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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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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现目前的资料来看,我们只能确定这名姓王的人是高昇的直接利益人。”张井迅暂停播放从电信营业厅调来的通话记录,把整理出最新的高昇卷宗打开,“电话号码归属是国外区号,和那通报警电话性质一样。随机生成的电话号码挂的是中东区号,高昇对这一些列的电话根本没有抵抗,全都接通了。”
“对话内容很隐晦啊。”周正鹰端坐在研讨室正前方,手上的钢笔不停在纸上滑动,“正常人谁听得出来在说啥?我让你查的账户怎么样了?”
张井迅有条不紊调出电脑里储存的定位查询:“发起者是柬埔寨虚拟端,所有的汇款账户散落在全球各地,和报警电话服务器定位相似度非常高。”
周局停下手中的笔:“很好!邱南的死亡的的确确和‘六·二七’案有直接关系!”
“葛烨是不是可以复位原职了?”庄涛忍不住再次点了周局的炮。
周局沉默了两秒钟,这次他很平静地回答:“既然你们都这么关心他,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以后都别再问了。”
元开胜碰了碰周正鹰的手肘,脸上表情很明显是在阻止他说出真相。但周局没有理会。
“经省厅专案组、纪检委、检察院合议,邱南死亡的所有线索指明动机对象是葛烨以外的其他人。但是葛烨私自供药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公安机关公职人员,特别是法医的纪律规定,直接造成‘六·二七’案重要嫌疑人死亡,多方讨论决定给予葛烨行政处罚,夺回工作权限,停职查办,直到最终抓捕幕后黑手。”
二支队所有人都被这则通报所震惊。
人人都非常清楚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但毫不知情被冤的葛烨却被停职查办,这是什么理?
“周局,您自己觉得这样做合适吗?”陆霄有想起身和他硬刚的冲动,但周正鹰背后还有检察院、纪检委,这就是鸡蛋碰石头,根本没什么悬念!“葛烨和这案子有直接关系吗?如果不是邱南和高昇……”
“你有必要在这里和我扯吗?”周正鹰把茶缸摔得直响,整个研讨室鸦雀无声,“对他的处置是上级共同的意思,你有意见,找省厅闹去!”
元开胜开始当和事佬:“都停停,咱们现在是讨论……”
“周局!”陆霄脑子一热,把桌子拍得比茶缸还响,“您也知道,二支队面对‘六·二七’案压力巨大,上级给的督办函已经要塞到我嘴里了,到现在刘晓迈的尸体还在那破电梯井里摆着没人管。咱们市局唯一的高级法医被这么下了,接下来还什么查?!”
周正鹰一时语塞,这种矛盾的确令人难堪。但案子发展到这种程度,警方自始至终一直被凶手牵制,葛烨被陷害也是意料之外。
“……我知道。”周正鹰沉默了十多秒,这段时间他想了许多,“葛烨停职查办,二支队主力大减,结案时间确实会受到影响——但省厅就是这样,规矩就是规矩,我没办法,厅上压一头。”
许榭面部抽搐,他对这种话非常敏感。
“该死的规矩!”许榭暗骂着。他很服从上级下达的所有任务,但对于给出难以更改的死规矩,他已经达到非常厌恶的程度。
“好了,葛烨的事情我不希望谁再在我面前提。二支队法医的位置我会安排分局替补,刘晓迈的尸检今天下午完成,有任何疑问直接向我或者你们元局报告。如果有紧急事项,先斩后奏,条子我后期找时间补。散会!另外,陆霄和许榭,自备茶盅。”
许榭没听懂周正鹰的意思。
庄涛在周局转身离开之后解释:“你俩完了,自备茶盅就是要找你们单独谈话。祝你好运!”
茶盅没拿,倒贴茶叶——陆队心想着,把抽屉里仅剩不多的白茶饼揣进兜里,骂骂咧咧地冲出研讨室。
许榭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这俩要殉情了!”庄涛和二支队八卦镜们悄声讨论,“周局这是要拆鸳鸯啊!黎河舆论不得炸了?”
“胡说八道!”江兰的话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挺身而出为陆队和许榭洗清谣言,但接下来的虎狼之词让大家沉默了,“周局百分百力挺这一对!只是大庭广众不方便说,肯定拉进办公室谈情说爱去了!周老爷子出了名的感情大师,怎么可能胡乱拆鸳鸯?”
二支队:“……八卦镜之首当之无愧。”
六楼,局长办公室。
俩人在门口推推搡搡,没一个愿意主动进门。
“你进去啊,周局怎么可能骂省厅调下来的高材生?”陆霄把许榭当挡箭牌立在前面。
许榭很客气地后退:“队长先进,当领导的表率作用很重要!”
“在门口干啥呢?进来啊!”办公室里突然响起周正鹰沉闷的声音,俩人瞬间被吓得一激灵,同时推开门。
周局站在大屏幕前观看所有视频监控。陆霄心中暗想:咋就忘了这茬?
“要不要我把刚刚的视频给你俩调出来看看?”
支队长和高级刑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两件事。”周正鹰捧起金刚玻璃巨重茶缸,满杯的茶叶把茶水都埋没了,“第一,请你俩在日常交往过程中注意分寸!”
