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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喜欢你是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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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回房给齐颂徽拿雨伞,不经意瞥见玻璃窗上的自己。
身上的金色礼裙,是她给谢司书的妥协,款式艳俗。她百分百肯定,齐颂徽很讨厌这种不端庄的打扮。
她返回卧室找件薄衫,浅驼色棉麻质地,正好可抵室外夜间的微凉。
进电梯又想起脸上的妆,她对着反光的玻璃墙,抹掉唇上的口红,显出原本的淡粉。
“袜子没穿。”
忙中犯错,谢芸穿过大厅,感受到腿上的凉,低头看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原地站定,看向街对面那个路灯,齐颂徽已经不在,他退到花店的雨棚下,边抽烟边等待她。他千里迢迢追过来,脚上的纹身伤发炎,禁不住淋雨。一想到此,谢芸松开裙摆,快步往酒店大门走去。
大堂经理对她躬身。
感应门往两边开,谢芸正要出去,被身后冲出的男人猛地一撞,险些扑倒在门外的台阶上。
“烦死了!”撞人的家伙居然先开骂。
谢芸听出这人是谢司书,刚落地的心又高高悬起。
他难道蹲在大厅想跟踪她?
然而谢司书骂完连头都没回,噔噔噔地,跑下台阶,冲到路边,似乎要拦出租车。
“你去哪儿?”谢芸问道。
谢司书置若罔闻,只顾找车。
见此,谢芸直觉不妙。
且不说谢司书见了她不搭话很奇怪,光是谢司书现在脸上的慌乱,就让谢芸猜到他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十万火急的那一种。
她倒不关心谢司书碰上麻烦,只是她那只重要的行李箱还在谢司书手里,必须尽快拿回。
于是她撑伞跑到谢司书身后,拔高音量,以免被雨声盖过。
“你去哪儿?”
谢司书举起的手没停,转头看她一眼,又转开。
“有事先回国,银行那边下次再说。”
他口气严肃,听不出太多急躁,但完全不见平时在谢芸面前的二世祖模样。
谢芸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你回国没问题,我的行李箱,你要还给我。”
又一下猛推,把她整个人掀开。
她往后踉跄三步,没拿稳的雨伞被风卷走,大颗大颗的雨砸在头顶和脸颊,立刻让她全身湿透。
“不行,你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谢芸顾不上其他,一心想着行李箱,便又朝谢司书走去,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谢司书狠狠诧异,甩手想甩开她但没成功,不由怒火上涌,大吼道,“我现在没空管你,别烦我!”
“不行,你告诉我才松手,不然你别想走。”
“我说你……”
谢司书还欲骂什么,忽然眼神一僵。
他的目光落在人行道方向,似乎见了什么可怕的人,让他立刻没了脾气。
谢芸猜他看见了齐颂徽,顺着看过去,原本等在对街花店的男人,正走在人行道中央。
当着齐颂徽,不能再向谢司书讨行李箱,但她也不可能放谢司书离开,便还是扯着谢司书的胳膊,暗自较劲。
“齐颂徽。”
大雨里,谢司书先开口,嗓音压抑又止不住颤抖,接着连带谢芸一起,迎着齐颂徽上前。
“是你给媒体放了消息?!”
他明明在质问齐颂徽,但音量压得很低,显得十分心虚。
谢芸不禁看一眼他,见他紧咬腮帮子,喉管里发出不甘心的嘶吼。
“不着急回国吗?”
齐颂徽也开了口,语调轻忽,不紧不慢,尽管此时头顶还下着大雨。
他淡淡一瞥,目光越过挡在前面的谢司书,朝谢芸投来,“你给我拿的伞呢?”
“伞……没了,”谢芸刚说完,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
她见谢司书要拉车门,立刻身体后蹲,试图阻止他上车,“不行不行,你不能走!”
“谢芸你能耐了,敢联合外人算计我?你们夫妻串通好了是吧?放手!”
谢司书到底力气大,用了狠劲甩开她,大步跨上了车。
嘭的一声。
车门被摔上。
谢芸重心不稳坐在雨水里,还要再站起来,出租车已经启动,留下两条蹚水的轮胎印。
头顶落下阴影,一把伞挡过来。
谢芸仰头,刚才被风吹走的伞撑在齐颂徽手里,他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明显的担忧和疑虑。
“回国还能见面,不急于今天。”
齐颂徽没问她为什么阻拦谢司书离开,只是在宽慰她的焦虑不安。
但他应该不知她为什么焦虑不安。
拿回行李箱,宜早不宜迟。
谢芸在齐颂徽的伞下,慢慢返回酒店大厅,心想,必须向谢司书问清楚放置的地方。
她的手机被雨淋坏,就去前台拿座机打给谢司书,大概因为是陌生号码,反而被惊惶的谢司书接听了。
“告诉我存放的地点,现在就说。”
“行李箱里究竟有什么?五十亿遗产的账户密码?”
