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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谈判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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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秋的话音从来都是绵缓匀和的，像是素绢拂案，月影慢移。从这平和的语调里，根本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尽管他说的话骇人闻见，可他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却也是在由衷的表露真诚。
人生的这么好看，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漂亮。市场部总经理这样想着，又缜密盘算起了下一步的计划。可实木的包厢大门却在此刻突兀响起。
以为只是服务生的程予秋好整以暇地抬眼扫了过去，在看见推门而入的那双手上佩戴的手表时，他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也在下意识坐正了身体，连顺势叠起的腿也悄然放了下来。
贺知洲进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服务生，服务生单手托举着鎏金包边的托盘，托盘上稳稳立着一瓶自产的干红葡萄酒。
程予秋是甲方，坐在正对门的主座上，贺知洲特意绕了半圈，走到他身边，也不着急坐下，一手挽起袖口，撑在光滑的椅背上说：“听说程总在这，我就想来打个招呼。特意准备了解腻的酒，程总，赏个脸？”
程予秋还没接话，就有心急不识相的人开口问了：“程总，这位是？”
说话的正是EF国区副总经理，贺知洲顺势拉开椅子坐下，理都没理他，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接过酒瓶，起了瓶塞，不紧不慢地为程予秋倒了一杯。
副总经理尴尬地摸着锃光瓦亮的脑袋，求助的眼神渐渐瞟向了程予秋。
在涓涓细流声中，程予秋才看似淡然地说：“这位是贺家的公子，也就属贺公子最客气，贺公子能来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也该是我请您赏脸，招待不周，希望贺公子不要介意。”
“程总才客气呢！”贺知洲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与程予秋碰了杯，小抿一口，目光扫向旁人：“你们继续聊，我不打扰。”
被光明正大忽视了的三位乙方面面相觑，面色一个比一个多姿多彩。桌上有个程予秋已经够难打发的了，现在又凭空多了个贺公子，能在海城被尊称为贺公子的人除了那位太子爷还有谁？眼下若是谈崩了，就不只是失去万籁一个市场而已了，如果失去了海城的代理权，那EF就可以彻底撤出国内市场，灰溜溜地跑回国外老家了。
市场部经理觉得自己这一生能遇到的困难都降临在了此刻，他甚至在心里怒骂那个因为扭脚而被顶替的采购总监，就是因为他的不负责不认真不坚持，导致他们现在就像被煎锅油炸的雪人一样难熬。
“程总，我们再次真诚地表示，EF是真心想与万籁达成长期合作的共识，所以对于程总的要求我们也尽可能去完成，至于成本价格方面，薄利多销，我们愿意在原价格的基础上再降低百分之三十。”市场部经理为自己捏了把汗，“但是，出于这个价格真的低于我们的成本线，我们需要和万籁签订独家采购协议，也希望万籁能支付百分之三十的订金，我们可以在后续提供每季度百分之一的返点。”
果不其然，他揣揣不安地说完，贺知洲紧接着就不屑地哼笑道：“独家采购协议，现在搞垄断都搞的这么冠冕堂皇？”
“这……这不是垄断……”市场部经理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并不是他无法为自己辩驳，而是贺知洲的目光太过凌厉阴冷，让人无处可躲的震慑扑面而来，那层透过虹膜的寂静凝视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刃，寒光乍现，连几人面前的空气都似乎停滞了。
“保留百分之十的供应商备选额度，价格方面我决不让步，订金预付百分之二十，剩余款项按交付批次结算。”程予秋适时打破了沉默，他转动着酒杯，在贺知洲的注视里仰头浅尝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又紧接着追了一口，“材料如果不达标，你们必须承担责任并且赔偿一切损失，刚才翻阅意向合同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这项基础条款，所以我个人觉得，你们不论是在基础工作层面还是客户维系层面都有很大的改善空间。”
乙方三人都被同时噎住了，贺知洲心情不错，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连合作最基本的诚意都拿不出来，竟然还敢强迫式独家供应？试图侥幸用高于市场价百分之百的价格谈长期合作，我虽然不了解EF，但我知道你们目前一定是穷疯了，否则也不会背水一战似的拿万籁这个新起之秀开涮。”
这话无疑是将难堪摆在了明面上，可对于乙方三人来说，这简直是最莫名其妙的奇耻大辱。因为贺知洲说的一点没错，EF今年下半年外扩了产业结构，做了一部分产业规划与调整，在后续的投资中屡屡受挫，投入的资金石沉大海，连丁点水花都没溅起来。正如贺知洲所言，他们需要大量资金，来稳固新材料主业的正常运营。
可他们和贺知洲无冤无仇，甚至毫无交集，为什么贺知洲一上来就针对性这么强？要说是为了朋友撑场面，可见方才那二人之间一来一回的客套应酬，也不像是关系到位的样子，那又何须出这个头？
乙方三人不约而同地咽下一口唾沫，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法务推了下眼镜，真诚地道歉：“基础条款的缺失的确是我方的责任与疏忽，由我代EF向程总和贺公子道歉。至于价格问题…….”
