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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封遗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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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时候真的只是为了让苏格兰疏远我,对我没用哪怕一丝真情实感吗?夏布利,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
头疼,还有蚊子在旁边嗡嗡作响。
该死,喝太多酒了。
“吵死了……”
身旁的声音停了,终于能清静地睡个觉了。
“夏风……”
又是哪个傻逼在叫我名字?!
我的名字什么时候变得随随便便谁想叫就可以叫的了?!
“你在做什么——喂!别碰他!”
是苏格兰的声音。
我猛地坐直,头很晕,眼前看不清晰,我捂着头缓了一会儿,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头有这么重。
有人急匆匆地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我勉强找到了个支点,但也是实在抬不起来头了,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低声说:“啊,你来了。”
喝了这么多酒,他会生气吧?对我发火也好,不理我也好,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哪怕再多看一眼也好。
没办法,谁让他不总是来我的梦里。
我喃喃道:“带我走吧,苏格兰。”
身旁的人动作小心地抬起我的胳膊,架着我起身,我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摇摇晃晃。
有个脑残拦住去路:“你以为你是谁?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苏格兰吗?!”
“至少我比你更有资格带他走,这就足够了。”
“你——”
我已经听不清那些对话了,耳膜嗡嗡作响,但我捕捉到了我最在意的关键词——苏格兰。
哪个找死的家伙竟然敢挡苏格兰的路?我跟他拼了!
“喂喂喂你有本事站那儿别动!喂!你别跑!!”
苏格兰的声音带着无奈:“他没动,是我们在移动……你醉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没醉。”
“好,没醉。”
“我真没醉。”
“好好好……”
“都说了没醉了!”
我没醉,我只是太过依赖酒精,用那种东西忘却痛苦,也在一次次恢复清醒后加重痛苦。
我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今晚会跑去喝酒了。
为什么来着?
怎么突然去喝酒了?
反正都怪那个情报贩子,莫名其妙过来跟我提起苏格兰的事,那是只有我和苏格兰知道的往事,一不小心就越喝越多了。
我果然还是讨厌情报贩子,无论是苏格兰的朋友还是那个叫波本的家伙,和朗姆一样,都是一群阴险的老鼠。
一走出酒吧,被冷风一吹,脑子就被迫重启,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但头还是昏沉得厉害。
我恍然大悟:“……是绿川啊。”
“我在。”他立刻说:“怎么了?很难受吗?”
我摇了摇头,他大概没看到,停下脚步低头问我:“您还好吗?”
他凑得太近了,我倒是理解,这个姿势本来就很容易过分拉近距离,但是路灯下,那张突然凑近的脸会让我瞬间便将原本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无法继续开口。
少年时,想要杀死苏格兰的那一晚过后,苏格兰送了我一盏小夜灯。灯泡的亮度微弱,偶尔还会忽明忽暗闪烁两下,但对于尚且在组织底层挣扎的我们来说,这样的一盏灯已经极为难得。
苏格兰曾经带我一起去看过星星,我一直觉得那盏小灯就是苏格兰为我摘下来的星星,我喜欢在夜里开着那盏小夜灯看苏格兰的脸,昏暗但柔和的灯光正好可以让我看清苏格兰,又不会因为光线晃醒本就浅眠的苏格兰。
那盏灯对我最大的意义是,所有的彷徨失措都会在看到苏格兰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苏格兰是否是因为这个才为我找来了那样一盏灯,但他一定知道,只要还能看到他,我就还能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头顶的路灯,伸手指了一下:“我要那个。”
新人不解:“嗯?”
我耐心道:“我要那个灯。”
“灯……?您稍等一下。”
他把我放在墙边靠着,自己跑去路灯下观察,一副真准备爬上去把路灯卸下来的模样。
我忍不住笑出声,叫住那个正往路灯上爬的杀手。
“破坏公物违法啊。”
他跳下来,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终也跟着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笑我的莫名其妙还是笑自己竟然听一个醉鬼突发奇想的指令,又或是两个足够把牢底坐穿的家伙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破坏公物是否违法,不过我喜欢看他露出笑容。
如果面前的人是真正的苏格兰,那我今晚应该会思来想去彻夜睡不着,我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苏格兰露出更多笑容了,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绿川。
我有些出神。
街道过于安静,灯光过于柔和,那个笑容过于令人怀念。
无论是苏格兰还是绿川,我都很少见他们露出这种轻松的神情。
回过神时,我才反应过来,新人也一直在看我。
绿川和我不一样,我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他,但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我。或者再准确一点说,他看到的是我能为他带来的利益,这样刚好,谁都不欠谁的。
他忽然上前一步,我倚着墙,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干嘛?”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纠结,他终于舍得开口:“如果我说,三秒钟后我会吻您,您会推开我吗?”