“我的东西和你无关!你快说放在哪儿。”
“有病吧。”
“你给我——”
“在机场入口的寄存点。嘟嘟嘟……”
电话断了。
谢芸放下,在前台怔忪的注视下,面无波澜地拨了拨耳边的湿发。
“多谢你,”说完转身,用一贯的步幅走向齐颂徽。
“我送你上楼换衣服,全湿了。”
齐颂徽脱了西装,虽然早就湿透,但盖在谢芸肩上时还带着体温,也有一点暖意。
“我就想给你送个伞,没想弄成这样。”
电梯里,谢芸反身抱住齐颂徽,伏在他怀中发抖,倒不是刻意装柔弱,实在是冻得够呛。
齐颂徽什么都不问,一下一下拍抚她的背,像在安抚小孩。
“你的脚彻彻底底泡了水,不知怎样了。”
到了顶层,谢芸开门锁,自己换鞋时,顺手拿了拖鞋给齐颂徽。
她换好了没起身,蹲在他脚边,等他脱下湿袜子。
两人独处,屋子里太安静。
齐颂徽仿佛拖延时间,一点点解着鞋带。
谢芸蹲着等了会,感到尴尬,想起放在沙发上的白瓷云朵。她过去开机,让它放一首钢琴曲,它又播了肖邦的《夜曲》。
“我的脚没大问题,这几天我多注意。”
齐颂徽踩着拖鞋到沙发边,从后扣住她的腰。
炙热落在她的耳后,锁骨,肩胛骨。
棉麻罩衫掉在地毯上,今晚的裙子只有两根脆弱的细带,此时在他的手下滑落。
谢芸又进入了迷雾森林,拼命寻找出口却找不到,想警告齐颂徽停下但喊不出一个字。
“我恨你。”
她用最后的力气咬齐颂徽的嘴角,报复似的,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她下口太重,尝到了铁锈味。他的嘴角破皮,用其他的方式还给了她。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催生出更失控的火。
“回国我不要每晚都睡你身边了。”
“哦,你想和我在国外住?完全可以。”
谢芸被他的诡辩气笑,洗过澡的她趴在床沿,长发如瀑布散在齐颂徽的腿上,由他一缕缕吹干。
“你很合适裙子,尤其浅金色。”
齐颂徽停了风筒,捡起脚边的礼裙,布料轻薄,折起来只有一小团。
“婚礼的时候,你对礼服有什么偏好?”
谢芸扭头看他,“没想那么远。”
也因为没把婚礼的计划当真,他们的婚期不是一辈子,只有短短一年。
不对,现在还剩九个多月。
“那你可以想想,虽然我们约好离婚,但该给你的,我不会少给。”
谢芸轻叹,垂下目光。
“行,你要婚礼我可以配合。除了婚礼,还有别的计划吗?”
齐颂徽从洗衣间回来,语气平缓,“孩子不能有?”
“不能有,”谢芸直接拒绝。
空气又变得安静。
刚才还火热的气氛冷却得太快,谢芸拉起旁边的毯子,整个缩进去,闭起眼睛。
“对外公开,你也不可以?”
齐颂徽还在自言自语,哪怕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谢芸躺着没动,看他沉默地关了灯,沉默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地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躺下来,将她环在怀中。
带薄茧的手掌滑过腿弯,握在她的脚踝,摸到她的疤,便停下不动了。
“谢司书不是好人,他不值得被你喜欢。”
“啊?!”
谢芸惊呼,看向他,“你胡说什么?”
齐颂徽眉头皱紧,“他着急回国,是有大麻烦要处理。”
谢芸听懂了一点,“你给他找的麻烦?什么麻烦?学校里的?”
在酒店门前,谢司书质问齐颂徽放出了消息,她就想到事情与齐颂徽有关。此外,她还想到不久前的秦家生日宴,齐颂徽主动接触谢司书,就像故意给了谢司书机会。
恐怕从那时,他就在布这盘棋。
“他涉嫌猥亵未成年,这事不是假的,秦和戈手里有证人名单和证据。”
“名单?牵涉进来的女学生很多?”
“对,全是高中生。这事背后可能有团伙,谢司书不仅自己涉案,还是……组织者。”
“是嘛。”
谢芸故作冷静,手却抓紧了毯子。
下意识地,她朝齐颂徽贴近,把头埋低,直至呼吸到他身上的气息。
“一群老混蛋。”
她咬牙切齿,身体蜷起来,膝盖抵在齐颂徽的胸口,不自知地发抖。
“阿芸,人生没有特别长,没必要苦恋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齐颂徽又在讲奇怪的话。
谢芸对上他暗淡的眸光,“……你不会以为我喜欢谢司书那老混蛋吧?”
齐颂徽紧绷的脸这时才松了松,“不喜欢吗?”
“他配吗?如果可能,我想祝他下十八层地狱。”
“好吧,看来是我误会。”
“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那次在墓园见到谢司书,是我怀疑的起点。后来,你说十六岁习惯睡觉穿袜子,我的怀疑加深了,怕你在腿上为谢司书做了纹身。不过,所有之中最可疑的,是你对白昼说,喜欢了最不该喜欢的人。”
谢芸听他讲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情绪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一开始,她还想笑他脑洞丰富,到最后听他提起‘最不该喜欢的人’,霎时抿住了唇角。
“最不该喜欢的,如果不是谢司书又是谁?”
静谧中,齐颂徽追问。
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心说:最不该喜欢的,就是你啊。
他不该现在问的,她毫无准备,毫无招架,险些说出答案,险些败了下风。
藏秘密这种大事,不适合她。
喜欢你这三个字,只要不说出口,就是一个人的秘密,和他无关,不需他负责。
她不说,彼此才能不被绑缚,才能安然度过短暂的婚期。
“想太多容易变老,老公,你现在已经有点老了,看你的鱼尾纹……呜……”
她的嘴被齐颂徽堵住,他让她偿了招惹的代价,让她在雾霭沉沉的森林中找不到逃路。
“这块疤是我自己划的,”结束她靠在他肩上碎语。
“形状蛮特别,和我的纹身同系列,也是一朵云,”他用吻盖住那一块皮肤。
“我们天亮就回国吧,公司事多,”她推开他的脑袋。
“天亮再说,”他忽然停下,看着她,“我把婚礼定在明年夏季,不对外,只请家人,你可以吗?”