程予秋在对方法务说话间又捻起酒杯抿了一口。贺知洲坐在他身旁，侧着头饶有趣味地细细欣赏着。
贺知洲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酒杯底座，酒液在轻微晃动中与吊顶灯光融为一体，扯出了绚烂绮丽的光晕。虎口处淡青色的血管也随着手腕转动微微起伏，像是流动于冰川之下的暗河。
他仰起脖颈的角度恰到好处，只是微抬下巴，就有意无意地露出了凸起的喉结。喉结滚动时，猩红的酒液在脖颈与锁骨之间形成一道血色阴影，透过闪着点点光芒的玻璃，那道阴影上也仿佛割裂出了细碎的金箔。
雪白的桌布在灯光映射下显得格外惬意，当最后一口酒滑入他的咽喉时，贺知洲在深刻的欣赏里极力捕捉着细小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太过认真，他竟然大意漏了一帧。直到听见空杯叩响桌面时，他才被这声清脆悄然唤醒了，目光再次贪婪地落在了程予秋湿润的嘴唇上。
杯口的蔷薇色半透明唇印也同样湿润。程予秋用拇指指腹揩去唇边残留的酒液时，从唇角转移到指腹的酒渍像刚掐碎的新鲜浆果。
贺知洲颤抖着呼吸，故作镇定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谢谢。”程予秋莞尔一笑，与贺知洲的指尖迅速擦过，那一瞬间发麻的触觉，让贺知洲好似已经嗅见了他指尖残留着的酒香，和他唇边的味道应该大致相同。
猛然间想起了家里占据一整面墙的酒柜，贺知洲藏匿在身体深处的欲望再一次被点燃。他无端地想用一整瓶红酒浇透程予秋，和他在酒柜上忘乎所以地辗转缠绵，亲口尝一尝浇灌在他身体任何一处的酒的滋味。也可以一边品尝，一边探究到底是酒体的口感更加丰富，还是人体的构造更加丰满。
极度的想象就快要让贺知洲身临其境，他忍受着理智的拉扯，在多方神经斡旋之下渐入佳境。
他能清楚地看到程予秋的嘴唇一张一合，面色始终保持平静，只是眼角偶尔会在倾听时挑起些心不在焉的笑意，贺知洲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更无心去探究别人说了什么。
只是任谁都无法想象，在这样一场颇为正式的商务宴请上，竟然会存在一个心怀不轨沉湎淫逸的不速之客。
他衣冠楚楚的同时，却也道貌岸然。
几个来回下来，乙方几位已经溃不成军，程予秋没有要再谈下去的意思，却也没有要先行离开的打算。
总之这顿饭局不欢而散，以乙方匆匆退场落幕。
整间包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程予秋叹口气，自嘲似的说：“让贺公子见笑了。”
贺知洲也将脑袋里浑浊的杂念在顷刻间清除干净，撑着头倚靠在桌上，笑说：“看样子程总是谈崩了，那新材料的下家找好了吗？”
程予秋摇摇头：“还没有。”
“程总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为你推荐一家值得合作的跨国公司。”
“听听看。”
贺知洲得到允许后顺势坐近了一些，他闻见了对方身上隐隐约约的皂角清香，混杂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在盘旋萦绕的浓郁酒香里，这股清香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在拨去层层鲜嫩多汁的花瓣后露出的花蕊一样令人惊奇。
“程总有听过银洲吗？”
贺知洲的手悄然抚上了程予秋落在酒杯上的透色唇印，在唇印主人的面前挑衅般的轻轻来回摩挲着，像是在冰冷的曲面上感受着立体的触觉与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