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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故乡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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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闹事的人走了,原本挤在一起的客人自然是散去了。
“福来,你去请杜小姐上来一趟,”浏阳开口,唤的是楼下的杜彩凤,转身示意景致随他进屋,“小姐今日怎么会来的?”
景致进了屋里,环顾一圈,选了一张椅子落座:“我不过出来散心,没成想撞上大戏了。你倒是出乎我意料,为什么告诉杜家人我是主人?”
红姜在身后同仇敌忾的看着浏阳。
“不过凑巧罢了,”浏阳看着景致,自己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小姐命我读书做学问,我自然没有精力继续管着您的铺子。”
“你生气了吗?为什么?我中秋那日醉了酒,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是做不得真的。”方景致想起醉酒后模糊的记忆,有些心虚的借着端茶杯姿势掩住浏阳直勾勾地视线。
一晃眼却瞧见浏阳腰间挂的荷包,上头绣的是旁逸斜出的松枝,是她没见过的——浏阳一向节俭,不爱这些风雅的挂饰。
注意到景致的视线,浏阳拉起衣服遮住了那只荷包:“老话都说酒后吐真言,小姐这儿却是反的?”
浏阳在她面前一向是温和顺从的,突然变得步步紧逼,景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尴尬,门外的福多便在这时轻轻叩门:“小姐、掌柜,杜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吧。”浏阳沉了沉声,不再看景致。
杜彩凤进屋来,身后的福多自觉关了门,她也是难得的沉默,只自顾自的坐到了浏阳对面的椅子。
景致抬手,身后的红姜会意,拎着茶壶走到杜彩凤身边为她斟茶:“杜小姐,您受惊了,喝些热茶缓缓吧。”
杜彩凤从善如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缓缓出了口气:“方小姐,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我不曾做过什么,你堂兄的事都是浏阳查到的。”景致是实话实说,落在眼里却能真切看到杜彩凤望向浏阳的目光变了些许,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杜小姐日后作何打算?”
“我若是嫁了人,他们势必不会再让我管家,像我姑姑一般。”杜彩凤放下茶杯,望着自己的裙角,“接下来自然是找个
男人入赘,我杜家也算家财万贯,这不是难事。”
“杜小姐。”
景致看着面前的女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自然不必说,杜彩凤是个勇敢的人,远比她勇敢。那该说些什么超前的女性主义台词吗?除了让人觉得她不正常,再没有别的作用了。
“你不必担心我,”杜彩凤笑了笑,有些惨然,“我掌管杜家生意这么久,早知道这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不敢离了我。”
屋外又有人叩门,是杜彩凤身边的家仆说府上有事要处理。
杜彩凤起身,拍顺了衣襟上的褶皱:“我先走了,方小姐不必担心,裁衣铺的生意不会断的,我们还得一同赚钱。”
景致挤出一些笑,看着她走出门。再也顾不得观察浏阳的反应。
红姜看出她神情不对,附在耳边轻轻撑着她的身体:“小姐,您要是累了,咱们就回府吧。”
景致勉强点了点头,被红姜支撑着扶出房间。
迈出门槛的那一瞬,景致忽然想到什么——松枝?颂松?王忆之……
再回头看了一眼,浏阳还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地喝着茶。
方景致那日返回方府后实打实的大病了一场,老夫人连着景贤日日呆在她的院子里,方道秉甚至向宫里求了恩典请回来一个太医来替景致看病。
不过九月,屋子里又烧上了火盆。那个传说能医白骨的老太医进了屋听见景致咳嗽便开始皱眉:“方小姐都有些什么症状?”
“红姜,邹太医问什么你便答什么。”方道秉想着的是机会难得,看着守在屋子里的女人们也觉得烦闷。
“小姐每夜都有一两个时辰起热,断断续续也有小半个月了。”红姜跪在地上,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
“除了起热可还有别的?”邹太医把着脉,有了决断,面上却不显,“可有呕血?”
