光滑的瓷面,他面上云淡风轻滴水不漏,实则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程予秋的情绪很低落,是因为江凯旋。

      一周后,程予秋在医生的检查下被允许下地活动,贺知洲请来的心理医生也如约而至。

      见到这位突如其来的心理医生,程予秋这段时间一直揣揣不安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在贺知洲眼里果然只是一个神经病。

      于是程予秋心不在焉地配合着心理医生的诊疗,他艰难按耐着内心无端涌上的焦躁,像是有人在恶意捂住他的口鼻,致使他呼吸困难,胸口沉闷压抑,哪怕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也在不断调整着姿势缓解焦虑。

      直到心理医生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时间是会被封存的吗?

      贺知洲就在门外仔细听着,他一字不差地记录下了程予秋的所有回答,有荒诞的,有无关紧要的,有理性思考过后仍旧决定胡言乱语的……

      但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程予秋的举动却令贺知洲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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