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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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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似毫无逻辑的案件在许榭的假想下变得愈发清晰。
“我们黎河没有任何人想接受你的假想。”陆霄出乎意料地对许榭的推测表示反感甚至是厌恶,“你知道这件事牵扯进外国人甚至是外国组织的结果是什么吗?”
许榭静静看着大发脾气的陆霄,就像是当父母的在孩子闹心时什么也不说。
“我告诉你许榭,你是省厅来的,我们这种小城市经不起什么大案。你知道办大案的结果是什么吗?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家破人亡,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丧心病狂的罪犯在暗中窥视我们!”陆队回头看向那些正被安队一个一个铐上带走调查的吸毒者,“他们,就和他们一样!这姓孙的不供货不容积,他们怎么可能吸毒?!你可以骂我没胆量办大案,但你没理由说我不为社会为人民着想!”
庄涛拦住陆霄:“陆哥!小许什么也没说啊!你别激动……”
“……”陆霄挣开庄涛,看着许榭的背影,“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说罢径直向门外走去。
“许榭,你别介意,我们陆哥他脾气就这样,有时候就是很怪。”
许榭点头,似乎没有太在意:“我知道,没什么。”
安钊把记录交给许榭:“现场查出甲基苯|丙胺一千克,海|洛因四百多克,一共十五套自制吸毒工具。至于香烟我就不说了,预热用的,那间房堆了半人高。你帮我带给陆队,也不知道这会儿他跑哪去了。”
“没问题。”许榭转身想走,但安队又叫住他。
“许榭,你陆队脾气不好,和他说话多注意点就行。然后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安队很感谢二支队这两天帮忙打击吸毒□□,九阳分局肯定全力支持二支队破案!有任何需要直接知会。”
许榭沉默一会儿,这才微微点头,余光留在安钊挺直的身上。
陆队的身影在便车附近闪过,车顶飘着浓浓的烟雾。
“陆队,安队让我交给你。”许榭递去所有现场记录,刚想转达安钊的话,他却忍不住插嘴:“陆队,你少抽点烟。”
“……抽烟也要管。”陆霄嘴上很不耐烦,但手上还是把剩一半截的细荷花砸在水泥地上,“刚才……我脾气不好,你也知道,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心里咋想的嘴上就咋说,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喜欢,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许榭说完就看见陆霄脸上浮现出惊讶与难堪,随即补充,“我指的是你的性格。”
陆霄似乎有些失望,但向来表情管理很到位的他没有显露在脸上:“我要抓孙娅。”
“你可能抓不到她了。”许榭给他打了预防针,“孙娅能够在我们搜查之前逃走,必定有眼线。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个小时,哪怕是偷渡现在都已经到M国了。”
陆队把脚靠在车前保险杠上:“不一定。如果她不愿意放弃黎河区域的生意,肯定不可能立刻出国。收队,回局讨论下一步事宜。”
小杜抱着方向盘等红绿灯,闪烁的灯光就像催眠曲把所有人看得昏昏欲睡。
“你们说,邱南怎么办?”小杜为了活跃活跃气氛,选择一个话题激起车内所有人的兴趣,哪知道邱南就是二支队的噩梦般的存在,车里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
“别和我提他!我告诉你,姓邱的什么都不说,我们最多以重要嫌犯临时刑拘他七天,七天过后怎么办?!”
庄涛顺着陆霄的话出主意:“诶,干脆多停几次电……”
“庄二,你也真是想得出来,这两年刑讯逼供查得还不够严么?”
“我不也是没办法嘛!”庄涛被俩人夹在中间快成照片,不管往左往右都会被揍一顿,干脆自己一个人夹起屁股安静做人。
……
葛烨嗓子疼得要命,哪怕咽口水都会传来阵阵刺痛。
刚才周局为了慰问带病上班的葛主任,特地从办公室拿了几包感冒药送给他,这份厚礼让葛烨虚弱的身子瞬间恢复三分。
葛烨自己都觉得好笑——堂堂钢铁战士现在沦落到靠泰诺片续命的下场。
路过审讯室,值班警察突然拦住葛烨:“葛主任!嫌疑人说身体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妈的,怪我染上的是吧?”葛烨难得一见爆粗口骂人,随后踹开审讯室大门,打了个喷嚏。
“……什么情况?”葛烨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看向红着脸咳嗽的邱南。
“喉咙痛,鼻塞头晕。”邱南这模样应该是感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难受的样子,和葛烨的流行性重感冒相比简直难以并论!
葛主任在审讯室座机拨通局内短号:“……我,葛烨。医务室还有没有感冒药?……什么?就我手里这一包了?……”
葛烨瞬间倍感不满——你作为嫌疑人,我们警察兢兢业业工作落得全身都是病,现在就想吃颗感冒药也要和我抢?!凭什么?我们当警察的是欠你们一辈子是吗?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服用司来吉兰?”葛烨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下,另一位审讯员搬来凳子仔细记录现场所有对话,“这非常非常重要,我们公安供药程序严格,如果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邱南指着桌上码放的档案袋:“你们不是有我的病历吗?……我实话告诉你吧,之前你们什么支队长问我不敢说,吴萧逼我吸毒的时候,我在网上查过,当时我就已经停药了!我现在确实很难受,嗓子像被刀割似的!”
