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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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霄从一大串钥匙中挑出一把：“我这屋子已经一年没进去，里面有什么我不敢保证。”
尘封已久的房间有如重启的月光宝盒，灯光下的灰尘在空间内弥漫着，连陆霄自己都不忍直视其中。
“着实没看出来，陆队闲暇时分还会沏茶品茗啊……”许榭捧起电脑桌前整齐码放的陶瓷茶具，说不出是单纯惊讶还是阴阳怪气。
这是当年装修陆霄在拼夕夕上化二十多买的一套茶具，目的只是为了装逼发朋友圈，实际上自从进家门到现在从来没沾过一滴水。陆霄在家一秒，哪怕扫帚倒地都不可能扶，怎么可能沏茶？而许榭眼中的有钱人总是会买一切高价格、低价值的东西。
“怎么，你看上了？喜欢送你了，我也不是经常用。”
“我可没兴致喝茶。”许榭冷淡地放下茶杯，“邱南的检验结果晚出来一天，凶手就会更猖狂。”
陆队推开窗户，打开空调换气通风：“你还是认为邱南背后有主使。”
他默默点头。
“但我想说，在今天的审讯过程中，葛烨已经证实了司来吉兰不可能与甲基苯|丙胺共同服用。”
“我没有说他想用司来吉兰掩盖吸毒，一直是你在猜测。”许榭很不高兴地看了队长一眼，“吴萧并不是简单去他家拜访，吸毒可能也是次要事务。”
陆霄心中始终忘不了下午高架飙车的场景，事态特殊，自己也没办法证明捷达驾驶员一定和邱南有关系，藏在心里一直不舒服。他瞟了眼许榭——根据今天一天的交往，他觉得许榭不像是会乱说话的人。
“今下午我被跟踪了，目标可能是我。”
许榭冷漠的脸庞突然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担忧：“从哪儿跟上的？”
“邱南小区。”
他起身看向窗外。外面细雨绵绵，看不清一切事物。
“不在这儿，我看过了。”陆霄关上窗户，拉紧窗帘，“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这辆套|牌车是在北城乡道，捷达，银白色，如果我不临时走高新枢纽，他可能会跟到二医院，甚至在高架上就动手。”
——捷达，银白色。
“车牌号多少？”许榭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实则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套|牌车，车牌号有什么价值？”
许榭转动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陆队：“很有价值。车牌号是多少？”
陆霄咬咬牙，从相册翻出盛世同步行车记录视频：“……05MF1,挂的广东车牌。”
许榭脑海中正有无数辆小轿车在闪现驶过，银白色捷达，的的确确有几辆印象深刻。
“我记得今天你开车去案发现场路过高架匝道时，我看见过一辆白色捷达，当时驾驶员和我短暂对视，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下午在二医院门口，那个黑衣服男人也路过了一辆白色捷达，就在街对面……这两辆车我印象非常深刻，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查清他的行踪。”
陆霄将这几个时间节点联系起来，发现似乎只要有警察的地方，这辆捷达就会出现。他没有直接表示自己的想法，反倒询问他：“你会不会认为他们有联系？”
“如果没有其他嫌疑人可以确定，我会这样认为。”他的回答非常谨慎，在有意将问题像踢足球似的还给陆队。
雨愈下愈大，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雷声，有如瓢泼般洒向大地。
豺子把弄着手里的砍刀。面前不超过一米处正趴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大雨无情地浸湿他的衣裳，似乎也在有意捉弄这位瑟瑟发抖的可怜人。
“这是你自己藏不住话的。”豺子站在年轻人撑的伞下，一步一步靠近男人，“我早就说过，如果姓陆的找你问话，给他那份假病例。”
“我给了！大哥，我真给了！”惨白的灯光照亮副院长恐惧的脸，“我只说邱南……邱南有抑郁症才开的司来吉兰，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豺子不耐烦地让他站起来：“腰挺直了说话！这点你做的没错。”
缓缓爬起身的副院长听闻豺子说自己没错，心中窃喜：“那我……我可以走了吗？”
豺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喝完，我放你走。”
副院长惊恐地接过矿泉水，只有四分之一。他很清楚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哥，我我我……我帮你们给货这么多年，您就放我一条生路……”
“呵，和我谈条件？”豺子冷笑，“当初是你收了钱，我们才有机会运货，这是做生意，不是合作。条子抓了你，你一样得死，还会连累我们！”
