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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抗风御寒把棚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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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真是小瞧你了!你居然胆大包天,把这砌墙用的粮食,叫人给吃了?”领头之人盯着锅中之米浆,凶神恶煞地吼道。
“大人息怒!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墨氤寒态度甚好,“在下熬的,是砌墙所用之浆糊!”
“怎么不见工匠们干活?”来人又道,“却是有不相干之人,拿着食器前来?”
“这天太冷了,有不少筑工已是病倒。若是强逼大家干活儿,恐怕会有更多人撑不下去,这样怕不是要耽搁更多时日。”墨氤寒道,“他们非为不相干之人,是来帮忙的。”
“蒙谁呢?”那人本欲对墨氤寒下手,自是不理其所言,“墙不见变高多少,粮草却是消耗得如此之快!不是被吃了,谁信?”
“至于粮草……”墨氤寒面不改色地道,“在下正在熬制浆液,自当有所消耗。”
“你整日撑锅生火,哪像个筑匠?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厨子!”
“谢大人夸奖!”墨氤寒仍是装着糊涂,“在下儿时所愿,确是做饭烧菜,这后来阴差阳错才盖起了房子!”
“我看你真是两样都没干明白啊!连粥和浆糊都分不清!”那人本就来者不善,哪肯对墨氤寒有半分好脸色,只命手下动手,“把这米汤往墙里塞,看能不能用!”
手下听命,捞起几勺米浆,往石上便浇。
米浆从勺中落下,遇到石块,便是四下流散开来。
“此非成品!还需往里面加其他东西,好生熬制,方能制成砌墙之辅料!这一时半会儿,哪能调好!”墨氤寒见状,赶忙解释道,尽力说得像模像样,“而且,锅内之物熬好后,亦需添加草石诸物,辅之以垒砌浇灌之术,方能砌成老墙。具体工艺甚为复杂,需诸多步骤方能完成,哪能用勺倒上即可?”
来人句句切中要害,墨氤寒强作镇定,步步应对。
“你说得云里雾里的,糊弄谁呢?”那领头人薅起一把草,扔进粥里,又提起木棍,搅了一搅,“哪里能砌墙?你说?”
如此一来,锅内之粥,便是不能喝了。
“大人息怒!是在下技拙,未能把事情做好!请予在下多些时日,定能好生交差!”墨氤寒心下甚是窝火,可碍于情势所迫,只得好言相商。
那人自认戏已演足,余下便可顺理成章地毁了这放食之处,便是吼道:“来人!把锅砸了!把人抓了!不好好干活,还在这儿鬼话连篇!”
“谁敢动手!锅里熬的,皆为建造工程所需之贵重浆料,若毁于何人之手,导致不能按时交工,你们皆要负责!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方才那锅里之浆料,理当获罪!若你们及时收手,我便当你们所作所为,是职责所需,不予追究。”墨氤寒挡到锅前,言辞果决,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只因之前为保琉璃砖而这般说时,根本吓不住来人的。
至于她从未于人前提到厉擎烈,纵使其允许自己提了撑腰,最大之原因,不愿落人以持宠护己之口实,坏了厉擎烈之口碑——便是哪怕自己是占理之一方。
可她又深知,若真粥洒锅碎,不仅今日大家饭食没了着落,以后靠其救济之民,亦无可依靠,便没法后退,只得硬扛。
“恶人!”饥民里有声音传来,“你们这帮不管咱们死活的恶人!”
一时间,群情激愤,已是有饥民操起家伙。
“抓了她!”来人大吼,命人对墨氤寒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未看得清怎么回事,为难墨氤寒的几人,便是倒了。
饥民随而散去,此事不了了之。
墨氤寒明白,对方未有追究,大抵因为,饥民逃散甚快,抓捕不易,且民情激愤,其自认理亏,不愿把此事闹大。
她顾不得太多,忙着为饥民继续放粥,却是愈加心焦不已。因为这点粮,撑不了多久了。
墨氤寒请粮未准,失落而归。
“娘!我饿得睡不着!”稚气的娃儿音隔窗传来,令墨氤寒满心难受。
“挨到天明便好了!娘明天去给你领粥喝!”母亲哄他道,随而叹了气去。
“可是我在现在就饿!”娃儿早已无力气哭闹,只嚷着饿。
“睡着了就不饿了!”母亲只得安抚他道,“快睡吧!”