葛烨半信半疑地拿过档案袋,在密密麻麻的文档纸中翻出一沓病历,终于找到了邱南近半年的用药历程——一月二十一日检,司来吉兰六粒,帕罗西汀八粒,每日一粒。自从这次拣药后,邱南的病历上再也没出现过司来吉兰或者帕罗西汀的痕迹。
算了,我大方些,这两片给他算了,今晚回去吃,一顿不吃又不会死人……
葛烨帮邱南倒了杯温水,将仅剩的两粒复方泰诺感冒片放在桌子上:“自己吃,有什么不舒服给值班警察说,我们不会虐待你的。”
邱南看着感冒药发呆,当葛烨转身那一刹那,那抹笑再次勾上嘴角。
陆霄自从下车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就连嘴贱的庄涛也没能勾起他说话的欲望。
“我已经通知临近各市县公安部门严格把控各个海关、偷渡点,天网全力追查可疑人员和车辆,只要孙娅没有离开国内,基本上不可能逃出国外!”周正鹰接到二支队传回的消息后立刻安排相关事宜,并将本次行动所获消息上报省厅,希望得到周边城市的统筹协助,“二支队所有人合理安排人员分配,不能被凶犯牵着鼻子走,从今天开始正式全力侦查‘六·二七’案,谁也别想打退堂鼓!”
陆霄听完也只是点头,没有做出任何评价或者安排。
“……周周周周局!不不不不不……”陈欣慌慌张张从三楼冲下大厅,看见周局的背影就开始尖叫。
“怎么了?把话说清楚,什么心理素质?”庄涛指责陈欣身为二支队一员办事匆忙没条理。
陈欣脸都吓白了:“不不不好了!周局,邱南他他他他……”
……
“死者死因是司来吉兰药物与□□药物混服作用导致血压飙升暴毙而亡,可以立案调查,大概率不是自杀。”北城分局法医办主任的姿势由蹲变成站,标志着现场尸检完成。
邱南面部赤红,耳鼻出血,双眼布满了血丝——明显的高血压致命表现。
法医仅凭现场残留的泰诺残药板和笔录里的司来吉兰推断邱南的死亡原因,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多大概率?”周正鹰眼皮下垂,非常不情愿地开口询问。
法医舔舐着干燥的嘴唇:“百分之九十。最后要看血检报告,加紧明天一早出。”
时针已经缓慢指向一。
审讯室外,二支队围在单面镜前。
“周局,您也知道,葛烨怎么可能故意杀人?他和邱南无冤无仇……”
“是啊,周局,我们不知道您还不了解他吗?葛主任安分做法医,怎么会……”
“闭嘴!这不是开玩笑!他要是在市局犯了啥小错,我保他没问题。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看不见吗?唯一的线索人物死了,这种问题谁担得起?”周正鹰带有震怒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二支队刚刚为葛烨说话的人全都很自觉地不再说话。
陆队凝视着单面镜后发呆的葛烨,口中喃喃道:“……他没杀人……”
周局长叹口气,拉过元开胜嘱咐几句,头也不回地彻底从审讯室消失。
许榭对周正鹰无情的做法非常不满,但事实确实如此,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邱南会喝下□□感冒药。
事实上他对“葛烨刻意为他提供含□□药物”一事也很不相信,至少从这两天来看他并不像是会因为这种恩怨而杀人的警察。
北城分局审讯员用毫不留情的眼光看向葛烨:“葛主任,请问你为什么要给邱南服用泰诺?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还没等审讯员问完话,葛烨便直接反驳,“我不知道为什么病历上从一月份开始邱南就再也没开过药!”
当这句话从审讯室里传出时,陆霄瞬间瞪大了双眼——一月?!二医院副院长亲口告诉我六个月前——也就是一月——是邱南第一次开司来吉兰的时候,怎么可能再没拣过?
“但在审讯笔录上写得清清楚楚,‘邱南长期服用司来吉兰’,你明知道和□□混用会直接导致服用者血压飙升甚至死亡!”审讯员对葛烨明知故犯的行为提出质疑。
葛烨变得暴躁起来:“你们睁大眼睛看看!笔录上也清清楚楚写着——嫌疑人被胁迫吸食甲基苯|丙胺,同时服用司来吉兰!这怎么可能?!还有,麻烦你们看看一个小时前的视频监控和笔录,邱南自己承认了没有服用司来吉兰!”
许榭的神经随着一次次“司来吉兰”跳动着。
审讯员仔细一字一句阅读着笔录和病历,确实发现与先前全然不同的信息。
“如果是这样,我想问问,嫌疑人没有交代清楚病史也没有说明自己的用药经历,我还属于故意杀人吗?!”
审讯员摇头,但脸上根本没有丝毫改变:“葛主任!法医只能提供建议,你凭什么直接供药?!”