副院长的眼泪从眼眶中不停落下，与雨水混同在一起。他用颤抖的手把矿泉水往嘴里倾倒。
豺子挥着砍刀，在他耳边低语：“你知道的太多了，和我们为伍，你就不能在条子面前一直晃悠。”
闪电劈开天穹，照亮水库的同时，也照亮了锋利的砍刀，在雷声中再也听不到副院长的痛苦呻吟，喷溅的血沾满了砍刀。
年轻人将砍刀塞进副院长手中，手上的手套被扔进捷达后备箱。
豺子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将手中的断头铜佛挂件塞进死不瞑目的副院长嘴中，在最后一道雷声中，无声地把尸体踢向无尽深渊，直到雨声中微弱的水浪声响起。
“你为什么当警察？”三番五次保证抱毯子铺地铺的陆霄在许榭强烈要求下勉强同意上床背靠背一人睡一半，熄灯后却依旧睡不着，这场景就像高中熄灯后的宿舍。
许榭没有立刻回答，但陆霄听得见许榭的呼吸声。
半晌，他缓缓开口，暗夜中的声音愈显神秘莫测：“陆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五年前的黎河市，某富人区居民楼。
“快报警啊！砍人了！杀人了！”看热闹的群众恐慌地尖叫震耳欲聋。
小男孩被热心大叔紧紧抱住，不让他接近挥舞着砍刀的杀人犯，层层人墙围住广场，但没有一个人阻止丧心病狂的持刀凶手，任凭他一次一次凶残地砍向手无寸铁的夫妻俩。
血肉模糊的后颈。
警笛赫然响起，群众连忙分散两块，为首的警察目睹失控的凶手，紧急情况扣动了手枪扳机。
“开枪了！！！”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
凶手捂住大腿跪下，痛苦呻吟。
“放下武器！”刑警上前缴获凶器，反扣住凶手，夫妻俩已经在血泊中倒地不起。
“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妈妈！”小男孩被其中一名刑警抱住，抽噎着恳求他救助自己的父母——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父母的胸膛仍有略微的起伏。
但这位刑警一口咬定他的父母已经死了。
小男孩想回头记住这可恨的刑警的脸，奈何自己的头被他控制住，直到上车离开案发现场。
那名杀人犯，变态地笑着，留给小男孩残酷的笑脸。
“你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吗？”许榭的声音在颤抖。
陆霄听得入神，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
许榭翻身，两个男人面对面相互看着，雷声依旧不止。
“杀人犯被判有精神疾病，不负刑事责任，要求家属强制进行精神治疗。”许榭苦笑着，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所谓的公道，“但可笑的是，没有人能够证明杀人犯是在发病期间行凶。”
陆队心中一沉，千钧重石压在胸膛。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选择当警察？”
许榭点头，但漆黑的屋子里没有谁能看清对方的动作：“你知道那个小男孩是谁吗？”
陆霄其实已经猜到，但他还是不愿意听到这个答案。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回答，反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这件事我只和你一个人说，陆队。”许榭突然打破寂静。
“为什么？”陆霄闭上双眼，这种倾听也很不错。
他在黑暗中露出谁也看不见的笑容：“因为我信你。”
陆队心中一颤。
……
清晨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新翻泥土的香气，格外清新。
“……”刚被许榭吹头发的声音吵醒的陆队不情愿地把手机杵在眼前，随后爆发出骇人的污言秽语，“你他妈起这么早干什么？你不想睡我还想睡！”
许榭关掉吹风机，将副卫的门轻轻关上：“陆队，小声些，这才五点，叔叔阿姨还没醒呢……”
“你也知道‘才五点’？我就该回宿舍睡的。”陆霄声音有些许收敛，要是把家里俩宝吵醒，今天必吃一顿牛皮炒肉。
接下来许榭说的话才是今天起床的第一次震惊。
“我下楼去买早餐，顺便给叔叔阿姨买点菜，感谢你们昨晚收留我……你要去吗,陆队？”
“头一回见客人给主人买早餐的……”陆霄喃喃道。
许榭眉头上挑，仿佛并不在意：“做客人还是得有点主见。”
湖风城综合市场。
陆霄从来没这么早起过床，除非熬通宵办案，否则雷都劈不醒。
“哎，小陆，今天怎么来买菜啊？这是……”卖芹菜的刘婶看着陆霄身旁帅气的年轻人。
“这是我同事，姓许，叫许榭。”陆霄赔笑，“昨晚回来，马上要办大案，我想着回来给爸妈报个信……”
许榭对说谎者零容忍，但这句“善意的谎言”许榭忍了。
“小陆啊，你还是早些找个女朋友，你爸妈次次来我这儿买菜都提，你一表人才，长的也帅，家里又有钱，尽早成家立业吧！……诶，说岔了，芹菜，四块五一斤，你多称点算你四块！”
许榭摆手礼貌拒绝了。
从芹菜摊向前走了五步。
