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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下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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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致一早起床在红姜的看顾下梳洗,屋子里进出的婢女都拿可怜的眼色偷偷看她,红姜的脸映在镜子里哭丧着,像是什么末日将近似的。
“你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景致笑着给自己选好头饰,指了指柜子里的衣服,“今日穿那件鹅黄色的外褂吧。”
红姜乖乖走到柜子边找那件衣服:“小姐,那薛姨娘在院子里高兴坏了,说是今日二少爷今日十二岁生日宴办的这般光彩,日后她便是状元郎的亲娘,是方府的主子,她……她实在是不要脸!”
红姜气急,顾不得母亲提醒过不能乱说话的事,抹着眼泪昏头昏脑的骂。
“我当你遇着什么事了。”景致冲她招手,等她走近替她抹了抹泪,“为别人哭是最不值当的,眼泪得为自己的事流。”
红姜帮着景致穿好衣服,一个一个给她系盘扣:“小姐心里不难过吗?”
“我母亲去了那么多年,我父亲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这么多年没有再立正妻还不明白吗?”景致摸了摸红姜的小脸,“景文在府上的私学也读了几年书,人人都知道他是连《论语》都读不通的,你还真当这状元郎是路上的白菜说卖就能买到吗?”
红姜破涕为笑,抬头看着她再三比量:“小姐不难过,那我就不难过。不过小姐好像长高了些,这衣服是年前做的,如今袖子都短了些,要不再换一件?”
景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笑了笑:“不必换,反正也只是家宴罢了。”
方景致这话不错,方家祖籍远在丽州,一族人也没有几个入仕为官的,方道秉想着为儿子风光大办一场却也没人会为着个生辰宴风尘仆仆半个月,千里迢迢,打秋风也不值当,最好的也只是打发个伙计来罢了。
景致出了院子没走多远便被人叫住,是她前些日子指派给浏阳的小厮,名叫福多的,和红姜一样,长了张小圆脸。
“小姐,小的不能久留。”福多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个匣子递给红姜,“这匣子是表少爷替您给小少爷小姐备的礼物。表少爷交代了,他近日已经接手铺子,寻到了能人正在整改,让您放心。”
“你帮我告诉他,万事不要操之过急。”景致看着红姜接过礼物,暗叹借着学生意的由头送浏阳出府真是好事,主角自己已经找到助攻了。
“表少爷进后宅不易,小的日后每隔一天便到府中后门候着,小姐有事派人来便是。”小厮眼珠子活泛的紧,和旧日在她院子里踏实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去吧。”景致没再多说,继续向前走去。
绕过转角,却是被一个女声唤住。
景致回头看着那个面孔陌生的女人,红姜在立马凑近了些,小声提醒:“小姐,这是卢姨娘。”
方景致了然,是方景贤的母亲,方道秉的第二个姨娘。
卢姨娘看着纤细瘦弱,步子却快的很,眨眼便已经走到景致身前,她福了福身,声音也是小鸟一般纤细明亮:“小姐,您去老太太院子里吗?”
景致摇摇头,面上带笑:“我去大堂。景贤妹妹呢?”
“她贪玩,在院子里呆不住,我便是来寻她的。”卢姨娘笑着,身后的来路上跟来一个牵着女孩子的老婆子。
“景贤。”景致看着她走过来,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你唤我什么?”
景贤像是有些紧张,仰头看向她母亲,再看看身后的婆子,又攥着手,最后怯怯的看她,小猫一样轻轻唤景致:“姐姐。”
“你从前不记得我罢。”景致笑,接过红姜抱着的一只匣子,“姐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回去自己看好不好?”