听完这话陆霄立即不乐意了:“周局,您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您觉得……”
“闭嘴!我还没说完你打什么岔?”周局的国字脸拧成困字脸,“上次查办曹才的案子,行动录像纪检委是没时间一秒一秒认真看,我反正看得一清二楚——陆霄,你身为支队长,应激失能是真的没错,我想请问,二支队增援到了以后你还是失能状态?衣服都不想穿了?!”
许榭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误会,连忙解释:“周局,这件事……”
“你也一样!”周局狠狠指了指想要“狡辩”的许榭,“我谅你是省厅给我的人,不懂黎河规矩,请问在工作期间,还是行动期间,甚至还是在记录仪运行期间,你和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这是我们黎河特有的规矩吗?”
陆霄和许榭无话可说。
“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周正鹰看他俩没啥反应,抿口茶水继续说道,“工作期间,边界感给我树立清楚!‘六·二七’案结案以后,周末休假你俩想干啥干啥,我管不着。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掉链子!”
挂钟指向十的那一刹那,楼道里的报时器突然响了一声。
“第二,我想谈谈‘六·二七’案的一些问题。”周局的表情变得严肃,手里的茶缸变成电脑鼠标,“坐。”
俩人对视,分别在办公桌面前坐下。陆霄把手里紧紧捏着的白茶放在桌上。
周正鹰只是看了一眼,瞟了眼笑嘻嘻的陆霄,没有伸手去触碰,把上好的白茶饼晾在一边。
“凶手很狡猾啊!”他把电脑屏幕转向陆队,“张井迅调查的账户都是虚拟账户,包括电话号码。省厅协助我们对当时打进的报警电话进行分析,他们也只能追到柬埔寨地区,但犯罪地点绝不可能在那里。高昇的死亡是‘六·二七’案凶手计划之内的一环,至于原因,就是我们对高昇所有社交账户的调查所发现。 ”
他从抽屉取出一沓文件,抽出其中一张:“这是我们对高昇银行账户、微信钱包的调查结果。三年期间,高昇以购入医疗器械为由向多家公司汇款超过三百万元,但我们并没有找到这些所谓的公司的信息。这些都是皮包公司,汇款是高昇洗钱的手段,只有通过合法购买的方式才能得到换现。三百万是他通过走私贩毒运毒得到的赃款,分别来自三百多个虚拟账户,每次汇款金额很小,网安没能注意,服务源和邱南的汇入账户源一模一样。”
“这些我不太关心,我们很难从这里找到有关凶手的突破点。”陆霄接过文件,没怎么仔细看又随手递给许榭,“我想知道为什么凶手会选择让邱南意外死亡,让我们发现其后还有真正的主使?”
许榭根本没搭理递来的查询报告,反倒接起陆队的话茬:“邱南必死无疑。哪怕葛主任没有意外供药,他也会因为其他原因死在市局。如果邱南揽下‘六·二七’所有罪行,凶手再没有机会顺着这条凶杀链继续作案。凶手的最终目的是完成系列犯罪,完成心理报复。”
“的确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周局把文件收回抽屉,拉回显示屏,“其实我也很清楚,葛烨的意外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我们必须给上级给公众一个交代,哪怕这段时间先委屈他,等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再解决也不迟。”
许榭冷冷地说:“如果一直抓不到凶手呢?”
周正鹰的脸黑了大半。
许榭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任何问题,他将目光死死固定在周正鹰手中的文件上:“如果‘六·二七’案成为悬案,葛主任一辈子只能停职调查,我想请问周局,您所谓的‘不迟’,什么时候才算不迟?”
“……”周局把手里的文件几近扔在桌上,“出去。”
陆霄拦住许榭:“周局,您再仔细看看邱南……”
“我让你俩滚出去!”周正鹰怒拍桌子,指着门外怒吼,把桌上的白茶抛给陆霄,“拿走!喝不起!”
步梯楼道。
陆霄又点燃一支烟,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抽了多少支,就连他闻到浓烈的尼古丁气息后也不住咳嗽。
“你说,当警察为什么这么难?”陆霄长叹着气,透过楼道狭窄的通风口,他看见外界明媚的阳光,“我们的想法总是不能得到上级的一致认可。”
许榭像先前一样挥舞驱散浓浓的烟雾:“陆队,你比我更早当警察,这个问题,你是明知故问吧?”
