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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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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我在英国桑德兰大学攻读媒体专业硕士,班里有个“super star”,是个印尼女孩,漂亮,性感,一头褐色长发,人很热情,据说曾工作于印尼某电视台。上海来的yoyo神秘地说她在印尼有个富家子男友。人人对她印象都好。住在“苏格兰人码头”研究生宿舍我隔壁的杭州男生却偏偏不这么看。
那个男生是读商的,家里有产业等着他毕业回去继承。他原不住我们这个区,而在北海和威尔河交界处的海景房。可他和我隔壁的台湾女孩交上了朋友,而且他也很会交际。他们这一大票人,包括yoyo、印尼女孩,都是读完语言班才升入硕士阶段的,所以彼此关系都很熟稔。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什么super star,印尼女孩会交际不假,可他住在海景房时,经常看见她来到与他住同一幢楼的印尼男生这里。他们关上房门,头戴白布,点着蜡烛,嘴里念念有词,举行非常神秘的仪式。
我不知道这个杭州男孩是怎样从门缝里窥见这一切的,可他似乎无所不知是个事实。而且他虽然贪恋着台湾女孩的□□,却不怎么欣赏她的灵魂。他常常抱怨:我在杭州读大学时交的女朋友比她漂亮多了!有一天早上我在厨房做饭,他坐在桌边吃泡饭就自己做的茶鸡蛋,忽然说:赶快□□!我受够了!
印尼女生的信仰是什么?我半知半解。我很感激在我刚搬到研究生宿舍,来不及去超市买食品时,她送我一个鸡蛋,一包方便面。那方便面是从印尼带来的,和中国的方便面滋味大不同,有股羊油味道。我也不认为他们举行一些宗教仪式就有妨碍他人之处。倒是这个杭州男生和台湾女生每天晚上利用大家分摊的电费大肆烧菜(英国厨房用的都是电磁炉),灯火通明地举行各种晚宴招待对他将来的事业可能有帮助的中国官员或商人的子弟,使我感到势利和过于精明。
一次在课堂上,有着法国血统的来自爱尔兰的女老师不知怎的谈到了信仰问题,她慈祥地问到了印尼女生,女生坦率地笑着告诉她自己是□□,这当然没错,印尼有很多□□,她又补充道是“original”,立刻让我想到国内新闻联播播送一些□□国家的内战时常常听到的“原教旨主义”这个词。二十年后我才想到,当时在场的西方同学里可能也有犹太人。但所有人的共同身份都是学生,所以和睦相处。
我还想起一个粗壮的黄头发青年,长着一双好色天真的眼睛。一个来自纽卡索的酷似青年时代列宁的严肃男生带几分奇怪的神情称他“那个爱尔兰人”。此外,我们的副系主任是信印度教的。这是印尼女生问出来的。奇怪,他们两个总是很谈得来,而且似乎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这些天一直在读美国犹太作家赫尔曼.沃克的长篇巨著《战争风云》及续集《战争与回忆》。小说全景式地展示了二战对犹太人,包括美国犹太人(许多原本已不太遵守犹太教规)精神上连绵几十年的压抑窒息与对其信仰根本性的重建。其中讲到战争初期,美国驻柏林武官亨利夫妇听到德国人因“juicy”(果汁)与“jews”(犹太人)谐音来嘲讽犹太人。这不禁使我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2004年秋登上赴英国的飞机后,黄头发的空中小姐问我喝什么东西,我随口说了个“juice”,她立刻露出一种大惑不解中又有一丝戒备、冷意的政治正确的神情。好在我身边已在英国定居,并与一个素食主义白人结婚的同胞加了一句”orange”,空中小姐的神情才缓和下来,递给我一杯橙汁。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认为这个乘务员的神情是种族主义情结在作祟。重读《战争风云》,才恍然意识到我是犯了一个危险的语言游戏。无疑,从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以后,西方人对历史的伤疤残痕有了更敏感更强烈的辨别意识。从此每次在飞机上我都说“orange”。
在英国的一年,从上飞机起,就使我从点滴生活中意识到人与人的差距,地区与地区的隔膜,文明与文明的亟需互通是多么重要。人类命运共同体应该成为我们共同奋斗的目标。这绝非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