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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他没说完,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干净,明朗,凌虚后背却窜起一股寒意。

      “好。”凌虚却没有任何犹豫。他解下佩剑,递给身后的弟子,空手向前走了三步。“来。”

      傅君卓的笑意更深了。他没动,只是右手食指,轻轻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

      第一剑,不是从血剑上发出的。

      是直接从凌虚脚下的地面刺出来的。一道暗红色的剑气破土而出,贴着凌虚的小腿外侧擦过。

      道袍撕裂,皮肉翻开,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袍。凌虚甚至没感觉到疼,只觉小腿一凉,然后才是一阵迟来的、尖锐的痛楚。

      他没吭声,甚至没低头看伤口,只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又站直了。

      “这一剑,”傅君卓的声音从对面飘来,依旧温和,“是为当年。你站在师尊身边,看着他送我走,却一句话都没说。”

      凌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腥味的风。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第二剑。”他说。

      傅君卓点了点头。这次,他抬起了手。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并指如剑,对着凌虚的方向,虚虚一划。

      凌虚只觉得周身空气一沉,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死死摁住他,挤得他胸口发闷,五脏六腑都像要错了位。

      耳朵里嗡嗡乱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咬紧后槽牙,拼命榨出经脉里最后一点灵力,勉强撑着不让那股力量把自己压垮。

      压力越来越大。他的膝盖一点点弯下去,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这一剑,”傅君卓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为观月台。我走之后,是你陪了他那么多年。凭什么是你?”

      凌虚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想说,那些年,师尊脸上几乎没有笑容。想说,陪伴有时候不是幸运,是凌迟。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要把他碾碎的压力。

      就在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的时候,压力忽然消失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他身体一松,踉跄着向前扑倒,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出血沫。

      傅君卓收回了手,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第三剑。”凌虚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试了两次才勉强站稳。

      傅君卓没动。他看着凌虚狼狈却固执的样子,看了很久。然后,他摇了摇头。

      “算了。”他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意兴阑珊的索然,“第三剑,不用接了。”

      凌虚喘着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傅君卓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随手抛了过来。那东西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凌虚脚边,是一枚月白色的玉符。

      “明日辰时,孤岛西岸,有艘船等你。”傅君卓调转麒麟兽,背对着凌虚,“一个人来。多带一个人,我就剁白谨言一根手指头。我说到做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混在风里几乎听不清:“带盆花来,师尊喜欢花。”

      说完,他一夹兽腹,那漆黑的怪物长啸一声,踏着空气,转眼消失在浓雾深处,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闷雷般的蹄音。

      崖边一片死寂。

      只有风还在刮,海还在吼。

      凌虚弯腰捡起那枚玉符。玉质细腻,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大师兄!”弟子们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包扎。

      凌虚任由他们摆布,只是摊开手掌,看着那枚玉符。忽然,玉符表面微弱地亮了一下,浮现出两个小字,“别来。”

      字迹清隽,力透玉背。

      是师尊的字。

      凌虚立刻抓紧玉符,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刚刚压下去的血气又翻涌上来,呛得他再次咳嗽。

      “师兄,我们……”年轻的弟子声音惶惑。

      凌虚止住咳嗽,缓缓站直身子。

      “准备船。”他斩钉截铁,“明天,我去。”

      “可是这玉符……”

      “正因为有这玉符,我才更要去。”凌虚望向迷雾笼罩的海面,“他在告诉我,那里是龙潭虎穴。也在告诉我,他在里面。”

      他收回目光,扫过身后每一张年轻而紧张的脸。

      “回去告诉天枢长老,傅君卓已入疯魔,非武力可慑。仙君……仙君还活着,但处境难料。在我回来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来路,血迹在碎石滩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线。

      风更大了,吹得他破碎的道袍猎猎作响,像一面败军的旗。

      —

      观月台,最高处。

      这里没有风。窗关着,帘垂着。

      白谨言在榻上坐着,腕上一圈暗红印记——锁仙链此刻不在腕上,但床柱挂着四根玄铁链,碗口粗,尾端空环悬在那里,随时能锁回来。

      他看着那圈印子,已经看了很久。肌肤上残存着被束缚的错觉,像有什么东西已经长进了骨头里。

      然后他抬起眼,望向纱幔外那片模糊的天光。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

      脚步声靠近,很轻,但他听得出来是谁。

      傅君卓走进来,已经换下了那身黑袍,穿着一件家常的靛青长衫,头发只用一根木簪绾着。他手里端着一个剔红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玉碗,碗口袅袅冒着热气。

      药味混着宁神香飘过来,还有一丝清甜的花香,是月见草,傅君卓知道他不喜欢苦味。

      “师尊,”傅君卓在床沿坐下,声音放得很软,“该喝药了。”

      白谨言眼睫都没动一下,依旧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圈印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傅君卓也不在意,用玉勺轻轻搅动着碗里黑褐色的药汁。

      “刚见了凌虚师兄。”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白瑾言唇边,“师兄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让他明天来看你。”

      凌虚。

      白谨言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傅君卓脸上。

      “你伤了他?”

      傅君卓的手顿了顿,那勺药汁悬在半空。“一点小伤,不碍事。”

      “我问,”白瑾言一字一顿,“你伤了他没有?”

      傅君卓脸上的笑慢慢褪去,他放下勺子,碗搁在旁边的矮几上。

      “伤了。”傅君卓的声音很平静,“左腿留了道口子,走路会瘸几天。”

      他重新舀起一勺药,举到白谨言唇边。

      “师尊心疼了?”

      白谨言闭上眼睛。药味钻进鼻腔,那股甜香变得格外腻人。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张嘴。

      傅君卓举着勺子,耐心地等着。

      最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那扇一直紧闭的雕花木窗推开了一条缝隙。

      咸湿的海风立刻挤了进来,冲淡了室内的香气,也带来了远处永不止息的海涛声。

      “外面起风了。”傅君卓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背对着他说,“师兄腿上受了点伤,走路不太利索。不过应该不妨事,他修为深,很快就能好。”

      傅君卓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温柔。

      “我本来想砍了他那条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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