“我饿得睡不着……”娃儿又道,“娘,我们会饿死么?”
母亲又是连连叹气,却是再无言语。
墨氤寒听着这母子间之对话,绝望至极。
墨氤寒把虚莫桓给自己的补药,给了那娃儿。
他接过药丸,舍不得吃,送到母亲嘴边。
她知道墨氤寒放粮救人、与官差发生冲突之事,遂对其很是信任。
她舔了一下那药丸,便给娃儿了。
那娃儿叫粞光。
粞光嚼了许久,才终于舍得咽下。
……
“我会被饿死吗?如果我饿死了,娘怎么办?如果娘饿死了,我怎么办?我怕失去娘,娘也怕失去我!”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盼头!有惦记的、舍不得分开的人。”墨氤寒很是感慨。
“氤寒姐姐有惦记的人么?”粞光突然问道。
“有一个。”墨氤寒想起厉擎烈,“他带我离开了一个我呆不下去的地方,到了一个叫匠心院的好地方。”
“那个人是谁?”粞光举着下颌,很是好奇。
墨氤寒防备之心甚强,显少同别人提及心事。如今大难当头,生死不定,她只当粞光是个单纯的孩童,便是对他说起了真心话。
“是一个——我为了保他高位,才心甘情愿来这儿的人。”墨氤寒道,“是一个——我也不太了解却放不下的人……”
“那他知道你现在这么可怜吗?他要是知道,会不会再来带你离开呢?去那个匠什么院?那地方有吃的吗?”粞光眨巴着眼,很是好奇地问。
“他——应该知道吧!他可能不知道我可不可怜,不过,他肯定知道咱们这地方的人特别可怜……”墨氤寒面色萎黄,眼里愈暗沉,“他成天干的事,就是听大大小小的各种消息,再盘算几圈,掺和几脚!”
“咱平头百姓,在有困难的时候呢,就别指望王侯将相来救自己。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呢!”墨氤寒喃喃自语,“也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救你……”
“谁不想救你?”粞光不懂墨氤寒话指何人,仍是心有期待,“官差说,我们产的粮,都给御擎王了!娘的金坠子,也被官差收走了,说是给御擎王的军队用!娘说,付出总有回报!御擎王从这里得了这么多好处,是不会就会带着士兵,驮着食物,来救我们啊?要不,怎么对得起大伙儿对他的好呢?”
墨氤寒听着粞光所说,胸口一阵堵塞!
厉擎烈,你可如粞光所说,掠夺了他们的粮食和金银,却不履行爱民之责?
“御擎王有没有得到这些粮实和金银,恐怕得去问他自己!”墨氤寒双眼无光,“他说不定既没有粮,自己的兵也吃不饱,管不上我们呢!现在得指望我们自己!我去想办法!”
“什么办法呢?”粞光拖着下颌问道。
“草叶皆可为粮!”墨氤寒道,“这地里不长庄稼,咱就造个能长庄稼的地儿!”
……
“因为天寒,才不长庄稼。若我们人为地造出温暖的棚,内有火炉,岂不是可以熬过这寒灾?”墨茵寒拿起一颗豆子,置于案上,又提起一簸箕,扣于其上,“当然,这只是一个想法,不知可否能行。”
“好主意!”西武霆称赞道,“可以一试!”
“那——事不宜迟。墨茵寒道“我带人尽快建起棚屋。还烦请公子,选出易生长之种子,我们尽快一试!”
……
“缺柴!”肃浅唯道,“山都秃了!”