葛烨身下的椅子随他的愤怒而嘎吱作响:“整个黎河市局,我兼任法医和医护,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供药?!”
审讯人员没有在意这句话,似乎这根本不可能作为给药的理由:“葛主任,对不起,规定如此,您还是得配合接受我们的调查。”
凌晨两点整。
邱南的病历报告全部被平铺在桌上,每一次用药经历、每一次诊断结论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邱南自己的说法与病历不谋而合,如果他明知自己长期服用司来吉兰,那么根本不可能会在今天突然选择服用泰诺感冒片——这是作为患者的用药常识。
但事实是,能够和泰诺发生反应并形成高血压症状的药物在目前看来只有司来吉兰——因为在初步检测中,检验科已经发现类苯丙|胺异构体的存在,只要明确其左右旋性状,就可以直接判断邱南服用的到底是司来吉兰还是甲基苯|丙胺。
“邱南自己也知道服用司来吉兰的禁忌。他当着我们撒谎,说自己被逼吸毒,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陆队手里攥着昨天上午整理出的笔录,“但当烨子和他接触之时,他却自称没有服用司来吉兰,只是曾被逼无奈吸食过甲基苯|丙胺。邱南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用药情况的,既然他作出这种回复……”
“邱南自己想死。”许榭很精简地总结出这六个字。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击中二支队所有人,又好似浓雾蒙住本就扑朔迷离的案件。
“有没有可能,邱南自己就是凶手,他也知道自己肯定会暴露,就趁现在自杀?”庄涛,包括其他人都非常希望这句话就是“六·二七”案的结局,但陆队残酷地否认了。
“我们从刑拘邱南到现在,没有任何一项证据可以证明他有杀害吴萧的动机,甚至可以说俩人关系暗中很好。目前让唯一与案件有瓜葛的嫌疑人身亡的,就是嫌疑人自己的称述和这沓病历。”陆霄把病历档案袋交给庄涛,后槽牙咯吱作响,“为了烨子,二医院!”
无尽的黑夜中闪过几辆银白色警车的影子,它们在路灯的照耀下越拉越长,飞驰的声音仿佛要将世间一切不公申诉,恐吓着藏身在暗处窥视无辜者的魔鬼。
已经来过三次的二医院住院部,但这次副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我找你们副院长。”陆队把警官证拍在护士站,大步走向办公室门口。
“陆警官!您等等,我们高副院长不在!”护士长急忙拦住陆霄。
“不在?确实哈,大半夜的怎么可能在这儿……”陆霄置若罔闻,还是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不是现在不在,他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来过,您看……”
听完护士长的话,陆队瞬间呆住——难不成这姓高的又跑了?!
“……”陆霄推开办公室门,里面的场景和第一天来时一模一样,“现在立刻清查办公室里所有资料文件,把涉及邱南以及高老头有疑点的全部查出来。”
许榭看着展览柜上码放整齐的荣誉证书和画框——黎河市第七届联合精神科座谈荣誉专家,高昇基本把近五年黎河市精神科奖项包揽,一个个精美的画框中镶嵌着每次获奖时的留恋照。
他不喜欢在杂乱无章的文件海洋中翻腾,他更喜欢一个人冷静思考。
许榭很少碰别人的私人物品,但这些画框实在是太过于精美以至于和朴素的办公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随意挑选两个大小相同的画框,持在手中仔细观察——但还没等他开始研究,他已经发现问题——画框重量明显不同!
“……希望不是……”许榭屏住呼吸,将偏重的画框翻面,颤抖的手死死扣住拉环。
……
“你知道这些画的背后藏着什么吗?”弟弟把装裱好的油画立在哥哥面前。
哥哥抚摸着画框玻璃:“画的真好!我猜,藏的是你的梦想吧?”
他开怀大笑:“还是哥最了解我!……我的梦想全在这里啦。”
无人的角落,弟弟拉开画框背后的拉环,整个木质框背全身而起——在惨白的灯光下,那一袋袋花白的东西仿佛厄运头骨般发出阵阵吟唱。
……
相框被摔在地上——许榭看见的,是一袋袋花白的物质。
玻璃碎了一地。
“怎么了?没伤着……”陆霄把许榭推向一边的同时,自己却也半张着嘴迟迟说不出话。
高昇的相框背后,容纳着大量甲基苯|丙胺。
“这这这……”庄涛指着密封口袋结巴,还是小杜年轻气盛,一眼认出:“相框□□!这我在电视上看过!”
高副院长一直做着毒品买卖,而医院就是最好的作案场所!
如果高昇是畏罪潜逃,他为什么不带上所有画框一走了之,反倒让警方在办公室找到?
沾染了毒品的副院长,可能刻意篡改患者病历的副院长,现在又不见踪影的副院长……为什么整个“六·二七”案总是被幕后主使牵着鼻子走?又总是在有形无形中贯穿着甲基苯|丙胺这一线索?
陆霄连续问了自己很多问题,但最终也没能回答出一个。
或许,“六·二七”案,包括邱南的死亡,根本不是什么一般的杀人案,而是一场策划已久的连环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