我叹了口气,这是熟悉的问题,我给出了熟悉的答案:“当然会。”
他追问:“真的吗?”
我对他契而不舍的精神感到无奈,对我来说,单是他的存在就已经是最好的筹码,我不需要他再多付出什么用于稳固这场交易,他却总是为此心生不安。
我和琴酒上床不代表我对琴酒有什么恶心的情感,我不和绿川上床也不代表他对我无关紧要,绿川不懂苏格兰对我的重要性,时常紧张自己的付出是否与我给出的回报相符,不断试探着试图给予我更多,即使那并非我所求。
我想摸摸他的脸颊,但眼前昏花,抬起手后我的指腹只擦过了他的鬓角,我干脆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不定这就是第一次?偶尔我也想听您说一次谎。”
说着,那家伙竟然煞有其事地开始倒数起来:“3……”
“喂,别闹,你——”
嘴唇上猝不及防传来柔软的触感,我按着他的肩膀推开他,脑子一片混乱,最终只说出最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三秒??”
他不慌不忙地说:“您不是一直很喜欢我骗您吗?”
我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揽着我的肩膀贴近,那道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让我再多了解您一点吧,好吗?”
再多了解我一点?
了解我做什么?
他想怎么了解?
哦对,他的意思应该是再多了解一点过去的苏格兰。
他用那双眼睛这样看着我,我没办法对他说不。
他揽着我的腰再次吻了上来,连同我更多未说出口的话语一并堵了回去。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周遭的冷风还在兢兢业业的肆虐,体温却逐渐上升。
绿川的吻和琴酒截然不同,但都带着点儿不容拒绝的强势,我喘了口气,脑海中猝不及防闪过琴酒的话。我抓住他的领口,皱眉问:“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看了我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一句不靠谱的话:“就好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啊,仅此一次’。”
“是吗?”我眉头舒展:“那就没办法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抓着我的手落在他的脸颊,像是一只假装温驯的猫,认真说:“不要再拒绝我了,您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
“你才是吧……啧、不对……不是你拒绝的……”我用力眨了几次眼,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让脑子再清醒一点,不知道那个情报贩子给我递的是什么酒,照理来说这会儿也该清醒过来了,头却愈发昏沉。
苏格兰曾经拒绝过我很多次,我们最亲密的接触止步于拥抱。
或许是我想得太多,或许一切只是我单方面爱他产生的幻觉,或许他对我的好只是无聊之下的善心泛滥,我却不要脸地以此要挟他一同前行。
苏格兰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爱我,一切有可能只是我的臆想。
我低低地笑起来,新人扶住我,下意识地道了声歉。
真搞不懂,他怎么能有那么多声对不起可以对我说,简直像生怕晚说了半秒钟就会被其他人抢先说出口。
我不想听他道歉,我只喜欢听他的谎言,偏偏道歉有时候可能出自真心,所以我不想听。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说:“说说看,说你爱我。”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仿佛已经将那句话在心中演习了无数遍:“我爱您。”
那句话我从未从苏格兰口中得到,哪怕是暗戳戳表达心意时让他念出我写下的爱意都没能得逞,我捧住绿川的脸,强迫他看着我,再次命令:“说你不爱我。”
他凝视着我,眸中尽显坦然和诚恳,一字一顿道:“我爱你,夏风。”
“你真的是……”
凌晨时分的冷风吹散了我的话音。
“谢谢……”
真奇怪,我明明最不需要他的歉意,他也最不需要我口头上的谢意,一场双赢的利益交换,两个人却总是脱口而出对方最不需要的话。
“回去吧,我累了。”
我拒绝了他想背起我的动作,伸出手,他有些诧异,在我感到扫兴之前,他紧紧地握了上来。
他似乎是笑了,不然我不会毫无缘由地勾起唇角。
如果那一年苏格兰念出了那张带着小心思的纸条上的几个字,那我应该也会露出跟绿川此刻差不多的得逞的表情。
这样就很好,说明绿川明白,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两个虚伪的人注定要说虚伪的话,他知道我需要一场梦,我知道他会为我造梦,既然如此,一方身死前,我们就还是最亲密无间的盟友。
绿川为我编制的谎言太过美好,我无法不沉溺其中,或许不止于此,毕竟绿川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会想给他更多也无可厚非。
我觉得有点搞笑,组织里的人竟然有一天也能和好坏这种评价扯上关系,被其他人听到了一定会笑掉大牙,但我依然会这样想,就像昔日的苏格兰,苏格兰对我好从来不是因为我是个多么好的人,而是因为苏格兰是一个很好的人,绿川不过是多了几分图谋。
我放慢的脚步引起了并排走着的那人的注意:“夏布利?”
我仰头望着星光稀疏的夜空,摇摇头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安全屋,我走向的是一个更大的谎言的漩涡。
好消息是,那个谎言光鲜亮丽,绝非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