墨氤寒犹豫片刻,便甚是坚定地道:“咱不和百姓抢柴!就把修城的木头烧了吧!从废弃的开始!”
“如果烧完废弃的……”肃浅唯忧心道。
“那就烧不废的!要不咋办?”墨氤寒故作轻快地笑道,“突然觉得,无亲无故,真是好!不会拖累任何人!”
……
棚漏了?
菜苗都冻死了!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时会有人使坏!”墨氤寒来不及悲伤,只说些鼓励大伙之语,“莫灰心!重头再来便是。只不过冻死了,又不是不能吃了!”
去哪里找种子?长出来要多久?
墨氤寒不敢往下想,只能先带人把那缺口补上。人们饿得,连搬石头的力气,都快没有。
娘把粞光抱在怀里,喂他喝墨氤寒带来的菜汤。
粞光喝光菜汤,仍是心存希望,“娘!氤寒姐姐!别难过!御擎王就要来了!他会来救我们的!”
“好!我们不难过!”墨氤寒强忍泪水,摸着粞光的头,“我们会挺过去的!我会带你去匠心院!”
谁会来?
墨氤寒看着粞光母子的身子越来越弱,直到根本起不来,陷入从未体会过的深深绝望之中。
可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墨氤寒扶着墙进去时,粞母一动不动。
“你娘只是睡了!你别打扰她!”墨氤寒生怕吓到粞光,只是哄骗他。
待支走粞光,墨氤寒把虚莫桓给自己带来的药,塞进粞母的嘴里,“你不能走!粞光还小!”
“娘,有人来了!”粞光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叨着,“有人来救我们了……”
明天,哪还有粮?把墙拆了,吃砖么?早知如此,就该一点墙都不筑,全部把那粮草予人吃了!
原来,广厦万千,皆排在众生手里这碗粮之后。我终是明白,何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明日,如何是好?还会有明日么?
若是曾经,她遇了难处,定会于心间默念着师父,问他如何是好。
如今,墨氤寒于一片天寒地冻中茫然四望,却觉不出冷。
田苗皆被冻死,人亦断粮无望。我果然如当初离开御擎城时所料,没法回去。
自此之后,听得窗内娃儿之声,墨氤寒便是稍觉安慰,心存些许希望。直到娃儿声已不再,母亲的哭声响起。
本以为饥荒之下,会是哀鸿遍野,骨肉相残。原来,轮到自己头上,便是昏昏沉沉躺着等死……
恍惚之中,有人推门而入,喂她喝下一碗药水。
虚莫桓?
墨氤寒似恢复了意识,忽而忆起那娃儿,挣扎着起来,下了床去,却是刚走两步,便是恍惚见对面来人甚是眼熟,竟是只觉腿软,跌上前去。
自己是死是活?怎么仿佛见到了日夜思念之人?是厉擎烈么?
“你如此虚弱,当好生休息!”厉擎烈把她抱回床上,“其余交给本王便是!”
“娃儿!”墨氤寒无力呼喊着,见虚墨桓在,便是欲哭无泪地道,“救他!”
墨氤寒以为,粞光眼有幻像,自己更是神思恍惚,一时间,不知自己与粞光,谁会先死。
“对!”墨氤寒早无哭喊之力,面上悲喜交织,“你说得对!御擎王来了!他来我们了!他带了虚莫桓来!他是医者,能救咱们的命!”
“粞光!娃儿!”墨氤寒叫喊着醒来,见厉擎烈守在身旁,一时不知当下是梦是醒。
“那娃儿没事!她母亲也没事!”厉擎烈安抚墨氤寒道。
“你可有从此地收要粮食与金银,给养军队?”墨氤寒开头便问。
“从来没有!恰恰相反,一直补给此地。”厉擎烈道,不等墨氤寒详细解释,已是猜出个大,“好你个苏世渠!一面搜刮民脂民膏,一面愚弄百姓、把一切恶行都推给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