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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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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脚,轻轻踢开门。
屋里光线昏暗,白谨言坐在榻上,背对着门,望向窗外。听见开门声,他肩胛骨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没回头。
傅君卓没说话,只是看着白谨言的背影。那清瘦挺直的轮廓,是一杆插在土地深处的标枪,风雨磨去了表面的颜色,却磨不弯那截沉默的硬骨。
“师尊。”良久,他开口,“今天是第十二天。”
白谨言没应。
“你知道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活多久吗?普通人,最多七天。修士,修为高的,能撑半个月。但你……”他略作停顿,“你散过两次功,丹田空了,经脉废了,现在的身子,比普通人还不如。”
他伸手,想去碰白谨言的肩,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
“你想死,是不是?”他的声音很轻,“用这种方式,逼我放了你,或者……逼我杀了你。”
白谨言依旧没动。
他的手慢慢收回来,攥成拳。
“我不会放你走。”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也不会让你死。”
他站起身,走到榻的另一侧,面对白谨言。那张脸是蒙尘的纸,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眼,是两丸冻湖底的冰,冷硬地吞没所有光线。
“把饭吃了。”他说,不是请求,是命令。
白谨言看着他,看了很久,才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那不是笑,只是一个疲惫到极致的弧度。
“我不饿。”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在傅君卓心里坠下三枚生铁,一路沉,沉到最底。
他盯着白谨言,眼睛慢慢红了。
“不饿也得吃。”他端起那碗粥,舀起一勺,递到白谨言唇边,“张嘴。”
白谨言别开脸。
傅君卓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那勺粥,看着白谨言干裂的唇,看着那双不肯看他的眼睛,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崩断了。
他放下碗,伸手,一把扣住白谨言的下颌。力道很重,重到白谨言出了声,被迫仰起头。
傅君卓盯着他的眼睛,“你不吃,我就喂你。用灌的。”
白谨言看着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的东西——近乎失望,又近乎怜悯。
“君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傅君卓的手一颤。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练剑伤了手,白谨言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声说:“君卓,疼就要说。别忍着。”
那时候他会红着眼眶点头,说“师尊,疼”。
可现在,疼的是谁?
是他扣着师尊下颌的手,还是师尊腕上那圈永不褪色的烙印?是他心里那团烧了三百年还没熄灭的火,还是师尊眼里那片冻了三百年还没融化的冰?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松不开手。
一松开,就什么都没了。
“我早就这样了。”他颤声道,“从你不要我的那天起,我就这样了。”
他重新端起碗,舀起一勺粥,递到白谨言唇边。这次白谨言没再别开脸,只是看着他。
然后,张开了嘴。
傅君卓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粥喂进去,看着那勺粥滑过干裂的唇,滚过舌尖,喉结滚动,咽下。
他立刻又舀起一勺,喂进去。一勺,又一勺,动作越来越快。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他放下碗,又端起那盅鸡汤,舀起一勺,吹了吹,递过去。白谨言依旧张嘴,咽下。不挣扎,不反抗,甚至不看他,只是机械地吞咽。
汤喝到一半,白谨言的身体猛地一抽,整个人弓成一只烫熟的虾。咳嗽声撕破喉咙涌出来,一声压过一声。刚灌下去的粥和汤混成浑浊的暖流,顺着颤抖的下颌不断线地溢出,把那片崭新的衣襟染得一片狼藉。
傅君卓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落了地。
白谨言还在咳,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子都在颤。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里渗出暗色的液.体——不是汤,是血,混着食物残渣的血。
傅君卓看着他,看着那从指缝里渗出的血,看着那弯成一张弓的背脊,看着那双终于流露出痛苦的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