红姜急急点头。
邹太医起身,抖了抖长袍,身后的小药童立马提起药箱收拾东西。
“方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方道秉立刻起身跟上,二人几步便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
邹太医盘算着说法:“令爱本就先天不足,从前病着的时候底子已经空了,如便是扁鹊在世也难说,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些法子让她不要过于痛苦。眼下您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准备什么?”方道秉像被一记重锤猛砸了一记,如今问出的问题都未曾思考。
“如今方才九月,入了冬对小姐才是难事。”邹太医不再去看方道秉衰败发灰的脸色,侧身对跟在身后的小药童交代,“你去教方小姐身边的丫头认明白那几个穴位。”
“邹太医,这……连您也无法了……”
“我学艺不精,您在江湖上寻寻各地名医说不准还有别的法子。”
屋子里红姜一个人守着火盆往里加炭,回头看着景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忍不住流下泪来,又梗着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红姜……”景致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从那天回来之后,她清醒的时候不多,虽然不确定,但这么多日子的思考加起来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是浏阳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我在呢,”红姜匆忙抹了几把脸,急忙走到床边,俯身凑近,“小姐您渴了吗?我给您倒点水喝?”
“不用,”景致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别人看了该以为我日日苛责你,还哭鼻子了?”
红姜鼻头一酸,这回眼泪真的扑簌簌掉下来:“小姐您吓死我了,老夫人连着小小姐在您边上都喊不应您。老爷都从宫里求了太医了……”
景致没有力气,拉着她凑近了一些,轻轻替她擦了擦泪:“我有话说。”
“您说。”红姜凑到她耳边,让她能省些力气。
“从前你们说天神赐福的不止我,还有什么肉铺乔家的二郎?你帮我寻他来,我要见见他。”景致说完胸口有些气喘,看着红姜的眼睛却亮的惊人,“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偷偷做。”
红姜使劲点头,连连应和:“好,我知道了,小姐您别急,我想办法寻他。”
以红姜的身份,带一个陌生外男进府绝对算不上什么易事,若是从前求助浏阳,他总会帮上一把。但眼下,她是亲眼见着小姐和那个男人见了面之后才病重的,就算景致不说,她也不会再找浏阳了。
意料之外的,肉铺乔二郎却是好说话的,从红姜找上门,同他有些交集,再到提出要他乔装进府。
这位乔二相当冷静。
最终红姜帮着乔二扮成了府上送菜的老翁,一路从后门进府,到了景致的院子。
红姜带着乔二走到正屋门口停住:“你一会儿要小些声,我家小姐实在病的厉害。”
“我知道。”乔二点头。
红姜便推开门进了屋,景致睡着,她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轻轻拍了拍景致的胳膊:“小姐,乔二来了,您醒醒。”
方景致强撑着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点了点头:“你在门外守着,我不放心别人。”
红姜只犹豫了两秒,抬步往外去。
乔二看着她:“不知道方小姐寻我来做什么?”
“乔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名字,但就这么喊了。”方景致看着他,“我真名就叫方景致,本来再有三个月我就到二十三岁了,之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我是叫乔二,”乔二点头,“穿书之前是警察。”
“不知道会不会违反规则,但我现在太害怕了,能见到你就好。”景致看着他,眼前发昏,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这段时间的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从前在现代生活的人生全都是在作假,但真正下定决心见乔二,是因为那晚——
她枕在老夫人的怀里觉得她像姥姥,但怎么也想不起姥姥的脸了,她实在是害怕,什么规则、情节都不重要了,心里迫切的只想证明她是对的,她是已经活了二十三年的方景致,是广告公司的文案,是在浏阳的小村子长大的孩子,是现代人……不是刚及笄的、不能控制自己人生的古代人。
“你和主角有过直面接触,所以受到的影响比较大。”乔二相当镇静,看着她,这个长久生活中唯一和他相同的异乡人,“你别怕,后续只要按照情节顺利让男主人公在春闱考上后送他去战场就行了。”
“这个小说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男主角要在战场被人算计,遇见异国公主,之后一路返回都城,颠覆王朝。”乔二是认真准备过的,所以对剧情远比景致了解。
“我们呢?”
“什么?”
“他颠覆王朝之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吗?”景致又觉得困,乔二的轮廓都已经看不清了,“只要他颠覆王朝,我们就能回家了吧?”
“是,在小说里,我们的角色结束一生死了之后,我们就能回去了。”乔二说着,听见院子外的动静,急忙又看了她一眼,“有人来了,我得走了。你别怕,得坚持下去。”
景致像是睡了过去,没有回应,乔二急忙推门出去。
红姜急着一把拉住他:“是老夫人来了,你从厨房后头走,绕一圈便到后门了。”
乔二绕着游廊一路疾走,最终从后门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