小孩子有了礼物总是开心,景贤欢欢喜喜地接过礼物,再看她已经是喜欢的不行了。
大堂并不严密执行男女分席,多是以关系亲疏分着聚在一起。这会儿还不到开席的时辰,方景致坐在花厅的角落观察着满屋子的陌生面孔,她穿书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坐在她隔壁的是一对年纪相仿的女孩,挤在一起用帕子捂着嘴巴,聊的话题从新奇的首饰到家里相看的相公。
“我倒是觉得这方府的那个表少爷仪表堂堂。”青衣女孩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男客,“我之前见过一回。”
“再好的皮囊有什么用,他是逃难来的,本家肯定是没了,更别说方家不让他读书,反倒去让他从商了。”红衣小妹撅了撅嘴,不满的样子,“我以后肯定要嫁一个有才情的读书人。”
“我以后一定要嫁一个有才情的读书人。” 青衣女孩怪语怪调的学她,两个人打闹着笑做一团。
方景致端起茶杯看着她们打闹,也笑。看得身后的红姜眼热,她家小姐太可怜了,长到这么大却连一个哪怕只是表面交好的闺中密友都没有。
方景致并不像红姜想象的伤春悲秋,只是想不论是现实生活,还是小说里面,十几岁的女孩子都可爱又单纯。
方道秉牵着方景文进来时宴席才算开场。
方景文的生母薛姨娘看着儿子被丈夫领到主座,扑的粉白的脸上,透出的神情简直可以算得上喜不自胜了。
方道秉率先举杯:“诸位,诸位。感谢诸位今日光临寒舍为小儿庆生,今日餐食简陋,愿大家海涵呐,海涵。”
花厅里的人由下仆带着坐进已经定好的位置,老夫人身边的黄妈妈绕过人群过来低声道:“小姐,老夫人请您到身边入席。”
方景致不多推诿,起身跟着黄妈妈走到她的的位置落座。这是在老夫人左手边放置的一张软椅。
照例她是应当坐在两个姨娘上首的,老夫人安排时许是想着给她撑撑场面,便安排到这儿来了。
可方道秉却没有说什么,完全默许下来。
想到这儿,景致侧首看了眼喜洋洋敬酒的方道秉:他在朝中算不上才高八斗,一向是因着家风清正才得了皇帝青眼,今日虽然是为庶子庆生,但也不能对原配嫡女厚此薄彼,因而才……
景致看向下首,薛姨娘那张脸已经由晴转阴了。
“景致啊,今日你弟弟生辰,你可备了些生辰礼?”方道秉想着今日还要彰显一下和睦家风,侧首看她,席上众人也都若有若无地看着这“天降福泽”的方家女。
“景致身体不好,你做什么还要让她为这事操劳。”老夫人瞪了方道秉一眼,再看景致却温和不少,“我想着天暖了有阵子没给你送汤,这小脸便又瘦了。”
“祖母只是心疼我,所以总看我瘦了。”方景致自然不会当众驳了父亲的面子,示意身后的红姜把剩下略大一些的匣子给那个胖乎乎的弟弟,“景文,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方景文看了看薛姨娘,起身接过匣子,还未道谢便打开了。
“你这孩子,何必费心。”老夫人叹气,闭眼不看那边。
这边老夫人心疼着景致,那边景文的生母薛姨娘却是已经开始招呼:“景文,快看看你嫡姐送了什么好生辰礼给你。”
方景文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包裹礼物的油纸,见里头是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立马耍赖不依:“什么生辰礼,我不喜欢这个。”
“景文,休要胡闹。”方道秉面上有些不喜,但顾及着满桌宾客,仍旧扯出些笑来,“这小子还是孩子心性。”
来赴宴的宾客自不会拂了主人的面子,也都连连称是。
老夫人却是不满,拉着景致的手,声音不高:“这孩子跟着他娘学了一身市井做派,你父亲是个糊涂的,还这般偏疼。”
景致笑笑,不言。借着红姜为她添茶的功夫看了眼浏阳的方向。
他坐在卢姨娘旁边,位置算不上靠里,但兴许是一直看着这边,景致抬头时他正好也看向这边。
红姜斟好茶退回原位,方景致端起茶杯,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微微抬了抬杯。浏阳微微低头。
虽未言语,他们二人心下明白。
浏阳拿起筷子,借着夹菜的动作掩饰面上的表情,他明白,小姐为今日的这两份礼谢他,他是开心的,这么些日子过去,总算能开始替她分担些心事了。
宴席散场时,方道秉领着两房妾室迎来送往,景致陪着祖母一路绕过天井往后院去。
“景致啊,你今日总是心不在焉的,”祖母牵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试温,“因为你父亲偏袒伤心了吗?”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方景致这话一出口,不止祖母,连着黄妈妈和红姜都带了些笑意。
祖母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不是小孩子啦?”
方景致有些心虚,她顶着一个小孩的皮囊,可内里是实打实工作过的成年人了。
祖母却又摸了摸她的发,今日出门时红姜特意给梳的新式样,加上侧边的一支玉兰珠钗显得更为娇俏。她的小孙女冬天还是病榻缠绵的模样,而今却是长的比这花园里的花还娇俏了。
“我听说你把铺子交给浏阳管了?”祖母牵起景致的手,慢慢沿着这条路走。
方景致早有准备,她的铺子从前是由祖母派人看着的,浏阳接手那日,她便想着要告知祖母:“浏阳很用心,他对我也从不欺瞒。祖母,我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不能一辈子都在您的庇护下生活的。”
“你如今却是比往日明白了。”老夫人感叹着,心里有些酸楚,“我如今竟然不知到底是从前你什么都不知道好还是如今事事都明白好。”
“祖母的院子到了。”景致避开这个话题,看着老夫人,“您今日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老夫人应了一声,看着景致一路走向她的院子。
绕过湖边,景致心里盘算着:“红姜,我生辰是几月?”
“小姐是七月七,乞巧节前后生的。”红姜快走两步近了一些。
景致算着,端午节,浏阳该和第一个女角色见面了——杜彩凤,都城首富之女。
“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景致看着她,“杜彩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