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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就当赔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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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牧屿把他往更衣室的方向轻轻一推:“去收拾东西,今天我我送你回家。”
“好啊!”裴杰开心地应道。
一路上裴杰就跟开了闸似的,愣是要给牧屿介绍自己不足10年的人生履历,从他五六岁如何成为孩子王,再到现在九、十岁如何成为一班之剑霸,最威风的莫过于,上上周他把校霸给吓跑了的这件事。
“等等,所以欺负你的是小学鸡校霸?”牧屿又再次抓住了重点。
“你才是小学鸡。”裴杰不满地反驳,“我没被欺负,都让我打跑了。”
“那你的伤怎么弄的?”
“你别管,伤都是男子汉的象征。”
牧屿:“……”
行吧,事关这位小男子汉的尊严,给人留点面子吧。
九点的地铁车厢里坐满了人,两人便往角落挤过去,牧屿怕岑杰站不稳,把他的击剑包也背在自己身上。
裴杰看着牧屿一副大哥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小牧哥……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不好。”牧屿假装冷酷,“你不是不稀罕吗?”
裴杰气结:“你好小气哦!那……那也是因为你说我矮!”
牧屿笑得很开心:“我哪个字说错了?”
“……”裴杰哑了声,不一会又咬牙切齿道,“我哥比你还高,我肯定也能长这么高的。”
牧屿露出惊讶:“你还有个哥哥?”
裴杰点点头。
“他多大了?”
“跟你差不多大,也是青川一中的。”
哦?
牧屿思索了一会,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找一个姓裴的人,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他连班里的人都没认全,哪里还有脑容量去认识别班的。
牧屿又问:“这么近,他怎么没来接你?”
裴杰答道:“他每天晚上都要上自习,很晚才回来。”
要上晚自习……看来是个高三应届生。牧屿心想。
一大一小坐着地铁兜兜转转大概七八个站才出站,一下地铁裴杰就带着牧屿直奔一个园林小区。
夜色浓郁,路灯影影绰绰,月光描摹着道路两旁联排别墅的轮廓,依稀透露着这里的恢弘与雍容。
“我到了。”裴杰站在一幢房子前,熟练地把手穿过铁大门的栏杆,“哒”的一声,大门便开了。裴杰回头笑得没心没肺: “要不要进来玩一会儿?”
牧屿好笑地看着他毫不设防的操作,摆摆手道:“快进去吧,我要走了。”
“来嘛!”裴杰却热情地邀请道,“妈妈让我把我的身份证复印件给你,你进来坐会儿嘛,我上楼拿给你!”
牧屿想起确实有这回事,教练跟他说要拿裴杰的证件去剑协注册,于是他只好跟着走进院子。
就在裴杰掏钥匙开入户门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一个脚步声。裴杰率先反应过来,低声说:“是我哥!”
牧屿回头望去,昏暗中看见一只手从铁门外伸了进来,熟悉的一顿操作后,又听“哒”的一声,门开了。
牧屿: “……”
这一家子进门的方式真是如出一辙地奇葩。
牧屿还没从这神奇的开门方式中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进院内,牧屿堪堪与他对视了一眼,顿时感到五雷轰顶,把他霹得焦了吧唧的。
“你怎么在这儿?”岑时单肩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似乎也是十分诧异在家门口会看到自己的同桌。
牧屿哑然,这道雷劈断了他心里的某根弦,迟迟没有衔接过来。那个每晚要去上晚自习的高三狗,竟然是每天坐他旁边的同桌?
这太离谱了!
岑时走近,看到两人身上的击剑包,顿时了然。
裴杰在牧屿和岑时身上来回仰望,小声问道:“哥,原来你和小屿哥哥认识啊?”
“认识。”岑时淡淡地回了一句,视线回到牧屿身上,“不进去坐会儿?”