“小陆啊，来买菜呢？你爸让我见着你给你托个信，让你赶快找个女朋友结婚！……”肉铺王叔招呼着，本想去买他家猪肉的陆霄听完这话突然不想照顾他生意，“要什么肉？二刀肉？包饺子？做肉丸子？这块好，你拿着……”
陆霄心想“我拿着你给钱啊”，脸上还是笑着谢绝。
不敢看许榭的眼神。但他还是询问：“陆队，大家都在催婚呢，看来你在小区很受关注啊！”
“这种关注我不要也罢。”陆霄等他站在胡萝卜摊前挑选时，躲在他身后低语，以防再被什么赵姨孙叔看见。
拎着满满当当布口袋的许榭走在前面，空手插兜大摇大摆的陆霄走在后面。
“陆队，你早上吃什么？”正路过楼下早餐店的许榭回头问，陆霄也只是应付到：“随便。”他不喜欢吃早餐，长年累月的清晨免膳习惯已经养成，想改掉恶习还是有些困难。
“你爱吃什么？”许榭穷追不舍。
低头看手机的陆队不耐烦地继续敷衍：“你烦不烦？我都说了随便！”
这种话刚说出口，陆霄就觉得和父母这样说可能会被接受，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许榭。
他抬头观察许榭的面色，他竟蓦地一笑：“陆队，早餐还是要认真吃。”
“……笋子肉包。你钱够吗？买这么多菜，不够我给。”
许榭从兜里摸出零钱：“我不穷，区区菜钱和早饭钱我还是支付得起的。”
……
“你说你，咱还是一家人吗？”余霞接过口袋数落着，不忘打开口袋看看买了些什么，“这你就太见外了，小许，妈自己知道买菜，你买这么多回来，我俩也吃不完啊！”
“没事儿，陆队很少回家，这几天可能又要连续好多天见不了你们，”许榭微笑着把菜从地上放进冰箱，“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更要给家做点贡献呀。买菜是应该的，叔叔阿姨见谅！”
陆唯宁眼含泪水从许榭手里接过新鲜的胡萝卜芹菜：“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还愁啥啊……”
“老陆，我说你也别太过分了。”余霞有些不高兴，“咱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你这样阴阳的吗？要我说啊，虽然陆霄工作忙，一直没时间回来，我还是很理解的——不过啊，霄，工作归工作，爱情还是不能落下啊！”
“……知道了，妈，许榭还在呢，你说这话……”陆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催婚，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难免有些尴尬。
陆唯宁合上冰箱门：“你别把小许当外人，咱以后都是一家人。你要把小许当自己亲弟弟对待，听到没有？”
陆霄：“弟弟？算了吧，我是他领导，这种角色变换我接受不了。”
许榭听见“弟弟”两个字，眼神有些浑浊，但随即又变成原先的模样。
“爸，妈，早饭你俩记得吃，许榭给你们买的馒头稀饭，我们先回市局，这几天就不回来了。”陆队把警服往身上一披，转身准备开门。
“诶，等等！”余霞和陆唯宁几乎是同一时间说，俩人相互一看，陆霄终于回头。
余霞拉开酒柜抽屉，一排整齐码放的细荷花被她随意抽出三包，连同陆唯宁递来的几盒感康塞进塑料袋递给陆霄，一边自言自语：“这几天同事领导接触多，拿几包好烟和他们分享；出门在外别喝太多，喝酒误事；上次给你拿的感康过期没？过期就丢掉，拿几盒新的，以防万一，同事有感冒的多关照……”
陆霄接过塑料袋，没有说什么，推门而出。
许榭在原地愣了一下，他的目光与夫妻俩期待后略显担心的眼神对视。许榭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
“诶，小许……”余霞拉住许榭的手臂，“妈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很负责的帅小伙，你帮妈在外多帮衬陆霄，他这人不知道照顾自己，你爸和我久了不见他心里不踏实……你让他好好过日子，找到自己的真爱！”
许榭的手臂被余霞充满母爱的手掌温暖着，良久才回答：“知道了，叔叔阿姨，你们放心。”
门在关上的那一刹那，仿佛将置身于两个世界的人们分隔开，又不知多久才能见到对方。
陆霄倚在电梯轿厢上，一句话也没说，但许榭明显观察到他的眼角有泪花在闪烁。
“……你为什么不和叔叔阿姨多说几句再走？”
面对许榭的质疑，陆霄显得非常抗拒：“我自己家的事，轮不着你管。”
“……我的确管不了。”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塑料袋，“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爸妈的爱。或许对你来说这太普通不过，但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陆霄望着对面那位孤独的年轻人的空洞的双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电梯门拉开的瞬间，许榭挡住轿厢与外界的空隙，“我只是觉得，你有这样的父母，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