陆队抖了抖烟头上的烟灰,纯澈的双眸似乎难以让人理解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是啊。但很可惜,我不接受这种现实。”
脚步声开始向楼下传去。陆霄没有等待许榭的回复。
“陆队!”许榭突然在拐角喊住他。俩人隔着十多级台阶相望。
“嗯。”
“我认可你。”许榭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帮你查。”
陆霄脸色有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并不会让这种表情持续显现在许榭眼前,哪怕相隔甚远。
转角处。
“你听我说,刘晓迈的事情……”陆霄的手机紧紧靠在耳边,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左拐的一刹那,陆队和一个人迎面相撞。
那人手里抱的资料全散落在地上,陆霄没有挂断电话,俯下身子捡起资料。那人也一同蹲下。
他没有抬头,嘴里不停安排着刘晓迈尸检的事情,但他突然发现其中一张资料赫然写着“嫌疑人邱南尸检报告”。陆队的心跳漏了半拍,几乎忘记自己还在和电话那头的同事交代事情——他和熟悉的人对视。
“陆队啊,你忙吧,我自己捡。”
“你往哪儿走?”陆霄抢过葛烨手里乱七八糟的打印纸和文件夹。
“你看不出来吗?”葛烨把胸膛露出来——没有吊牌,没有工作证,没有一身制服。
陆队手里的东西被对方很不耐烦地夺回去:“‘六·二七’案重要,我先走了。”
“装给谁看?”陆霄搡了葛烨一把,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二支队没你怎么办?!”
葛烨先是沉默,但陆霄的话让他难以平静,一瞬间整个楼层都是他的咆哮。
“给谁看?给你看!给那群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看!”葛烨一气之下把所有的资料砸向对面墙壁,雪白的纸张伴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纷飞,“当法医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为市局工作,为全黎河人民工作,忠于国家忠于人民。现在好啊,指控我有杀害邱南的嫌疑?停职查办?去你妈的!我宁愿被直接开除也不愿被停职查办!”
听见动静的同事从二支队办公厅赶出来,混乱的场面被资料染白。
“烨子哥,小声点!你别激动啊!”庄涛拉住情绪失控的葛烨,“周局元局都在,还有其他支队的同事看着呢……”
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葛烨怒发冲冠的真实原因。
“小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葛烨把在他看来是一堆废纸的报告狠狠踩在脚底,“我葛烨,清清白白,没有杀人。法医和医护职责都在我,我有资格供药。”
正当葛烨愤怒的声音响彻市局时,周局出现在大厅最为显眼的地方。
“葛烨,这里是市局!”周正鹰极具威慑力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纵使你有万般委屈,审查人员有万般纰漏,现在你必须服从命令!”
葛烨突然笑起来,很无奈地将头反复低下又抬起:“……好,好。‘六·二七’案少我一个一样能办,市局少我一个一样能动。”
他拾起寥寥几张印有关于邱南的报告,没有对任何人道别,甚至连周局都没看一眼,留给所有人的只有坚挺的背影:“刘晓迈的尸检今天再不进行,明天就会失效。吴萧吸过毒。邱南的报告一个小时就能出来……我没啥可说的。”
一直在大厅等候的黎河市监察委员终于将葛烨夹在中间带出市局,直到所有人目送他乘坐公务用车,彻底消失在市局。
周正鹰看着被染白的走廊,无声地叹气后向楼上走去:“收拾干净,继续工作。”
……
“陆哥!大事!”庄涛挥舞着手里的资料往陆霄桌上扔,“北城分局联合我们对高昇进行尸检,在现场遗留的矿泉水瓶里检测出3-甲基芬太尼残余,而且……”
没等庄涛解释清楚,陆队已经亲眼看见加急报告上打印的表格——甲基芬太尼严重超标;后脑勺砍伤为直接致命伤;死者喉部发现……
“‘六·二七’后续就是高昇的死。”陆霄刚出此言,二支队所有人把办公桌团团围住。
——铜佛挂件。
陆队拨开同事组成的人墙紧步走向法检室:“北城分局,立刻通知他们协助迅哥追溯近一周出入柳家沟的车辆和人员,把所有嫌疑人带回市局。”
铜佛挂件。和“六·二七”案出现的断头挂件一模一样。
“你觉得这个东西是在死者生前还是死亡后塞进去的?”许榭凝视着法医手中的透明物证袋。
“这是重点所在吗?”庄涛对于高昇的死亡原因并不感兴趣,但突然出现的关键物证让他不得不考虑前因后果。
许榭接过物证袋:“很重要。后脑勺砍伤只是致命伤,但不是夺命伤。”
陆霄联想起曾经听闻的一次杀人案件——血肉模糊的后颈。
“确实。我们只能判定高昇可能是因为砍伤而亡,概率不能保证是百分百。但我们对死者肺部进行解剖后发现,其肺部没有水肿现象,肺泡也基本完整,可以判断其不是因为溺水而亡,也不是因为这种异物卡在喉部导致窒息。”法医把初步尸检报告交给陆霄。
“也就是说,可以保证凶手是抛尸。”陆霄若有所思,“但甲基芬太尼怎么解释?”
“死者血液里芬太尼的含量已经达到了吸收程度,我们在其检验报告中标明超高浓度,可以确定其在生前服用了水瓶里的物质。”法医翻动手里厚厚的报告单,“但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死者死因到底是中毒还是砍伤。”
陆霄把报告捧在自己手中,目光锁定在巨大的芬太尼致死浓度上:“你为什么要判断死因?高昇必死无疑,现在追究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许榭将物证袋轻轻放在桌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噪音,“芬太尼已经达到致死程度,凶手完全可以伪造成中毒溺水,因为高昇自己也贩毒。但他选择留下矿泉水瓶,甚至不嫌麻烦再用砍刀砍杀死者——他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