牧屿连忙拒绝:“……不用了。”
裴杰拽住了牧屿的手臂,小声提醒:“复印件复印件……”
牧屿的双腿仿佛被钉在门外,他和岑时还没熟到能去对方家里拜访的程度,怎么想都怪尴尬的。他再次摆手拒绝:“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拿吧。”
岑时从门廊的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见牧屿还杵在原地,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便给了他一个相当合理的理由——
“来吧,我给你斟茶。”他顿了顿,嘴角一勾,“就当是赔罪了。”
牧屿的眉尾轻挑了一下,这还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裴杰看上去很开心,待牧屿进了屋后他便拽着牧屿往沙发走去:“小屿哥哥你坐这儿,我去找一下复印件马上就来!”说完便蹬蹬蹬地跑上楼去。
牧屿无奈地坐下,将剑包放在脚边的地面。岑时走过来,拎起他的剑包,转身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你吃饭了吧?”岑时走过来顺口问了一句。
不问没感觉,说到“饭”这个字牧屿便感觉一阵饥饿感袭来。他下午的时候啃了几口面包,就一直耗到现在,这会儿饥肠辘辘的。牧屿诚实地摇了摇头:“还没吃。”
岑时有些诧异,想了想问道:“能吃甜品么?喝茶最好吃点东西填肚子。”
牧屿在减脂期,但他省得麻烦人家,便说:“可以,吃啥都行。”
岑时点头,说:“那你先自己玩会儿。”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
……自己玩会儿?
行吧。
牧屿百无聊赖地环顾了一圈,这才将岑时家中的样子纳入眼中。
他们家的装修十分中式,以木色和暖色系的家具为主,从玄关处一扇硕大的听琴图屏风,到拐角处宛如峭壁松柏的盆景,还有沙发背景墙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山水画,四处散发着浓厚的古典气息。
不过最吸引牧屿的,还是餐厅边上一墙与整体风格相比稍显突兀的油画。
说是一整墙,其实只有5副,它们都是同样灿烂的橘色调,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牧屿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就着抢占了他整个视觉中心。
他站起身,走到了这组画面前。
岑时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牧屿回头,只见岑时端着两碟糕点站在身后,他连忙帮着接过了些,而后视线又回到了画上。
最大的那副应该是主画,夕阳洒在河床上,照亮了粼粼水波,桥梁横穿整张画面,似乎连接了过去和未来的时光隧道。油画的肌理感和明艳的色彩相互交织,梦幻与写实相相互碰撞,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最后牧屿的目光落在那幢静静伫立的建筑上,似乎听到了它发出的深沉绵长的钟声。
“大本钟……”牧屿喃喃,“泰晤士河,这是英国。”
身后的岑时轻轻笑了,“嗯”了一声。
其他几幅小的也是泰晤士河的景色,只不过视角迥异,有夕阳旁边的一抹残云,有河上的小船,也有路边红色的巴士……是主画的聚焦,也是延展,将平凡的一幕幕定格在了这辽阔视野里。
“觉得怎么样?”岑时问。
“好看。”没什么艺术造诣的牧屿叹出了苍白的赞美。
只不过在这古典中式的氛围下,属于北欧的泰晤士河实在是……不太和谐。
“走吧,喝茶。”没有多说什么,岑时带着牧屿直接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就是一间茶室,中间摆了张硕大的黑胡桃色茶桌,桌子一旁养了棵竹子。
岑时坐到主位上,从旁边的茶柜里找出茶叶和茶具,开始烧水倒腾。
牧屿坐在岑时对面,直到看到对方熟悉地洗杯,温茶具,淋金蟾……才有了些实感。
什么人啊这是,一个高中生竟然有这么老气横秋的爱好?
“看不出来,你年龄得有百八十吧?”
岑时手上正剥着一个小圆球,他抬了抬眼眸:“那你叫声爷爷来听听?”
“……滚。”
岑时抿着唇,嘴角的弧线却愈发上扬。他手中的动作没停,慢慢把纸撕开后,一颗圆润且带有白霜的果壳露了出来,他将它放入了盖碗里。
“小青柑?”牧屿恍然道。
岑时点点头:“喝过吗?”
牧屿说:“我爸很爱喝,小时候跟着他喝过一阵。”
他小时候自然是不懂茶的,喝不出茶的品种,只觉得都是寡淡无味。但小青柑的形状跟普通茶不一样,外形是一颗柑橘,内里盛满了普洱茶叶,所以牧屿对它的印象尤其深刻。
记得他爸说过,小青柑是未成熟的果实,寒性强,性烈,虽然引入普洱后能中和凉性,但不宜多喝。
岑时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牧屿看着岑时又烧了一壶水,估摸着这口茶还要再等会儿,便依言拿起了一个马卡龙。
岑时看了一眼,说:“换一个,你手上这个大概放了两斤糖,得配着茶喝。”
牧屿不信邪地递到嘴边咬了口,眉毛立即皱成了麻绳——
靠!
两斤糖都说少了!
看到牧屿精彩纷呈的表情,岑时笑道: “说了你还不信。”
“这也太齁了,你买的啊?”牧屿咂咂嘴,没办法,黏嗓子了。
“啊,买的时候不知道这么甜。”岑时说,“还剩两盒。”
牧屿哭笑不得。
叨着叨着水开了,岑时拎起水壶沿着青柑孔缓缓注入热水,甘香飘散在空气中,大概十几秒,他盖上杯盖,把橙红透亮的茶汤倒入透明的公道杯里,果皮的香气慢慢释放。
岑时举起公道杯,茶汤徐徐落入牧屿面前的茶盏里,他说:“喝了这杯茶,上午的事就翻篇儿?”
牧屿捏起茶盏,眯起眼睛,说:“那我得先尝尝好不好喝。”
说着他将茶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浅尝了一口——
一股清爽的果香和醇厚的茶香直冲天灵盖,入喉后,还有阵阵微甘萦绕在唇舌间,他不由得将剩下的一口闷完。
暖茶入胃,整个人从上到下一阵舒坦。
岑时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牧屿第一回看到对方如此松弛无害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其实是想彻底翻篇儿来着,如果不是王少坤这个鸟人还在中间横亘着,和岑时相处起来的感觉并不坏。
“你和王少坤是怎么认识的?”终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牧屿看向岑时问道。
岑时又往牧屿的杯里斟满了茶,漫不经心地说:“从小就认识,他也住这片小区。”
“……”这个答案牧屿是万万没想到的,自顾自地捋出了结论,“原来是发小,难怪你们俩这么熟……”
岑时却摇了摇头:“我和他不熟。”
“骗鬼呢。”牧屿一哂,“你们看着就跟铁哥们儿似的,上次在击剑馆也是,一看你们就是一伙儿的。”
岑时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有吧。”
一说到这个牧屿就来气,然而对方却一副毫不自知的样子,这让牧屿的一通诉状都卡在嗓子眼,他咬着牙:“不仅一伙儿的,还赐给了我一场比赛。”
岑时挑挑眉,一脸“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的表情。
“我去击剑馆是因为他拜托我帮了个忙……当然我也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所以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地做了个交易。”岑时顿了顿,“至于比赛,你们都想得到吧,又憋着不解决,我一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牧屿失语了片刻,看着他说,“你这个局外人,倒是对局势挺清楚。”
岑时说:“理解能力比较强。”
“……”
其实岑时说的是大实话,他和王少坤的矛盾之一在于,两个人从未同台较量,彼此却又对对方的能力感到不服。
再比一场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却又迟迟不愿面对的解决办法——因为但凡有输给对方的可能性,他们都不想轻易暴露。
可是当话赶话的时候,一切又都顺其自然了起来。
行吧,这事赖不得岑时。
牧屿举着茶杯,看了岑时一眼,又一盏茶灌入喉中。
暖意再次涌入胸膛,他抿了抿唇,望着岑时露出白牙:“行吧,那就暂且翻篇儿吧,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